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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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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浓黑烟从秋声家烧起,向周围的茅草屋迅速蔓延开来。czyefang

    秋声是个三十多岁的瘦弱女子,云岫之所以对秋声有些印象,是因为她询问了一些宁和镇的情况。

    宁和镇距离潼安镇不远,正是云岫编给宣威将军的故事中的家乡。那里在梁王谋反的战事中虽然没有像潼安镇一样落得满城屠尽的下场,但也是死伤过半。

    秋声问她,她便如实说了。

    此刻,云岫突然有些后悔,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是不是将她最后的支柱推倒了?

    眼前的火烧得肆无忌惮,与之相对的却是村民们脸上的迟钝呆滞。

    无人救火,无人躲避。

    熊熊烈火映照在他们的瞳孔中,却点燃不了一丝他们内心的波澜。那些被烧成灰烬的房屋,是困住他们的狭小囹圄,绝不是他们的家园。

    “快救火啊!”吴欢脸色涨红,睚眦欲裂地咆哮。她疯了一样地用内力引山泉浇在着火的房屋上,可惜在迅速蔓延的火势面前,只是杯水车薪。

    云岫心中暗惊,想不到吴欢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学高手。她前世武功不弱,也见过众多高手,单论内力之深厚,吴欢可以排在前三。

    吴欢内力耗竭,脱力倒地,眼睁睁看着整座村子被大火吞噬。

    嘀嗒——

    一滴冰凉的水落在她的脸上,从沾满黑灰的脸颊滑落,像是一行清泪。

    随着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一片混沌,青山、绝壁、天幕、残垣都是一片颓败的青灰色。唯有那黑色的灰烬被雨水冲刷去,露出了一抹刺眼的苍白色。

    那是什么?

    姜循礼走过去,捡起一根断枝,将那抹白色勾了出来。

    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麻木呆滞的村民中总算出现了一阵骚动。

    那是一根人的腿骨。

    姜循礼又用力将周围的土块翻动了两下。

    哗啦——

    那块地基坍塌,露出了一大片森森白骨。有躯干、有四肢、有头颅,横七竖八地叠在一起,这里竟然是一个万人坑!

    一只头颅从小坡顶上滑落,滴溜溜地滚到了云岫的脚边。云岫双手将它捧了起来,这只头颅枕后高隆,颞部狭窄,眼窝深陷,鼻骨高挺,是明显的南番人的长相。

    她走了几步,又捡起几只头颅。这里死的都是南番人,这点确认无疑。

    这些尸骨上突然涌现出一阵黑烟,黑烟像是有生命一般,循着人群的方向,一丝一缕地渗入到人群之中。

    小白狐兴奋地“嗷呜”叫了一声,哈喇子直流,像是狗儿看见了香喷喷的骨头。云岫警告地敲了下它的脑袋,小白狐呜咽一声,闭上了嘴。

    村民们看见这些诡异的黑气,积压多年的怨气似乎一瞬间找到了突破口,他们咬牙切齿地冲到这块废墟之地上,用尽全力对这些白骨踩踏摧毁。

    “一定就是这些白骨作祟!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噩梦一定是这些脏东西搞的鬼!”

    见状,吴欢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失魂落魄地扑到他们脚边:“快住手!他们是南番人,是我们的同胞!”

    “什么同胞,老子最恨身上这点南番的血!都是这些死南蛮作祟,老子也要陪他们困在这里!”

    吴欢情急之下,用尽全是力气将内力外放。瞬间,废墟上的村民被冲出了数丈之远。

    村民们被她这么一推,心头怨念顿生,却敢怒不敢言。吴欢一个人在废墟上忙忙碌碌,将那些尸骨摆放整齐,尽数掩埋。

    入夜,气温陡降,加上山间湿气极重,村民们这才觉得无房屋庇护,长夜难熬。他们从各个地方搬来草垛,码成小山,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取暖。

    这个小群体显然是容纳不了吴欢的,被连坐的还有吴望、云岫和姜循礼。

    吴欢随意找了一处墙根靠着坐下,吩咐吴望去周围找找,是否有剩下的草垛。云岫刚想着去帮忙,却被吴欢叫住了。

    云岫和姜循礼也挨着墙根坐下,吴欢显然是有话要对他们讲。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带着疑惑看向吴欢。

    此刻的吴欢再没有了让人惊叹的云容月貌,只是一个满脸疲惫的中年女人。她闭着眼睛,沉默了许久,久到云岫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她才怅然开口:“我可以放你们离开这里。”

    “你知道如何离开?”

    “嗯。”

    “为什么?!”云岫遏制不了自己语气中的难以置信和出离愤怒。

    为什么不告诉这些村民如何离开?

