第3章 平静的生活
余莽在四川和他女朋友结婚了。他女朋友是他的大学同学,长得有点像电视剧红楼梦里面的林黛玉。一次很偶然的在图书馆他捡到了她的笔记本,然后就认识了。宗千里这个名字也是从毛主席诗词那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里起的。看来这就是上天安排好的缘分。他带着她回北京,征得了我爸妈的同意,拿了西四房子的钥匙,他们搬到西四义达里奶奶家的空房子去住。奶奶半年前去了上海,由大姑照顾着。义达里的房子是一个很普通的小三合院,在胡同深处。旁边就是二炮宿舍后门。屋子空了半年多了,没人住,屋里还有点漏雨。时间太长了。人们都说已经没法修了。里屋是一张红木的大床,再往里有个旧时的卫生间,墙上靠着一整面墙完整的红木二十五史。地面是蓝色花纹的厚瓷砖。我的户口已经迁到这里了,是上这个联大机械工程学院时,学校要我开走读证明,证明我可以走读上学,我爸去找缸瓦市派出所从房山把我的户口迁来西四。我爸第一次去办的时候一个男的户籍警顾左右而言他,后来说让我爸晚上去他家找他,我爸一听心想难道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要贿赂?没说话回来了。第二次是一个周末,我妈说陪我爸一起去,我爸走的快,进去一看换了个女民警,二话没说直接就给办了。前后一分钟,我爸办完出来了,我妈才走到门口,以为派出所没开门,我爸说已经办好了。俩人非常开心。
每天下学我都和方钧潘波还有肖岩一起走。有时我到平安里就往南走了,到义达里找我哥呆会儿。有时就住在那里了。电视里在演北京人在纽约,每到片尾都有一个黑人敲铁桶的画面。节奏感有点像霹雳舞电影里面的那个鼓点。姜文和王姬马晓晴演的。我就在想我什么时候也能去纽约啊。有个同学叫姜峰,寸头小个子戴眼镜,住颁赏胡同东口那边,我带他去过西四义达里院子里。有一次他还带着我去他家在西黄城根街上路东自建的小房子那里看,说是租给做生意的南方人当仓库用。过了半年肖岩转学了,说他爸托关系给他转到西三环的那个北京工商大学了。从此就再也没见过他。新班长叫梁峰,说话有很浓的山西口音,挺瘦的戴个黑边眼镜。我有一次骑车和他一起走,他家在和平里,过小街桥往北不远路西就到了,离第五俱乐部不远。去他家里玩,有很多书柜,他说他爸是地质研究院的研究员,搞卫星遥感的。王剑说他高中和平街一中也有个老师叫梁锋,每到刮风他进教室就说“梁锋不抵凉风”
大伯的书房是我的小天地。屋里南窗写字台上有台12寸黑白电视。有时能收到mtv音乐台和star tv卫视中文台。尽管没有闭路天线,但还是比较清楚的。北大蔚秀园家属楼就是有这点好处。我一回去就先把小电视开开,躺在弹簧床上看一会儿,发会儿呆。主要是歇会儿。因为脑子里老是嗡嗡的。mtv里经常放一个叫王靖雯的女歌手就显示出一张精致的脸,字正腔圆的唱粤语歌,什么容易受伤的女人。我也听不懂在唱什么。每天上学下学骑车时间太长了。加起来有将近三个小时。到家脑子都有点儿木了。我没事就翻大伯的书架,有王朔的小说集,我先一本一本看完了。我第一次听说王朔还是在十中上复读班的时候。班里有几个航天部三院的同学都在云岗住,那时电视里在演编辑部的故事。那几个同学上课也拿王朔小说在那儿看,下课老谈论王朔。我在旁边听着情节挺有意思,但只想一心学习,想着以后有机会再看。后来又在大伯的书房里找到一本柏杨谈男人和女人,说人生无非就是男人追女人,女人要钱养。嗯可能也就是那样吧。卫视中文台有时看到一个节目“鸡蛋碰石头”胡瓜主持的,挺搞笑。还有个日本电视剧叫东京爱情故事,一个女孩特别喜欢男孩引发的一系列所谓浪漫的故事,我觉得根本就不真实。哪有女孩倒追男的。不过那个男的确实长得帅,女孩长相一般,有点配不上那个男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倒追吧。
这几天在mtv里经常放一首歌,画面有点儿神秘,几个人在水下边挣扎边唱的。穿着西装。声音也像是从水下发出的。“who do you needwho do you lovewhen you e un done”。joy fm里也经常放这首歌。duran duran的e undone。上billboard排行榜好几周了。我挺喜欢这首歌。神秘中带着忧伤。
还有pink floyd的一个mtv,一群小学生在老师的指挥下一个一个走进机器变成一块一块砖
we don&39;t need no education 我们不需要(呆板的)教育
we dont need no thought control 我们不需要被思想控制
no dark sarcasm in the classroom 我们不要在教室里被黑色讽刺
teachers leave them kids alone 老师们离孩子们远远的吧
hey! teachers! leave them kids alone! 嗨!老师们!离孩子们远远的吧!
