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意
皇上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打乱了云倩的所有计划，眼见乐云淇不费吹灰之力便攀上了一颗大树，她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强颜欢笑的云倩，陆之煊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心下直叹这丞相府实在有趣。在他收到的消息里，无子傍身的云倩对乐云淇这个原配嫡女是特别好的，所以乐云淇与她的关系虽然僵了点，但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可如今看来，这继夫人欲将乐云淇嫁给一个纨绔，分明是不希望乐云淇好过，与传言中的慈母形象并不搭。
思量完毕，陆之煊收起笑意，转头看向捧着圣旨发呆的乐云淇，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虽然来乐府提亲是他自愿的，但这赐婚圣旨又让他十分不得劲，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父皇会神来一笔搞赐婚。
感应到陆之煊的视线，乐云淇抬起头，冲对方眨了眨眼。
霎那间，陆之煊只觉这双眼里似乎盛装了漫天星辰，漂亮异常。在他的记忆里，乐云淇是十分不靠谱、没有正形的，他从未见过对方如此乖巧的模样。
若是在平时，陆之煊一定会纳罕地盯着乐云淇瞧上许久，可如今有外人在场，他只能遗憾地收回目光。乐云淇是闺阁小姐，不是男子，如果他做事太随意，很可能会影响对方的名誉。
顶着乐熙飘忽的目光，陆之煊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与乐熙约定好下聘的日期后，匆匆离开了丞相府。
他得回去问清楚圣旨的事。
“也不知道煊儿现在怎么样了？”皇后看着聊得欢实的皇帝和太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忧心道，“陛下，我们未经煊儿同意就擅自决定他的婚事，他会不会怪我们？”
皇帝执起皇后有些微凉的手，对着皇后安抚一笑，道：“皇后多虑了，煊儿不打声招呼就眼巴巴跑去丞相府提亲，想必是极为喜爱乐家那女娃子的，如今我们帮了他一把，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我们呢？”
说完，他转头看向坐在下方的太子，笑得极为慈祥：“远儿，你说朕说得对吗？”
被皇帝这么一问，陆之远觉得自己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勉强回答道：“父皇所言极是。”
原本陆之远是和陆之煊约好一起来给皇上皇后请安的，谁曾想半路遇上陆之煊的小厮，还得知了云家去乐府提亲的事，然后陆之煊二话不说便匆匆赶去乐府，让他一个人来面对唠叨的皇上和皇后。
陆之煊一向是皇上和皇后最宝贝的孩子，皇上皇后恨不得天天把他绑身上，今日他没有来请安，两位尊贵的长者自然会疑惑。于是陆之远就惨了，他被自己的父皇母后抓着盘问了一番，最后实在顶不住这两位热切的目光，吞吞吐吐地交代了陆之煊的去向。
不出陆之远所料，皇上和皇后听说陆之煊为了个女子连安都不请了之后，不仅没有生气，还直夸自己的儿子做得好，皇上更是十分兴奋地拟了赐婚圣旨，让人即刻送到丞相府。
看着上方满心喜悦的皇上和皇后，陆之远默默在心里叹气，他只期盼等会儿自家三弟回来之后不要把他给灭了。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陆之远的心声，在他想着怎么给陆之煊赔罪的时候，陆之煊正好踏进坤宁宫。
“父皇为何要下圣旨？”陆之煊匆匆忙忙地赶回来，开口第一句便是询问皇上为何颁圣旨。
“煊儿不喜欢乐家那个小女娃？”皇帝看着自己儿子气鼓鼓的脸，顿时乐了，故作为难道，“可是朕已经下了圣旨，改不了了。唉，不如这样吧，你先把那女娃娶回家，回头父皇再给你找个可心的侧妃，你觉得如何？”
目瞪口呆地看着耍宝的皇帝，陆之煊只觉得自己脑袋在隐隐作痛：“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不想要什么侧妃，儿臣……”陆之煊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了，他原是想先帮乐云淇躲过云家的提亲，然后再找个机会送乐云淇走，可如今被父皇插了一脚，弄得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行了，父皇知道你的小心思，你就别想骗父皇了。”皇帝摆摆手，他不知道陆之煊心里的小九九，只当自己的儿子是在害羞，“丞相家的那个小女娃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虽然性子冷淡了点，但足够稳重，朕一直十分中意她。若不是当初丞相夫人喜欢你六弟，朕早就把她指给你了，如今不过是让一切回归原位罢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之煊也不好再犟下去，垂着头接受了皇帝的安排。毕竟亲是自己去提的，自己父皇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见陆之煊乖乖巧巧地接受了自己的安排，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念叨起了在一旁看戏的太子：“远儿啊，你看你三弟都学会自己找王妃了，你是不是也该操心操心自己的终生大事了？”
