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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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坠落草尖,旭日似娇羞的歌女,躲在青山之后,露出半张红彤彤的笑脸。nianweige
花无颜照常起床,洗漱,做饭,再正常不过,以至于长留都怀疑,昨天那幕是自己的幻觉,“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花无颜莫名,掀起眼帘,看他,眼神发问:说什么?
长留搅拌着碗中的红枣粥,身子微倾,仔仔细细打量她一遍,狐疑道:“昨晚你干了什么,不记得了?”
花无颜眉心微皱,“你想说什么?”
看来真不记得了,算了,还是不告诉她为好,免得徒添尴尬。长留摆手,舀了勺粥,塞进嘴里,“哇,好好吃,无颜姑娘好手艺!”
花无颜直觉这里面有鬼,目光犀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长留维持着虚假的笑,嘴角渐渐抽搐,赶忙使眼色给无愧打圆场。
无愧晃动着两条悬空的小腿肚,仰头,看向身旁的花无颜,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姐姐,无愧也觉得,今天的粥,特别好吃!”他一字一顿,说得很是用力,摇晃着小脑袋,显得相当真挚。
果然,花无颜没有半分怀疑。
“是吗?那无愧多吃点。”花无颜说着又给无愧夹了箸凉拌青笋。
自己长得很像骗子吗?长留吐了口恶气,双手呈上碗,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盯着花无颜,无耻道:“我也要。”
语气活像要饭的。
花无颜瞟他一眼,失笑,正准备动筷子,无愧忙掣住她的袖子,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姐姐,我还要!”余光瞥向长留,一副势要护食的架势。
花无颜宠溺一笑,调转筷头,毫不犹豫地将夹起的青笋放入他碗中。
受尽冷眼的长留默默收回手,瞪着小鬼,暗自咬牙,小屁孩还知道争宠!
“怎么还跟小孩一般见识?”花无颜道。
“就是就是,羞羞。”无愧划拉着脸颊,朝长留做了个鬼脸。
长留拍下筷子,愤然起身,不吃了!再吃就太没骨气了!
花无颜以为他吃完了,淡淡道:“吃完就去挑水,水缸里的水用完了,还有柴火,记得劈。”
长留被噎了一下,他堂堂仙人,竟沦落到被凡人使唤的地步,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他双手往腰间一插,梗直脖颈,睥睨着姐弟俩,“我不——”
“不做完没饭吃。”
豪言壮语尚未脱口,胎死腹中。
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
长留闭了闭眼,悻悻坐下,舔着笑脸,嘿嘿一笑,“我吃完去干,不吃太浪费了!”说罢,埋头喝粥,不敢叽歪。
花无颜盯着他光洁的额头看了会儿,唇角渐渐扬起。
长留:“我发现你经常用花入饭,什么时候做个合欢粥呗?”
花无颜怔了一瞬,唇线拉直,一言未发,牵着无愧的手去了院中,徒留长留原地怅然,他又说错话了?
刘府门前,清瘦女子白纱遮面,扣响朱门铜环。
大门很快被人拉开,小厮装扮的男子探出半个脑袋,警惕地扫她一眼,“什么事?”
女子说明来意,塞了块桃花形状的糕点在他手,温声道:“烦请小哥禀报一声。”
小厮尝了口糕点,双眼放光,“这是红颜醉?”
女子轻点了一下头,不置可否,小厮笑道:“小的这就去禀报刘管家,娘子稍等。”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大摇大摆走出来,审视着女子,“你要找老爷?”
女子俯身行礼,恭敬应答:“小女花无颜,舍弟花无愧几日前不小心,得罪了贵府公子,特来赔罪。”
刘管家轻哼一声,浑身赘肉随之一颤,“不小心?我家小公子的脸,都被你弟弟抓破了,这叫不小心!”
刘管家面容白腻,嗓音尖利,似肥硕河豚,腾空而起,在天空中划开一线罅隙。
花无颜垂首,低眉顺眼,语气放软,“确是小弟的不是,还请刘管家能让小女子见刘老爷一面。”
“想见我们老爷?”刘管家摩挲着下巴,眼睛眯起,倏地抬手,扯掉无颜的面纱,讥讽:“就你这样的,我怕吓着我们老爷。”
花无颜没料到他竟如此无理,闪避不及,白纱落地,冷冷地扫了眼刘贵,压下心头翻涌的厌恶,俯身,拾起面纱。
“我可以戴着面纱见刘老爷,劳您通融,这盒红颜醉,还望笑纳。”
刘贵斜斜一笑,给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即上前,接过食盒。
刘贵复看向花无颜,面色柔和不少,“想见老爷呢,也不是不行,就是吧”他捻了捻手指,意有所指。
花无颜心领神会,立即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献上。刘贵掂了掂银锭,合上熊掌,睨她一眼,阴阳怪气道:“走吧。”
花无颜拔足跟上。
弯弯绕绕好一阵,二人终于在一小榭旁停下。流水绕亭而过,潺潺作响,与琴音交相唱和,小榭四面以纱遮挡,从外望去,只见个隐约轮廓。
清风过境,纱帘舞动,女子身影窈窕,正翩翩起舞。
刘管家领着花无颜立在一丈外,低眉,拱手,一改之前的飞扬跋扈,“老爷,花家长女,花无颜求见。”
“不见。”
低沉醇厚的嗓音穿过帘幕,射进花无颜的耳朵。
刘管家看向花无颜,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花无颜抬眸,眸光一凛,望向小榭,朗声道:“无颜不才,有一舞,想请刘老爷品鉴。”
那边安静了一瞬,传来低低的轻笑,“进来吧。”
花无颜行礼,上前,揭开白纱,撞上一双深邃玩味的眼眸。
“你要跳何舞?”男子坐在太师椅上,挑起怀中美人的下颌,漫不经心道。
无颜俯身,拱手,“此舞命唤绿腰。”
“有点意思。”男子端起青花瓷盏,抿了口,锐利的目光越过盏口,射到无颜身上,神色晦暗不明,“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花无颜退到空旷之地,展开双臂,屏息凝神,闭眼,再睁开时,已满目沉静,古井无波,似没有什么能扰动她一颗尘埃落定的心。
时而俯首低眉,时而腾空而起,似笔尖游走于宣纸之上,似雨燕穿梭于丛林之间,起承转合处,流畅自然,动静合宜。
刘秉微微敛起双眸,目不转睛,推开怀中的美妾。
美妾哼了一声,知趣退下。
一舞毕,刘秉大手一挥,拍掌叫好,“跳得好,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啊!”
