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六章任是无情也动人
安黎看着简也，目光不动，仿佛要将人牢牢记在心里，又好像在猜测思虑什么，沉沉的叫人捉摸不透。
直到顺叔吩咐宫人将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那人送回去好生照料后，安黎才收回视线，走了过去，抱起了……大黄！
安蕊有一脚踢到了六二六的后脑，让他一时间头晕的很。
当宫人将他扶起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八皇女已经走了。
慢半拍的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大黄，六二六想，这狗应该没事吧，不然，她肯定很伤心！
视线中出现了一双修长白皙的手，顺着手，六二六看到了它的主人。
眉眼低沉，是他熟悉的那张脸，是他熟悉的那波澜不惊的样子。他说一句“没事，我护住了它。”
安黎没有反应，抱起地上的大黄，转头朝自己住的偏殿而去。
六二六并不觉得安黎冷漠，只是想，一定是他的声音太小了，她没有听到而已。
她现在一定很难过，她的难过都是这样的，无声无息，总是叫人丝毫也看不出来。
六二六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能看出来。但总归有些小小的庆幸，她的难过只有他懂。
而在在场所有宫人看来，九皇女冷漠的过分，可以亲眼看着自己的爱宠被打而无动于衷，可以对挺深相护的宫人视而不见，说句忘恩负义也不为过！
将大黄抱进偏殿，放置在软榻上后，安黎坐到了旁边，轻轻的抚摸着它的皮毛。
大黄期期艾艾的低鸣，像是在向自己的小主人告状诉苦。
在安黎把手放在它脑袋旁时，大黄还会伸出舌头像以前一样温顺的舔，像是在安慰。
顺叔进来了，看见这一幕，满是皱纹的脸，一下子变成了饱经风霜的老树皮。
“阿黎，大黄怕是……”
此时的大黄卷缩成了一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时不时的抽搐一下。
那双水汪汪，灵气有神的双眼直直的看着安黎，像个小孩子一样，直看进人心里去。
大黄还小，半大狗子，平日里走路磕着碰着一下，安黎都心疼不已。
如今看到它这副样子，安黎的心情可想而知。看了半晌，她低低的笑了一下。
“大黄活不成了，安蕊不让它活，皇帝也不会让它活的。迦叶。”
顺叔还站在门口不动，听见安黎喊“迦叶”，心里一惊，说道：“阿黎，你要干什么？”
话音还未落地，便有一道身影比他的话音还快的落了地，站在安黎身后躬身行礼。
安黎拍了拍大黄的脑袋，扯出一个笑脸来，“乖，大黄真乖，是最乖最乖的。”
再最后看了一眼，安黎起身离开。
“阿黎！”顺叔很震惊的喊了出来。
大黄活不成了，但它不能死在安黎手中，这样对安黎来说太残忍了。
大黄是她爹爹开口让她养的，是她亲手从还不会爬的小奶狗喂到这么大的。大黄身上都是她和她爹爹最美好的回忆啊！
不顾顺叔的呼喊，安黎径直去了门外。
屋里，顺叔拦在软榻前，不让迦叶靠近。
“顺林，这是最好的安排，小主子不会让它死在别人手里。”迦叶说。
“可是…”
“没有可是，现在只能如此。”
静默片刻后，顺叔也出来了，站到了安黎旁边。
“没事的，顺叔，迦叶出手，大黄不会感觉到痛苦，它也可以早点儿解脱。”安黎看着宫墙上方的天空说道。
顺叔看着这个刚到自己肩头的孩子，红了眼睛，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哽咽着低低的“嗯”了一声。
片刻后，迦叶出来了，向安黎行了一礼后转身消失不见。
又过了一会儿，顺叔也默默的离开了，安黎站了一会儿，进了屋内。
……
“皇上口谕，八皇女安蕊言行有失，罚闭门思过一月。九皇女安黎纵宠行凶，念其尚在孝期，悲痛过度，心绪失常，不予惩处。另，九皇女一片孝诚，赤子之心可昭日月，准其为父守孝三年之请，即日闭宫羽翔殿。钦此。”
三日之后。
一身素皋的安黎正在院子里看书，羽翔殿仅剩的四个宫人之一，负责打扫宫殿的那个宫人青雀领了个人进来。
安黎放下手中的书，坐着没动，静静的看着进来的人。
来人一身布衣直缀，文质彬彬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样子也就三十来岁，很是儒雅随和。
没有穿官服？能来这里，安黎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
那人走到安黎面前，看了看安黎手中的书，笑着道：“臣李舒白，见过九皇女殿下。”
