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捉虫)
一屋子的大姑娘小伙子扎扎实实的上了堂新生儿课, 包括不学医的宋清远和他这边的亲友。
为啥他们也要学?开玩笑哦。哪个不生娃?生了娃之后要怎么养,可不得好好学着。
宋清远的表哥在电大旁听,等到课堂结束, 他才意犹未尽地发表自己的评论“比电大的课还好。”
电大的录音课就不说了,一开始他还觉得新鲜, 后来听到朗读磁带,他就感觉在听催眠曲,宁可自己看教材, 还能记得更清楚些。
录像课也差强人意, 现在的录像课更加像是剪辑糟糕的课堂重现。除了老师嘴巴说的内容之外, 文字展示部分依靠的是黑板上的粉笔字以及写了字的卡片。这二者都有个大毛病, 就是停留时间短, 你还没看清楚呢,镜头就晃过去了。更别说理解和做笔记了。
频繁切换的镜头也让人头晕, 好不容易进入状态了, 镜头一换, 你的思路又被打断了,前功尽弃。
今天的课不一样, 老师用了很多道具,内容详尽,图文并茂, 上课的声音也充满了感染力,让你忍不住想去多了解一点。老师提问的时候, 还给大家留下了思考的时间,然后自问自答, 一一讲述要点。
他从来没上过这样的电大课。他明明一天都没学过医, 到今天也没当过爹, 可他愣是听得津津有味,还想继续听下去。
表哥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其他没上过电大的人都将信将疑,开玩笑道“你别怕,我们不跟你抢旁听名额,你就好好上你的电大课吧。”
表哥却转头看陈立恒,认真道“记一个我的名字吧,下个月我发了工资,再预支点儿,我也要台电视机。”
既然电大上的课程就那样,那他下了课回家还不如自己对着电视好好看呢。
众人发出哄笑,调侃他道“那你还要不要电大的文凭了?”
整个80年代电视大学都处于高光时期,电大的文凭也被单位和社会承认,毕业出来升职加薪都优先考虑。
表哥脸色微红,却一本正经地强调“技多不压身,我多学点,总没错吧?”
宋清远也点头“是该弄台电视机。老九,这电视我没白买。我跟你们说,这比工农兵大学上的还好。”
众人嗤之以鼻,还有人怼他“是人家工农兵大学的老师上的不好吗?人家根本不敢管你们才是真的吧。听说因为期末考试考不过,面子挂不住,你们直接批斗了老师,说考试就是搞资本主义的那一套。”
宋清远难掩尴尬,认真地强调“我可没去凑热闹,是那帮家伙平常不学习,就想跑去大学镀层金,影响了我们这些想要学习的人。”
他赶紧转移话题,“想买电视的人抓紧啊,货品有限,先到先得,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了。”
原先没有订电视的人这会儿也心动了。
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当电视机是娱乐工具时,那就可有可无。毕竟娱乐是奢侈品。可电视变成学习手段时,那即便一台电视机要200块,也是必需品。省吃俭用口挪肚攒也得买。
大家争先恐后地招呼陈立恒“老九,我也要一台。”
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后,又陆续有了10来个人订电视机。
等到田蓝和陈立恒走出宋家时,两人都拿了厚厚的一沓订单。
田蓝恍恍惚惚“我还以为我喜糖要卖的比你好呢。”
毕竟喜糖虽然贵,但比起电视机来,又是零头中的零头。
陈立恒也跟踩在棉花上一样,感叹了一句“大家学习的热情可真高。”
这是个对知识如饥似渴的时代呀。
就像高尔基说的那样,我看到书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
那是因为他生活的时代没电视。如果有这种声色俱全的知识传播方式,他估计会更矮的。
田蓝突然间转头看陈立恒“你有没有觉得空间升级了?”
陈立恒笑道“不是系统吗?你怎么又说是空间了?”
