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要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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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锦书真的冤枉。
中午崔狸匆匆离开洒金阁,鸨母杜凌霄立刻迫不及待把她拖进房间奇货可居般上下打量。
杜凌霄是个狠人,更是个聪明绝顶的商人。她知锦书是个锯嘴葫芦,三句话问不出一个屁来。便叫几个宫里出来的嬷嬷给她灌药使手段,让她后面务必继续笼络住崔阁老家的私生子,否则便将她卖到黑窑做暗娼。
折腾了小半日,杜凌霄被人叫出去,回来时带了个易容师傅。
老师傅在她眼周简单修饰一番便停下手,点头道一句“像了”。
锦书看向镜中,没觉得自己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但好像就是不一样了。至于具体哪里不一样,大概是眼神里多了些锋利的棱角,让她猛的想起姜家那个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表姐。
她知道那庶表姐如今发达做了将军夫人,却实在参不透到底和自己有甚干系。
杜凌霄看着锦书那张和从前无甚区别的脸,狐疑问易容师傅:“这就成了?”
师傅笑笑拎包就走。
锦书轻抚眼尾那颗几忽看不见的新痣,坐在床边细声细气对杜凌霄道:“杜妈妈,这是做什么?”
其实杜凌霄也是一头雾水,刚才洒金阁背后的正头老板派了人来,让易容师傅帮锦书上妆,旁的并没交代什么。
锦书见杜凌霄支支吾吾,心里猜到个七八分,只淡然道:“既然做了,就做得真切些。”
她叫人拿了刀笔,亲手剜掉眉心红痣,又用竹签刺破眼尾点染刺青墨汁,将易容师傅调整的样式全部复刻在脸上。
杜凌霄在旁边看得眼睛疼,心中一通盘算下来,不禁觉得陈锦书真是个妙人儿。
与虎谋皮若不下点狠心,稍有不慎恐怕要尸骨无存,她这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杜凌霄见锦书有了成算,便再不管她推门出去,根本没敢料想她当天晚上就能登上崔狸的马车。
密都外城,西北便门。
微雨寒凉,城门洞被四十几辆华贵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凤家军披挂全套军备穿梭在车流中,冒着冷雨粗暴搜查每一辆车厢。
“叫。”崔狸大手挤压锦书腰上软肉,迫她惊叫。
锦书虽然矜持羞涩,骨子里却有一种极坚韧的傲气,怎么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出那种下作声响?
她咬破唇齿,瞪圆了美眸怒视崔狸,苍白的皓腕用力一推撞开车窗。
锦书手肘撑在窗棱子上,半个身子钻出帘布的缝隙探出马车,娇滴滴问道:“非得下车吗?”
那武将识得崔家的马车,本就是走个过场,见里头钻出来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正好顺着台阶往下走。
他用刀柄挑起锦书掉落的外衫,遮住她胸口裸露的肌肤,喊一句“查过了”,亲自牵过缰绳护着马车挤进城门口拥堵的车流。
“守卫,为什么他们能过?”
“是啊,我们先来的,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堵在这儿的都是去岁山赴宴的,都是长公主的座上宾,可不能让咱们去晚了!”
“就是啊,长公主等着咱们开宴呢。”
“快开城门!你们凤家军什么时候管起密都的城门了!”
马车里的人身份非富即贵,皆默契的纵容底下人越吵越凶。有几个强健的凶仆甚至从车底取出棍棒爬上马车顶篷,向城门口的凤家军士兵施压。
一时间骚乱四起,马匹受惊嘶鸣踩踏。车里的贵人们纷纷下车避乱,许多女眷也不再讲究避忌提着裙摆跳车。
崔狸的马车有武将亲自带卫队护着,被堵在门洞外缘进退不得。里头的人弃车逃窜,外头不断有出城的马车陆续驶入,眼看踩踏在即已不可避免。
武将扔掉缰绳,举刀暴喝:“暴民冲撞守军,全部就地斩杀!”
现场的凤家军似乎就在等这声号令。
武将话音刚落,马车顶几个刺头已被长戈削掉了脑袋。
乘客尖叫着四处逃窜,守军不分男女老幼格杀勿论。殷红的热血混入冷雨被踩进泥土,后面新来的车马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情况,就被刀剑做成了肉泥。
屠杀发生得极快,喧嚣瞬间褪尽,淅淅沥沥的夜雨连缀成一片泛着腥气的汪洋。
崔狸的马车被护在当间,成了唯一幸存的孤岛。
护卫马车的卫队散开混到其他军士当中,无声清理搬运城门洞里堆积的车马尸首。
小仙儿抖着手想要掀开车窗帘看一眼外面的情形,被同乘的军士眼神警告,息了心思。
锦书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强作镇定要从崔狸腿上下来,才发现浑身上下早僵硬得失去知觉。
马车重新启动,吱吱呀呀出了城门。
待身后传来城门关闭的厚重回响,吊桥回收的铁索鸣音应声而止。
马车上所有人长舒一口气。
崔狸比划了几个手势,八名军士迅速离开马车,隐没在京郊的荒野之中杳无踪迹。
“出来。”崔狸把锦书扔到前室由车夫看管,弯腰从车底揪出一个单薄的少年塞进车厢,问道:“刚才那么大阵仗,是在找你吧?”
