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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任东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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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聿都原是江南的一座水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zhaikangpei

    前朝皇室荒淫无度,先辈奠定的千里江山在外敌一次又一次的分割后支离破碎,亡国前,皇室为躲避战乱,抛弃了臣民后迁移江南,这里因此遗留着前朝极尽富奢的痕迹。

    大楚皇帝李戬自北方揭竿起义,聚四方豪雄逐鹿中原,收复失地,平定内乱,最终定都聿州,建朝后的二十几年来,无数英豪奔赴国都,古老的世家大族或在长河奔流中湮没,或俯首称臣,新的流派也在这个初出茅庐的国都一一诞生。

    沈霁回京已有月余,由他巡按朔北后检举告发的案子因为牵涉甚广,至今还在审查中,姚昶一干人正收押在刑部大牢,等待定罪。

    幽深的长廊上,身着锦衣华服,头戴玉冠的十六殿下李拓溦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身侧紧跟着另一个贵气不凡的青年,两边正在洒扫的宫人大气不敢出,只行过礼后便匆匆躲至一边,不敢招惹这两位金尊玉贵的年轻皇子。

    “十六,你别急啊,这事情还没定下来,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九皇子李择参劝慰道。

    “我再不急,李孚谕就要骑到我头上了!”

    李拓溦拉着脸,拧着一双俊朗秀气的眉,他走得很快,衣袂翻飞,一身五光十色的配饰叮当作响,二人身后还跟着一名清瘦的青年,看着文文弱弱,不似二人一般满身珠玉琼琚,甚至有些朴素,他艰难地跟上,“九哥……十六,你、你们走慢点。”

    李拓溦不理会他的呼喊,猛然推开殿门,边走边嚎道:“母妃,我不活了,您瞧瞧您儿子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哎呦呦,谁又招惹你了,来来来,到母妃跟前来。”

    殿内正在涂蔻丹的妇人一身郁金色的齐胸襦裙,大红色的披帛垂在肩上,裙裾曳地,容色明丽,比她发髻上簪着的牡丹花还要娇艳许多。

    她伸手捧住李拓溦的脑袋,左看右看,没瞧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跟在最后的青年终于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先停在殿前,和李择参一起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道:“贵妃娘娘安。”

    谢贵妃搂着李拓溦,看向来人,温柔一笑,“是老九和十一啊,快进来,别在外头晒着了。”

    九皇子李择参与十一皇子李长訚走进殿内,李拓溦重重往贵妃身旁一坐,气鼓鼓地连喝了三杯茶。

    谢贵妃打发走殿内的宫人,探上前道:“儿啊,发生何事了?”

    李拓溦冷哼一声,不答。

    贵妃只好求助于旁边的两人,李择参叹道:“嗐,娘娘,还不是因为那件案子,姚昶大抵是逃不了死罪的,刑部的侍郎是七哥的舅舅,不会放过他。”

    李拓溦撂下茶盏,“我就知道李孚谕回京没好事,成天与我作对,父皇还把虎贲军给了他,他不过是贤妃的养子,如今竟要跳到我头上了!”

    谢贵妃为他倒了杯茶,柔声哄道:“消消气,喝茶喝茶。”

    “我怎么消气!”

    李拓溦叫了一声,又闷闷道:“方才喝了三杯,喝不下了。”

    贵妃道:“那怎么办,吃点心?”

    李拓溦终于崩溃道:“母妃,我都要急死了,你还在这儿说些吃啊喝的。”

    他嘴上不乐意,喊完却又兀自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

    谢贵妃“唔”了声,“不然,找你外公吧,或是母妃去向你父皇求情?”

    李拓溦咬着糕点神色缓和了些许,咕哝道:“求情还是别了吧,不过母妃方才提到外公,我倒是想起,大理寺卿好像是外公的门生,那我去找他一趟,让他在三司会审中想办法保住姚昶。”

    谢贵妃不懂这些,只点头称好,怎知安静坐在一旁的李长訚犹豫地抬起头,声音低弱,“唔,我忽然想起,姚昶是那个程辅……”

    他堪堪顿住,“反贼程鞍从前的副手么?”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李拓溦翻了个白眼,“姚昶早就投诚于我,他过去掌管户部,可以说是本王的钱袋子,这次他被姓沈的摆了一道,现在还在狱中,不然你以为我急什么?真是蠢脑子!”

    李长訚分明长相凌厉,隆准瘦骨,两眼深邃幽暗,细看能瞧出几分异族的血统,然他眉目低垂,李拓溦咄咄逼人时他默不作声,似乎早就习惯了逆来顺受,隐忍不发。

    见他又是这幅怯懦惶然的模样,李拓溦“哼”了一声,无趣地别开目光,“姚昶丁忧期满,回京待职,原本想让吏部给他官复原职,如今想来,他就是不死也要被扒层皮了。”

    李拓溦眼珠转了转,思索一番,“大理寺这一趟是非走不可了,明日我先去找外祖父,不管怎样,得想办法保住姚昶才行。”

    闻言,李长訚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可……十六,当初程鞍深陷风波时,姚昶向父皇检举了他,他跟了程鞍那么多年,说叛变就叛变了。往好了想是大义灭亲,往坏了想可就是……”

    李拓溦面色一变,眉梢微挑,冷声道:“李十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长訚肩膀一颤,垂下头,不敢再说。

    李拓微“腾”地站起。

    “诶诶诶,十六,你先别生气。”

    李择参伸手挡住脸色沉沉的李拓溦,拍拍他的肩膀,将他按回座椅上。

    他安抚道:“十一说得也并非毫无道理,当年姚昶可以毫不犹豫地背叛程鞍,更何况程鞍还是他的伯乐,若非他引荐,姚昶现在说不定还在县城内的做一名小官吏,这朝堂哪里轮得到他站脚的地方。”

    “他连对自己有恩的人都能背叛,十六,你说这样的人能够完全相信吗?”