之前按照田蓝普及的知识,两人一致认为那个外挂是空间,因为能从里面拿出东西用。
但现在,他们得到的不是电视机,而是以电视机为媒介传播的知识。更加符合系统的标准。
田蓝摇摇头,无所谓道“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你发现没有,在我穿越的第1个世界里,我得到的东西都是实物,比方说种子。到了第2个世界,除了枪炮之外,我们还拿到了很多资料,它们承载的是知识。它相当处于一个进展状态。等到了现在,媒介由挎包变成了电视机,它就自己展示它要传递给我们的东西了。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陈立恒福至心灵“就是没有我们,只要电视机还在,它就能继续传播知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呵呵,敢情他们被嫌弃了。这个不知道是系统还是空间的家伙觉得他们动作太慢,迫不及待自己跑出来了。
压根不用借他们的手。
田蓝直接呵呵,开始吐槽“它以为很简单吗?开局啥都没有,什么都是咱们白手起家。”
陈立恒也附和“就是,为了酿酒和制糖,你吃了多少苦?为了挣钱改善大家的生活,我们又想了多少招?和着它还以为我们一直在玩呢。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有伴侣的好处就在于你们可以共同吐槽惹不起的老板,就算不能打倒他,也能发泄心中的不满。而不是被叨叨叨,你这样想不对。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抱怨了半天,突然间想起了重点。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升级版的空间触发点到底是谁呢。
万一是因为他们开了电视机,所以才出现网课内容的怎么办?
哎呀,想起来为啥有点小骄傲?
不行不行,得突破空间的限制,必须得完全依靠电视机自己。
现在时间太晚了,网课都上完了,只有明天再验证了。
胡长荣和吴秀芳因为明天还要上课,所以吃完喜宴就赶紧回去了。剩下田蓝和陈立恒单个到这会儿,自然不好再赶夜路。
好在宋清远和何秀莲新婚燕尔,得留在宋家的新房。宋清远的单身宿舍倒是空了出来,刚好可以收留兰花花和老九。
两人到了宿舍就赶紧睡觉,因为第二天一大早还得搭顺风车去赵家沟,然后再跑到向阳公社借电话,赶紧打给宋清远询问电视机的情况。
这两人马不停蹄,动作快的要命。一个电话过去,恨不得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老宋同志还躺在床上重温鸳梦呢。
他被爹妈喊醒了,悲催地跑去他爹妈的单位接电话。
等听到要求的时候,宋清远当场悲鸣“老九你个缺德冒烟的东西,当年你结婚,到底是谁帮你挡得酒?”
大清早的呀,咳咳,还不到上午10点,当然是清早,他怎么好意思让自己跑过来就为了这点破事。
连单位体恤他,特地给他放了婚假。
就是他老婆工作性质特殊,今天一大早又被值班大夫想过去帮忙,听说病人情况危险了。
谁让宋佳就住在医院旁边呢。
陈立恒一本正经“不好意思,常规流程,回访询问电视机的使用情况。如果有任何故障,不及时向我们反映的话。那后面我们可不负责。”
可怜老宋同志结个婚就基本上赤贫了,眼下电视机是他家的重要资产。他不得不跑回去,再度打开电视。
好的啊,中央台和那个电大频道都是好的,清清楚楚。他就没看过这么清晰的电视机,尤其电大频道,屏幕上的电路图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宋清远准备关了电视剧,回电话前告诉老九情况。结果这时候,屏幕上出现了让他惊叹的一幕。
打字,有个人在啪啪啪地打字。他用的不是打字机,而是类似打字机的键盘,很小的一只,跟他们单位的打字机比起来那就是爷爷的孙子,刚出生的那种。
宋清远都怀疑这么小的键盘,这么少的字符,怎么可能满足打字需求?可神奇的是,人家的手在键盘上啪啪一通,他面前的屏幕就出现了一排排字,速度快的要命。
宋清远惊呆了,他可从来没见过这种打字机,居然可以直接显示出打好的字。更要命的是,那个人打错字了,居然按一下键盘,屏幕上的字就消失了,然后还能重打。
要知道,他现在用的打字机是直接打在纸上的,打出来就印出来了。一旦出现错误,就只能画横线重来。可这种横线出现的多了,这一页打好的文件也废了,得从头再打。
哪里能像电视上展现的那样轻松?
宋清远现在就是单位的打字员,看到能够轻松解决自己工作难题的技术,他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老九,立刻两只眼睛盯着电视机,生怕错过了任何关键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时针从10点的位置,转移到11:30,宋清远都一无所觉。
直到他老婆何秀莲回家,听到电视机响,进门找他,他才回过神来“你……你下班了呀?”
