踟蹰<!>
肚子圆滚滚的出了饭馆,街上已经全黑了。树上在反光, 地上铺了一层亮晶晶的银屑, 抬头一看天上, 原来是在下雪。鹅毛般的大雪, 纷纷扬扬从天际降落下来,落得人一头一身,把小镇笼罩在一片深远的白茫茫的寂静之中。
程程站在路口:“哥, 你晚上要住哪?”
唐彦华说:“我住宾馆。”
程程一听宾馆,感觉很厉害很高级的样子, 便说跟他去看看。两人顺着街走,来到一家门口亮着“解放宾馆”四个字灯牌的招待所。这好像是整个小县城唯二的两家私人宾馆之一, 努力装作国营的样子, 实际上一看就冒牌货。楼下的店铺已经关了门, 直接从旁边小巷口的楼梯上去。这楼梯是木质的,因为年代久远,踩上去嘎吱嘎吱, 脚一用力就感觉那板子往下沉,跟荡秋千似的, 实在惊心动魄。更可怕的是连个像样的扶手都没有, 也没灯,只能借着街上的路灯照亮。程程险些要摔倒,亏得唐彦华注意,在背后及时托住了她,说:“小心。”
程程差点没吓掉魂。
到了二楼转角, 唐彦华拿出钥匙来开门。那门一开,还没拉灯,就感觉一股尿馊气扑面而来。这旅店里,哪里来的尿味。程程皱了皱鼻子:“这什么地方,这是旅店吗?怎么感觉跟到了厕所似的。”
唐彦华仿佛有点想笑:“你也闻到了?”
程程说:“我鼻子又没堵,怎么闻不到。”
唐彦华说:“可能有人在里面撒过尿。不过这家最便宜,将就住。好的旅店价格都贵,舍不得花钱。”
唐彦华要开灯。他记得房东跟他说这屋里有电灯的,然而摸索半天也没找到灯绳。程程跟他一起摸。那屋子里没窗,黑漆漆的看不到,两个人瞎子似的在墙上摸半天,程程突然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原来是唐彦华的手指。
她心跳漏了一拍,摸索的手停了片刻。
唐彦华动作和她同步,也是瞬间停了片刻。
然后两个人都反应过来,各自转身往别的地方摸。摸了能有十几分钟,一直找不着,程程火气都上来了:“这破屋子到底有没有电灯啊?找房东来看看呗。”
唐彦华说:“房东早关门睡了。”
幸好唐彦华身上带的有火柴。他点燃火柴,照了一照,总算照着灯绳。细细的一根棉线,正在墙角挂着。
这一晚上也不知怎么这么倒霉,唐彦华贪图便宜,找了家破旅店,房东脸色难看,不负责任不说,这屋里的灯也跟他做对。先是找了半天找不着绳,总算找着,手一拉,只听“啪”一声,灯绳断了。那灯绳不晓得多少年没换过,早就脆弱不堪,被唐彦华一揪就给揪下来了。
唐彦华跟程程两脸懵逼。两个面面相觑,都傻掉了。
程程说:“怎么办?”
唐彦华说:“你等着,我去找根木棍来。”
唐彦华出了门,咚咚咚下楼,找木棍去了。
程程听他走路的声音,真担心他会把楼梯踩塌。
唐彦华去了,楼上一时只剩下程程一个人。屋子里黑漆漆的,她忍不住害怕,心想这大半夜的,这屋里也不知道有什么。不会有老鼠蟑螂?
