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寿宴
洪家的寿宴是在一家六星级酒店举办的,与冬雪想象中的金碧辉煌、满堂玉彩不同,场面虽然盛大但是处处透露着风雅。fangzexs
庄函告诉她,洪家那位老爷子一向自诩文人墨客,不喜欢金玉俗物。
可能也是和洪家的发家史有关。
洪家现在是国内数得着的豪门世家,但这个“世家”的名号是掺了水的,洪家的发迹也不过三代。
当初洪老爷子倒卖文物一夜暴富,后面算是频频交上好运,搭上了一个□□大哥,跟着干了□□行业。在那个年代,□□有势力可以说比白道有关系还吃的开,洪老爷子为人圆滑,就此混得风生水起。
不过混迹□□的说得好听是江湖枭雄,说的不好听就是一群有背景的流氓混混,洪家发展得蒸蒸日上,要想跻身真正的上流社会,就必须和以前那些黑历史彻底断掉。
人往高处走,发达了不认旧情,别人顶多说一句薄情寡义。但是洪老爷子做的更绝,不仅跟以前道上的朋友断得干干净净,反手还给警方来了个举报,送了好大一波人头,把往日称兄道弟的几条大鱼宰得一条不剩。
后来□□报复,在他外出视察工厂的时候埋伏了一堆人冲上来,洪老爷子险些命丧当场,胸口至今还有四指长的一条疤。
不过这招过河拆桥起了大用处,没过几年,警方就开展了扫黑行动,好多家涉及□□势力的企业被统统查封,唯独洪家屹立不倒。
而后洪老爷子大办希望工程,捐款捐书捐学校,各项爱心公益事业开展得如火如荼,营销更是吹得天花乱坠,成功被政府评为年度良心企业,正式洗白上岸。
可是真正的豪门是有些看不上眼这样的操作的,谁家没搞过慈善?论捐的资金额度,洪家比那些老牌家族差多大一截呢,就他家会哗众取宠,一年之内连办十几场慈善晚宴,生怕外界不知道他们在做慈善。
说实话,当年的洪家,也一度被人瞧不起。
不过斗转星移,日新月异,而今的洪家已经是和庄家、崔家齐名的三大巨头,昔日旧闻也烟消云散。
冬雪听了之后,只有一个感慨,脸皮厚,能吃肉!
近些年洪家的发展略有下滑,尤其在新兴行业领域,被庄氏和崔家抢了先机,失去的可能是未来十年乃是二十年的市场份额,就好像是暴发户捡金子时的气运用光了,开始走下坡路了。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洪家现在表面还是一副鲜花着锦的盛景,更何况这些巨头的未来走向还轮不到在场许多小家族去思虑,能巴结当然还是要巴结。
洪老爷子已经退居幕后了,现在掌权的是洪敏的大哥洪家砀,底下还有一个干嘛嘛不行、吃嘛嘛不剩的废物三弟。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学历和眼界限制,洪家两个儿子在商业上的眼光头脑远远不如庄弘毅这些人,兄弟俩在别家都忙着抢人才争夺先机的时候,整天不知道在忙什么,硬生生错过了一波又一波的投资热潮,现在只能跟在后面炒人冷饭。
洪老爷子是混混出身,三个儿女也都不是读书的料,学历全靠买,礼仪全靠装,跟底蕴深厚四个字根本扯不着边儿。
但是人越缺什么,越爱显摆什么。整个圈子里都知道,这老爷子是位“大书画家”,他老人家的作品不仅被书画协会官方称赞过,还办过好多次的展览,平时最喜欢收藏字画和砚台。
今天洪家人为了讨老爷子欢心,特地办了一场“荷花宴”,歌颂老爷子一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品格和气度。
礼堂里摆着二三十缸名贵的舞妃莲,都是从外地空运过来的优质品种,老爷子还不喜欢艳红翠绿的颜色,说俗气,所以一眼望去,满室洁白花瓣。
冬雪有心吐槽,但是毕竟是人家八十八的大喜日子,她就不嘴贱了。
宴席开始之前,在后面的小礼厅里,洪家的姻亲故旧聚在一起,先跟老爷子道喜庆贺。
庄子焕这个唯一的亲外孙捧着一个锦质长盒来到老爷子面前,“外公,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乐无极、万古不衰!”
满堂哈哈大笑,洪老爷子也开怀大乐:“净会耍宝!哪有人什么万古不衰的?”
“那不行,外公您得加加油,至少得活个两百来岁,到时候给孙子带孙子!”
洪老爷子高兴地对庄弘毅夫妇笑道,“你们瞧瞧,这孩子口无遮拦的,也不好好管管。”
庄弘毅笑着说:“子焕说得没错,您老得好好养着身体,将来重孙满堂,还得您照看呢。”
其他亲朋好友也纷纷附和,围着说吉祥话。
庄子焕把崔潇潇也拉到跟前,邀功似的,得意洋洋道:“外公您快看看,我跟潇潇给您准备了什么礼物!”
