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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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怜一行四人又在青要山周边的村落里盘桓了两日，之后便拜别常家两兄弟，想约十日后锦城再见。chuoyuexs
离家出走二十年有余，如今归来，家中一切还同当年没有分毫差别。款步走入中庭，院中种满了梨树，先下正是玖城的暮春，晚风裹着清甜的梨花香袭来，疏怜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啊呀～还是熟悉的味道。
主厅落座，梁上悬着赤金牡丹罗纹仙幡，刺绣屏风后的香案上三足香炉正吐着袅袅轻烟。
素云把府上所有的弟子和门生召集起来，沈家共有男修十二人，女修四人。各位看到疏怜回来都十分惊讶，有几个新来的小师弟和门生甚至都不认识她。
疏怜一遇见需要同时和超过六个人处在同一空间的情况就浑身不自在，还好素云亲切的挽着疏怜的手，挨个给新来的小弟子们介绍小师叔。
几个小师弟怯生生的朝疏怜行礼，然后开始和旁边稍有资历的师兄弟们低声交头接耳。
疏怜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不就是我那点黑历史吗？我就在这儿呢，要不我给你讲讲？
疏怜刚要发作，队伍里为首的男修突然出列，这位男修身型高大，生得浓眉俊眼，在人群中格外出众，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说道：“欢迎小师叔回府！”
其他人也好似排练过似的，异口同声地说：“欢迎小师叔回府！”
疏怜心中那股莫名的怒气已经烟消云散，她这个人就是如此，脾气像是盛夏午后的雨，来得快，晴得更快。
疏怜摆摆手说：“感谢大家还惦记着我。”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说：“今儿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也都散了吧，有什么事明日再叙。”
目送各位子弟门生行完晚憩礼，厅中就剩下疏怜，素云和那个列队为首的男修。
疏怜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憋不住了，噗嗤笑出来声来。她一笑，旁边的素云和男修也摸摸鼻子，跟着笑起来。
“行啊，阿壮，能独当一面啦！”，疏怜开玩笑地锤了男修肩头一拳。
这位男修名叫沈素蓝，和素云一样拜在沈家门下，是沈画妍的直系仙徒。他比素云早几年拜进沈府，和素云都是素字同辈。疏怜很不喜欢沈画妍给他起得素蓝这个名字，觉得女里女气。素蓝从小身形就比旁人健壮，疏怜就叫他阿壮，一直叫到了现在。
素蓝是疏怜带进沈府的。刚刚进沈府的时候，素蓝还是个普通凡人孩子，不像其他师哥师姐一样来自其他小仙家，所以总是被其他同门欺负。那时候疏怜年轻气盛，自己带回来的小朋友被欺负完全忍不了，每天拉着素云给素蓝打抱不平。好在素蓝和素云都是天赋极高的仙修，不过百年就成为了这届弟子中的佼佼者，于是三个人更是毫无顾忌地厮混在一起。疏怜虽然比他们年长，却从来没有年长仙修的样子，每每憋了坏水，什么翘课逃学，偷鸡摸鱼，都是素蓝出体力，疏怜执行，素云在外放风。
素云笑得弯了腰，圆圆的脸上挂着两个可爱的酒窝：“哈哈哈哈，小师叔你不回来，都没人喊九师弟阿壮了，啊哈哈哈。”
素蓝委屈地说：“是啊，小师叔，家主不在，我都是代家主了，您可不能在其他师兄弟面前叫我阿壮，不然我怎么服众啊？”
“啊？没人知道你叫阿壮吗？”疏怜有些诧异，看来还是自己的宣传力度不够。
“没有…”
“二十多年不见，我们阿壮又变帅了。”疏怜盯着素蓝棱角分明的脸庞，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完全没有注意到素蓝脸上晕出的红。“怎么样？有没有看上的女修？柳画妍有没有开始给你议亲？”
没等素蓝接话，疏怜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我们素云怎么样？你俩从小一起长大，性情也相似，我们素云这么可爱，素蓝这么帅气，怎么样怎么样？”
素蓝和素云同时瞪大了双眼，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素蓝：“小师叔，你怎么变得这么八卦了？”
“就是啊，小师叔，你是不是被夺舍了啊？我和素蓝？”素云假装打了个冷颤：“咦，想想我都会做噩梦。”
素蓝先是被疏怜逗，又被素云“嫌弃”，呵呵假笑两声，忽然运灵，扬了一块泥巴向素云甩去。
