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螳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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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时节,霜雪纷飞,京城大道全部连夜清扫干净,蜿蜒长龙一般的禁卫军队从大开的宫门中行出。chuoyuexs
金甲拥簇之中,明黄色的龙辇徐徐前进,龙辇之后是同色凤辇,再次便到各宫嫔妃、皇子公主的车驾,随行太监宫女等总计不下千人。
京都高耸城墙之上大旗扬舞,禁军护持皇族出城之后,各公府、侯府等有爵家族、功臣府邸队伍方才开拔,其势摇山振岳,街道两旁人户百姓环集,尽皆屏声静默观望。
镇北侯府的车队排序很靠前,谢砚深和王老太君的马车打头,高大夫人带着龙凤胎居中,玉怜脂则独自一辆马车行在末尾。
她今天乘的是四驾的马车,好马脚程快,车厢也极为宽敞,厢内现下有四人。
关嬷嬷和段素灵陪在玉怜脂两侧,而车厢另一端还坐着一个墨蓝衣裙的年长婢女,容貌端丽,神色严肃。
“还劳烦蓝蕖姐姐来这一趟,姐姐回去定要替我向太夫人道谢。”玉怜脂浅笑着说,马车外冬雪冰冷,她说完轻咳了两声。
蓝蕖看着眼前细弱纤丽的少女,没有因为她的好言好语而和缓眼神,只是冷冰冰地说:
“玉姑娘能跟着来这一趟是天大的福气,这都是太夫人的恩典,姑娘知恩图报,自然是好的。”
“只不过,太夫人吩咐了,姑娘来京不久,许多规矩没有学过,冬祭是何等大事,若是姑娘不慎,行差踏错半点,都难免会连累侯府,所以派我来教导姑娘,姑娘可得好好学着。”
她的语气十分不善,看玉怜脂的眼神也是毫不掩饰的亵慢。
段素灵和关嬷嬷的眼中都是微微闪动,唇角隐约压低。
但玉怜脂自己却毫不为所动,依旧好声好气,甚至说起话时颇为低微:
“姐姐说的是,我能来都是太夫人和高婶婶的恩泽,我小门户出身,素来没什么规矩,冬祭这样的大典,我……姐姐别笑话我,我从前听都不曾听过的,也怕到时候露怯出丑,伤了侯府颜面,姐姐来教我,我一定好好学。”
蓝蕖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怯弱模样,柳眉轻挑,心中愈发有些瞧不起她,但说话的口气却好了一些:
“姑娘如此懂事,太夫人也会放心的。”
玉怜脂点点头,轻声道:“请姐姐指教。”
蓝蕖偏身,端起身旁小几上的茶,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才开口:
“我临来前,太夫人与我说了最要紧的几桩规矩,姑娘需请牢记。”
“这第一点,姑娘身份不便,因此到了真皇山行宫之后,便请姑娘在大夫人房中伺候即可,如无必要,最好不要外出,即便要出去行走,也得报备过,这一点,过后奴婢也会到大夫人那里,向她禀明的。”
这是要高大夫人看着她、拘束她的意思。
玉怜脂笑容不变:“我也正有此意,横竖有高婶婶在,太夫人请放心,我必定听婶婶的话。”
蓝蕖点点头,又道:“第二桩事,去了行宫之中,侯爷必定事多繁忙,姑娘若是无事,便不必去向侯爷请安了,大夫人和嫣姑娘、霖小郎君那里还请姑娘尽心照顾,莫要让侯爷分心。”
“还有一点,行宫里人多眼杂,若是有人来与姑娘攀谈,姑娘最好也一概不理。”
“哦?”玉怜脂眼神好奇,“深叔事忙,我自然不会去扰他的,可这第三点,是为何呀?”
蓝蕖:“姑娘初来乍到,心思真纯,不知道这京城中步步惊险,保不准会有些小人借着接触姑娘,做些对侯府、对侯爷不利的事情,所以委屈姑娘了。”
少女微微瞪大了眼睛,轻捂住唇,然后有些紧张地悄声道:
“借我的手,对深叔不利?”
“不可能吧,深叔是朝中重臣,可我与朝政什么的,毫不相干呀,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找我呢,姐姐莫不是吓我。”
她轻蹙着眉,神色颇为害怕,还带着一点不相信。
蓝蕖看着她,冷笑一声:“所以说姑娘天真不晓世事,若要害人,何处不能下手?侯爷尊贵,多的是小人虎视眈眈,这些人岂会拘泥于前院后宅之分,明枪暗箭……”
还没等她说完,玉怜脂便打断了她,语气震惊:
“姐姐……!姐姐是说,有人会在后宅害深叔?那深叔岂不是比我们都危险?”
