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步<!>
翌日天还未亮, 朝臣们身穿朝服, 自东门而入,童冉则收拾了包袱,抱着小老虎从西门出去。
“童大人, 小的就送您到这儿了。”苏近道。
“这些日子有劳苏公公关照。”苏近是御前的人,位置敏感,童冉便没有打赏,只是客气地拱手。
“大人是陛下请来的, 小的不过行份内之事罢了, ”苏近笑着道。
他身为大内总管,只要不在陛下跟前,宫里宫外都是最威风的, 不过他待童冉一向和气。
这位小县令甚得陛下青眼, 自己自然也要客气一些。
苏近与他又寒暄两句,侧身让开, 指着他身后内侍端着的托盘道:“这里是陛下钦赐的二百两黄金,一百两是给童大人您的,另外一百两则是给小锅县的。”
“劳烦公公替童冉谢过陛下。”童冉道。
大成一户普通人家,一年有六七十两银子的收入已经很好,即使官至县令一年也就一百二十两,皇帝一出手便是一百两黄金, 等于一次赏了他八年的俸禄,这下又可以给小老虎许多买好茶好肉了。
告别了苏近,童冉带着袁三和桑乐乘马车往小锅县而去, 日上中天的时候,小老虎也醒了。
“崽崽,今天醒得挺早呀,我们回家咯。”童冉托着小老虎腋下,把它举在半空道。
“呜哇!”才不是!小老虎挥挥爪子。
他们一路上走得不快,第三日傍晚,童冉一行才到了小锅县的东城门。
“来了来了,是县令爷的车!”
“赶车的是袁三爷,是了是了,快一点!”
“让开,不要挤,让高大人先过去!”
马车在离东城门不到十米的地方被迫停下,许多城里的百姓围了上来,几名衙役艰难地开出一条道,高卓自中间走过,对马车拱手道:“童大人,下官高卓携小锅县百姓迎童大人回县。”
高卓话音落,车外众人的眼睛都集中在了马车的车帘上。
只见青尼车帘一晃,一头黄黑斑纹的小老虎率先跑了出来。
“呜哇。”平身。
小老虎昂着虎头扫视一眼,还没看够,身体被一条手臂捞起。
“崽崽,别乱跑,这里人多。”童冉低声道,又朗声对车周围的人道,“辛苦大家了。”
“县令爷,咱们都听说了,因为你的缘故又一批贪污的官员落网,连京城里的大老虎都被打了!”人群里有一人喊道。
“什么大老虎,那是卢氏家族的族长卢庸!”
“管他叫什么,那都是咱小锅县县令爷的功劳。”
童冉从车上下来,高卓上前禀话,他这才知道,原来他走的那一日,陛下连下数道旨意,各地抓了好几个官员,却都是那本账簿上有名的。
“卓阳府的卢知府也被抓了,范氏的人已经前去疏通,咱们被扣的泥和石灰石不日应该就能运到。”高卓低声道。
童冉点点头,与城里百姓寒暄几句,在衙役们的护送下回了住处。
童冉一进门便傻了眼,他租来的小院里堆满了蔬菜和柴火,还有几坛子啤酒。
“球儿!”童冉喊。
灶间里炊烟袅袅,球儿应了一声,跑出来。他手在腰间的围兜上抹了两把,接过童冉的包袱道:“童哥你总算回来了,我可担心了。”
“我挺好,陛下没有为难我。”童冉道。
“陛下没有为难你,那卢庸可是为难了,你受伤没有?我听高大人说有人刺杀你,吓得心跳都要停了。”球儿夸张地道。
童冉笑,又问道:“院子里这些东西怎么回事,准备过冬?”
“不是,”球儿摆手,“吴家村里趁着夏天田地里空闲,种了些菜,前些天收获后便有许多人送了来,也有一些见到这儿菜多,便送了柴火米面之类的。他们说,今年多亏了县令爷免去他们佃租,整个村里的生活都好了不少。”
“那也不用送这么多,他们村里才刚好一些而已,今后还得过日子。”童冉道。
“嘿嘿,我猜到童哥会这么说,所以做主推了一部分,叫他们运县城里卖,也好赚几个前回去过年。”球儿道。
童冉点头:“做得不错,改日我去吴家村瞧瞧,也许久不见了。”
球儿:“我陪童哥一道去。昨日便有衙役来说你今天回来,我便炖了两只麻鸭,一会儿就能吃了。”
“那我带小老虎进去歇会,小崽子累坏了。”童冉道。
“哎,好。”球儿又回了灶间,童冉抱着熟睡的小老虎回房。
小老虎又睡了一会儿,球儿的麻鸭炖好的时候,它也醒了。
“小馋猫,鸭子刚刚炖好便醒了。”童冉刮了一下它的小鼻子。
“呜哇!”小老虎抬起前爪狠狠拍下,像是在抗议。童冉揉揉它的毛脑袋,抱它去吃饭。
自从从京城离开后,小老虎不再像此前那样嗜睡,童冉松了口气,早些带小老虎回来的决定果然是对的。
吃饱喝足后,童冉借口小老虎的被子一路颠簸弄脏了,让球儿把它的专用被子洗掉。于是晚上洗好澡,小老虎跳上床,床上却只有一床被子。
“呜哇哇!”小老虎拍爪子。
“崽崽,你的被子脏了,我让球儿拿去洗了。”童冉道,顺手摸摸小老虎的毛毛。
“呜哇!呜哇哇哇哇哇!”借口!你就是觊觎朕!
