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蜃气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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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青白耀目,竟飘起小雪。mqiweishuwu长宁街上有两人策马疾来,为首那人身着劲装,腕上裹玄铁护腕,外罩一镶毛领玄色缂丝鹤氅,风啸之中,那人的墨发与衣裳翩飞,雪光与玄衣映得他面色极白,似水浸过的羊脂白玉。他于正阳门前勒马,马蹄高扬,他挽缰下马,身后那人也紧随他的动作,大步往正阳门走去。
“顾侯爷!齐王殿下!”
候着的太监早已冻得脸颊发红,见二人总算出现,忙迎上去见礼。长宁街上还残存着些燃过爆竹的红纸,风一吹便在地上打转。顾长俞自知误了时辰,走到那太监面前时,面上才微微露出急色,道:“有劳公公再此久等,园中筵席可开?”
那太监稍稍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道:“未开未开,诸位大人约莫着刚在路上。早些时候柳掌印已经迎了翎王殿下进宫,未等到侯爷和殿下,只得暂命奴婢在此等候。侯爷与殿下风尘仆仆,可是回京途中遇上事了?”
顾长俞便道:“本该于今日清晨就到的,未曾想路过入关前那片荒山时,查几人于山中伏击,我们只好先让翎王殿下快马回京复命,剿杀那几个查几人费了些工夫。”
“海蛾子向来难缠,竟从川陵追到京畿,真是幸苦侯爷和殿下了。”
顾长俞只是淡然一笑,并未再多说。他身后那位正是齐王赵隶,赵隶虽比顾长俞大着几岁,眉目间却要多几分少年人的神气,上前对顾长俞道:“子姜,我们先进宫吧,虽说时辰尚早,也不好太掐着点儿了。”
大聿国幅员辽阔,除以檀京府为中心的檀京道九州,外围便分四隅,每隅又按地域分为西中东三道。顾长俞与其祖父自幼便在大聿东南的川陵庸州府,川陵之上则是东北沧山。庸州府是川陵之首,属于川陵海中道,紧邻潜龙川。这潜龙川其实是海,海的另一边便是查几国。
四隅皆有藩王驻守,川陵海中道便是先帝二子翎王的地界。先帝在时,为抵查几曾在海中道设川陵卫五总寨,又于海东道和沧山沧东道设抚溟六镇。海东道是先帝兄弟宋王的地界,抚溟六镇也由他所领。宋王、翎王和顾家是川陵的三根定海神针,且顾家与宋王府沾亲,顾长俞的姑母顾弦音就是宋王妃,顾长俞更是自幼与宋王世子赵隶一起长大,关系甚笃。
“那就劳烦公公待我们回府更换冠服。”顾长俞道。
“诶,奴婢给侯爷和殿下带路。”
顾府在金鱼街的拐角处,离正阳门并不远。接引太监在前带路,顾长俞和赵隶就牵着马跟在后面。顾府的主君主母早已出发进宫,府中除了管事和下人们便再无他人。这是顾长俞第一次见到自己在京中的家,他六岁就和祖父顾喆昌去了川陵,此后查几屡屡来犯,东南不安,他和祖父便再也没回过檀京。儿时的那个宅子也早已变卖了出去,现在这片园子是顾府。
顾府的广亮大门开启,府中管事邱晔身穿石青色直裰,头戴缀着一块烧蓝的六合一统帽,他是顾府老人,跟在顾府家主顾南豫身边二十多年,不过顾长俞走的时候太小,对他也没什么记忆。邱晔见了顾长俞却是眼中含泪,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忙请三人进去。
“少爷和齐王殿下的冠服?这,不曾有人送往府中啊!”
接引的太监一听便蹙起了眉,用手扶着烟墩帽,细细想了一会儿才道:“您在顾府办事多年,断然不会出错,可是有哪个下人接了不曾告给您?”
顾长俞和赵隶坐在一旁的素圈椅上,心中稍沉。
“这是不会的,此等要物,接手的下人只怕视作烫手山芋,恨不得尽快抛之。公公,您可能确定今日送冠服的人确是送到了顾府,不是送到了别处?”邱晔道。
邱晔说罢便打发了人去满府查问,接引太监也是声称这事是司礼监掌印亲自督办,断不会出差错。赵隶望着屋中的漏刻,有些许着急,“子姜,不如我们先去,再晚真要误了时辰了!”
