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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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定川长公主之子,郑观遇刺,无疑是震惊朝廷的一件大事。nianweige
圣人刚得到消息,放下手中的奏折,带着李皇后出宫看望伤心欲绝的定川长公主。
定川长公主一副心如槁木的样子,似乎任何大风大浪都不能让她产生过激反应。
她平常的穿着极其素雅,乌黑的秀发梳成圆髻,仅用一些发簪固定,再没带任何首饰。她额头的秀发有些凌乱不堪,靠在罗汉床边,手中拿着一壶酒。
圣人进屋时,定川长公主刚把满满一壶酒倒入腹中。
胃里是翻山倒海般的汹涌,胸口似被浓烈的火给烫过,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定川长公主的眼神迷离了些,见门窗开了,以为是年轻不懂事的婢女进来收拾,把酒壶往门上一扔,正砸中圣人的鞋尖。
“滚,没我的吩咐,你不可入内。”定川长公主的声音嘶哑。
圣人怜惜这个妹妹的经历,对她颇为容忍,唤作旁人,他早就怒斥一通。
定川长公主不一样。
她的驸马为大周战死沙场,她的长女难产而亡,现在她的儿子也不幸遇害
无论她如何发泄,圣人都不会怪罪于她。
“阿楚。”圣人唤着定川长公主的名字,轻声说:“我是阿兄啊,阿兄来看你了。”
“阿兄?”定川长公主嗤笑一声,伸手去拿凭几上的酒,淡然道:“我有阿兄吗?”
圣人也清楚,定川长公主这是在埋怨他。
他给身旁的李皇后使了眼色,示意她带着后面宫婢内侍退下。
李皇后等人走后,圣人走近几步,蹲下身来望向定川长公主,满目愧疚之色。
“阿楚,当年之事并非阿兄本意。”圣人解释道。
但定川长公主喝得酩酊大醉,圣人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慢慢打开酒壶,还未往嘴里倒,就被圣人一把夺走。
“喝喝喝!你成日就知道喝喝喝,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又有什么用,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儿?”圣人苦口婆心地说道,“事情已经发生这般久了,你再怎么沉湎于悲伤,他也回不来。当年之事谁也不愿见它发生,可战场之上九死一生,谁也不能确保可以平安归朝。你日渐消沉,不省人事,这是他愿意看到的吗?”
圣人紧紧握住定川长公主的肩膀,摇晃两下,眼底的愧疚已转为担忧:“阿楚,你在这个世上还有许多亲人要顾念,不可消磨一世,待到亲人一个一个离开再悔之晚矣啊!”
定川长公主情绪忽然激动起开,伸出双手推开圣人。
她面色铁青,眼底是满满的恨意:“都是因为你!若你不下令让他领兵出征,他又怎会战死沙场,落得个尸骨无处寻的结局?”
这件事,一直都是圣人和定川长公主之间的坎儿。
她埋怨他,他愧疚。
“忠良之士,从不畏惧战场之上的刀光剑影,他们拼尽全力,只为保护整个大周朝的百姓。”圣人试图跟定川长公主讲道理,接着道:“为国捐躯是他的荣光,若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也会义无反顾选择上战场为国效忠。”
定川长公主不以为意,瞪着圣人,一字一句道:“既如此,圣人何不御驾亲征?他守护的,可是圣人的王朝啊,圣人作为国朝的君王,难道不应该挺身而出吗?”
圣人面色一沉,碍于定川长公主现在情绪低落,说话可能有些放肆,他大度地不与她计较。
圣人站起身,肃容道:“君王要守护的,不止国朝的疆土,还有整个王朝的百姓。若我上阵杀敌被擒,群龙无首,整个王朝都会覆灭。到时候,全天下的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这些道理,定川长公主何尝不明白呢?
