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年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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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当天,梁吉葵又跑去赵家的画廊。mchuangshige
只是与之前不同,这次先看见的不是赵鹤熙,而是她的青梅竹马,丁斯时。
其实深究的话,丁斯时是她们两人的青梅竹马,毕竟都是从小学就认识的铁关系。
可前者对外只称呼她为“发小”和“朋友”,“青梅竹马”这个词,从来都只会被放在赵鹤熙头上。
“呦,回国啦,纽约好玩吗?”梁吉葵走进来放下书包,熟稔地打招呼。
没回答她的问题,丁斯时反问:“听说你刚开学就跟人打架了?”
翻了个白眼,梁吉葵撇嘴:“大周末的能不能别提扫兴的人,烦!”
毫不意外她的反应,丁斯时无声地笑了笑。
随即,又朝通往二楼的长楼梯看了眼,确定短时间没人下来后,才幽幽开口:“那就聊点不扫兴的人吧,梁爷爷接了个人住你家?姓裴?”
有些意外从他口中听到裴渡的事,梁吉葵扬眉,没否认:“你认识?”
丁斯时:“不算认识,之前见过。在裴家破产前,他们老爷子的寿宴上。”
作为与梁氏齐名的大集团,裴氏破产的消息一经传出,整个京市都不可避免地一震。
裴渡刚来家里时梁吉葵就出于好奇去问了,可爷爷说一半藏一半,只说他是裴老爷子手底下的一个小辈,至于是哪一房出的,怎么问都问不出来。
好奇心被激起来,为此她还抓耳挠腮了好几天。
现在跌宕的心好不容易沉下去,一听有苗头,立刻又活跃起来。
一双深褐色的瞳仁映着细碎的光点,她道:“平时还真看不出来,他也是个大少爷。”
丁斯时摇头:“他不是少爷。”
“啊?”
“他是裴家的私生子。”
呼啸的风穿透窗户缝隙滚进来,又沿着衣领侵入,凉得人不舒服,画廊天花板的吊灯年久失修,一并跟着乱晃。
耳边扰起一阵喧嚣沸腾,梁吉葵一时间也分不清这诡谲的声音到底来自那阵奇异的风,还是她心底的不自在。
这个身份,太过不寻常。
尤其是对于他们这种家庭的小孩来说。
唇瓣抿成一条不规则的线,她听见自己的嗓间溢出声音:“谁跟你说的?”
丁斯时淡淡道:“亲眼所见。”
紧接着,他不疾不徐地说了当初在寿宴上见到的一切,以及后来从父母口中听过的,有关“裴渡”这个名字的所有。
裴渡是他母亲瞒着生下来的,但后来又嫌弃他是个拖油瓶,将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他直接扔到了裴家大门前,逼着裴家老爷子不得不收养。
可“私生子”这个时候身份过于隐晦,被欺负、遭受冷眼,甚至连亲生父亲都不待见他,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六岁。
那年,他的外公终于得知了小外孙的存在,并毅然决然地把人接走。
再后来,亲生母亲撇下他出国,裴渡跟在外公身边长大,可十五岁那年,外公也病逝了,而由于某些原因,他又被接回了裴家。
可半年后,裴氏集团破产,裴渡再一次成了无家可归的那个。
圈内不少人知道他的身世,还笑话他像个“瘟神扫把星一样”。
听完这些种种,梁吉葵面色难看,十指绞在一起,指尖的红润被挤成无色的白。
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他的笑容总是含蓄温和,表情总是淡淡的,就算唇角是朝上扯也调动不了多少情绪,原来是从小就没有展露情绪的机会。
他一直都在不同的“家”里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得了温暖,又立刻被倾洒得丁点不剩。
这样的人,怎么能期待他无所顾忌地笑呢。
“虽然是不靠谱的小道消息,但听人说,当初裴家之所以把他带回去,是为了让血型特殊的他给裴家大少爷充当‘人形血库’。”
梁吉葵瞪大了眼睛,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恶寒充斥在每一块骨骼内,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那他也……”太苦了。
最后三个字没说出口,她不知道自己该以怎么样的语气来表述。
她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满是怜悯气息的“圣母”,可又打心底里替他觉得不公平。
父母不是自己选的,怎么活着也不是自己选的,可他却要为旁人的选择承受一切伤痛。这太不公平,太不应该了。
午后的太阳最毒辣,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从画廊里出来,刚好是最热的时间。
阳光下露出纤细白嫩的双臂,手腕上还有一串两个月前梁爷爷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红绳。
坐上回家的车,被舒适的空调凉气包围,梁吉葵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老爷中午和晚上都有应酬,就不回家吃饭了,我把您送回家后再去接老爷。”
司机费叔在前面说道。
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了声,梁吉葵没什么反应。
她托着腮望向车窗外面,一帧帧钢铁森林的风景飞速掠过,心情起起伏伏,说不上来的烦闷。
忽然,视线黏住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猛地来了精神:“费叔靠边停车!”
费叔虽然不明所以但反应快,稳下车子后回头看,但只听见车门打开,以及大小姐着急忙慌跑走的声音。
“我也不回家吃饭了,有家店一直很想吃!”
“这孩子。”费叔摇摇头,还是没说什么。
下车后,梁吉葵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她笃定,绝对没看错!