洪老爷子打开锦盒,是一幅卷轴,缓缓展开后,有个亲戚惊呼:“《鹤居图》呀!我说上次在拍卖会上被一个不露面的买家买走了,原来是子焕啊!”
“这孩子真是有心了,这么好的寓意,老爷子,松鹤延年呐!”
洪老爷子也很满意这件寿礼,表情一直乐呵呵的。
庄子焕特地提了句:“外公,这可是潇潇给我的建议。”
洪老爷子对眼前家世高贵、才貌双全的外孙媳妇比对亲孙媳妇都要慈爱。
崔潇潇得体又大方地送上了自己准备的寿礼,是一方松花石雕灵芝纹砚台,出自江南砚雕大师刘丰泰之手。
庄子焕故作不满道:“不是说让你不用送礼了吗?这一件本来就是咱们俩一起送的。”
崔潇潇嗔道:“你说不送还能真不送啊?洪爷爷,我爸爸妈妈还在国外没有回来,让我代为向您贺寿。”
洪敏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又不是外人,别说那些客套话,你父母最近还好吧?”
“爸爸妈妈视察完瑞典的分公司,就顺便去旅游了,玩得挺开心的。”
庄弘毅适时插一句:“我得向崔畇兄学习学习了,你父母过得这可比我和你伯母要愉快多了。”
这个场合,他和洪敏还是乐意表现成一对恩爱夫妻的。加上庄子焕,还真像和睦温馨的一家三口。
但是有庄函在,庄弘毅的好丈夫好爸爸角色永远只能代入到一半。
这也是洪敏恨庄函恨得牙痒痒的一点,她当年嫁给庄弘毅,惹得圈子里多少人红眼,那些富太太、手帕交见了面都要酸她两句,可是自从庄函这个小贱种出现在人前以后,一切都成了笑话。
其实私生子在这个圈子里还真不算多大的事,谁敢保证自家老公在外面没有一个两个甚至七个八个的小妖精?
貌合神离,各玩各的,各有各私生子的夫妻也不是没有,但是能把私生子养得这么卓绝强干,都登堂入室快要篡位了的,就属他们家了。
洪敏把牙龈咬出了血也不想承认的事实,屡次三番能从别人含蓄暧昧的眼神中读出来——她的儿子,有点不是那个私生子的对手哟。
庄子焕送完寿礼,洪老爷子冲人群后低调沉静的庄函招招手,“小函,来来,外公都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庄函牵着冬雪的手走上前来,微微鞠躬,“祝您福寿绵延,天保九如。这是我和我女朋友给您准备的礼物,以表敬意。”
庄弘毅看着艳光四射,打扮得比崔潇潇还要亮眼的冬雪,嘴角的笑意微微凝结。
今天碍眼的除了庄函,还多了一个冬雪。
亲朋好友可都听说庄家小子最近闹出的艳闻了,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洪家小舅盯着身段窈窕的冬雪,突然眼冒精光,肥胖痴蠢的脸上流露出垂涎之色。
庄函道:“我亲手给您画的《南山寿桃图》,还望您不嫌弃。”
洪老爷子一样夸他有心了,随即让人把礼物展开看看。
说实在的,庄函丹青书法都不赖,但是画得再好,跟庄子焕送出的《鹤居图》也没法比,又不是三年级的小朋友,还要比谁亲手做得更有诚意。
这种隆重的寿宴,送幅自己手绘的画,未免也太寒酸了。
庄弘毅脸上火辣辣的,被大儿子给臊的。
搞什么鬼!他是卡里没钱了吗,就送个这玩意儿!
庄函继续道:“不甚贵重,胜在心意。”
没错,主打一个心意。
花那么多钱给洪家人祝寿,也太浪费了,送个金疙瘩过去,他们就能不敌视庄函了?
有可能拉拢的人,才要花心思对待,洪家天生和庄函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那还费个什么劲。
冬雪就是随口吐槽一句,谁知道庄函想了想,真的把原本准备用来祝寿的白玉观音像给收起来了。
他说,“你这一说,我突然肉疼以前送的那些礼物了。”
件件都价值不菲呢。
上流社会都要面子,即便斗得你死我活了,人前也得笑嘻嘻。但冬雪成功把庄函的脸皮给磨厚了。
也可能是两个人一块儿丢人,有伴儿了,就不觉得丢人了。
庄函用眼神给她示意,冬雪立马接话:“洪爷爷,祝您身体康健,福寿齐天,我没有给您准备别的礼物,但这幅画是我和庄函一起完成的,就当是我们俩的礼物了。”
庄函作画,她负责盖了个印。有位贵妇人掩着嘴笑出了声,庄弘毅脸瞬间更黑了一层。
洪老爷子对冬雪的态度可比庄家那位火药爆炸桶似的老祖宗和蔼多了,还让人给冬雪包了个大红包,说是第一次见,给小辈的见面礼。
冬雪被糖衣炮弹轰懵了一下,但旋即反应过来,这才是笑里藏刀啊。
第一次见面,就给她塞钱,她要是个一心上位的拜金女,眼见有好处,有人支持,还不更加扒着庄函不放了?