何秀莲好笑“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宋清远瞬间亢奋,指着电视屏幕给妻子看“计算机,这是计算机课。原来计算机已经这么发达,能够做这么多事了。”
什么打字画图,什么制作动画,甚至还能播放音乐。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个时髦青年,不说走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上,起码也算不上土老帽。
结果今天他开眼界了,他何止是土老帽啊,他是埋在土里,压根都没伸头看外面的世界。
何秀莲看了一会儿课堂内容,的确很新奇。不过她更感慨的是“多亏有电视大学。”
她是妇产科医生,对新生儿科知之有限。现在国内好像都没什么新生儿科的概念。但今天一大早,她被喊到医院,先是碰上产妇难产,好不容易把孩子弄下来,小孩情况又不好,要立即抢救。
当时她都懵了,因为之前没学过如何处理这种危急情况。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前一天晚上从电视上看到的内容,秉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原则,赶紧依葫芦画瓢,居然把孩子给救回来了。
后来那小家伙哭得可大声了,小手小脚也有劲的很。
何秀莲捂着胸口,诚心实意地夸奖丈夫“幸亏你买了电视机。”
之前她还觉得丈夫奢侈,不应该把钱花在这种没意义的娱乐活动上。有200块钱,能买好多书了,可以让他们共同进步。
事实证明,是她狭隘了。电视不过是媒介,你可以用电视娱乐,也可以通过她学习。只要你有心,就能学得很不错。
宋清远得意洋洋“那当然,我从不做赔本买卖。”
她老婆看不下去他那牛气轰轰的嘴脸,催促他“吃饭吧,光知道看电视,连饭都不做。”
她公公婆婆还没退休,中午肯定吃单位食堂。
宋清远也懒得做饭,招呼妻子“咱们去我爸妈厂里吃吧。厂里现在也跟赵家沟订菜,都有空心菜和黄瓜了,特别新鲜。”
何秀莲同样不爱做饭,赶紧推丈夫“那我们快点去吧,吃过饭说不定还有新课程。”
她听说现在有种技术可以解决妇女难产问题,叫剖腹产。那个人很快把孩子拿出来,能同时救大人和孩子的命。
不知道电视大学会不会教。
宋清远借了爹妈单位大门,门卫看到他就喊“你电话接到了吗?”
宋清远猛然回过神,完蛋了,老九还在等他电话呢。
好在他传递回去的是好消息,陈立恒没咒骂他。
兰花花还主动为他答疑解惑“打字机也就是这10年了,后面计算机才是主流。以后大家都会那样打字,电脑和打印机连通到一起,就能直接把打好的文档印出来。”
宋清远觉得头晕,愈发悲愤。
他好歹是工农兵大学生吧,为什么兰花花说的东西他闻所未闻?
田蓝一本正经“那说明你的知识文化水平还不够,需要继续学习。你看我们连电视机都做出来了,你下一步是不是应该想办法做出计算机?”
