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编号:4
槐夏的眉梢眼角皆含春意,纤细白皙的手指拂过胸口,月光洒落,依稀可见道袍上绣着莲纹。
花错转头看向郑照,似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她走?
郑照敛袖笑了,如果它不想去,此刻就会断然拒绝,而眼下它的犹豫便是想去。可若是任由它跟着槐夏去了,那么他今夜何必等在这里?
他是一个极其容易陷入这种境地的人,任何事物都能轻易的让他感受到进退两难的煎熬。
“若是你想去,那便随她去吧。若是征询我的想法,我不希望你和她去。”
花错回头看槐夏,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去。”
“果然今晚又是白跑了一趟。”槐夏笑着转动轻罗小扇,露出半截藕段似的手臂,“自发现郑公子是出来接你的那刻,我便没想着能带你走,小女子不打扰两位,就此别过了。”
说着她施礼消失在三尺窄巷的路口,一缕芳魂远去。
花错跟着郑照往见容堂走,一步三回头的看向东边碧桃院,仿佛有些不舍。
郑照止步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花错小声说道:“她是鬼,之前没有被魇住,主人发现会生气的。”
郑照笑道:“表妹她不会知道的。”
花错闻言露出笑容,眼睛弯得像柳梢头上的月亮,郑照这时才发现它的眼睛暗藏着金色,似乎几次喂血使它产生异变。他回身抓住花错的手腕,用悬在腰间作装饰的金丝嵌珠匕首割出一道伤口,金色血液缓缓从血管中流出。
黑色的皮肉是枝干,银色的毛发是枝叶,金色的血管则是脉络。
花错眨着眼睛看向郑照,茫然无知却极为相信他。
郑照收回匕首,放下花错的手腕,并未它整理了一下衣袖,叮嘱道:“虽不知你跟脚为何,但我和张倩的血于你而言是外物,依赖外物而产生异变也在常理之中,如果你感到不适,记得跟我说。”
“好的,我记住了。”花错认真的点头,手腕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两人并肩走进见容堂,此后的日子便没回去张家。
郑照白日与花错拜访各座神庙,夜里去看槐夏在倚门路过的凡人,这些日子看下来,她似乎更偏爱年少书生,尤其是家境贫寒还刻苦求学的,与他们巫山,又每每在离开前留下银钱。
“算是嫖资。”槐夏这样解释道。
及至夏末,胡延年递了名贴子门拜访。宗正寺的主簿在京城不算什么人物,在河间却是少见的天子近臣,盘桓在河间的这几日,他整日吃宴,大碗小碗燕窝鱼翅下肚,一点都没进补到,反而感觉体虚了。眼下回京的日子已到了,他竟然比赵仁都高兴。
胡延年轻快的说道:“郑公子,三日后启程返京,如果公子要一同上路便可以准备了。”
郑照欣然道:“在下当然愿随大皇子回京,此番劳烦胡主簿亲自过来通知,喝些茶水再走不迟。”
胡延年连忙摆手拒绝道:“不了,不了,我近日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当夜,郑照带着花错与槐夏登上城郊一座荒废古塔,居高临下的看着河间府万家灯火,又躺在残破瓦片看天上银汉星河。
“其实在天上看人间,和在人间看天上差不多。”
三日后,宗正寺的车驾启程返京,赵仁和张倩举止亲密更胜来时。郑照携着郑泰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上了一辆车,几十人的执戟仪仗共同出声喊威武。
或许是因为胡延年归心似箭,去时比来时快得多,不过十多日便到了京城。
赵仁进宫请安回话,张倩自己回到皇子府,花错也跟着她回去了。郑照先是去了杜府寻杜访风,告知她郑希音的事情,便告辞携郑泰回府,约定改日再聊。
郑泰原是做长子养大,性格较同龄人,可以称一句稳重老成,但再稳重年纪也小,远离家中父母约束,又乍见繁华之地,也忍不住好奇心,隔三差五的带着家仆去街上逛,直到宵禁时分蹑手蹑脚的才会回来。郑照平日与杜访风论道,阆苑恣游,也到很晚才回府中,两人倒未遇见过。
八月初,郑照折了两枝银柳回来,在案上挑着瓷瓶,忽然闻到路过的张泰身上一阵脂粉香,便转身去看他,淡淡道:“你来京中也有些时日了,我在杜府听到明日有几家子弟约着打马球的,跟着杜兄一起去吧。”
张泰听到这话回过身,似乎有些心虚,点了一下头,答应道:“好的。”说完他接着往里面走,走了两步又止住脚步,回头看向郑照,犹豫片刻,迟疑着问道:“大兄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去吧。”郑照低头将银柳枝插入白玉净瓶,倒上一壶清水。
郑泰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见郑照真没有别的话说了,就低下头说道:“那大兄我回去了。”
等到他走了,郑照才放下手里的银柳净瓶,对月摆在案上,秉灯往内院走。寂寂回廊,婆娑树影,一盏孤灯飘忽。
此时正值国朝初定天下,意气风发,尚武任侠。京中多无赖小儿,结党连群,整日斗鸡走狗,眠花宿柳,好勇斗狠,常为争一时之气而聚众斗殴。这些人往往托庇于豪门大族,以傍上家中钱财甚多的贵公子为尚,最好
还是那种父亲早逝的。常有官宦子弟为所谓的“急公好义”散尽钱财,最后沦落成一个轻薄江湖儿。
郑泰年少,任侠自喜并不是天大过错,可郑老爷让他上京来的却不是为这个。郑照没心思苦口规劝,也懒得拦他出去会狐朋狗友,弄不好还适得其反,引见他认识些家世相当的新朋友,顺其自然便好。
天阶夜色凉如水,郑照坐在窗边等着花错过来。
以前他虽然不需睡眠,但保持了作为人的习惯,每夜安枕休息,而今从河间回来,却也不用睡了。
花错趁着月色过来,越发妖冶艳丽。它翻进窗户,开眉展眼地说道:“公子白日与杜小姐争论的事情,我知道答案。”
郑照并未接话,而是说道:“你明日再过去杜府,记得向杜姑娘问声安。”
花错眨了眨眼睛,不解的问道:“她是凡人,又看不见我?”