“来,我们在宫里不也一个被窝睡么,一起睡吧。”童冉抱起小老虎,熟练地制住它的前后爪,把它弄进自己的被窝。
“呜哇!呜哇哇……哇——”小老虎被童冉抱住,不动用正气的话一点也挣不开,可它又不能当着童冉的面用,最后挣累了,小老虎找到空挡,蹬了童冉胸口一脚,背对他睡了。
童冉抱紧毛茸茸的小抱枕,也睡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时,童冉神清气爽,小老虎的毛毛则被蹂|躏了一晚上,东倒西歪。
“呜哇!”梳毛的时候,小老虎生气地对他吼。
童冉拿来梳子,边梳便哄,又给它洗了爪子漱了口。小老虎漱好口,小短腿一蹬,跳出童冉怀里自去吃早饭了。
吃好饭,童冉和往常一样带着小老虎一起去县衙上值。
“童大人。”县衙门口,一人身着锦衣,头戴玉冠,向童冉恭恭敬敬地拱手。
童冉以为是当地富商,原想随口打发了,才发现竟然是傅禃。
“傅公子,早。”童冉回礼。
傅禃没有同他一路,应该是略晚些才从京城出发的,这会儿却已经到了,动作倒是很快。
“童大人,我昨日下午到的小锅县。听闻您在这里推行了凿井灌田之法,我叫当地村民带我去瞧了,可真是精巧,村民们都说很是帮了大忙呢!”傅禃道,两眼放光。
“你挺感兴趣?”童冉道。
“是啊,不过我更想知道□□是怎么做的。还有那水泥,水泥路我走了一段,果然如京里头传说的那样平滑如镜,只可惜路已经修到了县境,我昨日来不及过去瞧瞧,也没见着这路是怎么修出来的。”傅禃道。
“傅公子若是对这些感兴趣,我县里正巧缺个田畯,你便当田畯吧。”童冉说,他当了县令后田畯一职一直空着,傅禃品阶合适也感兴趣,不如就让他做。
可傅禃的脸却肉眼可见地垮了:“田畯分管田地水利之事,若是做了田畯,我不就不能看水泥路了?”
傅禃已经弱冠,比他大五岁的皇帝看起来老成持重,而他还是一副孩子样,难怪自称是家里的混世魔王。童冉倒不讨厌他的直率,笑道:“我往后还要开梯田、修水利,你还愁见不到新东西?”
童冉算是懂了,傅禃虽为士族子弟,对他的这些新技术都抱有这别样的好奇心,听楚钧的意思,他应该也是学过一些木工和打铁的活的,也许真能帮上忙也不一定。
“当真?”傅禃垮下的脸又起涟漪,高兴了。
“当然,这田畯你做不做?”童冉道。
“做做做。田畯傅禃,见过县令大人。”他反应倒快,大约是怕童冉反悔,当下便作揖道。
他们说话的时候正是一路从衙门门口进来,傅禃说这话时,桑乐和袁三正迎上来,听了他的话,桑乐一笑。
“嘿嘿。”傅禃也不生气,摸摸后脑勺跟着笑,又对桑乐和袁三拱手道,“两位想必是衙门里的前辈,傅禃今天刚上任,这厢先有礼了。”
桑乐和袁三笑着回了礼。
“你前辈也见了,是不是该去做事了?你五天内把小锅县的九乡一村走一遍,县衙里头有马匹,你会不会骑?”童冉道。
“会,”傅禃道,“大人放心,五日内我必定将九乡一村农田的状况了解清楚。”
童冉点头:“桑乐带他办下入职事宜。”
桑乐拱手领命,带着傅禃下去了。
童冉又问袁三:“水泥的原料还在卓阳府扣着?”
“还没有消息。”袁三道。
童冉点头,往外去,打算先去工地看看。
他抱着小老虎出县衙,一名衙役快马而来,在门口下马拱手道:“禀大人,水泥原料运到工地了,高大人请您亲自去一趟。”
“知道了。”童冉道。
他松了一口气。虽说他知道那原料早晚得到,但晚一天他的压力便重上一分,总还是紧张的。此时到了便好,只是这事情高卓处理也就够了,怎的一定要他亲自去?
