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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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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迎春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摸了一把裤子,湿的。

    她嘴角微微抽搐,眯眼看看身侧紧挨着她睡的小家伙,无奈叹口气。

    孩子尿床了。

    “醒了?快到了,还有半个钟头左右,要先停下车吗?”

    顾朝夕沉稳的声音自前头传来,听不出半分开夜车的沙哑。

    岑迎春尴尬点头:

    “靠边停一下吧,你看着点孩子,他尿裤子了。”

    顾朝夕八风不动的眉眼微微波动,刹车回头,单手护着睡得香甜的小宝,表示收到。

    岑迎春揣起一条叠好的卫生纸下车。

    早起的秋风带着点温柔,吹得她腿上凉飕飕的。

    她使劲往下拽拽白衬衣的下摆,尽量多遮挡被画了地图的裤子,抬头看眼透着丝鸭蛋青白的朦胧天色,匆匆忙忙下了公路,钻进一人高的玉米地里。

    岑迎春经验丰富地拉开长着锋利锯条的长玉米叶,蹲下来解决掉个人问题,不嫌费事地折断一根玉米秸秆,在地堰边掘出个不算太浅的土坑,深埋处理掉证据,这才气喘吁吁地跑回去。

    天际已然泛起丝丝橘红,薄薄的雾气即将消散殆尽,预示着今天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顾朝夕抱着小宝等在车旁,小家伙看见她,远远地就冲她张开手要抱,小脸上笑开了花。

    岑迎春将一段碧莹莹的玉米秸秆递过去,掩饰地笑说:

    “甜杆儿吃过没,叫顾叔叔替你剥。”

    顾朝夕瞥她一眼,视线有意无意在她裤子上绕一圈,没说什么,就着小宝的手,低头在玉米秸秆的一头张嘴一咬一撕,将外头坚硬的外皮剥开,露出里头玉白色的嫩芯。

    小宝好奇地看着他动作,没再吵着要岑迎春抱。

    岑迎春松口气,趁机钻进车后座,掀起毯子将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

    “包里有裤子,洗过的,不脏,换上吧。”

    顾朝夕单手递过背包,低声解释几句,关上车门,抱着兴致勃勃咂吸甜杆儿的小宝走远几步,背对车子给她放风。

    岑迎春这会儿也顾不上挑剔,拿出那条迷彩裤快速换上。

    裤子很宽很长,她找一圈找不到合适的裤袋,干脆将扎头发的头绳解下来,绕过腰侧两道腰袢紧紧系上,又将裤腿连挽起四折,这才勉强把自己收拾利索。

    嫌弃地将换下来的病号服裤子一团,掖进座位底下的角落里眼不见为净,她这才长松口气,打开车门招呼:

    “我好了,咱们走吧?”

    小宝的小乳牙很给力,这么会子工夫,已经啃完一节甜杆儿,脸上的笑容也甜甜的。

    他开心地举着剩下的甜杆儿跑过来献宝:

    “姨姨吃,甜。”

    岑迎春瞅眼被啃掉外皮的甜杆儿,敬谢不敏:

    “姨姨不爱吃甜的,小宝吃。”

    小宝疑惑地歪头看她,仿佛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甜的?好奇怪。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三人继续上路,半小时后到达县公安局。

    郭向阳关押不到24小时,暂时不允许探望,王福政也没在局里,岑迎春只好失望而回。

    顾朝夕把俩人送去县医院,扭头走人,出去跑郭向阳的案子。

    小宝对他的离开完全没有丝毫不舍,亦步亦趋地跟着岑迎春去探望病人,不吵不闹乖巧得很。

    护士长见他瘦弱可爱,抓了一把爆大豆塞给他当零嘴儿,小宝腼腆地露出个笑脸,把头藏进岑迎春怀里。

    护士长对岑迎春的病情也很了解,刚要拦下小孩儿别撞到她伤口,岑迎春笑着摇摇头示意不碍事。

    小宝很粘人,也很懂事,跟他解释过她身上受伤了,他就一直注意避开她的伤处,只往她肚子上靠。

    “杜鹃没事吧?”