“是啊，大哥也该关心一下自己了。”陆之煊附和道，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我觉得工部尚书家的陈小姐就不错，大哥你之前不是还夸过人家吗？”
“你父皇他们说得没错，远儿你是得好好想想自己的婚事，咱虞国可不能一直没有太子妃。”皇后看着满脸不情愿的太子，心里一阵阵发愁，她这两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意成亲，都老大不小了，身边还一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儿臣会考虑的。”憋屈地应下话头，抬头便看见自己三弟灿烂的笑脸，陆之远只觉胸口一阵难受，他想这小子一定是在报复。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一定不会告诉父皇母后三弟的去向。
顶着两道慈爱的目光又被念叨了半个时辰，陆之远觉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幸好陆之煊大发慈悲帮助他逃离了坤宁宫。
“陛下，依臣妾看，煊儿对云淇似乎并无喜爱之意……”皇后看着两个儿子离开的背影，眼底的担忧丝毫不减。
“朕看出来了，可是朕不后悔做出的决定。”皇帝笑得一脸轻松，说话的语气却带着难得的认真和不容置疑：“煊儿那孩子一向对女子不感兴趣，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能让他主动的女子，朕是绝对不会放走的。”
殿外，陆之远和陆之煊偶遇了急匆匆往坤宁宫赶，脸色极度难看的陆之珩。
“大哥，三哥。”看见陆之煊和陆之远，陆之珩硬着头皮上前打了个招呼。虽然非常讨厌这两个优秀的哥哥，但表面上陆之珩还是得对他们笑脸相迎。
陆之远点头，见陆之珩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张了张口又闭上了，虽然平时经常与陆之珩交流，但现在气氛有些诡异，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倒是不怎么喜欢和陆之珩说话的陆之煊开了口。
“六弟这是要去找父皇？”陆之煊明知故问。
“嗯。”陆之珩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你赶紧去吧，哥哥们也该走了，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陆之珩笑了笑，拉着陆之远就要走。
“三哥。”陆之珩开口叫住了陆之煊。
“怎么了？”陆之煊回头疑惑地看着陆之珩。
陆之珩深深地看了陆之煊一眼，道：“听说父皇为三哥赐了婚，弟弟在这里先预祝三哥和嫂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听着陆之珩的话，陆之远脸色突然难看起来，正打算训斥陆之珩一顿，却被陆之煊拦住了。
对上陆之珩别有深意的眸子，陆之煊笑道：“谢谢，我们会的。”说完便拉着陆之远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之珩死死地盯着陆之煊云淡风轻的身影，拳头握得越来越紧，指甲嵌进肉里了都毫无所觉。
“六弟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出了宫，陆之远彻底冷下脸，看向陆之煊的眼里满是不赞同，“你刚才不必拦我的，他那样子正该教训。”
“可在母后的殿前起冲突总归是不好的。”回头看一眼重兵把守的宫门，陆之煊叹气，又道，“宫中人多眼杂，指不定谁是谁的眼线，还是得小心一点。更何况父皇母后都希望我们能融洽相处，今日大哥若是说了六弟，他们会不高兴的。”
“你说的我都明白。”陆之远面露嘲讽，陆之煊的一席话让他想起了前段时间皇帝对他说的话：
‘之远啊，为君者心胸不可过于狭隘。’
狭隘吗？陆之远勾唇，眼底一片漠然：“我本就不是父皇最中意的人选，自然不能让他完全满意，若是当初……”说着，陆之远下意识看向陆之煊，后者也正好把目光转了过来，四目相对间，一切皆在不言中。
“造化无常，世事难料。”陆之煊云淡风轻地说道。
“确实是世事难料。”看着陆之煊闲适的样子，陆之远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开始有了调侃自己可爱弟弟的兴致，“要是放在以往，我还真想不到你会跟六弟抢人。”
这话有失偏颇，令陆之煊颇感无奈，他摇头纠正道：“不是我抢，是他自己把人弄丢了。”
陆之煊行事向来我行我素，从不屑于解释什么，于是这短短的一句陈述事实的话，竟让陆之远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
“三弟喜欢乐小姐？”陆之远挑眉。
这个问题倒是把陆之煊难住了，他微微一愣，回想起这些天来与乐云淇相处的点点滴滴，一时竟摸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陆之煊的沉默让陆之远略感惊讶，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问题，准备就此作罢之时，陆之煊突然摇了摇头，道：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