而蓝蕖刚想接着开口,忽地又顿住,沉默了片刻,随后语气恢复平静冰冷:
“……姑娘管好自己就是,侯爷身旁有护卫、医官时时跟随,无需姑娘操心。”
听到“护卫医官时时跟随”,玉怜脂眼中轻动一瞬,有些怯怯地低下头:
“是我唐突了,还请姐姐见谅,我只是有些害怕……”
蓝蕖摇摇头,接着说:“姑娘,等会儿到了侯府的族地,主子们都要入祖祠祭拜,姑娘不是谢氏中人,不好进去,便在外等候,趁着这段时间,我会好好教导姑娘的。”
玉怜脂抿唇笑道:“我明白的,那就有劳姐姐了。”
浩浩荡荡的冬祭队伍中偏前的位置,马车檐角挂着鎏金镶铜牌,上书一个“钟”字。
钟芷兰靠在软枕上,悠悠翻着书。
伺候她的嬷嬷陪在一旁,低声道:“姑娘,夫人那边来问,您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钟芷兰瞥她一眼,道:“自然万事俱备。”
“那到时候……”钟夫人贴身的李嬷嬷小心翼翼。
“你去告诉母亲,到时候有程亦仙打头阵,我们只要坐收渔利就好。”钟芷兰勾起唇。
李嬷嬷:“只是……亦仙小姐毕竟是……夫人的意思是,莫不如收手,换个人也好,权当亲戚一场……”
这回钟芷兰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挑眉冷视她,直到把李嬷嬷盯出了冷汗,她才开口:
“当初我与母亲提此计时,母亲不还是同意了么,如今箭在弦上,反倒开始发起慈悲了?”
李嬷嬷是一直伺候钟夫人的贴身心腹,与钟夫人同声同心,钟芷兰买通程府中人诱骗表小姐程亦仙冬祭时接近镇北侯的事,她从头到尾也都是知道的。
钟夫人的表姐夫、钟芷兰的表姨父,安义伯程协卷入了近日的一场大案,如今已是朝不保夕,安义伯府人丁凋零,空有爵位,家中子女都不成器,嫡幼女程亦仙更是出了名的愚弱。
钟芷兰冷笑着说:“此事利害我已经与母亲说得明明白白了。拔茅连茹,这次的孤儿斗兽案牵扯到了睿王府,那些支持睿王已久的朝中大员恨不得案发当天就推出个顶锅的出来,这也是陛下的意思,处置个官员,保自己的亲儿子。谁让这么不巧,姨父就是那只不走运的替罪羔羊呢?”
“姨父被弹劾,案卷入了刑部,如今的安义伯府已是涸辙之鲋,虽然如今看着还平安,实则府中早都乱起来了。”“冬祭结束就是清案之时,届时便是满族倾覆,这样的大案,定了罪,男丁斩首,女为官妓,姨母一家获罪,难道不会牵扯到我们么?如今钟府是什么境况,母亲莫非不知道?”
李嬷嬷听着,垂着眼不敢多言语。
钟芷兰放下书,撑着侧额,接着说:“亦仙是个蠢笨的,能让她做那只捕蝉的螳螂,已经是高看她了。当然,她毕竟是我的表妹,等到我与侯爷重缔婚盟的时候,自然也要回头帮程府一把,她受些委屈,但程钟两府便能两全,这样不好么?”
“再说了,”她的眼睛眯起来,唇轻勾,
“又不是我逼她的,我只是让她的侍婢同她透个消息——若是能设计与侯爷欢好一场,结了姻缘,就能得镇北侯府庇佑,就算将来程府获罪,有侯爷保着,她照样能全身而退,不会去充作官妓,不仅能一辈子荣华富贵,还能救家族于水火之中。她自己巴巴地上钩,怨得了谁?母亲不也买通的姨母身边的人,帮着隐瞒此事吗。”
程府快要倒了,里头的下人当然不少生出了异心,此事做起来更加顺利了。
这一回,李嬷嬷彻底不敢说话了:“是……”
钟芷兰眼中的光慢慢冷到极致:“……她当年便心悦侯爷,当着我的面都毫不遮掩,我不是从来也没与她计较过么。要怪,就怪她太蠢,又太贪心,空花阳焰识不破,便也只能做棋子儿,哪配执棋呢。”
爱慕谢砚深的女子那样多,她的好表妹程亦仙也是其中一个,时至今日都没有变过。
所以从贴身侍女那里得到这个荒唐无比、不能告人,结果看起来却十分甜蜜美好的办法时,程亦仙纠结到三个晚上没睡,最后还是没有忍住。
钟芷兰很满意她的选择。
有些时候,肖想一些不该想的人,会付出代价。
那些个不能见人的药,她已经送到程亦仙手上了,价值百金的媚香,寻常大夫难以察觉,只要行宫之中寻机让谢砚深中香,程亦仙纠缠他的时候,她去美救英雄就好。
谢砚深自幼习武,内力深厚,平常的媚药对他起的效果都是大打折扣,程亦仙拿到的媚香只是一个前药,的确有让人意乱神迷的效果,谢砚深一旦察觉不对,必定会靠内力强行压制药效。
而她要的就是他强行压制。
这香的前药若是不压制,尚且还能通过耗时慢慢减退,一旦压制了,刚开始能有效果,可实际上越压制,反弹得会越厉害。
等到这个时候,她便可以去找他了,因为催发药效反弹的药引香被她留在了自己的身上。
若无意外,之后一切自然会水到渠成。
镇北侯夫人的位置便是她的了。
只要登上那个位置,她想要的权势、荣耀,都会应有尽有。
若不是谢砚深和王老太君油盐不进,她也不会行此下策,谢砚深的妻子本来就应该是她,她只是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罢了。
钟芷兰目光幽深,手中轻搓着书页。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回来了,赶不上榜了,也不想赶榜了,只想好好写完不注水。(双手合十)。还欠了好多更啊啊啊啊!补一更在作话打一次卡。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ealer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小天使!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