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荒村监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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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虎对未羊的威胁充耳不闻，踱步到被绑来的两人身边，蹙着眉，略显担忧，“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司机孙威抬眼，用最快的速度偷瞄了对方一眼。gaoyawx
不想却正好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眸子。
时至傍晚，一轮红日悬在寅虎背后，金黄的发丝透着一圈光晕，将他雕刻般的五官拢入了阴影中，但那一双灰眸却格外明亮，有种能蛊惑人心般的神秘感。
孙威心虚地收回视线，心跳如擂鼓。
他的肋骨裂了，因此他故作痛苦难忍，拧巴着脸，极力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
寅虎不紧不慢地弓身，用右手修长的指节钳住孙威的下颌，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不要紧张，说说，怎么伤的？”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孙威神经紧绷，脑海中闪过受伤时的画面，嗫嚅着。
他不能说。
这些人是一伙的，他要是说自己是为了协助曹俊明偷袭未羊才被打伤，眼前这个男人说不准会怎么折磨自己。
“你是司机？还是跟车员？”寅虎声音温和，像在与老友闲聊。
孙威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颤颤巍巍说：“司……司机。”
“开了几年车了？”
“十七年。”
“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闻言，孙威先是一怔，而后惊恐地看向他。
自从被带到这里之后，午马和未羊就一直待在他们身边，自己从未看到他们跟眼前这个金发男人有过信息互通，他怎么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
难道他们曾经调查过自己。
可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素来不与人结仇，怎么会莫名被人调查呢，现在他被抓了，家人的安全能得到保障吗？特意提起他的女儿，是不是女儿被他们怎么样了？
灌木中，江未将两人对话的场景尽收眼底。
这个代号为寅虎的男人，至少是一个进化分支为【读心】的a类进化者。
末境的读心进化者能通过直视同类生物的眼睛，读取对方内心的想法。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寅虎轻飘飘地松开他的下颌，直起身子。
孙威回过神，大吼着，“你们把我女儿怎么样了！你们这些混蛋，混蛋！”
寅虎没有回答，兀自挪步到曹俊明面前。
他伤得很重，鲜血几乎染透了整件上衣，左肩的伤口皮肉外翻着，细看之下会发现，伤口处的肌肉正在以缓慢的速度蠕动，如同一只有意识的手，缓缓将汩汩涌血的伤口封闭。
感受到有人靠近，曹俊明强撑起一丝意识，半掀起眼皮看向来人。
“你看起来好像快死了。”寅虎的语气听起来很是遗憾。
他凝视曹俊明的双眼，半晌后才收回视线。
这个跟车员与那个司机大不相同，最起码他的眼神很坚毅。
稍加思考之后，他说：“你家住在如宁街对吗，街上有家馄饨很好吃，你有没有带欣蕊去吃过？”
如宁街只有一家馄饨店，店里卖的鲜肉馄饨很像他的亡妻做出来的味道，曹俊明经常带女儿去吃。
他屏住呼吸，眯着眼看着眼前的金发男人，眼神不善。
他当然听出了男人话语中的威胁。
寅虎继续道：“你的妻子因为车祸去世，这么多年来，欣蕊是你一手拉扯大的，虽然日子清贫，但你很幸运地成为了肌肉进化者。因为这层关系，你获得了一份高薪的工作，你的老板很看重你。你一定觉得生活在慢慢变好，对吧？”
曹俊明面色沉如锅底，“为什么调查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轻而易举被我们抓获，你真的有能力保护好你的女儿吗？”寅虎直言不讳，勾魂摄魄般的灰瞳紧锁着他，“进化不是倚仗，实力才是。”
趁他失神之际，寅虎转身走向午马和未羊。
瞥了一眼未羊依旧狠瞪着自己的眸子，寅虎嗤笑了声，知道跟她沟通还是一如既往地困难。
于是他看向午马，给出自己读心的结论，“司机是普通人，又断了肋骨，治起来需要时间，不值得留下。”
