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熟悉
艳阳高照的午后，微风吹拂着小径两旁的细柳，纯白的柳絮随风而动，无声飘落在乐云淇细嫩白皙的手心。乐云淇呆呆地注视着手心里不停滚动的柳絮，心思逐渐飘远。
今日大公主举办宴会，不少高官夫人都收到了请帖，云倩自然不会例外。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云倩状似无意地忽略了乐云淇，只带了自己的女儿乐云漪前往赴宴。乐云淇心里明白云倩是想给自己下马威，但她对这种宴会实在不感兴趣，也就懒得与云倩争这些了，只是没想到最后大公主居然派人来接她……
想起云倩见到自己时及其难看的脸色，乐云淇心里莫名升起一阵快意。
宴会自然是热闹非凡的，那些闺阁小姐们三三两两聚作一堆，互相讨论着诗词歌赋、刺绣女红之类的话题。乐云淇安静地听着她们的谈笑声，不一会儿便觉困顿非常，于是她悄悄离开了人群，来到后院醒醒神。
看到后院里飘飞的柳絮，乐云淇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暮春时节，再过几个月自己就要与陆之煊成亲了。
许是想事情想得过于入神，乐云淇并未注意到附近那个紧盯着她的人。
身着嫩绿色襦裙的少女安静地站在漫天飞舞的柳絮中，精致明艳的小脸上，一向凌厉的目光因为陷入思考而显得有些懵懂，为她平添了几分圣洁可爱。这便是陆之珩眼中的景象，在他看来，少女就宛如林间不谙世事的精灵，让人不自觉想靠近。
“云淇……”
沙哑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惊醒了沉思中的乐云淇，她抬头望去，只见陆之珩就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前方，满脸复杂地看着这边。
几乎是下意识地，乐云淇往后退了一步，随即低下头对着陆之珩行了一个礼，道：“民女见过六皇子殿下。”
如此疏离的态度是陆之珩从未见过的，他开始心慌起来，连忙上前想要扶起乐云淇，谁知乐云淇又后退了一步，轻巧的避开了他伸出去的手。
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尴尬。
故作轻松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陆之珩干巴巴地说道：“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乐云淇轻笑着摇头：“君臣有别，礼不可废，虽然殿下仁慈，民女却不能不守规矩。”
“我……”陆之珩欲言又止，乐云淇的恭敬守礼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若殿下没有别的吩咐，民女就先行告退了。”乐云淇压抑着内心的烦躁，趁着陆之珩愣神之际迅速抬脚离开，她一点都不想和陆之珩待在一起。
回过神的陆之珩眼见乐云淇已经走远，瞬间抛弃所有的理智追了上去，伸出手死死地扣住了乐云淇的手腕。
手腕被抓得生疼的乐云淇不由皱起了眉，她不耐烦地回头，正对上陆之珩阴鸷的眼，那双眼里的阴霾仿佛就要化为实质，直接把乐云淇震在了原地。
“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说话？”陆之珩夹杂着怒气的声音在乐云淇耳边响起。
“不是不愿意，而是我们之间无话可说。”乐云淇一边回答陆之珩的问题，一边挣扎着试图甩开对方的手，奈何对方手劲太大，她完全挣脱不掉。
手腕上的疼痛越演越烈，心里的烦躁也越来越甚，一时间乐云淇也顾不上眼前人是谁了，她气愤地瞪着陆之珩，怒道：“六皇子请自重，你我如今都是有婚约在身的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这句话让陆之珩如梦初醒，也让他的怒火烧得更加旺盛，他阴沉着脸对着乐云淇质问道：“为什么要答应与三哥的婚事？”
“我想和谁成亲是我的自由，殿下凭什么来干涉我？况且我与宁王殿下乃是圣上亲自赐婚，圣命不可违，难道殿下想让我抗旨不成？”乐云淇直接气笑了，说的话也逐渐变得不客气起来，“当初是殿下先背弃诺言，如今再做出一副被抛弃的样子是想给谁看？”
陆之珩沉默，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辨。在他的记忆中，乐云淇一向是温柔和顺、沉默寡言的，他完全不知乐云淇竟有如此尖锐的一面。认认真真将乐云淇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陆之珩的眼底变得更加幽深，不可否认，这样锋芒毕露的乐云淇更加鲜活动人，也更令他心动。
“放手！”乐云淇冷冷地看着陆之珩。
“不放。”陆之珩拒绝了乐云淇的要求，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
“你……”乐云淇死死地瞪着陆之珩，正打算破口大骂，没想到这时公主府的婢女突然出现，于是她只能硬生生将快要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有外人在，陆之珩自然不能继续抓着乐云淇，他迅速松手并拉开两人的距离，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乐云淇趁机看了两眼手腕，发现被陆之珩抓过的那一圈已经肿了。
