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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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年前，仙乡清水镇。chuoyuexs
恰逢四月十八，又到了仙魔大战仙族胜利的周年纪念，正值时下仙族最盛大的节日羡云节。
清水镇各处张灯结彩，绛蓝色的仙幡与彩色灯笼高挂于每家每户的屋檐，从远处看上去仿佛一片发出星点荧光的海，甚是好看。街道上游人如织，各色商铺开门迎客，绫罗绸缎，糖人剪纸，美食小吃，让人目不暇接。游人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大多身着蓝色服饰，袖口衣摆绣着七彩祥云，额上用油彩绘着赤金云纹。
那是锦城云家的图腾。
仙魔大战至关重要的转折，云家的瑶瑛夫人云曜灵以身殉镜，几乎吹响了仙族获得胜利的号角。云家也从一个二三流仙家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仙门大府，上门求学的门生弟子络绎不绝，纷纷称云家是“三界救星”、“众生新神”。
清水镇上的酒馆日夜不打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说书人穿梭于大街小巷讲述着锦城云家的故事。
暮春时节，整个镇上的七叶树都开花了，高大的乔木拖着小塔似的白色花簇站在镇子里的大街小巷，像是一个个忠诚的侍卫。到处汇聚着欢声笑语，但在一个破败不堪的阴暗巷尾，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嚎划破了这份欢乐和谐。
四五个身穿蓝色卦衫的男孩子，围住了另一个单薄瘦弱的黑衣男孩。这些身着蓝色孩子看上去像是人间孩子十三四岁的模样，各个比黑衣男孩高了一个头，脸上青红一片，已经被另外几个孩子为难很久了。
为首的蓝衣男孩黝黑敦实，头上一根头发都没长，更显得他狠戾非常。凶狠地瞪着黑衣男孩，面露匪气，一脚把已经站立不稳的黑衣男孩踹倒在地。
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若是踹在寻常小童身上对方怕是当场一命呜呼。
黑衣男孩狠狠撞在身后长满青苔的石墙上，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一滩黑绿色腥臭难闻的不明液体里。
他佝偻着身体，嘴唇发紫，和脸上的青肿连成一片。他捂着心口，吐出一口鲜血来，突然像是着了魔一般剧烈颤抖。
几个蓝衣男孩见状大惊，像怕是沾到什么晦气的东西，嫌弃地后退。
待他平静下来，众人皆是瞠目结舌。
那黑衣男孩依然是人类的形态，但身下荡出九条雪白柔软的尾巴，像一把收拢起来的银丝扇，紧紧得瑟缩在身体旁边。他的手上和脸上也长出了一簇簇白色的毛发，蓬乱的头发里两只狐狸耳朵若隐若现。
为首的小秃头见状嗤笑一声，说道：“难怪你不穿我们云家的伏魔祥云衫，原来是个妖族遗害啊。妖族的扫荡怎么落下了你这么条漏网之鱼？这回可让我们逮着机会了，”他豪气地挥手招呼身后的几个小兄弟，“今儿就让我们替天行道。”
大战之中各族均死伤惨重，魔妖两族战败大势已去，仙族众人便把亲友逝去的痛苦转变成了对魔妖两族滔天的仇恨，大战结束后的扫尾工作逐渐变成了对魔妖两族的屠杀。
长者对小辈耳提面命，教导妖魔鬼怪均是十恶不赦，需人人得而诛之。
他说得正义凛然，几个人目中冒火，掩饰不住激动，抄起了墙根摞着的几块砖石，逼近缩成一团的黑衣男孩。
“嘿！你们干什么呢？”
一道银铃般清脆爽利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马上就要发生的群殴。
在地上抱着头的黑衣男孩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锦洒金流仙裙的少女站在巷口，和这些围着他的男孩们年龄相仿，手持一条柳树枝辫成的软鞭，颈间着一条翠玉吊坠，衬得她肌肤胜雪，周身晕着一圈若有若无的辉光，像一道阳光照进了这肮脏破烂的阴沟。
“你是谁？！”小秃头语气不善，显然对这个不穿蓝色衣服，不跟他们一起崇拜云家，还打断他“替天行道”的少女没有什么好脸色。
少女依旧面如桃花，并不去看地上的男孩，笑吟吟地对几个蓝衣男孩说：“路过而已，你们为什么打这个人啊？”