“啪”。
电话被悲愤地挂断了。
田蓝耸耸肩,也放下话筒。
好了,论证结束,事实证明外挂强大无敌,只要有电视机在,它就能传播网课。
陈立恒瞬间斗志盎然,既然道路已经摆在脚下,那么管外挂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呢,先干为敬。
田蓝也懒得再纠结。外挂不露面的时候,他们要好好干活。现在外挂都加成了,他们当然必须得加倍努力干活呀。
陈立恒暂时搁下了筹备中的水泥厂,一门心思投入到电视机的生产和销售中去。
他的目标销售人群不仅仅局限在县城,那年从赵家沟走出去的知青的主意都打。不用票的电视机,200块钱一台。订单凑够了10台,就找人免费给你发货,只要去火车站拿就行。
当然,陈立恒不可能自己跑去送货,托交友广泛的宋清远的福,他能找到在火车上工作的熟人。等到买卖双方敲定好之后,到时候把东西交给列车员,就能完成运输工作。
当然,得掏点钱意思意思。
陈立恒感慨不已“难怪大家都愿意当八大员,这有了交通工具就是不一样。还不用他开火车呢,人在车上,都能赚外快。”
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腐败吧。
可如果没人搞这种假公济私的行为,他就得自己想办法找货运车厢,那样花费的成本更高,甚至因为要托运的电视机数量太少,而造成运输车辆的浪费。
他点点头,又自言自语“难怪要搞经济改革,的确得灵活些,才能应对时代发展的需要。”
田蓝好笑,随便他叨叨。他忙她更忙,她手上有一堆事呢。
淀粉车间得盖房,桃心型的喜糖也要赶紧做。
5月是结婚的旺季,现在他们收到的订单已经超过了1000瓶。越往后面会越多,如果没有专门的生产线,根本应对不了如此广阔的市场需求。
还有糖稀,同样的扩大生产规模。
别说食品厂,就是酒厂也放了话。马上要进夏天了,水果罐头得准备上。他们今年跟林场说好了,要多进一半水果全部生产成罐头,腌制罐头的糖也必须得跟上啊。
在夏天来临之前,这些活一件都不能耽误。
当然,这些还不是重点工作。眼下她真正要关注的,实际上是向阳公社各个大队的通电问题。
早在60年代,国家就已经推行过一波村村通电的工程。向阳公社也是搭了那会儿的末班车,成功通上的电。
但买电线要钱,买电线杆子也要钱,最可怕的是用电还得交电费。这对各个大队的社员来说,是沉重的负担,他们承受不起。
听说本省甚至还有地方当初被作为示范点,村里通了电。结果因为交不起电费,后来电灯电线都成了摆设,家家户户还点煤油灯。
一句话,钱制约了现代科技进农村。
现在,经济卡脖子的手已经松弛了,起码赵家沟不缺这份钱。
大队书记听了田蓝的汇报,赞同通电的是迫在眉睫。
有了电,他们的磨坊就不用单纯依靠风力。到时候通上电,磨盘就能呼呼地转。
有了电,即便到了晚上,糖坊和酒坊照样能开工,起码能多赶一半的工时,能多挣好多钱呢。
以后娃娃们也不用坐在煤油灯下写作业,多费眼睛。
他立刻张罗着开社员大会,把全大队的男女老少都拢到一块儿,说引电入村的事。
通电技术上没问题,县里的电力公司也愿意送电下乡。就原先困扰大家的电缆供应,因为吴师傅有门路,只要多掏点钱就能买到。
大家唯一需要讨论的就是钱。
电线杆子好说,现在条件有限,没有水泥柱子,拿硬木头代替也常见。反正他们是山村,山上都是树,倒不缺这点木料。
但电缆不一样啊,这可是紧俏物资。好不容易有了门路购买,那就得掏钱。
还有就是变压器。往前数几年,你要跟上面申请个变压器指标,你得拿出200斤铜去换。村里只当然没这么多铜,那还得花钱去各个地方收。
除此之外,家家户户用的电灯同样是一笔钱。
大队书记强调“我们讲民主,不搞强迫那一套。电是肯定要进村的,但入不入你家大门,得有你自己说了算。但我丑话讲在前面,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如果这回你不借着大队通电的东风,把家里的灯亮起来。以后你再想牵电线,你甭找我,找我也没用,你自个儿去找电力公司,再掏钱。”
社员们发出嗡嗡的声响,大家交头接耳。
有人扯着嗓子喊“通,书记你就给个准话,电费要出多少钱?”
大队书记骂了句娘“你个东西鬼的很,通电就不要钱了吗?我们请电力公司的同志算了下,电从公社接到村到村尾巴,总共需要5000米电线。我们找人买的电线1米4毛钱,这样加在一起,差不多要2000来块钱。电线杆子我们自己砍。电力公司派人下来干活,我们要出300块。变压器差不多要100块。公账上得走2400。剩下的,各家各户负责的就是往自家去的电线。因为距离有长短,所以大家谁也不占谁便宜。比方说二队要通电,用了500米电线,那就是200块钱,几户人家通电,就家家户户平摊。”
大家伙儿听得心惊肉跳,没想到通电这么费钱,电线又这么贵。
如果放在去年的今天,不用说,大家肯定立刻抬屁股走人。他们村的地主都死了,唯二的两个富农已经风烛残年,剩下的贫下中农哪儿来的钱通电?