    为什么将他们困在这里这么多年受尽煎熬?

    为什么她自己心甘情愿待在这里?

    姜循礼拉住了她的衣袖,给了她一个眼神。云岫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吴欢性格荒诞多疑,行事诡谲善变,她现在说要放他们离开,最好是趁她主意未变,先行脱身,再做打算。

    吴望抱着一捆草回来,四个人分了分,铺在地上,闭目养神起来。薄薄的一层草隔绝了土地里的阴森湿气,变得暖和起来,云岫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

    那是母亲鲜红的血和冰冷的身躯

    年幼的她如坠冰窟,嘴巴几张几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醒醒

    云岫猛然睁开眼。

    她侧身卧躺,头枕在姜循礼的身上,姜循礼的手插入她的发间,轻缓地梳理她的发丝,淡淡的乌木香气萦绕周身,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温柔与安心。她睁开眼,正对上姜循礼那双温润的眼睛。

    “别害怕,我们待会儿就能离开了。”

    云岫从刚刚惊醒的迷茫中缓过神来,这才发现他们二人的姿态极其亲昵。她轻而短促地“啊”了一声,快速地从姜循礼的腿上坐起,翻身起来。

    咕咚一声。

    在她身上睡地香甜的小白狐毫无防备地摔在了地上,遭了这无妄之灾。

    —

    冰冷、潮湿、无光,吴欢像是在这地狱里游走过千万次,驾轻就熟。

    云岫和姜循礼跟在她的身后,在黑暗中一路穿行。

    没过多久,吴欢停下了脚步。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其他器官的感受愈发灵敏,能听见水流冲撞石壁的声音,原来是将他们带来了早上来过的那汪深潭。

    吴欢让两人搭上她的胳膊,她轻轻一踏,便托着两人一起来到了湖心的那座祭坛上。祭坛上方便是瀑布,密集的水汽让云岫几欲窒息。她以手掩鼻,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舒服了许多。

    只听“咯哒——”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开了。

    “快走。”吴欢催促了一声,又冷言吩咐道,“出去不要提起这里。”

    姜循礼应了一声,握住云岫的手腕,带着她一头扎进了刚刚出现的洞口中。

    这是一条与来时完全一样的甬道。

    从甬道中出来,他们已经到了坞首山脚下。

    秋日的夜风干爽清凉,吹得人心旷神怡。

    他们出来了!短短两天恍如隔世。此时,山中的压抑紧张的气氛一扫而光,让人一下子放松惬意到了极点。

    云岫在出来之前就打定主意,不可能对山中的村民坐视不理。她不知道姜循礼接下来作何打算,若他不愿搭救他二人便就此分道扬镳。

    云岫斟酌着刚要开口,姜循礼斜睨了她一眼,仿佛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有几分凉薄:“怎么,又想一人去逞英雄?”

    云岫尬尴地哂笑一声。

    姜循礼从袖中掏出了半块弯月形红玉佩。

    云岫凑过去一看,那块红玉上雕刻着一只鸳鸯,首尾皆在断处。鸳鸯雌雄相依,有长长久久之意,加之这半块玉佩的形制像是由同心佩碎裂而来,应该是定情之物。

    这红玉颜色鲜艳、细腻油润,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硬生生一分为二实在是暴殄天物之举,但也足见其人家底不凡。

    “这是?”云岫此前并未在姜循礼处看见这样的玉佩。

    “这是吴望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他的哥哥,让他来此处救他们出去。”

    “他还有在外面的哥哥?”云岫突然灵光一闪,“景王?”

    姜循礼微微颔首。

    云岫失声惊叹:“那他岂不也是皇家血脉?”

    “嗯,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个四十多年前的事情。”姜循礼开了个头,云岫立刻扬眉表示愿闻其详。此情此景甚是熟悉,好像回到了岂不妙斋的柿子树下,云岫极爱听姜循礼给她讲一些天南海北的事情。

    姜循礼轻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讲起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四十四年前,南番名将拓跋叶大败惨死,南番被迫求和,送来长公主和亲。和亲队伍行至坞首山,被一群流匪杀害,这个和亲公主没能活着送到魏都。南番那边觉得其中有猫腻,但形势所迫,只能委屈求全,重新送来了一位公主。

    “所以这山间的尸骨便是那支和亲的队伍?吴欢...该不会是那和亲公主吧?年纪也对的上。那萧澈和吴望又是怎么回事?是谁将村民们囚禁到了山里来?”云岫只觉得疑问越来越多。

    “这也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听听罢了,当不得真。”姜循礼眸光一沉,转而道,“但这半块玉佩是绝不能交到萧澈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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