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饮而尽<!>
因为大晦日并没有熬夜, 留理佳非常准时地在六点睁开了眼睛。身下的感触能让留理佳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自己房间里的床，但是她昨晚明明是在客厅里睡着的。
留理佳一边想着, 一边扭过了头。
映入眼帘的是头生双角的少女熟睡的模样, 望一眼仿佛就能醉人的紫色眼眸现在被眼帘所遮挡, 酒吞童子的睡颜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少女一样平静美丽——如果能够忽视她那鬼角的话。
留理佳看着酒吞童子露在外面的肩膀, 凝视了两三秒后, 头钻进被子里看了看, 然后猛地伸了出来。
不愧是英灵，真的是不怕冷。
留理佳缩了缩脖子, 她自己是看着都觉得冷的，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下来, 留理佳拿过自己的睡衣外套披上，踩上拖鞋, 她又犹豫地看了看仍在熟睡的酒吞童子。
小心翼翼地提着被子的一角, 给鬼之少女把除头以外的部分都盖得严严实实的, 留理佳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小小的笑容, 然后继续保持着蹑手蹑脚的姿态, 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去洗漱。
在镜前将略长的刘海拨弄了几下, 留理佳拿过梳子，将自己的大部分黑发都束在了脑后。镜中的少女有着一双黄金色的眼睛, 这双眼睛被不止一名英灵夸赞过美丽，不过拥有这双眼睛的主人本人倒是觉得没什么, 看自己看久了也就那个样子。伸手拿下一根已经掉落, 横在了其他睫毛之上的睫毛, 留理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睛，也不知道这样像不像爸爸少年时期的样子，她抚了抚自己的眼角，淡淡地笑了起来。
洗漱完毕的留理佳清清爽爽地从浴室里出来时，酒吞童子已经横卧在沙发上，半睁着眼看着窗外的风景了。
“啊，酒吞，早上好！”
留理佳向酒吞童子打着招呼。
仍然只松松地披着紫色的和服外套的酒吞童子抬手向留理佳挥一挥，声音都被她刻意地拖长了，听上去懒洋洋的。
“早上好，留理佳……”
她仍然盯着外面。
“下雪了呀……”
“诶，下雪了？”
留理佳也匆匆走向窗前，她还没看今天的天气如何，刚才酒吞童子还在睡觉，她就没有拉开窗帘，出了房间后她又直接进浴室梳洗去了。
“哇，真的诶，下得还不小。”
“是哟，留理佳这样还要出门吗？”
酒吞是知道留理佳今天要出门的，只是还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做什么。
“嗯，要的。”留理佳将头探出窗户感受了一下，然后头发上粘着几片雪花钻了回来，顺便把窗户给关严，以防外面的寒气渗入家里。
“我今天要去祭拜我父母，不管什么天气我都要出门的。”
留理佳在说到祭拜父母的时候神态极为自然，甚至能看出隐约的笑意。
“啊……原来如此。”
酒吞童子的视线落在了留理佳的嘴角，她缓缓地往酒碗里倒着酒，然后干脆地一饮而尽，表情都因为酒而变得欢欣生动了许多。
“咱会陪着你的，今天外面想必也因为新年而很热闹吧……嘿嘿……”
“嗯，去初诣的人应该会很多……不过我去的路线和初诣不一样，所以可能也没那么热闹……”
留理佳正认真地思索着热不热闹的问题时，酒吞童子喷洒着带着果酒芳香的气息绕到了留理佳的身后。
“咱只是随口说说的……有你在的话，就连牛女的乳臭味，咱也是可以忍受的呐……”
酒吞童子笑嘻嘻地说着。
在家里把要带去的栗金团和必备的芬达雪碧准备好后，留理佳带着一把伞出门了，因为不清楚酒吞童子会不会之后和她一起撑，留理佳拿的是比较大的伞。
[哎呀，留理佳，是叫手机来着？那东西忘记带了哦……？]
灵体化跟着留理佳的酒吞童子在她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提醒了一句。
“啊……那个的话，我去祭拜爸爸妈妈时都不怎么带的。”
留理佳一边说着，一边锁上了自家的门。
酒吞童子发出了若有所思的“哼嗯”声。
这几年随着交通的发展，之前留理佳父母沉眠的那座山也有jr连通到了附近，虽然走的路要比乘坐公车稍稍多一点，但是总体花费时间可是少了许多，留理佳自然选择的是jr。