唐彦华去了半天也不见上来。
也不怪唐彦华。那干树枝平常看着到处都是,需要用的时候,半天找不着一根。他想在路边的树上折一根,那活的树枝又不能用。那种老的绳子拉的电灯,开关的地方就是个铜片,拴个绳子一拉一开。活树枝导电,没法用。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一根干树枝,拿着回了屋子。
程程见他久久不回,差点以为他不见了,看他上来,心里才安心:“你去这么久啊。”
唐彦华咚咚咚爬上楼:“总算找着了。”
唐彦华今天晚上时运不济。找了半个小时找的树枝,结果还是把那个开关灯拨不亮。这房子问题多多,不光灯绳断了,电线好像也被老鼠咬破了。明明他交钱入住的时候还是好的,就这会一直接触不良,死活不亮。折腾了几十分钟,弄的灰头土脸,确实搞不定,没办法只能去找房东说。那房东可不起好惹的,上来先不说自己家房子有问题,屋里臭烘烘有老鼠,灯也不亮,先把唐彦华揪着骂一顿,说唐彦华把她的电灯给弄坏了,要向他索赔。唐彦华一晚上被这灯闹得没法睡,听这话也来了气,跟她理论,要收拾东西不住了,要她马上退钱。那房东见他一个大小伙子不好欺负,才停止了叫嚣。然而不肯退钱,也没法给他修电线,只让他将就一晚随便睡睡。
唐彦华气得上火,要跟他折腾,又没时间,也没那个精神。为了几块钱闹到派出所去,民警和一通稀泥,还是自己吃亏。再说这大半夜的,派出所都不知道有没有人。他还要送程程回学校去呢,只得自认了倒霉,跟房东说,让她拿个油灯上来。房东应了,说家里没油灯,给他拿了个快没电的手电筒。
程程看他这一晚上,为个旅店的事上上下下下的,嘴皮子磨破,真替他难受。她坐在床上看唐彦华跟那房东女人吵架,感受是,唐彦华明显成熟世故多了,跟撒泼无赖的中年女人吵架也丝毫不落下风,有理有节,不说脏话,还一句接一句顶得那女人无话可说。她感觉时间有点
晚了,担心学校会关门,但唐彦华这边的事没解决,她也不好就说走。总算,房东女人离开了,程程打着手电筒,帮他整理屋内的行李。
“哥,我还从来没发现你居然会吵架。”
唐彦华说:“是她没理,当然她先闭嘴。”
唐彦华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毛巾,程程摸着黑,帮他找面盆。只在架子上找到一个洗脸的盆子,没找到脚盆。唐彦华说:“随便,待会去外面水龙头捧水洗一下,直接睡了。有盆子我还怕有脚气。先别管,我先送你回学校去。”
程程找啊找,在床底下找了个大花瓷盆出来。也是一股尿馊味,不晓得哪个缺德的用这盆子撒尿。唐彦华看了都气笑了。
“什么玩意儿。”
“真疯了,这一晚上。早知道多花点钱,不住这破地方。”
两个人困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跟两只苍蝇似的。
唐彦华主要是这边有点东西要给程程,所以耽搁这么晚。他从外面买了几本教辅资料,还有试卷之类的。因为这些东西在县城不好买,是他从省城转车时买的,特意带到学校给她。本来是要回屋里拿了就给她,然后送她回学校的,结果一晚上光顾着弄电灯和跟房东吵架了。
他从包里拿出教辅书,让程程给抱着,然后锁上门,送她回学校去。天黑时吃的饭,也没干个啥,不知怎么就折腾到深夜来了,出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温度又降了好几度,凌冽寒风吹裹着雪花,冻得人身体发麻,两条腿都没了知觉。街两边的路灯坏了也没有人维修,黑乎乎杵在那,跟鬼影似的。好不容易到了校门口,却发现校门已经上了锁,进不去了。亏得唐彦华有办法,找了个石墩子来踩着,托着屁股,帮她翻围墙,才弄进学校去。唐彦华拍了拍手上的灰,隔着校门口把书递给她。
程程站在校门内,见他脸色仿佛不大乐,有点郁郁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程程站在铁门内,有点讪讪地喊他:“哥,你回去,我这边没事了。”
唐彦华一路都没怎么说话,此时却又踟蹰了。
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什么,临到分手时却又留恋不舍。许多的话压在舌头底下,就是开不得口,舌头像被施了咒一般动不得。他像是对自己失望了似的轻轻叹了一口气:“本来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的。一开始打算吃饭的时候说,结果饭馆里人多,没好开口。又想着回宾馆跟你说,结果一晚上又没空。刚路上想说,又太冷了,心想等你到校门再说。”
寒风中,程程的脸颊有些不自然的绯红了:“哥,你想跟我说什么呀?”
唐彦华把手揣回兜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算了,等你回家再说。”
程程说:“你说呗,你提都提了又不说,我回去会睡不着觉的。”
唐彦华说:“算了,你还是好好念。再过一年就要高考了,高考才是大事,别东想西想的。在学校就认真念书,别学人家早恋,别浪费爸妈辛苦挣的钱。等你考上了大学我花钱带你去北京玩。这县城里很无聊,我带你去大城市看一看。这世界很不一样的,北京还有外国人。咱们这除了穷,什么都没有。”
程程等了半天,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好听的来,结果是一通说教,只得索然无味地应了一声,跟他道别,转身进校去了。
唐彦华独自走路回旅馆。
水太冷,也没心思洗漱,随便裹着睡了。那旅馆冰凉,外面风雪吹的呼呼直响,床被子却薄的可怜,盖在身上跟没盖似的。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那股尿骚味,一直在鼻端徘徊不去。好歹挨到了四五点钟,听到外面有了动静,原来是街边开饭馆的生意人,早起在准备做生意了,用火盆生木柴着火烤火。唐彦华左右睡不着觉,便下去和店老板搭讪着,借着对方的凳子坐下烤火。到了七八点钟时,收拾东西,去车站搭车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悲伤,存稿只剩一章了。我很想牛逼轰轰日更一万,但是自己的能耐只够一天写三千。平常上班,一但有个啥私事打扰,当天的更新就写不出来了。工作之后各种生活琐事越来越多了,学车啊,找房子啊。哎,更新不力又要被读者抛弃然后被编辑抛弃。下一本我可能真的要尝试全文存稿了。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