郑照道:“你过来时,檐角风铃铛有响动。她知道你在,你又不现出身形来,很没礼貌。”
“啊,这样啊。”花错点头答应道,“我明日问安。”
郑照抬头突然问道:“今夜还有吗?”
花错愣了一会儿,随即意识他在说什么,笑逐颜开的说道:“还有,还有,他又去酒馆了,公子快跟我走,我们去看。”
“走吧。”郑照熄灭烛火,在幽夜中站起身来,花错就带着飞跃了整个京城。
近日京城旁边的新安县发生件稀奇事,说一个姓秦的老儿嗜酒如命,虽然已经年过六十,但仍然每天都去酒肆饮酒,经常喝到半夜才回家。
五天前,秦老儿又饮酒到半夜,回家的路上看见孙子的身影。孙子走近了,便言说是过来接他的,搀扶着他往前走。没走上多远,孙子突然暴起掐住了秦老儿的脖子,大骂不止,说他原来总是打骂自己,现在报应到了。秦老儿确实醉后常打骂孙子,此时呼吸难以为继,便倒头装死,等孙子离开才爬起来回家。
他回到家中,见儿子在,便将这事说了出来。儿子一听大怒不止,将孙子唤出,欲杖杀之。孙子却跪地哭着说自己整夜都和母亲在编竹筐不曾出去,那欲加害祖父的肯定是鬼怪。
郑照与杜访风谈论此时时,各执一词。
杜访风道:“孙儿整夜不曾出去,想来是恶鬼索命。”
郑照道:“孙儿所言不足信,母子串供也未可知。”
县城的宵禁松散,郑照和花错坐在屋脊上看着秦老儿醉步蹒跚,扶着墙向往家中去。忽然见十字街口出现个蓝布袍子的少年,低头迎上来搀扶秦老儿。
花错道:“他是鬼。”
秦老儿费力的睁开眼睛,见这少年也任由他扶着,似乎醉得脑子迷糊,忘记了前几日的命悬一线。
郑照看了一眼,跟在他们的身后。
转过街口又到了那日的地方,少年停住脚步,伸出手要掐秦老儿的脖子,就在此时,秦老儿却突然反手抓住了那少年,从腰间抽出一条粗大的麻绳来,三两下就栓住了少年的手。
少年动弹不得,就这么被秦老儿带回到家中。
“文儿!”秦老儿站在门口大喊。
左邻右舍都闻声出来,看见麻绳栓着的少年,又看见秦老儿在门口叫孙子,顿时都想起了前阵子的事,各个惊惧不已。他们吓得脸色惨白,却没有离开,反而好奇的走进。
门内一阵响动,孙子走了出来,和那少年穿着一样的蓝布袍子,长相也一模一样。他看到秦老儿身后的人,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双腿发抖,瘫软在地上。秦老儿见此转身向麻绳栓住的少年,冷笑道:“我秦巨曾跟着旧主上过沙场,在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活人老儿尚且不惧,何惧你一个孤魂野鬼,都点火,烧了他。”
烈火熊熊燃烧,烧焦了少年的身体,也烧断了麻绳。就在麻绳脱落的瞬间,少年跑出火堆消失在黑暗里。
秦老儿气结,恨恨道:“算你走运,下次再见非杀了你不可。”
郑照叹气,看了一眼花错,说道:“回去吧。”
翌日,郑照携着郑泰去杜府,先拜访了杜小将军,将郑泰交给他。杜小将军爱惜小妹,见小妹难得对个年轻公子青睐有加,便以为妹婿,些许小事无不应允。
杜小将军笑道:“今日公主选婿,唤小妹进宫去作陪。郑兄来得晚了,若早些小妹还在家中呢。”
郑照道:“既然令妹不在,在下改日再来。”
杜小将军道:“舍妹回来我会告诉她的,你可有话要我转交。”
郑照道:“麻烦杜兄了,请转告访风姑娘昨日之事,是在下错了。“”
杜小将军眼睛一亮,脑子过了无数小儿女间会生出恩怨,欣慰道:“男人嘛,无论错没错,先道歉就是没错的。”
郑照道:“杜兄你误会了,我与访风姑娘是争论新安县秦老夜行遇鬼怪之事。”
杜小将军一脸不信,却仍点头道:“那当然,郑兄与家妹是单纯的道友。”
郑照无奈的叹气,不再继续辩解,只行礼告退了。
日暮时分,郑泰浑身大汗的回到安平坊,眼里透露着兴奋,沐浴更衣后更是坐到郑照面前,滔滔不绝的说起马球赛的情况,杜小将军如何英雄,
领着三个人就胜了番邦来的勇士。
郑照笑了笑,一一应付着,等到宵禁更鼓响起,郑泰才意犹未尽的回去睡觉。
当晚,郑照和花错秉烛夜游京都,看见国公府有只猫妖爱慕小姐,卖油郎的花魁娘子其实是个飞头蛮。
晨光熹微,郑照和花错坐在面摊上吃了八碗鳝丝面。
“你知道吗,那个秦老儿?”
“撞邪的那个。”
“对,就是他,他昨晚杀了自己的孙子。”
“什么?假的吧?你从哪听来的?”
“我还能骗你?今早买柴的时候,有从新安县进城的人,他们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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