《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
大伯的研究生经常来拜访,有个叫张帆的是神童,14岁就考上北大了,然后读了大伯的历史研究生,又考博士生。还有个叫渥(吴)海航的小胡子,黑瘦个子挺高挺腼腆不爱说话,大伯说他是蒙古族,照顾20分考上的。还有一个叫张长利的小伙子,挺帅气,挺会说话挺会来事的,说话有点河北味儿。有一天他来了不小心裤子洒上水了,跟大伯要了条裤子到我呆的小书房里换裤子。
过了有两个星期,大伯突然跟我说张长利前几天乘夏利出租车回石家庄,路上遇到车祸去世了。我听了非常震惊。真是世事难料啊,前些日子还见到他有说有笑的。第二天我在大伯家的小书房里躺着,突然有人敲门,我过去开门,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有点胖的男子,表情很肃穆,拿着一束花,和张帆一起来的。张帆说这是张长利的弟弟,从美国回来的,来看老师。
92年十月末的一个星期四的晚上,有点冷,潘波说他爸妈出差了,家里没人,就带着方钧,我,王剑,周海涛我们几个去他家熬夜,这是我第一次刷夜。他家在玉渊潭那个中央电视塔西北边的一个部队大院,几个火柴盒楼里。潘波家里有个东芝笔记本电脑,是他哥淘汰下来给他的。他拿来玩游戏,打开一个日本的漫画游戏,里面有找小女护士打针的,然后不知怎么小护士就脱衣服了,点不同的部位还换不同的姿势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看的我们几个都一愣一愣的。潘波穿的很时髦,浅蓝色有些发白的比利牛仔裤,最新款黑蓝配色磨砂皮的乔丹8代球鞋,鞋舌精致的刺绣彩色飞人标志。有时穿一双黑色锐步的高帮鞋,鞋舌还有个充气泵。上身老换不同样式的美国飞行员夹克,有一次还戴了一顶蓝黑花瓣相间的刺绣乔丹标志的棒球帽,很显眼。他说都是他哥从美国带回来的。潘波他哥是和平街北口那个化工大学毕业的,已经要移民美国了。我的心里只有羡慕的份了。我还借他的帽子戴,黑红相间的那顶。他借我的游戏卡玩,怪鸭历险记和水中魂斗罗。我也借他的兔子大冒险那个游戏,在某些时候还打出过外星飞碟,算是游戏彩蛋吧。一般人好像还玩不出来呢。
慢慢天冷了,冬天了,我不骑车了,太累。每天就坐332到中关村倒302。有一次12月的晚上6点多,在团结湖302总站突然看到了那个开学时碰到过的高个子长发女孩,她穿着瘦仔裤,藕荷色的像是丝质的派克服,和另一个穿着长相很普通的女同学一起在等302。她们在前门等车,我在中门。车门开了我上了车坐在中门靠门第二排单椅上,她们从前门上车,她的同学先走到中门第一排占了座叫她“汪京”。她跟着走过来正好坐在了我的前面。我挺开心,心想这是缘份吧。302经过农展馆桥下的时候,桥下昏黄的路灯照在她的头发上,显出令人惊奇的金褐色。我真想摸摸这头发啊。到了和平街北口站她就下车了。
93年春天,我们上体育课就是从学校走到还没建设完工的朝阳公园里绕一圈跑步。
93年5月我们班去六里屯那边一个机器厂金工实习,几个三十多岁四十岁的工人师傅教我们怎么开车床,一个师傅说国产机床老漏油,日本机床没有漏油的。
说一提日本机床漏油,小日本机床漏油?邪了!
一说这台国产机床不漏油,这机床不漏油?邪了!