因为她所乘坐的路线的确和通往各神社的路线几乎完美错开，所以车内的乘客并不多，留理佳就坐在位置上，望着外面飞掠过的景色出神，时不时地和灵体化的酒吞童子说上几句话。
[哎呀……这个热闹比咱想得还要热闹上许多呢……]
酒吞童子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挤满了人的神社，不由得发出了低声的感叹。
“嗯，虽然都是这个时代了，但是大家还是习惯性地想要去向神明祈求庇佑的嘛。”
留理佳回答着酒吞童子的话，换回了对方的低笑。
[哈哈……神明的庇佑，嗯……]
酒吞童子逐渐地停下了笑。
[那样的话，留理佳还不如向咱祈求庇护呢……]
[咱虽然是鬼……但关键时刻
，可比神明来得管用许多哦？不过你如果实在想要‘神明’的话，将咱假作为神明之流，倒也勉强可以。]
酒吞童子的话失了笑意，听上去竟有几分莫名的威严。
“我不是很信神这类的啦，初诣也只是因为习惯使然去的。”
留理佳没有正面回答酒吞的话。
“再说了，对我来说，与其去祈求神明的护佑，还不如自己想想办法，那样事情被解决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酒吞童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在留理佳有点不安地时候笑了。
[说的也是……咱也就随口一说的，要是真教留理佳明天不去初诣了……呼呼，那位爆豪亲一定会生气的吧？]
“那何止是生气了，我怕不是年节菜都没吃完就要告别人世了。”
留理佳心有戚戚地说着。
酒吞童子大笑。
轻车熟路地沿着自己牢记在心中的路线走着，留理佳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两块墓碑。
雪势并不小，两块墓碑的顶部都积了少许的雪，但墓碑周围却没什么杂草，表面也干干净净的。
留理佳看着放置在墓碑前的几束花，虽然笑容里带上了几分无奈的意味，但她的眉眼确实柔和了不少。
知道这里的人并不多，多数还都是极其繁忙的人，但他们仍然记得去世了好多年的朋友，会抽空来看看他们的沉眠之地，这对留理佳来说，无疑是一件让她感到欣慰的事情。
“仏岛时留……仏岛间理……是取了他们的一部分作为了你的名字呐。”
酒吞童子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留理佳看着现身的鬼之少女，明知道英灵是不会觉得冷的，她还是不自觉地摘下了自己的围巾围到了酒吞童子的脖子上，然后帮她拢了拢敞开的和服外套。
酒吞童子对留理佳的行为只是浅笑着观望，倒是什么都没说，在留理佳帮她拢好外套后还特意套了个腰带上去，以免再度散开。
“是啊，爸爸妈妈后来又觉得我该有点自己的字，就在后面又加了个‘佳’，不过对我喊昵称的时候还是‘留理’。”
留理佳将几个栗金团均匀地放进了两个小盘子，再将雪碧放在父亲的墓前，将芬达放在了母亲的墓前。
做完这几个步骤后，少女毫不畏惧雪地的冰冷，轻轻地跪在了地上。
“爸爸，妈妈，留理来看你们了。”
“现在是新年的第一天，下个学期读完之后我就要读国三了，虽然学习稍微有点难，不过朋友们都有督促着我，所以还好，没有像妈妈那样常年挂科。”
留理佳用着缓慢柔和的语调讲述着琐碎的事情，酒吞童子走得离她稍微有些远，眺望着山下的景色。
“之前遇上狂梦陷入危机的时候，爸爸妈妈把我给推了回来……”
“我不知道那是爸爸妈妈真正的意识，还是我自己心底里不想死的潜意识。”
“但是那个时候我的确听到了爸爸妈妈的声音，所以现在就想，嗯，没关系，不管是哪个，我确确实实听到了你们的声音……因为我虽然还记得你们的脸，但是声音实在记不太清了，爸爸妈妈又不喜欢采访啊上节目什么的，留给我的声音太少啦。”
留理佳的声音带上了小姑娘似有若无的娇嗔抱怨，恰到好处，只会让人忍不住捏捏她的脸，柔声地对她说“对不起”。
“不过，当时爸爸妈妈说的‘该做的事’……是什么呢？”
“是指要我醒来压制住狂梦吗……还是说……？”
留理佳说到这里的时候，睫毛颤抖着，眼神里充斥着不安。
“……我，我是不是应该好好去正视，去思索呢？”
两块墓碑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它们当然不会给出任何的回应，留理佳也并不是为了真的向父母寻求答案才如此问出口的。
这个问题最终只能她自己来解决，这是她意识到的时候就再明白不过的事情。
尽管能够鼓起一点勇气了，但对留理佳来说仍是不足的，所以她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选择拾起其他有趣的话题向父母讲述。