他回头，再度看了一眼满眼警惕的曹俊明，轻声说：“跟车员是肌肉进化者，实力不弱，可以招揽，但他女儿对他的牵绊比较深，不适合长期留在矿区。”
江未眯起眼。
难怪上一世矿区的工人都不愿离开呢，原来是已经被筛选过一轮了。
不过他很好奇，被判定“不值得留下”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
听完寅虎的话，未羊用手指着曹俊明，一字一顿，“他，必须留在矿区。”
说话间，她毫不畏惧地看向寅虎，对上对方的灰瞳，丝毫不担心自己的想法被对方窥探。
其实寅虎都不用去看她的眼睛，她的想法已经写在了脸上。
明晃晃的五个大字：我要寅虎死！
寅虎转身朝自己的集装箱走去，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提醒道：“辰龙在b区。”
毕竟那个跟车员伤得很严重，不及时救治必定落下病根。
－
夜幕渐渐降临，宝台村仅剩的几间民房里飘出袅袅炊烟。
其他房子都因开采需要被推平了，只剩下几间不影响施工的房子充当厨房。
食物气味混合着烟尘钻入江未的鼻腔，闻起来像过度烤制已经碳化的红薯，是江未不喜欢的味道。
寅虎留下最后一句话后，未羊和午马就带着曹俊明往矿区深处去了。
只剩下司机孙威孤零零地留在原地，不知疲倦的叫骂着。
大棚的雨布已经被放下了，采矿工人们陆续回到了广场。
见此情景，纷纷侧目，面带不解。
“吃饭了！”突然间，一道嘹亮的嗓音响起。
一个头上缠着毛巾的矮胖男人笑得眯缝着眼，率先提着两个不锈钢桶从一间民房里走出。
男人围着一件灰色的围裙，围裙盖过了半截小腿。
围裙下露出了一双蓝色的雨靴，雨靴表面很干净，像是被清水冲过。光滑的橡胶材质，很好清洗。
他手中的桶看起来有些陈旧，有不同程度的变形。
一个桶的边缘挂着一根煮烂的菜叶，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左右摇摆。
另一个桶时不时荡出乳白色类似米汤的液体。
矮胖男人将桶放在广场中央的平地上时，显然也注意到了那片菜叶，徒手将菜叶扒回桶中，用桶里的大勺搅匀。
随着他的动作，江未看清了桶里的东西，是粘稠的蔬菜粥，黄绿相间的，黄色的应该是南瓜或者红薯。
但愿不要是红薯。
矮胖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膘肥体壮的年轻人，有男有女。
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白白胖胖的馒头，有几个托盘上面还盛着晶莹剔透的红烧肉，色泽油亮的辣子鸡……
整齐划一地摆在桶旁的石台上。
桶里的食物与托盘上的，形成了极端对比。
矮胖男人将不慎沾到蔬菜粥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眯眯地看着广场上越聚越多的工人们，伸手招呼着远处的工人赶快走近，像一个从厨房里走出的大指挥家。
“各位工友，工作一天辛苦了，厨房已经给大家准备好了新鲜的饭菜。
“咱们还是老样子，清粥免费，蔬菜粥一两异能石一两，馒头二两异能石一两，炒菜五两异能石一两。
“今天炒菜用的是优选进化菜籽油，不仅滋味鲜美，而且大家吃下去之后啊，只要好好睡一觉，明天保准能比今天多干三成！”
介绍完毕，他掀开围裙的一角，从上衣的大口袋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电子秤，“好了，大家可以来打饭了。”
矿区用异能石代替工钱，实行小组奖惩制：
小组成员抽签决定，同一小组成员开采的异能石将进行集中称重。
最终重量除以每组的人数，得到人均重量，人均重量的万分之一，就是该组成员当天所得的异能石薪水。例如：某小组的人均重量是1000千克，则每人当天的薪水为100克异能石，也就是二两，还不够一个炒菜的钱。不过大部分工人每天的工钱不止二两。
薪水每周发放一次。
为了防止组员恶意残杀组内弱者，抽签完毕后，该组人数便固定下来。
即：一个五人的队伍，即便只有三人实际参与采矿，也按五人来计算。
为了防止同组工人长期抱团产生反叛心理，每过一周重新抽签组队。
重新抽签之前，监管者将各组一周的开采量进行排序并公示。
最优组奖励当周50的异能石收益，最劣组没收当周50的异能石收益。
公示后一小时内无人提出异议，监管者们便开始按顺序发放当周异能石薪水。
一旦监管者发现某小组成员在采矿过程中私藏异能石，则没收该组所有成员当周所有薪水。
异能石的概念近段时间才出现，所有人都处于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
除了极少部分的研究员和集团高层人员，其他所有人，甚至包括宝台村的监管者们，都不知道如何使用异能石。
在宝台村，工人们手中的异能石只能充当饭钱，大多数人都舍得花。
