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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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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彦华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 程程感觉空气都寂静了半晌。

    她的心情,就好像太阳出来后的雪人,一点一点在融化成水。懊恼,失望, 甚至是心凉, 满心的热忱和期待瞬间化为了乌有。

    电话里一直没声。

    她拿着话筒,突如其来的尴尬扭捏起来了, 半天,她不知道说什么,心情跌落到谷底。她难堪地沉默起来。

    唐彦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了。

    他好像又回到了十五岁那年似的。

    他不知道怎么了, 为什么非要打这个电话,说这样一件事呢。好像有点刻意了,他知道自己是刻意, 他想试探一下她对这件事的反应。她会有反应吗?会不会生气?

    唐彦华十八岁以后, 开始认真反思自己的青春。他上了大学了, 他发现身边的人都开始成双成对, 连班里最丑的一个男生都谈起了恋爱。他们整天讨论着如何取悦女孩, 每天寻思着怎么讨女朋友的欢喜, 他却形单影只。他感觉自己成了一座小小的孤岛,每当他想像正常的男孩子一样,去交往一个对象,去开始崭新的生活时,他就会想起十五岁那年的事。他看了很多的,有时候攒了钱, 也赶时髦,偷偷去看电影。他看了很多的爱情故事,但仍不懂自己十五岁时做的那件事算什么。他知道有一个词叫欲,欲是和爱联系在一起的。如果说他对程程是爱,爱难道不是成年人的事吗?爱情属于陌生的男女,他们有着不同的姓氏和血缘,有着不同的成长和经历,最后因为爱情走到一起,变成亲人。但如果一开始就是亲人呢?如果说他对程程不是爱,只是因为冲动和欲望,那他真的是畜生禽兽吗?又是否应该为此承担罪责呢。

    同学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女孩很主动,很优秀,也很漂亮,就像孙莉一样,让人挑不出毛病。就在今晚,女孩主动向他表白了。他对女孩儿没什么感觉,但也找不到理由拒绝。

    他想起了他的夏天。

    他想跟他的夏天通一通电话,他想嗅一嗅她的身上是否还有汗的味道,风的气息。他想听一听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小,好像什么小动物在哼,小的不想让人听到似的。

    程程在等唐彦华说话,但唐彦华一直没说,好像反过来在等她说似的。电话里奇怪地静默着。程程听到话筒另一端传来了呼呼的风声,好像在荒郊野外似的,但程程知道能打电话的地方不可能是荒郊野外,可能北方真的冷。她不敢关注真正的大事,只能关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细节。

    “你谈恋爱了啊,她叫什么名字呀。”

    唐彦华想了半天,一时忘了,想不起来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他低声说:“回头告诉你。”

    程程说:“干嘛等回头,你现在就告诉我呗。”

    唐彦华见她这个反应,好像有点介意,又好像没有什么的。他思索了好半晌,决定说:“等过一阵再说,等回头我寄照片给你看。”

    程程应了声,小心翼翼把电话挂了。

    程程收到了他寄回的照片。一共有三张,一张上面有许多青春的男女。唐彦华在左上角。一群人当中他最亮眼,白皮肤黑头发,五官漂亮。另一张也是集体照,他和一个女孩儿,拘谨而又羞涩地站在中间,边上同学都在开心地笑,摆着活泼的姿势,只有唐彦华脸上绷的紧紧,不知道是不是脸红。

    第三张是女孩的单人照。白白净净的姑娘,个挺高,身材挺丰满,笑起来很青春健康的模样,眉眼端正清秀,穿着碎花的裙子,凉皮鞋。唐怀锦夫妻唬大了,指着女孩手里拿的一个黑色的眼镜样的东西问:“这个东西是啥?”程程告诉说:“那个墨镜。”唐怀锦夫妻感叹说:“墨镜,洋气咧。”照片的背面,用钢笔写了女孩的名字,还有拍摄日期。唐彦华在附带的信里说,是借的同学的相机。他问爸妈这个女孩怎么样。

    唐怀锦夫妻乐的合不拢嘴说,满意,满意,这么个大姑娘哪能不满意。就是不知道人是哪的,要是能够娶回家就好了,就怕是姑娘是外地的,以后不肯跟儿子走呢。结果唐彦华在信里说了,姑娘和他是一个省份的,将来还是有机会结婚的。