这个点街上人不多,她很快就重新锁定了那道鹤立鸡群的欣长身形。
远远看过去,他穿了件白色的休闲外套,没搭配多余的装饰元素,很素、但也是很显气质的款式。
她没有出声喊住他,只是默默加快了速度跟上。
下一秒,就看见少年拐进了一家书店。
是京市最出名书店品牌的线下连锁店,地方大、人也多。
果然,一推门进来就被乌泱泱的学生党包围,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来蹭自习区空调的上班族。
人虽然多,可独独没有看见他,梁吉葵不禁烦躁地抿唇。
刚想到处走一圈找,可不等抬脚,不远处就传来熟悉的音色:“小葵,你找我啊?”
梁吉葵猛回头,不偏不倚撞进少年那双深色的眸光中。
他半倚在墙边,双手环于胸前,两条长腿站得慵懒随性,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刚刚没看仔细,她这才发现他还戴了架眼镜。
细框设计,架在鼻梁上给整个人都添了分儒雅书卷气,全然没有别人戴眼镜时显得那么呆板木讷。
甚至恰恰相反,衬得他更鲜活了。
见被他发现自己跟踪,梁吉葵强装镇静,讪讪道:“这么巧啊?你也在这儿?”
没有戳穿她拙劣的演技,裴渡只道:“嗯,是挺巧的。”
说完,他就站直身子朝某个方向走去。
梁吉葵快步跟上,余光瞄到前方书架侧面贴着的“漫画”两字,忍不住弯了嘴角。
她边走边打趣:“好成绩的优等生也看漫画呀?不应该来买《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吗?”
裴渡故意道:“今天不是优等生。”
“那是什么?”
“什么生能看漫画今天就是什么。”
梁吉葵乐出声,继续跟住他的步子。
在一面摆满了热血日漫的书架前停下,裴渡没有着急抬手取书,而是冷不丁问起了之前的事,尤其是那个嘲笑大小姐名字土气的家伙。
才想起来还没同他说起过,梁吉葵立刻来了兴致,大讲特讲自己的光辉事迹,甚至连对方吃瘪恨不得咬自己一口的表情都表述得绘声绘色。
站在一旁安静地听完,裴渡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虽然很过瘾,但下次遇见这样的事还可以更灵活一些,如果太急于表现自己的话,很容易给人留下话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太久了,我可等不了。”
梁吉葵不以为然,反而并不喜欢这个道理:“讨厌就是讨厌,我干嘛还要装出一位伪善的面孔来粉饰太平,这样不会太假了吗?”
似是毫不意外她的态度,裴渡笑笑,侧眸看向琳琅满目的书脊,随手抽下来一本,仅仅是放在手里拿着。
唇边的弧度依旧温润,看着没什么杀伤力,却暗蕴力道。
他缓缓道:“小葵,再好的钢针也有过刚易折的道理,要循序渐进。”
类似的话,爷爷也说过。
梁吉葵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是滋味。
脑袋不受控制地想起有关他的事,那些荒诞又的的确确存在的过往,还有那个为人不齿的标签,以及她不曾亲眼看见,却也想得到有多残忍的冷嘲热讽。
嗓子像是被人提掐死捏,她没忍住,囫囵吞枣似的冒出一句话:
“所以你是被折断的那根针吗?”
手上的动作顿住,裴渡定定地看向她,说不出话。
看清他眼底的错愕,梁吉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嘴了,赶紧转移话题:“那个,我之前不应该那么说你的。”
长眉微蹙,裴渡好笑地看着她:“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很久了吗,怎么又想起来了?而且,你道过歉了。”
“那不一样的!”她执拗道。
“哪里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
裴渡挑眉,没有细问。
视线停落在她稍染粉气的脸颊上,有些没脾气,只当这些都是小女生龙卷风般的善变。
想到这里,他挤出一个标准的“大哥哥笑容”,揉了揉她的脑袋,俯身耐心道:“那件事过去了就是过去,我们都不再提了好不好?”
梁吉葵“喔”了声,没有阻止他抚在自己脑袋上的手。
反而心底不受控制地萌芽出一种很怪的感觉。
他真的像哥哥一样呢。
她如是想。
“那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裴渡:“你说。”
梁吉葵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以后遇见不是很喜欢的人或者事,可以不总是笑的,不用面对谁都委屈自己,你得先照顾你自己。”
女孩嗓音清脆,像鲜红的果子成熟后砸落地上,是一种很直白的好听讨喜。
一双深褐色的瞳仁盛满了来自头顶的光,眸光流转间,像极了成色最上佳的琥珀。
宛若稀世珍宝。
空气中有细细、小小的浮尘飘荡,周围人声鼎沸,人来人往间没多少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白炽灯的光圈雾蒙蒙地洒下,倾在他们的肩头、发梢,甚至彼此交斥的目色中。
袖口被她捏在手里,小心翼翼的力道,可表情却认真得不行,让人不忍心拒绝。
他轻轻颔首,满口应下:“好,我答应你。”
梁吉葵眼前一亮,立刻松开了手,粲然道:“那你赶紧买书,买完我们就回家吧!”
家吗?
眸光一沉,裴渡不动声色地弯了眼:“嗯,回家。”
望着女孩灵动的身影,他只觉得恍惚。
看来,刚刚的用词取错了。
细针的确过刚易折,可对于金刚钻来说,强势一些,确实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