江未眼睁睁地看着矮胖男人将大把的进化石装进兜里，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那些笑着将进化石交出去的工人们。
五两进化石换一口热菜，这些家伙，真是饿了啊！
再过个几年，进化石取代货币普及之后，有他们好哭的。
眼下这也不是江未该操心的问题。
就在工人们争先恐后打饭时，一个高马尾年轻女人走到了正眼巴巴看着工人们吃饭的孙威身边，不由分说地将他从地上拎起来。
女人臂力极大，拎孙威像在拎一只不老实的兔子。
“你干什么！放开我！”
女人面色冷沉，“老实点，监管大人让我送你出去！”
孙威小心翼翼确认道：“是送我离开？不杀我？”
“我们从不滥杀无辜。”
“可是……”不等他出言反驳，就被女人粗暴地塞进了一辆停在广场旁的越野车里，“嘶，疼疼疼。”
可是那小姑娘的凶残程度，可不像是不滥杀无辜的样子。
委托函在孙威身上，江未一直关注着孙威的动向，见载有他的那辆越野车发动，江未耳朵一竖，跟着越野车行驶的方向一路追赶。
女人受午马所托，将孙威送到了劫车的地点便停了车。
利落地将孙威拽下车，解开他身上捆绑的绳索。
重获自由的瞬间，孙威不顾肋间的肿胀，撒开腿就朝货车的方向狂奔。
“站住！跑什么！”
孙威见识过未羊的厉害，深知带他出来的这个女人虽比不上未羊，但也远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回过身，脸上的肌肉因惊恐而抽动着，“你说过不杀我。”
年轻女人冷着脸，快速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灰色的卡片递给他，“回到川城后先去这个地址，会有专人处理你的赔偿事宜。”
“赔偿？”孙威接过卡片，不可置信地两面翻看着，“给我？”
“今天你所经历的一切，不要跟外人提起。我们已经将与你有关的一切信息登记在册了，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你的家人想想。”说完，她转身上了越野车，绝尘而去。
经历了一番波折，江未和苹果好歹成功坐回了去川城的车。
一路上，孙威始终处于一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中，不时空出手摸一摸被他放进上衣口袋里的卡片，确认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小时后，货车顺利进入川城范围。
末世降临之后，城区内的车流量大大减少，孙威的车一路畅通无阻。
行驶至一个三岔路口，他停了车，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肋骨处传来阵阵疼痛。
他咬着牙摸出女人给的卡片，盯了半晌后，透过牙缝做了几个深呼吸。
谁能确保他不会从虎穴跳进狼窝呢。
算了，就当他倒霉，赔偿他也不指望了。
正当他准备将卡片丢出窗外时，后座突然传来一声狗叫。
苹果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执法队！执法队！”
孙威这才想起青水城队长的委托，摸了摸外套的内口袋，松了一口气。
他还得将这两只动物送去执法队。
孙威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俩，安抚道：“行，这条路离执法队近，先送你们去执法队行了吧。”
－
新来的执法员小李一抬头，看到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对着自己咧嘴笑时，吓得一个哆嗦，打翻了桌上的水杯。
差点将人当成狂化者用防暴叉叉出去。
“执法员，执法员，我是从青水城过来的，那边的执法队队长让我给你们带了份文件。”孙威赶忙解释。
李悦良收回防暴叉，用怀疑的眼神看看他，又看看坐在他脚边的边牧，还有边牧头上顶着的秃头鸟。
这个组合，太诡异了。
“你怎么伤成这样？”
“我……”
孙威刚想说自己被人劫了车，却莫名想起女人的警告。
‘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你的家人想想。’
“昨天晚上没睡好，开车的时候眯了一下，撞树了。”
李悦良偏头看了一眼停在他身后的大货车，车头的确有撞击的痕迹。
他又朝狗和鸟扬了扬下巴，“这是你养的？狗长这么大，进化了吧？”
孙威：“不是不是，这都是沈队长让我捎过来交给你们的。”
说完，他从内口袋里掏出那封微皱的委托函，“这也是沈队长让我交给你们的。”
李悦良接过他手中的信封，仔细检查了一下，是执法队的专用信封没错，也没有开过封的痕迹，应该不会有假。
恰逢此时接待室里的老执法员循着外面的动静走出来，“小李，什么情况？”
李悦良赶忙将手里的信封递过去，“师傅，你看。”