“奴婢给殿下请安，给乐小姐请安。”来人目不斜视地走过来，神色自然地给两人行礼，仿佛自己方才什么都没看见。
“免礼吧。”陆之珩挥了挥手，示意来人起身。
“谢殿下。”婢女谢恩起身，随即转向乐云淇的方向，直接道明自己的来意，“公主让奴婢来请乐小姐过去。”
“麻烦了。”乐云淇点头，迫不及待地说道，“那咱们赶紧过去吧。”她是真的不想跟陆之珩继续待下去了。
“乐小姐这边请。”
此时两人默契地忽略了站在一旁陆之珩，步履匆匆地往前院走去，而陆之珩则是紧紧地盯着带走乐云淇婢女，发出了一声冷笑。
跟着婢女走到公主府的客房，一进门便看见了坐在房中等候的大公主，深紫色的绣金长袍完美地衬出了对方的雍容大气。见乐云淇进屋，大公主忙笑着迎了上来，落在乐云淇身上的目光满是挑剔和轻视，这让乐云淇感到十分不舒服。
“民女拜见公主。”乐云淇垂眸，感受到大公主的轻蔑，她心里因大公主为自己解围而升起的感激彻底消散。
“不必多礼。”大公主摆摆手，慢悠悠地问道，“云淇刚从本宫的柳园过来，依你看，本宫那柳园景色如何？”
“风光宜人，是个休息的好去处。”乐云淇一边回答一边偷偷观察着大公主的神情，却发现对方现在已经换上了和善亲切的笑容，方才的轻蔑傲慢竟是一点痕迹都寻不到了。
不愧是在皇宫长大的人，这变脸功力堪称一绝，乐云淇默默在心里感慨。
“原来云淇去柳园是为了休息的？”大公主挑眉，脸上的惊讶藏也藏不住，“是本宫考虑不周了，方才应该先为你安排一个休息的地儿的。你也真是的，怎么跑去那个连遮风的物事都没有的地方休息？本宫还以为你是……”言及此，大公主轻笑一声，不再说了。
如此明显的暗讽稍微聪明一点的人都能听出来，更不用说对他人的情绪极度敏感的乐云淇，她紧紧地垂着头，努力遏制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
对面的人是天潢贵胄，是自己这种无权无势的闺阁小姐冒犯不得的，若今天她打了对方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见乐云淇不说话，大公主在心里冷笑。说实话，对上一秒还喜欢六皇子，下一秒就和宁王勾搭上的乐云淇她是看不上眼的，今日要不是宁王托她照顾乐云淇，她也不会派人去把乐云淇接过来。
斜觑着乐云淇，大公主不客气地说道：“云淇啊，你也别怪本宫摆公主架子，本宫也是为了你好，听本宫一句劝，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最好趁早断了，我们皇家媳妇最忌水性杨花。”
“民女……”
“大姐！”
紧咬牙关正打算硬着头皮应下大公主的话，却被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乐云淇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人影逆光而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入怀中。
她听见那人对自己说：“没事了。”
来人自然是陆之煊，他拧着眉冷眼看着大公主，把大公主看得后背一凉。
“既然三弟来了，那大姐就先离开了。”大公主讪笑，深知自家三弟不好惹的她说完话就脚底抹油溜了，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她的身后传来陆之煊坚定的声音：
“大姐，我的王妃，没人有资格教训。”
这句话不止震慑到了大公主，也震撼了乐云淇，她呆呆地靠在陆之煊怀里，闻着对方身上若有似无的冷香，整个人都恍惚起来，脸上仿佛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划过。
“怎么了？”怀里人突然一动不动，吓得陆之煊连忙低头查看情况，于是哭成了花猫的乐云淇就这么映入他的眼里，让他有些心疼。抬手擦去乐云淇眼角的泪水，陆之煊轻声诱哄道：“怪我来太晚让你受委屈了，别难过了，下次我带你去欺负别人好不好？”
乐云淇摇头，她推开陆之煊的手，又把头埋进了陆之煊的怀里。她想对陆之煊说自己不是水性杨花的人，想说自己听了大公主的话之后很受伤，她想说的话太多，可到了最后能出口的只有一句“我手疼”。
此话一出，陆之煊顿时色变，忙抬起乐云淇的手细细查看。他脸上的担忧之色不似作伪，看得乐云淇心底一暖。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见到陆之煊，乐云淇就莫名地想撒娇，直觉告诉她陆之煊会包容她的一切，她可以在陆之煊面前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天性。
这样的安全感究竟来源于什么呢？乐云淇自己也说不清楚，她静静看着小心翼翼为自己的手腕上药的陆之煊，心里升起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
“你以前是不是抱过我？”想起自己几次扑进陆之煊怀里时涌上心头的熟悉感，乐云淇不禁有些好奇。
正在认真擦药的陆之煊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笑看着乐云淇，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乐云淇看不懂的光。
他缓缓启唇道：“也许吧，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