花无颜站稳脚跟,平复呼吸,恭敬回道:“谢刘老爷赞赏。”
刘秉起身,围着花无颜打量一圈,“你来的原因,我已知晓,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我不会放在心上。”
“多谢刘老爷,宽宏大量。”无颜俯身道谢,“没什么事的话,小女子先行告退。”
刘秉抬手,拦住她的去路,“小娘子何必着急?我不追究你弟弟,你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花无颜眉心一拧,默默退后,刘秉欺身上前,步步紧逼。二人一进一退,不过须臾,花无颜便被逼到小榭一角,后背抵着梁柱,进退维谷。
“刘老爷这是何意?”
刘秉攥住她的眸子,“好一双漂亮的眼睛,只是不知道这面纱下的容颜,是否也这般勾人?”
说时迟那时快,刘秉抬手,欲扯花无颜的面纱。花无颜偏头,一个闪身,绕到他身后,冷声道:“还望刘老爷自重。”
刘秉盯着扑空的手掌,似笑非笑,“绿腰舞在本朝,非乐籍女子不得习。不过区区戏子,在爷面前装什么清高?”花无颜抿唇,“我是良家子。”
刘秉讥笑:“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会跳绿腰的良家子,长什么样!”
话音未落,刘秉眼风一压,掣住无颜的手腕,阴恻恻道:“从了爷,爷就不追究你弟弟的过失。”
“刘老爷想看小女的真容,也不是不行,不过您要答应我,看过之后,不再追究无愧之过。”
刘秉放下手,笑着点头。
花无颜抬手,手臂绕过耳畔,缠住轻飘飘的纯白丝带,心上似有千钧之重,眼睫不堪重负,却强撑着不肯阖上,指尖轻轻颤抖,用力,面纱坠地。
刘秉愣住,下意识松开手,身子微仰,踉跄后退,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花无颜似料到了他的反应,扫他一眼,掀开纱帘,头也不回,“还望您说话算话。”
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行至假山处,花无颜冷不丁被石子砸中,回首,长留躲在暗处后朝她招手。
“你怎么来了?”
长留四下张望,食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小声点,我好不容易才溜进来。”
花无颜默了默,眼眉低垂,“你都看到了?”
“看见什么?”
花无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异常,便也不再追问。
长留:“事情解决了吗?”
花无颜:“应该。”
翌日一早,花无颜送无愧去学堂,唐俊良却告诉她,学堂收到了刘秉的亲笔信,若不开除无愧,县令大人将收回学堂的开办权。
“他明明答应了”花无颜喃喃道。
唐俊良为难地看向她,“塾里几十号学子,我实不能为无愧一人,得罪县令,还请姑娘见谅。”
“我明白。”
花无颜牵着无愧的小手出了两草学堂,走到村口,长留带着章松迎上来,关切地问:“怎么样?”
花无颜摇头,神色憔悴,拖着步子往回走。
长留抱起无愧,朝章松使眼色,章松心领神会,立即追上去,抓住花无颜的手腕,温声道:“阿颜,我带你去个地方。”
“长留哥哥,你怎么不去安慰姐姐?”无愧奶声奶气地问他。
长留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掐了掐他的脸蛋,笑:“大人的事,你不懂。”
无愧眨巴眨巴眼睛,嘟起小嘴,“无愧是不是惹姐姐生气了?”
长留脑海中闪现出花无颜摘下面纱那幕,心头一酸,敲敲小家伙的额头,叹息,“无愧长大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姐姐,知道吗?”
“嗯!无愧以后要挣好多好多的钱,让姐姐花。”小家伙重重点了下头,无比稚嫩,却又无比郑重。
当晚,长留起夜,再次碰见陷入梦魇的花无颜。
她面容平静,目光呆滞,端坐在无愧床边。
长留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
月光倾泻而下,透过窗柩,洒满一地银霜。
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见花无颜的侧脸,线条柔和不失凌厉,长发如瀑,遮住骇人的乌黑色胎记。皮肤白皙近乎透明,气质清冷,遗世独立。
长留看得失神,心想,即便是有着天界第一美人之称的嫦娥,此刻也不及她美。
不知过了多久,花无颜缓缓起身,朝门口走来,路过长留时,脚步未有丝毫停歇。长留像上次一样,静静跟在她身后,也不出声。
花无颜走到东厢,推门,推不开,原路折返,回到无愧床边,小狗似地趴在床边,陷入沉睡。
长留拧眉,无奈叹气,伸手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你心里,难道只装得下一个无愧?”
这可不行啊,那他的任务岂不是永远都完不成?好在明天就是顾长夜进京赶考的日子,他一定要让花无颜救下县令之子,摆脱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