    岑迎春投给护士长一个感激的笑容,关心地问。

    护士长叹口气,摇头:

    “手术还算成功,但禁不住她自己个儿作死,完全不像个养病的样子。你劝劝她吧,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看时间,差不多也快要醒了。”

    岑迎春心里发沉,没有多问,笑着应酬几句,进病房看望杜鹃。

    小护士住的是她之前的病房,旁边两张床还是空的。

    护士长帮忙把小宝抱上岑迎春之前的病床上坐着玩,她简单检查下杜鹃的情况,听见外面叫护士长,她赶紧出去忙了。

    “小宝不怕,咱们就呆一会儿。等这个姐姐睡醒,姨姨跟她说几句话咱就走。”

    岑迎春没忘记小宝对医院的抵触,耐心安慰他。

    小宝的状态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望着她,听她跟他说话,眼睛里似乎能发出光来。

    岑迎春心里一软,弯腰亲亲他的小脸蛋,夸一句真乖,小宝立马甜甜笑起来,像朵静悄悄开放的小喇叭花。

    “饿了没,这里有鸡蛋糕、饼干、火腿肠、水果,想吃什么?”

    岑迎春打开柜子,里头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多是王飞鸿母子带来的礼品。

    小宝看看她,岑迎春鼓励地冲他微笑:

    “小宝要吃什么,告诉姨姨。”

    小宝伸手指了指,不说话。

    岑迎春故意苦恼地皱眉:

    “啊?小宝想吃柜子?可是柜子不好吃。”

    小宝摇头,伸长手臂欠身指着花花绿绿包装的糖果,示意那才是正确答案。

    岑迎春一脸震惊:

    “小宝是要吃锁头吗?这个很硬的,会把你牙齿磕断。”

    小宝急了,手脚并用爬到床头,指着近在咫尺的糖果,眼神明确,是这个!

    岑迎春继续装傻:

    “是要吃饭盒吗?这个也不行的呀。小宝你到底想吃哪个,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呢,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小宝不解地眨眨眼,岑迎春耐心与他对视。

    半分钟后,小宝率先败下阵来,开口说话:

    “吃糖。”

    岑迎春眼眶一热,莫名有种感动袭上心头。

    她吸吸鼻子,从善如流地抓了一把水果糖,装进他的小兜兜,认真叮嘱:

    “一天只能吃一颗糖,记住了吗?吃多了牙齿会生虫,要进医院把牙齿拔掉,很痛的。”

    小宝一脸怕怕,一手捂着衣兜一手捂着脸蛋,连连点头:

    “记住了,不要拔牙。”

    岑迎春满意点头:

    “真乖,奖励你吃好吃的。”

    岑迎春费力地把鸡蛋糕饼干火腿肠全搬过来,给小家伙垫垫肚子。

    要不是担心孩子对医院有阴影不肯好好吃饭,她早托人去医院食堂买早饭了。

    不管如何,孩子肯吃东西就好,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岑迎春熟练地咬开火腿肠的尾巴撕开一半红衣,留下一半方便孩子抓握,又塞给他一块鸡蛋糕,自己也叼了一块在嘴里,凑过脑袋含糊不清地喊声干杯。

    小宝咯咯笑着,有趣地把手里的鸡蛋糕咬在嘴里,跟她碰杯。

    俩人游戏似的吃完一块蛋糕,岑迎春额头累出一层细汗,心叹一声还是虚啊,干脆仰躺在病床上喘气:

    “不行了,我喝醉了,小宝厉害,海量啊!”

    小宝有学有样,也往她旁边一倒,骄傲地又咬了一口火腿肠,示意自己还能“喝”。

    “慢点吃,坐起来,别呛着。”

    岑迎春拱起小家伙上半身,叫他靠坐在自己腿上慢慢吃东西。

    小宝咯咯笑两声,吃完一口又是一口。

    岑迎春分神看着孩子,扭头看见对面床上小护士睁开眼,两眼无神地呆呆看着他们,心里咯噔一下,坐起来问:

    “你醒了,想不想上厕所?我给你喊护士。”

    杜鹃摇摇头,看着她关切的目光,悲从中来:

    “春妈,呜呜。”

    小宝被吓了一跳,往岑迎春怀里缩了缩。

    岑迎春拍拍他,哄道:

    “别怕,姐姐生病了,身上痛,医生给她治病,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小宝眨巴眨巴眼睛,指指她胸口。

    岑迎春肯定地点头:

    “对,跟姨姨一样,身上受伤了,做手术,伤口痛,得打针吃药养身体,很快就能好起来。”

    小宝抿抿嘴,捏着吃剩下的大半根火腿肠,一头扎进她怀里,不吭声了。

    岑迎春觉得他现在的表现大有进步,安抚地拍拍他后背,轻声跟旁边病床上泪流不止的小护士说话。

    “你也别哭了,没事的,天塌下来有小郭顶着,怕什么。跟我说说,到底咋回事,被狗咬一口也就恶心了点,打回去就完了,至于寻死觅活的?我认识的杜鹃小护士可没这么怂。”

