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炒菜丝
以至深夜，寺中唢呐长鸣为北山送行。
崔九命不知是被声吓得，还是被单薄的夜行衣冷到了，突然整个人浑身一抖。
赵煜吩咐春夏找僧人去点了柴火。
他道：“贫道穿了这身夜行衣趴在梁上，不过是在想，究竟是何人潜伏于此屋长久，要害北山师兄。”
何穗对他的话疑信参半。
“众人皆言北山住持是因腿脚不便，来往于各个偏寺巡夜期间坠崖身亡。怎么，大师又言他是被梁上盗贼所害了？”
崔九命不退不让：“若非潜伏在这梁上，怎知北山师兄何时出门。想比他定是等南东西山三位师兄皆睡熟了，将北山师兄请出去的。”
他抬首，目光锁向四人卧榻之侧的一处琉璃盏上。
“里头便有致人昏睡的闹羊花！”崔九命指了指他方才趴着的那根横梁，“且在这梁上，贫道也寻着了闹羊花的药｜粉残骸。”
何穗：“你昨晚见着同少陉老母交谈的男子，就不曾对他生疑？反而追着一老太太去了？”
赵风背过手，直面崔九命：“王妃所言有理。你同一老太太计较什么，为何不跟着那男子前去。”
赵煜但听不理。敛眸不知悲喜，倒像是置身事外。
倒是东山忙不迭替崔九命解释：“九…… 师……师弟向来，胆小，胆小如鼠，定是……定是那男子生得……生得魁梧，师弟，师弟哪敢呐。”
崔九命虽是胆怂，但是他擅长偷听、跟踪，鬼鬼祟祟倒与那梁上君子无二。
为何不跟那黑衣男子，想来，要么他与少陉老母仇怨已久，要么，他同那男子是旧相识。
崔九命又开始眼珠子乱转，细思辗转想不出借口，便应了东山的话。
“求大皇子恕罪。”崔九命跪倒在地，朝赵风将头磕得作响，“贫道，贫道实是欺软怕硬之人，那名男子身量不矮，步履轻快，想来定是比贫道年轻许多。贫道已是年华垂暮，哪敢贸然上前跟随一壮年男子。若是被他察觉，岂不是小命不保。”
他哆哆嗦嗦还真有几分恐惧不止的样子。
赵风为人敦厚，念及俗人畏强乃是入情入理。
当下就扶了崔九命起来。
崔九命从始至终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看来是个“恃强凌弱”之辈。
赵风：“罢了，今日天色已晚，本宫就暂且在齐明寺中歇下。本宫一切从简，你等自顾忙碌即可。”
南山叫来僧人给几位来客备禅房。
崔九命同三位师兄一起，去主寺替北山住持守夜。
何穗和赵煜还是下榻在原来的那间禅房。
此间禅房地势甚高，破晓之时推开门，外头可见雾蒙蒙一片盖着山影。白雾缭绕，似是踩在云间，犹处仙境，看不清前路。唯有高耸的寺顶塔尖长夜不眠，可窥得半影。
何穗双手撑在身后石阶上，眼下黑天墨地，肚子咕噜噜地叫。
身后脚步驻停，何穗仰头看他。
见眼中人的眸子比天上愈圆的月要亮。
赵煜：“深夜地凉，王妃为何不入房内。”
“王爷今日只用了早膳。”何穗朝他狡黠一笑，“本姑娘在想给王爷做些什么好吃的宵夜。”
赵煜俯身将人至地上捞起来，大手覆在她的配满软刀的腰带上，毫不留情面地戳穿她，“是王妃饿了，本王听见了。王妃虽善下伙房，可平日吃的甚少，身上啊，就没几两肉。”
何穗听他声调软浮，整个人似是虚弱的很。
她的眸色沉下来，朝他说起了正经事。
“昨夜本姑娘在天王巷苦等王爷来赴约，王爷许久未至，我倒是见着了长公主和驸马爷。”
赵煜避开软刀，捏了捏她的腰侧上方。
“王妃字字句句，可都是在埋冤本王？王妃刚肠如火热，怎么还成怨妇了。”
“别闹。”何穗拍掉他的手，又被他抓着五指改成十指相扣。“若是光见着长公主和驸马也就算了，可是长公主身后还跟着一人，此人正是少陉老母。”
“此前二人水火不容，如今少陉老母却入了公主府做事，定是她知晓了长公主有孕之事。”
“昨夜本姑娘遇见长公主之时已是时辰不早，为何少陉老母又要匆匆赶回寺中？”
何穗见赵煜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指，但听不语。
又是这副慢慢吞吞老牛拉破车的样。
何穗急得跺脚，“赵煜，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着呢。”赵煜顿了顿，眸中的神色更是喜怒难辨。
何穗仅凭着那微弱的呼吸，使劲攀着人温热的脖颈，才知这人尚且鲜活在世。
良久之后，赵煜虚搂着她，轻叹了一口气。
“本王向来信奉只教活人做事。怕是让王妃失望了。”他言：“长公主有喜之事，是本王告知婆婆的。她入公主府，也是本王安排的。”
何穗抽离他半寸，仰头望他。
“赵煜，我记得，你在梁溪的时候同我提起过，你同皇后娘娘共住朝华殿之时，每每你同身边的宫人亲近，不出几日，他们便会无故暴毙身亡是不是。”
何穗直视着他的寒眸，似是带着他红衣上的火一同要烧进他的心里去。
“我那时就同你说过，你别怕。哪怕你天煞孤星又如何，老娘就是天，天道好还本姑娘替你做主。就是这辈子身处乱｜葬｜岗便地尸身，本姑娘也会替你收枯草砍干柴，烧起熊熊烈火。直至灰烬驱散，你的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清明。青山绿水，总有一日会窥见真身。”
钟声长鸣，唢呐不断。
黑夜更入混沌。
赵煜握着眼前的人的手，同她并肩而立，四目之下皆是长夜无烬。
“王妃要不要猜猜看，”赵煜慢悠悠地道，“十六人中的第二人，会是谁呢。”
何穗：“待到十五月圆夜，日日都是好日。”
“不猜了。既来之则安之。本姑娘饿了，王爷既然不挑食，便由本姑娘做什么吃什么。”
何穗想要挣开他的手，却被赵煜用劲将自个儿拉了过来。
“王妃既然要替本王生火，那便烧给本王看吧。”
何穗：“王爷既然长夜难眠，同本姑娘做个伴也好。”
斋房后厨有人在僧人在做第二日的斋饭，何穗四处寻了菜，找了个空的砧板，开始切菜丝。
“王爷，会淘米么？北山住持圆寂，僧众明日过堂估计要吃馒头和剩饭粥。我们今夜不行啊，王爷身份尊贵，要吃新鲜热饭，配着我这炒菜丝正好下饭。”
有僧人要帮手淘米，何穗一菜刀架在木砧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