“狸叔。”那少年灰头土脸耷拉着脑袋,身上被泥水裹着冻得抖如筛糠,全然没了下午的华贵气场,正是睿王幼子李胆。
他本来搭了姨母王氏的车子,和几个表姊妹同行去岁山赴宴,没想到竟遇见这种事情。
若不是他下车小解认出崔家马车,起了玩儿心钻进车底想要看看崔家马车是不是如传说中用黄金封底,他早已被凤家军剁成肉泥。
崔狸脱下大氅丢给他,横躺在坐席上。
此时车厢里只剩下他和小仙儿、李胆三人,崔狸终于露出疲态。
他吃力扯开衣襟,右侧胸肋早已乌黑了一大片。
李胆才有一种遇见亲人的安全感,现在只觉天都塌了,吓得不知所措:“狸叔,谁害得你?太子疯了,连你也要杀?”
小仙儿被这话唬了一跳,忙堵住耳朵道:“求求你们讲这种话不要让我听到!我只是来醒魂司见习的,连工资都没有!你们不要害我!”
崔狸被她这副怂样逗乐,撇嘴笑道:“醒魂司还真是妙啊,状元爱财,你惜命。那钱老狗什么毛病?”
小仙儿放开耳朵,从襟子上取出一只小虫放在崔狸身上寻找伤口。
“你问狗爷吗?”她认真回想一番,“听说他好色,年轻的时候为了娶个寡妇被逐出家门,后来还跟了他老婆姓。”
“哦?”崔狸挑眉:“他本名叫什么?”
小仙儿道:“那可是个秘密,我们每次一问他就翻脸。”
不一会儿,小仙儿的药虫找到崔狸右肩上的伤口,吸饱了毒血胖嘟嘟的趴在他肩头睡着了。
崔狸自己将伤口下的毒针挑了,爱不释手将那浑圆的胖肉虫放在掌心盘弄,奇道:“为什么它不会被毒死?”
小仙儿将药虫一把夺走,宝贝的挂回襟子上:“你之毒药,它之蜜糖。鸩毒可是稀罕玩意,它这辈子能吃一次这么纯的粮食,是它的福气呢。”
李胆见崔狸伤愈无碍,脱力坐在地上,崩溃道:“大家都怎么了?之前我们家在密都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到西南?好不容易回来了好像又比从前隔了一层,再没小时候那么亲厚了。狸叔,你们几个大人到底在盘算什么大事?还有我哥他们,他们也总是神神秘秘……大宪是不是要乱了?”
崔狸摸了摸李胆的后脑勺,欲言又止,酝酿了半天只道一句:“我送你找睿王。”
李胆仍是惊疑不定,小仙儿安慰他道:“你放心,崔大人刚买了好多地,大宪不会乱的。乱了嘛,他得血本无归。”
崔狸猛的炸毛坐起:“我刚跟卢必兆换的地,你这就知道了?刚才怕在外面偷听了?”
小仙儿鼻子怂了怂,神秘兮兮道:“刚才你一进花厅,我和状元就闻见你身上有股子地契味儿。嗯,很多很多地契。”
李胆小孩儿心性,成功被转移注意力,惊问道:“原来你们醒魂司真的这么牛,那你闻闻我身上什么味儿?”
小仙儿捂嘴笑道:“尿味儿。”
李胆低头一看,忙捂住裤子。自己刚才被吓尿了裤子竟然都没发现,他现在难为情到只想跳车。
崔狸上下端详小仙儿,想起早上老狗说醒魂司里头全是怪胎,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小仙儿笑得前仰后合,从袖子里掏出一沓白花花的地契还给崔狸:“逗你们玩儿的啦,地契揣在你襟子夹层里,刚才给你治疗想不看见都难。”
崔狸刚长舒口气,又听她一字一句笑着说道:“不过我知道你真正的秘密是什么,你……喜……欢……姜……”
崔狸一个鲤鱼打挺扑过去,抽出张地契塞到小仙儿手里。
他现在明白状元为什么那么喜欢捂小仙儿的嘴了,因为她真的值得。
小仙儿看也没看那地契,直接递给李胆:“我又不识得你们汉人的字,看不懂是哪块地。这位小兄弟吓得不轻,送你压压惊吧。我们崔大人啊,最喜欢将……将大事化小了。”
崔狸吓出一身白毛冷汗,靠坐在车板上。
那句话完整说出来是什么样子,他自己在心里连想都不敢想。
他向来克制得极好,决不允许自己有那样的想法。
马车驶出外城不久,岁山已近在眼前。
车夫轻敲前室小窗:“表少爷,前头就到山脚下了。一路上山要过好几道盘查,仔细几位贵客被冲撞着。”
崔狸应道:“谢了崔叔。我带只泥猴穿林子上去,你带两位女客走官道,递我的名帖应该无碍的。”
说罢,他抱着李胆跳下马车,滚落到路边草丛中。
锦书朝声响方向看去,见一团模糊的黑影跳下马车往林子里去了,忙拉开前室小窗朝车厢内看去。
果然车厢里只剩下小仙儿一人,崔狸已经跳车逃走。
锦书心乱如麻,她虽然豁得出去走这一遭,却只是想改命,决不想丧命。
刚才城门下一场屠杀已是侥幸生还,如今能保人性命的贵人跳了车,说明前方必有艰险。
她心一横,咬着牙纵身跃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