    小护士惨白的脸色更难看了,无力地摇着头:

    “求你救救小郭,他都是为了我,我愿意替他去蹲大狱,是我害了他。”

    岑迎春暗叹口气,心里各种不好的猜测纷至沓来,捂住小宝的耳朵低声教训:

    “你想替他顶罪,也得能竖着走进局子才行。天无绝人之路,折腾自己是最蠢的一招,你有这个寻死的勇气,怎么不去跟仇家同归于尽?怂!

    还有小郭也是,蠢脑筋。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一顿操作猛如虎,好么,人家连个轻伤都不到,倒是把他自己个儿弄进去了。图啥,拉仇恨?傻不傻啊你们!”

    岑老太太真心看不过去,单刀直入地问:

    “算了,以后再教你们,现在先说正事。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头了,才叫小郭也跟着你发疯?被拍了照片还是录了像?有没有在高利贷上签字按手印?没把你奶奶留给你的房子也押出去吧?”

    小护士听她越说越邪乎,惨白着小脸连连摇头:

    “没,没那些个,就拍了照片。”

    “那还好。”

    岑迎春打断她的低落与自怨自艾,起身带着小宝出去:

    “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没啥大不了的。你安心养病,别到最后我把外头事情都给你平了,你自己个儿不争气地又给我病倒了。

    就算为了小郭,你也得赶紧给我好起来,哪怕以后要给他送几年的牢饭,你也得给他送去!等他出来,你得给他当媳妇,管他一辈子,这是你欠他的。”

    小护士被训得一缩脖,问都不敢问,懦懦保证:

    “只要小郭没事,我干啥都行,我替他去坐牢。”

    “你先能走动道儿再说吧。”

    岑迎春恨铁不成钢地瞥她一眼,领着又变得沉默的小宝出门。

    病房水房向来是八卦扩散地,岑迎春不费力气地打听到想要的消息,磨蹭着等到穿上一身绿也不像好人的小流氓进来,一人霸占俩水龙头洗饭盒。

    岑迎春眼神闪了闪,很自然地跟旁边聊得起兴的妇女说起下一桩八卦:

    “我是没见着那剧组里头女演员长啥样,要说好看的外国女人,我还真亲眼见过,就在咱青山县!

    好家伙,那皮肤白的,比头等小面粉蒸出来的馒头还白净细腻;那大胸脯大p股,啧啧,鼓鼓囊囊的,走一步颤一颤,我是个女人看了都拔不下眼来。

    尤其那一头金发,真跟金子似的,看着就金贵;那一双眼睛,蓝汪汪里头还泛着点绿,跟宝石似的,漂亮得简直不像话!我要是皇上啊,高低得封她当个贵妃。”

    她拿眼角余光瞥了眼听入神都忘记洗碗的小流氓,心底冷冷一笑,面上故作神秘地凑近周围几个挤眉弄眼笑得别有深意的妇女,煞有介事地叮嘱:

    “你们哪别光顾着笑,我真没吹牛,这外国娘们儿长得是真带劲,关键她还新鲜对不?大洋马,哪家男人见着不想骑一骑?回去都看好自己个儿家的老少爷们,别到时候真闹出事来就晚了,那是真顶不住啊,谁看谁迷糊,没骗你们!”

    几个成婚多年的妇女吃吃地笑,围着她问细节,完全当新鲜听了,压根没往心里头去。

    外国女人她再漂亮,未必瞧得上她们家抠脚糙汉子对吧?不搭噶不搭噶。

    岑迎春嘻嘻哈哈跟她们说话,毫无顾虑地带点荤口,不然不合群。

    说了一会儿,她就看见傻愣愣幻想半天的小流氓激灵灵打个哆嗦,饭盒也不要地拔脚往外冲。

    “哎,这人咋回事,水龙头都不关,真浪费。”

    岑迎春自然地过去关上水龙头,像是想跟出去骂人两句似的,领着小跟屁虫小宝出了水房。

    不紧不慢地远远跟人去到同楼层另一间病房,岑迎春大大方方站门口听了一会儿,模糊听见“大洋马”、“贼带劲”几个词儿,她嘴角冷冷一勾,牵着小宝溜达着回了病房。

    狗改不吃屎,她等着看他们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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