老执法员胸前挂着胸针牌，名字写的梁齐山，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看起来像感染了严重的炎症。
从李悦良手中接过信封后，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才将信封打开。
仔细读过信上的内容后，他点了点头。
再次抬头时，他眼中的血丝仿佛又多了些。
收好信，梁齐山吩咐小李，“医务室那边是谁值班，你去叫过来，给这个人看看伤。”
小李应声去了，半道上纳闷地嘀咕着，“今天这是怎么了，又是小孩又是狗又是鸟的，执法队爆改收容所吗。”
梁齐山见孙威脸上血迹斑斑的，招呼他进了另一间招待室，给他倒了一杯水后，拉了张椅子坐下，闭上眼，隔着眼皮轻轻揉按着刺痛难忍的眼珠。
江未皱眉打量着他，忍不住让苹果转达提醒:
“你该控制用眼时间了，失明之后很危险。”
b类进化者发生进化的部位是身体与异能融合的媒介。
进化部位坏死后，异能还是会通过坏死组织源源不断地进入进化者体内。
体内长期含有高浓度的异能，极少部分生物会发生二次进化，其他部位重新成为媒介，绝大部分生物会成为不稳定的异能炸弹。
梁齐山很明显是视力进化者。
末境进化者对体内异能的掌控能力普遍不强，想要调用异能只知道一股脑地将异能往进化部位汇聚。
视力进化者的进化部位是眼球，当他们集中注意力查看某些事物时，会下意识地使用异能，从而导致眼球无法负荷高频的异能流转，表现出像梁齐山这种的眼周红血丝症状。
梁齐山身体一顿，听劝地没有睁眼，抬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笑着说：“看来沈峰说得不错，你们两个都挺特别的。”
执法队最近又补充了新鲜血液，自己是该好好休息几天了。
孙威不明所以地看看他，又看看说话的鸟，挠了挠头。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执法员在跟狗和鸟说话。
怎么老能被他碰上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儿呢。
隔着衣料，他又摸到了那张卡片，把心一横，道：“这位执法员大哥，是这样的，我呢，给一个老板开了几个月的车，到现在都没拿到钱，明天我想上门要账，但是我这受了伤，怕到时候万一有个推推搡搡的，不安全。能不能麻烦你们明天派个人跟我一起去啊？”
江未慢慢悠悠地转头看向他。
行啊，你小子会来事儿啊，张口就来，不带结巴一下的。
李悦良正好带着值夜班的队医推门进来，就听梁齐山说：“行，我明天把你的情况交接给白班的执法员，让他们跟你跑一趟。”
李悦良将伤者的情况大致描述了一下，队医特地背了个大医药箱。
医药箱不小心磕在门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吸引了对面接待室里的小女孩的注意。
小女孩懵懂地看向对面接待室的门，思考了半分钟后，轻手轻脚起身朝门口走去。
“小妹妹，你干什么去？”被安排陪伴小女孩的女执法员柔声询问。
小女孩回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是满脸懵懂。
她没有回答女执法员的问话，无声转头，缓缓走到对面接待室的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看去。
女执法员走到她身边，小声劝着，“小妹妹，里面的叔叔在忙，你困不困，姐姐带你去睡觉，好不好？”
小女孩摇摇头，小心翼翼指了指接待室里面的孙威，嘴里吐出两个字，“爸爸。”
女执法员一愣。
小女孩是被好心路人送来的，对方描述：“我是在兴民广场那边发现她的，她好像跟家人走散了，一直哭着喊爸爸。
“我感觉这孩子智力可能有点问题，看着有十来岁，却一问三不知，只好把她送到你们这儿来了。”
不会这么巧吧，小女孩刚被送来没多久，她爸爸也刚好来执法队报案了？
不管是不是小女孩认错了，既然有希望找到她的家人，还是要试一试。
想到这里，女执法员推开接待室的门，探头进去对梁齐山说：“梁师傅，这个小女孩说这位报案人是她的爸爸。”
梁齐山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那个，小赵，你赶紧帮他把脸上的脏东西擦干净，别吓到孩子了。”
过了一会儿，女执法员得到示意，推开门让父女相见。
不明所以的孙威真当是自己的女儿来了，努力平缓着呼吸，尽量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好一点。
门被推开的一刹那，他皱起眉，伸长脖子眯起眼仔细看了看。
没眼花啊。
他疑惑道：“这不是我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