有脑袋瓜子灵光的人,瞬间觉得不对劲 “从公社到我们大队有4个大队呢,难道电线杆子和电线都要我们出?”
其他人回过神来,跟着嚷嚷“就是啊,他们就不用电吗?”
大队会计两手一摊,做出苦脸“就是占我们的便宜呀,人家说了,他们没钱,他们不用电。”
其实这帮狗日的就是等他们把电线架好了,等过自己大队了,再出进村的钱。如此一来,起码能节约34的开销,多划算的买卖。
社员们开始愤愤不平,集体要求大队部强硬一点,干这帮狗日的,绝对不能让他们占便宜。
这个时候,大家已经顾不上那些大队有自己的亲戚,他们赵家沟要先抱团。
一片闹哄哄中,田蓝被迫发言“那要不这样,咱们换到人家大队去?”
她虽然个子不高,但她现在地位高啊。她的存在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能挣钱的主,即便是个女人,而且还是外地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走的女人,她一开口,大家齐刷刷地安静下来,等着她的高见。
田蓝无奈“现在咱们国家的重点是搞经济建设,先富裕的人要带动后富裕的,以实现共同富裕。各位叔伯婶娘大哥大姐弟弟妹妹,我们摸着良心说,放眼整个向阳公社,咱大队是不是这个?”
她竖起了大拇指。
在场的人不由自主地点头,胸中油然而生自豪。
没错啊,他们赵家沟大队现在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有人在糖坊酒坊或者蔬菜大棚里上工,这些地方每天工分能分到三块钱了。
别说在向阳公社,即便放在县城,他们都相信自己家过得不比别人差。
不然为什么刚才听大队书记说,公账上要走2000多块钱通电,大家的第一反应是凭什么咱们掏这个钱,而不是我们哪来这么多钱。
当然有钱了,手工作坊都是集体企业,要给大队交钱的。
田蓝笑道“既然我们有钱了,我们依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做出了社会主义建设的好榜样,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大气些?也让别人沾沾我们的光。”
有人不服气“已经叫他们沾了好大的光了,糖也让他们熬了,每天光工钱就起码一块钱。还要怎样啊?惯的他们哦。”
田蓝苦笑“那你说怎么办?咱们不牵电线了吗?”
众人七嘴八舌,有的说要绕过那些大队,有的说干脆不牵,看谁扛得过谁。
田蓝摇头,当场拒绝“不行,绕过其他大队的话就只能翻山越岭,那样咱们花的钱更多。我们白花了好多钱,还要被人嘲笑,人家不笑我们傻吗?扛我们肯定扛不过他们。等夏粮收上来,我们的淀粉厂就要投入生产。到时候机器得通电。难道我们继续等下去,不做淀粉不挣钱了吗?我现在就跟大家兜个底。淀粉厂发展好的话,要比做酒做糖还挣钱。”
老天爷哎,这话好吓人。两只金母鸡下蛋就已经够充满诱惑力的了。现在又来了只鸡,听着好像还能下双黄蛋。
社员们不吭声了,原先有意见的人狠狠地骂了句“就当是爷爷给孙子压岁钱了。”
旁人发出哄笑,有人调侃他“小三子,这话你要不要去跟你丈人丈母娘说?”