“人？你看清楚了！这是人吗？”
小秃头一把揪起在污水里趴着的男孩，一路拖行扔在少女脚边。
“怎么不是人？我方才见他和你们一样都是男孩子的样子。”
“切，是又怎样，还不是被我们打出了原形！”小秃头笑得猖狂，作势又要去踢地上半人半狐的男孩。”
少女莞尔一笑，健步挡在黑衣男孩身前，对小秃头说道：“既然修成了人形，又言人语，在我这里便是人了。”
小秃头见这姑娘有意护着黑衣男孩，上下打量着她，眉毛轻蔑一扬，说道：“你哪家的？你家家住没跟你讲今日要穿我们云家的伏魔祥云衫嘛？告诉你，我们几个，那可是云家的门生！”
他学着家里长辈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放在他稚嫩的脸上显得十分滑稽。
少女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再也听不住，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哈！！！！云家门生哈哈哈哈哈！！！！你们多大了？？仙魔大战的时候，你们还是襁褓婴儿吧，这话讲的就好像是你们几个击碎了乾坤镜，又带领仙族战士们英勇奋战的。”
几个人的脸瞬间红的发紫。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对瑶瑛夫人不敬！！”
“这话就说茬了，我一向十分敬重瑶瑛夫人并感怀她为天下苍生做出的牺牲。瑶瑛夫人是云家人，我们自然对云家礼敬有加。只是，几位的所作所为倒像是打着瑶瑛夫人和瑶瑛夫人的旗号为所欲为呢。”
小秃头轻蔑一笑，又似乎像是被眼前少女说中心事一样略显心虚。他哼了一声，说道：“是又怎样，现在云家就是仙族的天，我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告诉你，今天这小畜生的名我是要定了，你莫要阻拦。”
少女的脸上依然是密不透风的笑容：“那我要是一定要阻拦呢？”
“那你便是和锦城云家过不去！离经叛道！”小秃子青筋暴起，睚眦欲裂，举起手上的砖石便向少女扑来。
终于，少女的笑容隐匿在她冷若冰霜的表情后，眼神中带着让人害怕的倔强。
“我读的是偏门晦涩之经，修的是无人问津之道。没错！我就是离经叛道！”
少女目光一凛，扭转肩膀侧身，轻巧躲开了几个向她砸来的砖头，垂手舒展柳条鞭，忽而极速一挥，那鞭子便似长蛇般劈空而起，卷起阵阵旋风，直冲小秃头抓着砖头的手。
还没等小秃头反应过来，他粗黑的手臂上已经爬上了一道血印。
少女再次挥出鞭子，竹条与空气摩擦发出噼啪响声，好似雷声滚滚，不一会儿后边几个小秃头的喽啰身上也抖多了几条血印。
“哎呀老大！你看我的伤口上！！怎么长出来蘑菇了！！！！”
“我去！！我也是！！！！”
小秃头闻言回头，还不等他回应同伴，忽觉自己手臂奇痒难耐。他低头一看，顿时魂飞九天，五颜六色的蘑菇从手臂上的鞭伤处争先恐后地冒出，挤挤挨挨地一片，霎那间他的手臂就被蘑菇种满，上层的蘑被下层的挤掉霹雳吧啦地落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
几个男孩哪里见过自己的身体长蘑菇，头皮发麻，心智大乱，无心在和少女，鬼叫着飞快逃走了。
少女开怀大笑，圆润的杏眼完成了两弧弯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喂！你们回去不要揪身上的蘑菇啊！！过两个时辰会自动复原！！”
她又支着腰笑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身上灼烧，低头一看，那个半人半狐的男孩正抬头仰视着她。
他嘴角还挂着残血，脸被打得不轻，颧骨附近的皮肉紫红一片，肿得老高，把眼睛挤成了两条缝。他的尾巴被污水染得辨不出颜色，本来雪白的毛发皱缩成一缕，像是老鼠的尾巴。
经历方才的一切对于地上的男孩来说过于震撼，他哆嗦着，张了张口却只发出浑浊的呜咽。
少女蹲下身来，摸着他的狐狸耳朵，尽力地安抚他的心绪，然后拉出他捂在心口的手，搭上自己水葱般的手指，闭眸凝神。
男孩深深地看着垂眸诊脉的少女，一片七叶树的花瓣打着旋落在她的肩上，让他分不清究竟是少女更美还是花瓣更美。
少女眉心深锁，带着几分怒气说道：“这几个人下手真黑，是真的想要人性命啊，你的经脉被震断了好几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