班里有几个在西单华威大厦地下那个麦当劳打工的。有一次王剑带着我去蹭麦当劳,排大队走到前面一看收银是同班同学李红,李红和我们班一个住在白家庄的同学周垚好,周垚他爸原来是战斗机飞行员,退役后当了民航机长,据说一个月工资有好几万,我想都不敢想。李红给我们拿了一堆巨无霸薯条苹果派可乐什么的,然后开了一下收银抽屉又关上,说了句谢谢光临。那是我第一次吃麦当劳。他们打工一个月能挣300多块,有个同学叫赵爽是新转过来的就当了班长,他花400多买了lee cooper的仔裤,每天穿个白色的nike高帮鞋嘚瑟。和我一起坐302的有个女同学叫邢阳住北大南门老虎洞的一个筒子楼里,她有点微胖,她很喜欢赵爽,还当着全班的面为他哭过。赵爽长得有点像小鬼当家里面那个金发小男孩长大了的样子。
我哥去了一个叫安邦化工的公司,在亚运村。这个公司的英文名字是abba,和瑞典的一个乐队相同。正好他老丈人所在的工厂是生产硝基炸药的。他把安邦化工的硝酸卖给四川的红光厂。有一次他老丈人来北京,他请客去和平门全聚德吃烤鸭,花了500块钱没吃饱。饭后,他老丈人又请他去了路边一家饺子馆吃饺子。回去他就在那个厂里出名了,说花500块钱吃顿饭没吃饱。
转眼到了93年的暑假。这一天的北京晚报上登着王府井有个服装公司招聘大学生销售员,不要任何押金,只要身份证和学生证,就可以去拿一套名牌西服,市场售价2000元,卖掉以后可以给提成500元。我去位于王府井大街百货大楼南侧的协和大厦顶层应聘,拿回来一套灰色的皮尔卡丹牌西装,摊在奶奶家东屋的床上。中午,太阳从昏暗的窗户照进来照在西装上。这卖给谁去?余莽说他买不起这西服。他说认识一个朝鲜族的大学同学叫金日的,在人大读研究生,不知怎么搞了一堆6寸的无边玻璃相框,只有四个卡子卡在紧压的密度板背板上,挺别致,让我拿去卖。我在班里只卖出去两个,一个是李芳买了,2块钱。另一个是梁峰买了。后来我拿了几个到西四路口东边胜利影院对过的一个文具店里去推销,1块5一个。店主人是个小个子30岁左右整体风格有点像崔键的长发男,他留下了5个,说回头过一个月再来找他结账。
我去协和大厦把没有卖掉的西服还给了公司,把身份证和学生证拿了回来。去了王府井利生,我看到潘波穿过的那双jordan八代气垫鞋1200,帽子150。我没那么多钱,买不起。买到了乔丹单肩背包。80块钱。还买了一件红色的乔丹标志t恤,彩色圈中间有个飞人logo,也是80。53块钱买了个蓝黑色的acme的泳裤,过几天去找体育大学的史国材游泳去。还买了一个黑色乔丹帽子,有点小,55块。有一次下午放学坐302,到学院路站一寸头男青年拿着一个滑板上了302,就背着这个黑色的简易版的乔丹单肩背包。挺帅的。所以我也去找。一个周末和我妈一起去隆福寺,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从路北的一个小胡同里面走出来,比我认为的要黑,个子不高,但表情很严肃。我认出来是相声演员李金斗和陈涌泉。那天我从一个卖打口带的箱子里翻出来一盘duran duran的打口磁带。“the wedding album”。里面有e un done。还有好几首歌,歌词都很特别,节奏感也挺强。
“none of the above”
i am myself alone, realize i never need to knows no one
money, power, holy roads
freedom puts my faith in none of the above!
我的信念就是自由!远离金钱、权利和宗教!。
还有一首歌too much information的大意是这个世界上的无用信息太多,我们都被淹没了!
还买了一盘打口带,是ho frat ho的几个黑人,我记得mtv说是与mc harmer平级的流行rap组合。
过了几天晚报上登着8月12号晚上隆福大厦着火了,全烧了。
过了两个月我到西四胜利电影院对面的那个店结相框钱,给了我6块,卖了4个。还有一个没卖出去,让我拿回来了。我骑着车,带着帽子,背着包,听着收音机里友待的all that jazz路过北太平庄的北影厂门口回到北大西门的蔚秀园。还有一个晚上我从蓟门桥下往北骑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外跟我赛车,我拼命蹬了5分钟追他然后大声问: &34;what‘s your nationality?&34;他用中文大声回答“我是废国人!”我就挺纳闷的以为他说的是“我是外国人”于是对他说 i know。然后他往右高速拐进了电影学院。我接着蹬了几下才明白他说的“我是外国人”其实是“我是法国人”。
93年8月底在班车上遇到房山的高中同学文新,他说他在华威大厦的麦当劳打工,都干到副店长了。他说有一家卖糖果的公司需要周末促销员,给我一张名片,我一看是玛氏公司,销售主管叫朱然。是个女的。我给她打了电话约了一个周六上午在亮马桥大厦里面有培训。我过去了结果听课的基本上都是女的,我听了一会儿什么彩虹糖,mm豆,还有花生士力架介绍,说下周安排到超市里促销。我觉得没啥意思,就没去。
王剑说他堂姐给他找了个叫阿静粤菜馆的地方打工,跟那帮广东厨子混得挺熟,王剑说广东话里“丢册得索嗨”是傻逼的意思,“哇塞”是我操的意思。他堂姐是个翻译,前几天还陪一个瑞典人来北京做生意的。王剑还说认识一个小孩卖什么连锁优惠卡的,一个月挣了4000,就是去一家一家店登记地址和产品,做成打折广告页去发,他认识有个孩子还退学专门做这个了。后来挣了上万人都疯了,被抬走的时候还在嚷嚷我要去卖卡。那个孩子给女朋友花4000买了个钻戒,结果没多久分手了,也不好意思要回来。王剑说那小孩性格太好了,哪有刚送钻戒就分手的,分手也得把4000多的钻戒要回来啊。我和王剑没事的时候聊天,我问王剑有了钱是买手机好还是买车载电话好。王剑说当然是手机啊,你怎么还琢磨这个事呢?我点了点头,对,还是手机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