被挤兑的人面红耳赤,笑骂不休。
大队书记嚎了一嗓子,现场要求举手投票“不同意通电的人举个手,要不举手我就当大家都答应了啊。”
众人面面相觑,到底谁也没当出头的椽子。
大队书记满意地点点头,直接进入下一个环节“想家里通电的人,也举个手,现在就把名单定下来,赶紧去买电线。”
他自己头一个举手,会计跟他差不多时候也高高举起了手。
有干部带头,其他社员相互看看,陆陆续续举起了一大片。没举手的人则低着头,也不吭声。
大队书记再度强调“这回没通电,下回你们自己去找电力公司啊,队里不管这事儿。”
接二连三的,又有人举起手来。
这个生产队的队长赶紧清点人头,记下不想拉电线的人家的名字,到时候省得把他们算进去。
田蓝看了一圈,低声跟书记说了两句,后者赶紧宣布“五保户家里拉电的钱,由大队出。”
那被划为富农的老两口眼睛都红了,一个劲儿地揉眼。
作为富农,这些年来他们没少受气。每当上面要求批斗,要找什么坏分子的时候,他们首当其冲是被祸害的对象。
在政治高压态势下,怨恨他们是不敢怨恨的,可要说他们心里舒服,那就有鬼了。
而到了此时此刻,大队又站出来掏钱给他们拉电,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总归,都是一个村里的乡亲,坏不到哪去。
大队书记看了眼田蓝,在心里叹气。到底是有文化的人,考虑问题都比他周到。
可惜呀,山沟沟留不住金凤凰,人家还是要去大城市的。
去了好,在穷哈哈的赵家沟都能过的风生水起。等她跟老九去了大城市,只会做得更好。
一场社员大会,从头到尾持续时间不过20分钟。剩下没登记好的人,直接去找生产队长。然后再由队长将名单汇总给大队。接着就是电力公司派人进村,测量所需要的电线,赶紧去买。
这些事说起来琐碎,对于干熟了的人却又没什么难度。大家各司其职,各项工作分块往前推。
中间最大的纠纷也不过就是有的生产队觉得自己位置偏,白掏了好多钱买电线,亏了。
但他们也知道,通电是大队统一决定的,只私底下发几句牢骚,没人跳出来闹腾。
眼看着小麦一节节长高,玉米披上了青翠的绿衣,山芋藤也发出了绿油油的一片。就连各个生产队自己筹建的蔬菜大棚里的黄瓜西红柿还有辣椒,甚至连茄子都长出了姹紫嫣红时,来赵家沟拖糖酒蔬菜的司机惊讶地发现,仿佛是一夜之间,这座小山村就竖起了无数电线杆子,那一条条黑黢黢的电线仿佛变成了五线谱,在上面劳动的电工,就用自己的身体奏出了充满希望的乐章。
酒厂的采购员惊呼“你们要通电了?”
田蓝笑着点头,给对方底气“你们就放心大胆地生产果酒吧。蒸馏出来的酒精,我们只留一半散卖,剩下的都给你们了。放心吧,我们的产量还能翻一番。”
食品厂的司机追着喊“那你们的淀粉厂一开工,产品我们包圆了啊。还有糖,都给我们。对了,鸡蛋,上次你们不是说要办个养鸡场吗?只要鸡生了蛋,以后我们都要。”
原本他也没这么积极。
结果市里开会,召集食品行业的各个厂子都过去座谈。县食品厂的厂长惊恐地发现大家现在干劲十足,好几个厂子都推出了新产品。
市食品厂还从上海请的师傅过去指点,一口气开发了4种点心,各个都供不应求。
他们的销售部,每天都排着老长的队,顾客生怕买不到点心。
县食品厂感觉到危机了。
这就好像跳集体舞,如果大家普遍划水,那混在里面混日子也无所谓。可周围的人都一板一眼地好好跳了,你的动作松懈一点,就特别明显。
食品厂到今天还因为本县的罐头生产线在酒厂而被同行嘲笑,现在再落后,他们还有脸出去混吗?