“殿下不可。”接引太监对赵隶道,“冠服可以找,可您要是穿着这身过去便是戎装见驾,就算您换一身常服过去,也是大不敬之罪。”
赵隶便叹了口气,“也是,误了时辰也比戎装见驾要好。只是眼下这情况……”
不用赵隶说,在场几人也明白。二人有军功在身,稍有不甚便难免遭人诟病,更不论误了皇帝赐宴这种事情。若是普通人误了,尚有辩解余地,他们误了便有倚功倨傲之嫌。
接引太监也是急得冒汗,当即起身说:“侯爷、殿下,您二位先不要离府,奴婢速去速回。”
事已至此,二人也无法,只得静候那太监回来。不似顾长俞,赵隶打一出生就在川陵,从未踏出过川陵,二人在檀京连路都不识。那太监一走便是半个时辰,宴中人应都到齐了,就是不知皇帝可有到。
此时在出岫园内,文武百官静立于殿前丹墀,赵熙政着皮弁服,从大辂中出。
参拜完毕,赵熙政登上宝座,众臣方东西归座。大聿皇帝年轻,二十岁登基,如今不过二十三岁,正襟危坐于案前却已极具帝王威严,比起先帝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是先帝诸子中个头最高的一位,身长八尺有余,容貌更肖其生母容太妃。他坐在首位,扫视一圈台下众臣,只见有三座空着。
顾南豫在东边上座,后方是妻子容瑛。方才在殿外迟迟不见顾长俞,他就已派随侍前去打探,只是未料到赵熙政早到,那随侍现下也入不得大殿了。
剩下两个座中,一个是赵隶的,还有一个便是林舟渡的。赵熙政先是望向翎王赵熙舜,问:“翎王,顾侯和齐王是同你一起进京的,怎的到现在都不见二人?”
赵熙舜便起身拱手:“回陛下,今日辰正,臣同顾侯和齐王经过檀京关前的柿子岭,遇查几人伏击,他们使了绊马索,又暗放箭矢,顾侯和齐王留下与查几人缠斗,又担心京中人久等,便托臣先策马回京。臣已托人前去,只是查几人难缠,不知现下情况如何。”
待他说完,赵熙政才道:“你说的柳复光已告诉朕了。只是你不知,方才有人来报,称顾侯和齐王已经进京,就在正阳门口,算算时辰现在也该到了。”
说罢,他又向身边立侍的锦衣卫堂上官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顾南豫望了望门口,遂起身向赵熙政道:“犬子在川陵长大,与臣数年未见,臣对其实在疏于教导,今不知犬子因何耽搁,误了时辰,臣向陛下请罪。”
赵熙政挥手示意他坐下,道:“子姜虽年少,却是久经沙场,且听闻庸州卫军纪森严,应知子姜作风。若非要事,他定不会耽搁,爱卿同朕稍等便好。”
顾南豫只好再度作揖,坐回原位。他对面的人是左都督安文友,此人是内阁次辅安稹第三子,娶妻礼部尚书宁郅则之女宁语华,所出一女安瑾瑜正是赵熙政正妻,当今皇后。
安文友靠在胭脂木官帽椅上,看了眼顾南豫,遂笑道:“顾小侯爷和齐王未到是有事耽搁,那剩下这座是何人还未到?”
剩下的座在昭平长公主赵婉茵的旁边,赵熙政闻言,也只是轻飘飘向那边扫了一眼,在座众人更是无人接话。赵熙政又转而看向内阁首辅周懋,问道:“周卿前几日告假,朕听周合商说,卿是染了风寒,近来可还好?”
“多谢陛下关心,臣已无大碍。本就是小小风寒,只是臣年迈体弱,若是像合商那般正当不惑之年,断不会觉着是什么大事。”
周合商是周懋第二子,官至户部尚书,又入了阁。听周懋提到他,也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赵熙政就持起豆青釉菱口盖碗抿了口茶,“周卿是有福之人,人称周家有三出,周卿三子个个出类拔萃,只可惜今日周镇察不在。冗西闹疫病,镇察去了朕才放心……”
正说着,却见康进德入了殿内,俯身拜道:“万岁,顺王到了。”
赵熙政放下茶盏,顿了顿,道:“传吧。”
林舟渡走到一半时,天空下起小雪,康进德也不曾带伞。他入殿内时,大氅毛领上还落着薄雪,一进殿内便融成晶莹水珠挂在毛领上。他看不见,也不大能感受到殿中人的注视,只是兀自屈膝跪在殿中,叩首行礼。
“臣林舟渡,拜见陛下。”
赵熙政凝着他俯首的身影,桌案下的手又开始拨弄起那串象牙流珠,须臾,才开口:“平身吧。”
林舟渡缓缓起身,耳边是康进德的声音:“陛下,顺王贺礼,在此奉上。”
身旁那两个长随便小步上前,其中一人手持托盘,上有一方盒。这盒子鎏金錾花,盒顶嵌螺钿,虽说精致,可在宫中也不算稀奇之物。赵熙政望着那鎏金盒子,微有出神,面上却不显,只是说:“难得顺王有心。盒内不知是什么宝物?”
“此盒内是先帝于顺平九年腊月亲笔题词,顺王说,听闻万岁近来在收集先帝遗墨,便借今日奉上。”
康进德站在那长随旁边,弯着眉目向赵熙政说道,末了便静待赵熙政开口。只是不待上面开口,席间安文友便起身出声:“陛下,顺王此礼,其心必异。”
“安卿有何顾虑?”
安文友拧眉注视着那鎏金盒子,从席间走出,先是向主位拱手言道:“陛下,是何异心,请容臣亲自问问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