这就是亲爷爷和假外公的区别。
洪老爷子唱红脸结束,洪家砀开始唱起了白脸:“庄函,不是大舅说你,你也二十八九的人了,行事做人不要那么不稳重,我听你敏姨说了,你最近把你爷爷气得不轻,你爷爷也是八十多的人了,今天回去就给你爷爷好好认个错,听见没有?”
长辈的姿态拿捏得十足。
当着这么多亲朋好友的面,洪家大舅教训庄函的语气跟训自家七岁小儿子似的。
“和利比斯商洽的事现在交到了你弟弟手里,也不要对你爷爷抱有怨言,一笔写不出两个庄字!”
话音刚落,就有人窃窃私语。
庄氏最近的动态大家有所耳闻,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都还不太清楚。
听洪家砀的意思,庄函这是被老爷子分权了?
这算不算庄老爷子要正式栽培次孙接管家族的信号?
“这位先生是谁啊,管闲事管那么宽……”冬雪在庄函耳边“低声”嘀咕。
庄函也小声“呵斥”冬雪:“别胡说,这是子焕的大舅。”
冬雪立马止声,“哦哦,是长辈啊。”
洪家砀不悦地皱起粗黑的眉毛,“忠言逆耳,你也别嫌大舅管你们太严厉……”
庄函微微含笑,话带机锋地回道:“怎么会,您还不了解我是什么人吗?”
洪老爷子撑了撑老花镜,敛起的沉厚眼皮下浑浊不明。
洪家砀因为他打断自己的话头表情不愉,面相一下子显得凶恶下来。
冬雪配合地接着庄函的话说:“就是啊,舅舅您放心吧,庄函什么性格您还不清楚啊,他心里什么都有数。连庄伯伯都说,庄函是年轻一辈里最有出息的了,不像别家的纨绔子弟,比如那个叫什么家晖的……酒囊饭袋一样!”
庄函假装惊慌地捂了一下冬雪的嘴,然后尴尬地看向庄弘毅。
庄弘毅碍于身份不好说话,但他也不会喜欢洪家人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教训他儿子。他刚刚觉得冬雪顺眼了一点儿,结果冬雪突然蹦出的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天灵盖炸飞。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洪家晖伸手推搡了他一下,“姐夫!怎么的,什么意思啊!在你儿子面前这么说我的是不是!”
“家晖,你误会了,我没……”庄弘毅喊冤,他是瞧不上这个小舅子,但正是因为瞧不上,他平时才根本不会提起他。
可是他要是不提,冬雪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洪家晖的名字?
除非是……庄函。
庄弘毅对上儿子无辜且抱歉的神情,心里骂了句混账!
在来之前,庄函给冬雪科普了下洪家的人口和发展史,在说洪小舅时,实在提他都嫌脏了嘴,一句酒囊饭袋捎带而过,谁知道冬雪就记住了。
总之别管庄函说的还是庄弘毅说的,反正外人看来他们父子俩是一体的。
“小兔崽子,你也敢背后编排老子!”洪小舅指着庄函眉凶目煞。
“家晖!”洪老爷子沉声喝道。
“爸!他们父子俩……”
洪家大舅一把把他扯回来,低声警告:“今天是咱爸的寿宴,你给我搞清楚主次!”
洪家晖一张油腻的胖脸气得通红,对着庄弘毅嘴里开合不停,听不着声儿也知道不是什么干净的词儿。
这也是洪家为人诟病的另一个点,洪家两个儿子身上总带着一股匪气,尤其是洪家晖,地痞流氓的习性永远改不干净。
庄弘毅拂了拂被猪蹄子刚刚推过的西装,脸色也冷了下来。
洪老爷子训斥道:“你姐夫会说这种话吗,估摸着是两个孩子听错了,这也值得你动手?”
庄弘毅顺着说:“是啊,家晖也太信不过我了。”
然后眼神投向两个罪魁祸首。
庄函笑着说:“是我的错,跟我女朋友说私房话时,提到的人名和小舅的名字有点像,闹误会了,一会儿开宴后我自罚一杯。”
认错态度很端正,就是嘴角的笑容过分灿烂了。
庄弘毅气得胸口一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