所以领导放了狠话,今年他们要出新,产能起码要翻一半。
田蓝二话不说,立刻点头答应“没问题。”
反正生产出来的东西都是满足市场需求,到底谁来做这个点心,也没那么重要了。
高考一天天逼近,她和陈立恒得抓紧时间好好准备呀。
摸着胸口说,之前她对高考有点可有可无的意思,毕竟她已经搞了那么多年的农学研究,真正在突破的可能性估计不大。
如果考不上,留在农村搞建设,其实也不错。是人生的新挑战。
可外挂来的猝不及防,一下子冒出这么多2021年的网课,显然是现在的小乡村难以消化的宝藏。
他们必须得去更广阔的天地,才能让外挂不至于明珠投暗处,白瞎了它这么费劲。
酒厂和食品厂的人都心满意足地走了,原料充足,生产线一刻不停地运转,那就意味着厂里的效益好,大家拿到手的奖金多呀。
太阳一天比一天热烈,就连露天生长的黄瓜都开出了娇艳的小黄花,辣椒也长出了小小的果实。
向阳公社的应届高中毕业生们以及高考复习班的同学也迎来了他们高考的第一道门槛——预考。
这是80年代高考特色产品。
因为考生太多,统考工作量太大,人手紧张,为了降低组织工作的难度,所以推出了这么个初筛选方案。理论角度上,是要在考生人数多的地方先进行试点的。
按道理来说,大西北地广人稀,考生人数应当不多。
但田蓝他们的运气不好,因为他们所在的省由于种种原因还没能回城的知青不少,户籍还在本地,只能在这儿参加高考,所以报名考生总人数居然不少,也在预考筛选的范围之类。
所以5月第二个礼拜六天刚蒙蒙亮,大家就坐着各个大队的拖拉机,浩浩荡荡地往县城去。
之所以不是昨天就过去踩点住下,是因为没地方住啊。
向阳公社的高中都不招生了,学校自然不会组织统一复考,更加不会安排住宿的地方。如果非要住的话,大家只能在考场里打地铺。
虽然现在已经5月份,但晚上气温万一下降的话,那也相当感人。
田蓝他们和唐老师商量过后,都认为没必要冒这个风险。反正他们现在有拖拉机,早上6:00出发,7:30就能抵达考场,还能安安心心地去食品厂食堂吃顿早饭。
如果是一般人,食品厂肯定不会对他们开放。
但现在大家不是熟嘛,向阳公社各个大队都熬糖,食品厂糖果和糕点的原料,有13~12都依靠他们产出。
现在100来号考生上县城参加预考,食堂给他们几顿不要粮票的饭,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这充分体现了社会主义大家庭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的精神。工农一家亲。
当然,高考完了回去要好好干活呀,夏天瓜果多,食品厂不生产罐头,这还有蜜饯呢。
食品厂为考生们专门开了窗口服务,大家看见打到碗里的手擀面时,都激动的厉害。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白面,一口咬下去,喷香!上面盖的红烧肉浇头,妈呀,真是让人垂流直下三千尺。
胡长荣感慨万千“顿顿大肉面,公产主义生活不过如此。”
虽然赵家沟现在的生活质量提高了,但因为小麦产量本来就不高。这时代也不是你拿着钱就能随便购买大米白面的,所以他们现在主食还是玉米、高粱和山芋。尽管顿顿能吃饱,时不时还能看到肥肉煎出来的油花,可到底还是缺了点什么。
田蓝笑着咽下了嘴里的面条,一本正经道“你等着吧,最多再过20年,大米白面是最便宜的,你现在嫌弃的玉米高粱到时候说不定你反而高攀不起。”
粗粮是你想吃就能吃的吗?粗粮很贵的。
尤其是赵家沟现在种植的糯玉米,这种玉米口感极佳,但穗子小,产量低,将来要么被淘汰,要么就作为高价玉米被小面积种植。
吴秀芳一本正经“那我宁可吃最便宜的大米白面,这个才香。”
食堂大师傅还高兴地招呼他们“放开肚皮吃啊,考试的时候管饱。”
田蓝却不得不提醒众人“悠着点,当心考试的时候闹肚子。”
结果真正上了考场,她坐的那间教室还真有几个人考了一半跑出去上厕所。
这些考生倒不是因为肚子寡得慌,偶然吃到了大鱼大肉,就放开肚皮不加节制;而是他们远道而来,随身携带的干粮已经馊了,可要是不吃,又饿的发慌,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吞下去。
结果身体扛不住了。
英子他们都心有余悸戚戚焉,感觉自己运气实在太好了。要不是兰花花和老九把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帖帖,那个因为拉肚子没能考完试的考生,说不定就是他们自己。
陈立恒轻轻叹气,小声念叨了一句“现在还是不重视呀。”
根本就没人管他们。
田蓝苦笑“应该管的人懒得管,想管的人有心无力。”
就比方说家长吧,他们难道不希望孩子能够在一个良好的环境下参加预考。但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工人一天不上班就没工资,社员一天不上工就没工分。留在县城陪考,吃住的开销又怎么算?
陈立恒微微皱眉“最起码的,考试组织者应该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城里的孩子有粮票,可以买东西吃。农村的小孩怎么办?他们又没粮票。天气这么热,等高考的时候更热,考场都设在城里,距离他们的家那么远,他们上哪儿吃饭?”