安黎不说话，李舒白也不尴尬，继续说道：“皇上说殿下去不了上书房，但也不可荒废了学业，特命臣自今日起负责殿下的一应学习。”
安黎点了点头，说道：“老师在上书房也不得势？”
上书房负责皇室子嗣的学业教习，里面的老师要么才华横溢，要么德高望重，接触的又是皇亲贵胄，运气好的话攀附上一个，来日说不定就可以一步登天，自然是天下读书人眼中的好差事。
但再好的差事，有人得势就一定有人失势。能被派到几乎等同于进冷宫的皇女身边，不是失势不是什么。
没有想到传闻中唯余一片孝诚的九皇女如此直接直白，李舒白愣了一瞬间，笑道：“叫殿下笑话了。能来殿下这里，是李某的荣幸。”
“老师即是来教习学业的，我自然应该尊为师长，这话是学生冒失了。”安黎站起来行礼。
“小事儿而已，殿下不必放在心上。臣今日也只是来认认地方，明日再来。”说罢，李舒白就要行礼离开。
安黎随即再行一礼，目送李舒白离开。
李舒白走后，安黎身后随风飘来一个人影，那人嗓音低沉的问道：“可要查？”
安黎点了点头，问道：“那人可查出什么了？”
安黎要迦木查的，是六二六。
六二六是几年前皇帝送过来的宫人，是从暗卫营中挑选的，六二六只是代号，他并没有真正的名字。
到了羽翔殿几年，名为安黎的伴读，实则因为安黎对宫人们不冷不热不理睬的态度，更像个侍卫，存在感很低。
他平日里也不怎么和其他宫人接触交好，又因着他九皇女伴读的身份，其他宫人不敢招惹，惯常独来独往，有种举世独浊我独清的孤傲。
其他宫人背地里还说他和安黎简直是天生的主仆，那不将其他人看在眼中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虽说是暗卫营出身，实则在武道兵戈一途上并无多少天分，因为容貌上佳，这才被挑选了出来，成为皇女伴读。
这些都是表面的，安黎即使猜也能猜个大概。
她真正要问的，自然不止这些。
“可以确定没有异常。”迦木说道。
虽然已经料到是这个结果，但真的亲耳听到的时候，安黎还是松了一口气。
点了点头，安黎看向六二六住的地方，这人应该快来见她了。
……
书房里，安黎运笔如舞剑，一挥而就，行云流水。若是李舒白在这儿看见的话，必定的夸奖一句“银钩铁画，锋芒已露！”
笔下这句“任是无情也动人”愣是写出了兵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写完后，安黎还没放下笔，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进。”
六二六推门进来，走到书案前，径直跪下。
还不待他说什么，安黎便说道：“起来吧。羽翔殿如今闭宫，就不尊以前的虚礼，不用动不动就跪。”
看着他站了起来，至始至终没有抬头，安黎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想了想他那个代号，安黎又说：“我是问你本来的名字，还记得吗？”
六二六摇了摇头，“只模糊记得姓简。”
安黎看了看他，有低头看向自己写的字，“任是无情也动人。那你以后就叫简也吧。”
简也，简也，简也，安黎在心里默念几遍这个名字，觉得尚可。
她不知道，这名字是她取的，而喊的最多的也是她。日后无数个日夜里，她不仅喊了，还喊的百转千回，入骨入髓。
而六二六，不，现在叫简也了。简也此时低着头，无人看见的脸庞上浮现了一抹清浅但明媚的笑意。
他来羽翔殿三年了，第一次见到安黎的时候，这个比他高不少的小女孩儿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
但那张白皙的脸是那么的好看，让他完全忘记了来之前，副首领告诉他们的规矩，直愣愣的看了许久。
当天夜里，他躺在床上，有记忆以来，第一次高兴的睡不着。
他想，他居然可以做这样好看的小姐姐的伴读，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这真的不是梦吗，美好的如此不真实！
即使后来，安黎从未和他说过一句话，从未多看他一眼，简也也觉得每天都很高兴，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她就足够了。
而当他看着八皇女出现，踢打大黄的时候，几乎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护住大黄。
在他看来，那是她重视的，必然就是他值得拼尽一切去护住。
如今，简也知道，自己作对了，成为了如今的羽翔殿唯二可以靠近她的人。
能站在距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对简也而言就是最大的恩赐与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