    唐怀锦夫妻高兴坏了,对女孩爱的不行,只当这个就是将来的儿媳妇。

    程程心却冰凉了起来。

    唐怀锦夫妻把这照片藏在家里,时不时就拿出来抚摸观看一会。程程每回见了,心里就感觉扎了一根刺,隐隐一下痛。那种痛并不撕心裂肺,也不伤肝伤胆,就像心里住着一只活蚂蚁,时不时苏醒了咬你一下,像刺时不时扎你一下。她努力把那刺拔了出来,然而回家一看到那张照片,刺又重新生长,好像要跟她的血肉长在一起,成了个杀不死的寄生虫。

    就是这张照片,几乎要成了她的心病。

    每次一回家,听到爸妈谈那女孩,她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偏偏爸妈总是要谈,不光谈,还要问她,逼迫她也跟着一起谈。她不想听也不行。她几乎要不敢回家。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像养了一只盅,只要看到这照片,或听到唐彦华的名字,就会苏醒。

    唐彦华再寄照片,她便不敢再打开看了,害怕一看,那刺又生出来,扎的她心脏疼。他的信,她也

    再不敢拆开来看了,害怕他信里会提到那女孩。甚至连接他的电话,程程都有点怕,因为她突然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该怎么跟他交流了。

    她开始失眠。

    有时候接了他一个电话,或者想起关于他的事,便开始失眠,连着半夜睡不着觉。

    唐怀锦夫妻俩并不知道女儿的心事,只为儿子高兴,盼望着唐彦华早点毕业早点结婚,天天念叨着,说唐彦华什么时候带女孩回家来过年。唐怀锦老婆说:“也不知道姑娘家是哪里的,家里条件怎么样。咱们家这么穷,要是人家看不上咱们可咋整?家境太好咱配不上。”

    唐怀锦说:“咱们家穷,儿子以后总能挣钱。他们两个过,又不会跟咱们过。以后人家两口子不知道在什么大城市里工作呢,人家单位分房子,谁会来住你这个破土房?你多余的操心!”

    程程默不吭声端着碗吃饭,也不插话,唐怀锦老婆把她当传话喇叭:“你哥没跟你说那姑娘是哪儿的人吗?是城里还是农村的?父母是干啥的?”

    程程说:“好像是城里的,家里挺好,父母是做教师的。”

    唐怀锦老婆说:“教师啊?难怪看着挺文雅。教师家的孩子,家教一定不错。你看那姑娘,感觉怎么样?”

    程程说:“我没见过。”

    唐怀锦夫妻总是从程程这问唐彦华的事。因为他们夫妻在村里,不方便给儿子打电话,加上又不太能认得字,不会看信,每次总要程程拿了信在面前一个字一个字的给念,电话也要程程转述。程程努力克服自己心里的刺,按时向他们带去唐彦华的消息,只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这样强迫自己去接受,假装这一切跟自己无关,久了好像也就麻木了。

    腊月的一天,程程正在教室写作业,突然门卫老头子叫她出去,说是外面有个男的找她。程程心里纳闷平白哪里来的男的找她,狐疑地到了校门口,却见是唐彦华。

    他穿着一件新买的军大衣棉服,脚上是旧的系带黄牛皮鞋子,脖子上戴着围巾。学校里的日子看的很好过,把他养的是头发乌黑,皮肤雪白,连嘴巴都是红红的。他身材高高瘦瘦,人精神挺拔,皮肤白,把那臃肿丑陋的大棉袄都穿出几分好看来。程程见了他很惊诧:“哥,你放假啦?”

    自从他说交了女朋友,程程都要忘了他放假这事。她意外地说:“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唐彦华在校门外站了很久,因为那门卫老头晾他,很久才肯传话,冻的有点失去知觉了。然而见到她,心里还是有点难言的高兴:“我不是早就写信告诉你了么?跟你说我今天下火车,经过县城,顺便来看一下你?你不知道?”

    程程才想起他确实写了一封信,说回家要过县城。只是有点久了,程程忘了他说的是哪一天。她有些不好意思也笑了:“我忘了,我以为你说的要很久呢。”

    “我错了。”

    她做出愧疚的样子:“怪我这脑子,记性不好。”

    唐彦华期待着她的美好只是一种幻想,他希望再见到她时,她并不是那么诱人,这样他就可以不再惦念。然而一见面他发现,她比她幻想中的还要诱人的多。这是冬天,她没有那副汗珠密密的样子了,她的脸干净而光滑,蜂蜜一样充满甜味的肌肤,仿佛比夏天要白了不少。她穿着红袄子,戴着红黑格子的毛线围巾,头发柔亮,毛茸茸的好像什么活泼的野生动物。额前剪着几缕薄薄的刘海,显得整个脸清灵可爱,一双黑眼睛大大的,小鹿一般。不是夏天那样让人想抱着翻滚了,冬天的她看起来让人想搂抱着,偎依在被窝里面睡热烘觉。