胡长荣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认真地强调“老九,你好好考吧,将来当个好官,老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陈立恒哭笑不得“行了吧你,赶紧去上厕所,别考了一半又跑出去。”
预考的考试科目跟高考一样,也考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和政治,不过英语不在考察范围内,但是给他们减轻了点负担。
饶是如此,大家也考的天昏地暗。
等到考试结束,众人出考场的时候,一贯镇定的田蓝都觉得头晕眼花,必须得赶紧吃颗糖压压。
其他人更不用说了,活像经历了一场战争,所有人都表情麻木。
有人出了考场就哭了,有人则干脆抓起自己的书包直接往外面扔,结果砸到了人,双方又打了一架。
陈立恒顾不上去拉架,先招呼各个大队清点人头。
不管考成什么样,大家急急整整的出来的,必须得全须全尾回去。
幸亏他们点了名,还真叫大家发现少了两位考生。同学们生怕他们想不开,赶紧四下分开找,费了好大劲才把人拉回来。
也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了,到了伤心处,哭的稀里哗啦。
田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只能招呼大家快点上拖拉机。这样他们好歹还能趁着天黑前赶回去,路上安全些。
吴秀芳有心想和田蓝对答案,被她以一句“忘掉了”,实力拒绝。
陈立恒则干脆开拖拉机,完全不理会后面喊他的声音。
暮色风声四起,晚风呼呼吹着人脸,把人吹的都变形了。
胡长荣突然间冒出一句“人生就这样了,此时此刻,就是分水岭。”
周围听到的人都跟着唏嘘。
田蓝觉得奇怪“人生哪时哪刻不在选择?你走的每一步都会影响你接下来的人生。你走的每一步,都是你人生的分水岭。”
得,这个人真不配合,就不能切身处地的理解一下大家惆怅的心情吗?
好歹还是个下放知青呢,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着急。等你考不上,有你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可是秀秀他们偷偷看田蓝,又怀疑如果她真考不上,一辈子留在农村,好像也不会让她崩溃。
毕竟她现在过得风生水起,如果真说生活质量的话,未必比她那些回城的同伴差。
就连上次那个县里工会的干部宋清远过来看他和老九,都说他们才是真神仙,做的都是有意义的事。不像他,天天在单位瞎忙,也不晓得忙了个啥。
兰花花还劝他趁着人闲没事干,好好研究计算机。
计算机又是什么呀,他们还从来没看过没摸过呢。
如果他们考上大学了,是不是就能见到神奇的计算机?
拖拉机突突往前开着,越往乡下去,道路越崎岖。然而车子颠簸的再厉害,方向也始终向前啊。
暮色渐渐浓郁,夕阳已经看不到一点影子。远远地,炊烟袅袅升起,那应该不是在熬糖,而是准备一家人的晚饭。
忽然之间,有人奇怪“为什么要烧火呀?现在又没割麦子。”
按照千百年来的习惯,麦子收割干净后,田里是要放火的,这样可以把烧掉麦根,还能消灭田里的害虫,好种下一季庄稼。
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表示惊奇,那亮堂堂的一片,该是起了多大的火。
田蓝抬起眼,顿时哭笑不得“那是电灯,我们的灯亮了!”
大姑娘小伙子们猛然回过神,电灯啊,真的是电灯,他们以为不会在乡野间出现的电灯。
英子恍恍惚惚“是我们赵家沟吗?我们赵家沟通电了?”
为了准备高考,从2月份到现在,她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天睁开眼就学习,困的吃不消了,就在教室里把桌子变成床,直接睡一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田蓝笑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你们可不能忽视了身边的变化。要是高考写作文,能用自己身边事作为素材来反映问题,才有真情实感呢。”
大家已经顾不上听她长篇大论,全都伸长了脖子。
拖拉机越开越近,等到了赵家沟村口,车斗里的人都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天哪!是电灯,亮堂堂的电灯,家家户户都点亮的电灯。
那么明亮,那么璀璨,就好像电影队的人下乡放电影的大灯一样。黑黢黢的夜,也能清楚地看清人的脸。
吴秀芳看着一盏盏明亮的灯,突然间想到了兰花花造句的时候,笑着写下的一句话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她想这话是对的,即便考不上大学,即便要继续留在农村,也未必黑暗一片。
农村的黑夜,也能点燃明亮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