素云躲避不及被泥巴打中，生气地叫：“好啊你！敢偷袭你师姐？！真是长本事了？！”说着就要冲过去揍他。
“我可不是偷袭哦，我是明目张胆的在你眼前放招，你都躲不过。师姐，可要勤加修炼呀。”
“哈哈哈哈～“
两个人追打在一起，就像小时候一样。疏怜十分暖心，顿时觉得回家也没有那么可怕。之前一个人的日子固然是过得逍遥自在，但是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现在被老友重逢的喜悦包裹，完全忘记了漂泊在外受过的委屈。
疏怜看着他们闹了一会儿，忽然酒兴上头，问道：“哎，厨房有酒吗？”
素蓝有点为难的说：“小师叔，有是有，但是你忘了家规里只有逢年节才能饮酒吗？”
疏怜翻了一个白眼：“你没事儿吧？以前不都是这样晚上偷偷找酒喝吗？”
素蓝继续为难：“我作为代家主总不能带头触犯家规吧…”
素云在旁边帮腔：“是呀，被家主抓到怎么办？”
明明自己也想喝，却又怂得要死。有时候疏怜真的觉得他这个性格和他高大威猛的外表丝毫不搭，疏怜以为素云已经够忸怩了，没想到素蓝更甚。
扶额仰面，疏怜觉得这两位除了修炼进益了，其他方面完全没有任何进步了，怒其不争地说道：“沈画妍又不在，她不在我就是家主，走！找酒喝去！”
疏怜这话虽然说得潇洒，三个人还是鬼鬼祟祟地抹黑溜进了厨房，偷了几坛好酒，一路溜到后山的叹荷亭。
叹荷亭坐落在雨泠池旁，是整个沈府景致最佳的地方，冬赏飘雪，夏品荷花，而且因为位置比较偏远，平日里少有人来。
三人各自在叹荷亭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打开酒坛，疏怜喝了几口话匣子打开，谈天说地。
素蓝和素云两个人每日被规矩束缚着，外出都要向沈画妍详细报备，不能想去哪便去哪，出走归来的疏怜就像走城串巷的说书先生，带来不是寻常生活的新鲜。
疏怜给他俩捋了一遍自己这二十年在外面的所见所闻，尤其是青要山这段新鲜出炉的经历，更是添油加醋地一顿胡吹。对面两人听得瞠目结舌，并表达了对疏怜如此勇猛的崇拜和如此落魄的心疼，疏怜十分受用。
素云也给疏怜讲了三界里的近况，比如云家的三师兄暗恋常家的五师妹，表白不成一蹶不振，现在流连烟花；剑元比试马上又要开始了，主持的云家下了血本，甚至新修了一座楼台；灵宝仙君正在为云家的忘尘仙君议亲，可是忘尘仙君似乎十分抗拒；
疏怜听着直皱眉头：“怎么说来说去都是云家啊？他家怎么这么多节目？”
素蓝说：“云家张扬，向来如此。”
素云眨眨醉眼说：“那可不，恨不得每天捏个决给各家族播报一遍，还是我们家好，没那么多幺蛾子。”
疏怜笑着又灌了几口酒，眼皮也越来越沉。大概是太久没有这么开心的喝酒了，以前三坛不倒的她，竟然已经醉意飘散，她看着亭子一角飘扬的骨头风铃，忽然想自己待一会。
她劝素蓝和素云回去就寝，毕竟明儿还要早起修炼。素云见疏怜醉得深了有些担心，起初还不大同意疏怜一个人呆着，被疏怜好说歹说终于劝回去了。
夜已深，月色如醉，在雨泠池中碎成了一只只银色的蝴蝶。
独自泛舟水上，行至藕花深处，她翻手捏决，身边的荷叶花瓣纷纷飞扬起舞，绕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
疏怜觉得今夜的晚风太温柔了。
从前每次和沈画妍吵架的时候，她总会一个人来雨泠池泛舟，然后生气地把那些无辜的荷花连根拔起，气沈画妍，也气自己。
气自己为什么生得一幅好仙骨，却修不出金丹，灵力更是低微。
如今想来却早已释怀，此路不通，换路而行。
躺在舟中闭目养神，在半醒半睡之际，她忽然感觉船身轻晃了一下，有什么东西轻擦过了她的脸。
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银灰色的瑞凤眼，在她脸上拂过的是一缕青丝。那青丝和瑞凤眼的主人正半靠在舟上，俯着身子沉沉地看着她，他伸出白皙的手，拨开了一片悬浮在他和疏怜之间花瓣。
那人面如凝脂，目若星河，在眉弓处有颗棕灰色的痣，薄唇微红，深一份太妩媚，浅一分太刚硬。
疏怜自然认出眼前人是那日青要山捅她的那个疯子，只是沈府门禁结界森严，外人断然不可能进入。疏怜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如今梦中人都如此真实吗，司梦仙君修为又进益了。”
酒喝得她身上燥热，梦中人好闻的沉水香气息把她包围，她似乎觉得好像心里缺少的那一块回来了。
“你好啊，又见面了。”疏怜歪头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好像在打量一件稀罕的仙宝，说：“你长得可真好看，跟画里的郎君一样，就是人品差了点。”
梦中人薄唇微微勾起，清风把沉水香吹进了疏怜的心里。
偶尔放纵一次也无妨。
疏怜忽然抬起上半身，勾住梦中人的脖子，轻轻把自己的唇贴在了他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