    唐彦华不知道说什么了,伸手拉过她,说:“你头发有点乱了。”假装替她整理围巾和头发,借机打量她的脸。她身上有种隐隐的皂荚香气,跟肌肤的热气混在一起。

    程程有些腼腆,感觉他亲近的太过了,不自在有点想躲开。唐彦华把她胳膊抓住了,不让躲。硬是把她系的好好的围巾解开了又重新系,害她进了一脖子的冷风。

    “哥,你要干嘛去啊?你现在回家吗?”

    唐彦华摸了摸她头发说:“现在没车了,不想走路,明天再回。”

    唐彦华拉起她手:“走,我带你下馆子去。”

    程程犹豫:“可我还要学习呢。”

    唐彦华说:“今天都腊月二十,马上就要过年了,学什么学。明年再学。”

    程程拗不过,只得回去向老师请假,跟他出了校门。天气非常冷,街上冷清清的,行人都穿着厚厚的大衣,戴着围巾帽子、手套,只管走路也不说话。风吹落了一地厚厚的梧桐叶,脚踩上去沙沙作响。唐彦华一开始拉着她的手。她的手生了汗,滑腻腻的。她感觉有些为难不自在,想把手抽回来,但是抽不动。唐彦华问她:“冷不冷?”她说不冷,唐彦华见她被风吹的瑟瑟发抖,自作主张,把她裹到自己的军大衣里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家开着门的中餐馆子。餐馆子看着很破,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菜单用彩色粉笔写在门口的一张小黑板上。这小县城没啥生意,都没人吃饭。进了馆子坐下,唐彦华非常熟惯地问老板拿旧报纸擦了擦桌子上的油,喊老板点菜。要了一个干煸豆角

    ,一个盐煎肉,一个猪油渣炒菜心。然后要了两碗米饭,老板娘提壶来倒茶水。

    唐彦华一边擦桌子一边说:“这家馆子看着不咋样,味道还行,而且不贵。”

    程程头一次在馆子吃饭,只管听他的安排。她手有点冰冻,拿起茶杯借着杯中的热水来捂手,一边低着头小心啜饮着。

    她不说话,心里有点怪,不晓得要说什么。本来以为唐彦华会找话说的,她只管回答他就是了,结果唐彦华半天也没说话,只把两只颜色白净,骨节分明的手掌放在桌子上搓着,眼睛望着后厨干等,跟没吃饭,饿狠了似的。店门口生着个铁炉子,烧着煤在炖着大肉,店老板看他们搓手跺脚的冷,便邀请他们坐到炉子跟前烤火。唐彦华便带着程程挪过去。等上菜的工夫,一直在跟店老板闲话。

    程程一边借炉子烤手,一边跟店门口的一个打板的小孩玩起来,问东问西的解闷。一直到菜上来,两人各自才拿起筷子吃饭。

    这家的菜果然做的好。干煸豆角煸的又干又入味,盐煎肉外焦里嫩,猪油渣炒青菜也出奇的好吃,都是热腾腾的刚出锅。程程吃了一碗饭不够,又跟老板要第二碗。唐彦华也刚开始看着缺饭,这会有秀气起来了,自己没有吃多少,说是刚下了火车头还晕,吃不下,便只给她夹菜。吃完饭老板娘送了一碗姜醋兑的汤,酸酸的开胃,喝一碗,从肚腹暖到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聊聊天,讲点有趣的事的,突然刷微博看到耽美作者天一的新闻,感觉一时什么力气都没了。很多人觉得我啊,刀豆啊,这个作者,为什么总是喜欢写些现实的让人堵心的故事,怎么这么虐啊,怎么这么苦啊。其实我是真的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苦,我已经写的够假够虚伪了,我尽力用自己的笔让苦难里开出花来,因为这是我的梦想。但你如果要让写这世界本来就是个美丽的花园,我就会很难受,我写不出来。我笔下所写的东西,远不如我见过的经过的这个世界十分之一苦。而看看我自己,我自己的所经所闻大概也不如天一的十分之一苦。人有过一些经历,又是有表达欲的人,想不把它带到笔下来很难。算啦,随便唠唠,这本我不会虐,但我今天看了新闻真的很难过。就像2013年开始时那么难过。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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