她的朋友，她的生活，她的烦恼，她的喜悦——留理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什么严密的逻辑性与关联性，纯粹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留理佳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什么了，这才停了嘴。从地上起来，她用手轻轻扇风，挥去栗金团表面上掉的一点雪花，准备招呼酒吞童子一起过来把供品给吃掉。
“酒吞——！”
留理佳回头的时候怔了怔，酒吞童子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变掉了，她现在身着的是一身厚重的粉白色短款和服，虽然还是带着些许挥之不去的媚意，但比起之前仅披着一件和服外套的模样来得庄重了许多。
“嘿嘿，咱在这里……留理佳，被咱弄得心驰神荡了吗？”
酒吞童子走了过来，留理佳注意到酒吞甚至踩了一双草履。
“确实很好看……我叫酒吞来是来吃这个的，饮料酒吞应该不喝，所以把团子吃掉就好。”
留理佳说着就拿起了一罐雪碧，虽然不算喜欢这个味道，不过一年也就喝个两三次，勉强忍一忍还是可以的。
酒吞童子也不问她为什么要吃掉父母的供品，她只是甜腻腻地应了声“好”，就蹲在了留理佳的身边，还帮手有点冻僵了的留理佳轻而易举地拉开了雪碧的拉环。
“做甜品的手艺也很不错……啊……咱又有点想把你带走了……”
酒吞童子秀气地咀嚼着用番薯与栗子做成的栗金团，恰到好处的甜味搭上她的酒，酒吞童子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满足的红晕。
“酒吞又在开玩笑了。”
留理佳一口咽下了俩团子，稍微有点噎，就又灌了一口雪碧，拍着自己的胸脯，这才让喉咙中的团子滑了下去。
“嘿嘿……玩笑呢。”
酒吞童子暧昧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没再说什么。
一人一鬼很快就将并不是很多的栗金团扫得精光，留理佳将小盘子收起来的时候，酒吞童子伸着手轻轻地拨弄着留理佳没喝的那罐芬达。
“留理佳，这个……不喝了吗？”
留理佳掩着嘴，小声地打了个有汽的嗝。
“回、回去再喝……雪碧和芬达我一口气喝多的话，嗝，会疯狂打嗝。”
明明喝可乐就完全没有事情，留理佳将其归结为自己命中注定是可乐派。
“原来如此。”
酒吞童子微微垂下眼。
“咱说呀，留理佳。”
“嗯？”
“你的父母，是被杀害的吧？”
“……嗯。”
留理佳的语气显而易见地低落了下去，但酒吞童子仿佛没有听到般，继续追问了下去。
“那么凶手呢？”
“…………”
留理佳这次连话语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么，不怨恨吗？”
酒吞童子抛出了这个问题。
“我当然恨凶手——”
“不。”
酒吞童子看起来只是轻轻地捧住了留理佳的脸，对上了她的视线，但留理佳本人知道，自己无法扭头，也无法逃离酒吞童子的凝视，更无力转移开自己的视线。
她看着艳丽的鬼之少女的嘴唇一动一动，拼凑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不，咱问的，是那些至今还没有抓住凶手的，”
“警察以及英雄。”
留理佳的神情终于大幅度地动摇了起来，她甚至可以看到酒吞童子眼睛里的自己，神情里甚至带着轻微的恐惧。
但她被酒吞童子控制住了，无法逃避，不可逃避。
于是她终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了酒吞童子尖锐的问题。
“我曾经怨恨过，也责怪过。”
她的头忽然被轻轻地摸了摸，一个带着果酒芳香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好孩子，好孩子。”
酒吞童子笑眯眯地看着她。
“为了奖励诚实的乖孩子，让咱来抱着你下山吧。”
“……诶？”
“伞撑下我们两个难免有点勉强嘛……如果咱抱着你，让你撑着伞的话……就不会有这个问题啦。”
“……诶？！”
“好啦好啦，不要犯傻……要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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