童冉没多犹豫,反正车也已经备好,他抱着小老虎上车,往第三村那里的工地去了。
临近工地,童冉掀起窗帘往前看了一眼,看到几个眼生的衙役簇拥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人,他们身边有几辆车,都是范氏的。
童冉的车停稳,高卓便带人迎了上来。
“童大人,这位是卓阳府的同知,余大人。”高卓道。
“童大人,幸会。”余同知道。
“下官童冉,见过余大人。”童冉拱手施礼。小锅县的同知是知县手下,官居从七品,卓阳府的同知却是知府手下,官居从五品,比童冉的官阶高上许多。
\"童大人多礼了。昨日,京里传来陛下手谕,命臣把这些原料给你送来,你着人检查一下是否齐全,我也可回去复命。\"余同知道。
原来是这样,童冉明白过来。有陛下亲自过问,也难怪他堂堂同知要亲自押运这
些东西过来。童冉让吴富强带人查验,范氏的人也在,两方都确认了东西无误,童冉的心才彻底放下。
“东西已经校验过,一切妥当,多谢余大人。大人一路辛苦,请随下官回县衙休息片刻,中午用了膳再走吧。”童冉客气道。
“不了。”余同知却一口拒绝,“卓阳府内诸事繁杂,如今没了知府我少不得要多费心,就不留了。童大人留步。”
余同知虽是文官,说话做事却有一股武人的利落,他一拱手,带人上了自己的马车,扬长而去。
“卢知府倒台后,他是最有可能成为卓阳府知府之人,今日一见,也不像是好相与的。”余同知走远后,高卓道。
童冉笑:“这倒也不一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东西到了,咱们终于又可以开工了。”
高卓却叹一口气:“东西是齐了,人却麻烦。大人,前头有一户要拆迁的人家原本谈得好好的,昨日您回来后突然反悔了,现下叫了他们许多亲戚过来同住,挤了满满一屋子人。”
“哦?是哪一家,你详细说说。”童冉道。高卓便详细说了起来。
童冉的水泥路要从第三村穿过,有许多人家原本的房子会阻断道路,所以需要拆迁。拆迁的人家一共有八户,因为给的赔偿高,他们很快便都同意了。但是这户姓倪的人家不知哪里听说童冉上京里升了官,觉得自己只要那点钱亏了,便叫来住在隔壁县的一众亲戚,要多分拆迁的人头费。
“我升官了?这不还是知县么?”童冉苦笑。
高卓道:“下官后来找了两个靠得住的工人去打听过,他们村里的与外界联系少,其实也不懂得如何看您升官了没,只道您是皇上宣进京的,必然拿了许多好处。而且县里都说,是您的路修得好,所以皇上才宣您进京,这些个刁民便觉得他们把土地让出来功劳也大得很,要多拿些好处才行。”
这可真是……强词夺理。
“现在他们占着地方不肯让,咱们的路便修不过去。此外,其他人家虽然没说话,但都拖延着不搬,大人您若是真应下他们的要求,怕是以后其他几户也要狮子大开口了。”高卓提醒。
“我当然不会应下。”童冉摸摸小老虎的毛脑袋,“你把县里最高最壮的衙役都叫来,我们去会会这户姓倪的人家。”
“是。”高卓应声,立刻去办了。
草菇乡第三村,倪家院子里人声鼎沸,二十几口人进进出出,声势浩大。
倪家当家的是倪老汉,他老伴倪婆婆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儿女各自成家后总共生了五个孙子辈,此刻也全在家里。
倪婆婆早上起来便催着回娘家的女儿去晾衣服,又指使儿媳去劈柴挑水:“快快快,动作快一点,你大表姑今天也要带她两个孙子过来,一会儿东西不够吃了。”
“阿娘,你怎么还叫亲戚来呀,几个叔伯舅舅家里的就够闹腾的了,再下去,家里米面都要吃完了!”倪家姑娘道。
“你懂什么?县里头叫咱们搬家,那补偿费都是按人头算的,大人五十两,小孩三十两呐!我叫多多的人过来,补偿费不就可以多拿了?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米面能吃掉多少,银子才是真真儿的!”倪婆婆道。
“咱户口上就你和阿耶还有大哥一家,县里头一查就知道了。”倪家姑娘道。
倪婆婆一点她脑袋:“笨呐,他知道又如何?我们就是摆明了敲他县太爷又如何?他因着我们而修了皇帝都赞赏的路,我们要点钱怎么了?不给的话就不搬,看他那路还怎么修!”
倪家姑娘道:“他要是来硬的怎么办?”
倪婆婆一伸脖子,道:“那就来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就算是当官的也不能乱杀人。要是真闹出人命来,我一条命能换几百两银子,那也是我们赚了。”
“喂,这里是不是姓倪的?”话音未落,两个佩刀的大汉出现在院门口,其中一个道。
倪婆婆把她姑娘往身后一挡:“你们是谁?”
门外的大汉道:“咱们是县衙里的,把门打开,县令爷来了。”
倪婆婆一缩脖子,和她姑娘对望一眼。
刚才那话,该不会说中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罂溟、诗酒趁年华、戴和草莓小泡芙的地雷,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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