    李拓溦神情松了些许,怔怔地听李择参说完,眉头拧了起来。

    “那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砍头?我的钱财可都掌握在他手上。”

    李择参抬手抵在唇边,思忖片刻,“姚昶虽是户部尚书,可户部就在那儿跑不掉,这个职位换谁来当都是一样的。”

    “一样个屁!”

    李拓溦骂了一声,“要让老七的人坐上这个位子,不得穷死我。”

    角落的李长訚弱弱道:“官员的升降调动是由谁决定的?”

    李拓溦没好气道:“李十一你真的蠢得没救了,吏部文选司负责官员的考查黜陟1,四品以上的官员任命调派需要吏部先确定人选,递交名录,再请示父皇,之后吏……诶?”

    他忽然顿住,眼睛一亮,拳头重重锤在掌心,恍然大悟道:“吏部尚书是我的人。”

    “那不就是了。”

    李择参看着他道:“户部谁来坐镇都一样,届时急选将自己人塞进名单中,至于姚昶,他犯了那么大的罪,为他求情反倒给自己惹一身腥。”

    李拓溦若有所思,他缓缓端起手边的茶盏,沉吟良久,“难道要弃了姚昶这枚棋子么?”

    “不是棋子,是‘弃子’。”

    李择参一字一顿,沉声道:“比起一个不知是否真心臣服的隐患,只有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才是最安全的。”

    李拓溦放下茶盏,搭在案上的手指蜷曲成拳,猛地站了起来。

    软榻上的谢贵妃抬起头,道:“才坐了一会儿又要走了,不喝茶了吗?”

    “不喝了!”

    李拓溦背着身摆了摆手,撩起衣摆阔步跨出殿门,另外两人也站起身,各自同谢贵妃行了礼才跟着离开。

    华灯初上时,十六皇子在府中召见了幕僚以商讨不久后的急选名单一事,李择参从贵妃居住的华阳宫离开后,先是去看望了自己的母亲,因为皇子成年封王后无故不得夜宿宫中,因而李择参须赶在宫门落锁前离开。

    李长訚送他到宫门前,天色微沉,举目尚有夕阳余晖,冗长的大道上,两侧红墙在淡薄的月光下,渗着森森幽寒。

    “十一,今日你做得很好。”

    李择参忽然开口道。

    “那便好,我总怕我说错了话,会连累九哥。”

    李长訚一想起在华阳宫时李拓溦咄咄逼人的模样便有些后怕,他额上冷汗涔涔,在月光下近乎惨白。

    李择参回过头,目光落在身侧的青年身上。

    当年父皇定都聿州后,结束了前朝末期持续近五十年的分裂割据之战,一时天下太平,万民称颂,西域小国归属的第一年,随着数车贡品被送来的还有一个绝色美人。

    父皇将这名西域女子收进后宫,宠爱有加,不多时她便有了身孕,然而随着这位皇子的诞生,西域女子与宫廷侍卫的奸情不久后亦被发现。

    没人知道这段情是从何开始的,四方征战,统一天下的霸主雷霆震怒,将这位宠妃与她的情郎双双秘密处死。

    年幼的小皇子目睹了这场残酷的剥刑,他的处境很难堪,君父既不能杀了他,因为这无异于坐实了他曾被自己的女人背叛,但他也忍受不了这份巨大的屈辱,索性默许了皇宫上下对这位皇子的欺凌。

    李长訚今年已经二十三岁,早就过了封王就藩的年龄,但他仍住在宫城内偏僻的角落,陛下似乎已经忘了这个儿子,迟迟未曾给他封王赐府。

    李择参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等过了这阵子,我会写封折子给父皇请求让你封王就藩。”

    “父皇厌弃我,九哥还是不要因为我的事去惹他气恼罢。”

    “这有什么,你我是兄弟。当初让你帮我时我许诺过你,会让你自由自在地离开皇宫,只是哪怕父皇同意赐你一块地,大概也只能在穷乡僻壤的边界了,毕竟,你血统不纯,父皇心有芥蒂不是?”

    他虽说着看似亲和的话,脸上却挂着轻蔑的笑。

    李长訚垂着长睫,他的肩膀总是畏畏缩缩地塌着,后背僵硬,常年躲闪胆怯的目光亮了一瞬,又低下头,轻声道:“我明白的,去哪儿都好,多谢九哥费心。”

    “嗯。”

    李择参不再多言,背着手转身跨过宫门。

    作者有话要说:

    1黜陟(zhi四声):指人才的进退,官吏的升降。给老李家拉个表,怕分不清。皇帝:李戬七:李孚谕九:李择参十一:李长訚(yin二声)十三:李望津(女主)十六:李拓溦(wei一声)十八:李祁晋(女主弟弟,已故)其他的死光了或没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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