她气,她怨。
多年来无处发泄。
“阿楚。”见定川长公主面色沉静下来,圣人再次蹲下身,语重心长地跟定川长公主说:“十郎遇刺,我同样也很悲伤。”他抚摸胸膛,接着说:“可我清楚,即便日日沉湎悲痛,十郎遇刺的结局也不会改变。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抓住刺杀十郎之人。之后,无论是杀是刮,都交由你来处置。”
定川长公主眼睛湿润。
自从丈夫去世后,她从未管过自己的儿女。
郑观对于定川太仪的感情,恐怕都比对她的深厚。
但他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以前也会特意寻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来哄她开心。
可这样的事,总让她想到郑驸马。
她便将郑观赶了出去。
长此以往,郑观再也没有特意来看望她。
定川长公主掩面哭泣。
若能重来,她绝不会这么做。
定川长公主一哭,圣人也心软了。
他起身走得离定川长公主更近了些,将她抱在自己怀中,轻轻抚摸她凌乱的发髻。
整个长公主府上下都挂了白,处理郑观丧事的,是定川长公主身边得力的婢女。
绿格换上一身麻布孝衣,头戴一抹白色小花,面色忧虑地去了定川太仪的院子。
定川太仪双手合十跪坐在一尊佛像边,那憔悴的样子仿佛老了十岁。
她嘴上一直念叨着佛经,一颗一颗转着手上的佛珠,心乱如麻,连绿格悄悄走进来她也浑然不知。
绿格抿唇,跪在定川太仪旁边,道:“太仪,刺杀郎君的人被谢将军抓到了。”
定川太仪心中一紧,佛经也念不下去了,摊开双手侧头问绿格:“是谁?”
她的眼神变得凌厉,心里的怒气越发地重了。
绿格迟疑一番,眼神闪躲。
她不敢说出口。
“绿格你快告诉我,究竟是谁胆大包天,敢行刺我唯一的外孙。”定川太仪怒火中烧。
“是是逆王的人。”绿格看着定川太仪煞白的脸色,就知这个结果让定川太仪接受不了。
定川太仪愣了愣,哑着嗓子问:“你再说一遍?是谁?”
“谢将军活捉了一个刺客,那刺客亲口说自己是逆王的人,奉命前来行刺。”说到这,绿格换了脸色,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实情告知定川太仪。
定川太仪是在宫里待过数年的女人,有些人脸上想表达什么,她只用瞟一眼就能猜出,十分果断开了口:“还有什么,你快点说。”
她虽然上了年纪,但经历的风浪太多,受过许多打击,任何消息都打倒不了她。
“他们原本原本不想行刺郎君,但因一时手滑射偏了”绿格一面低头说,一面小心翼翼观察定川太仪的神色。听完这段话,定川太仪整个人都僵硬住了,两眼瞬间无神。
她手中紧握的佛珠,也在这一刻掉落下来,串着佛珠的绳索断开,十多颗佛珠在这一瞬间脱落,纷纷四散开来。
定川太仪的心,也如这些佛珠般散落。
“报应,全都是报应。”定川太仪突然仰头大笑,像发了狂一般。
绿格在旁劝着:“太仪莫要伤心,顾好自己身子要紧。”
在听到郑观遇刺的消息,到郑观的尸身回到定川长公主府,这一整个过程里,定川太仪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只是身子不稳,踉跄几下,好生抚摸郑观冰冷的脸庞后,再由绿格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可是现在,她听到了这样的事。
她的泪水纷纷涌至眼眶,染得两眼通红,自嘲道:“都发生这样的事,我还费心筹划什么?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绿格满眼心疼,一连叫了好几声太仪。
定川太仪不停地大笑,无论绿格说什么,她都充耳不闻。
郑观发生这样的事,除了定川长公主等人,最伤心的莫过于程含然。
她趴在床榻上,一脸的悔恨。
程灵然在旁安抚她。
程含然双目含泪,声音也抖了几分,双手紧紧靠着床榻之上的枕头,问程灵然:“若我当时不说我跟温郎君的事,这件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这两者怎么能关联到一起去?
要怪就怪逆王没有良心,自己的亲人也能行刺。
程灵然轻轻抚摸程含然的背,柔声安慰道:“阿姊别多心,这件事情与你无关,罪魁祸首是逆王。”
话虽如此,但亲眼看着郑观在自己眼前没了性命,程含然的心就无法安定下来。
一闭上眼睛,她就看见郑观拿着糖葫芦叫她的名字。
然而下一刻,郑观就中箭倒地。
“阿灵,我不明白。”程含然的声音变了调,许是哭过的缘故,接着道:“逆王说到底是我们的叔父,他为何要害我们?”
“四姊、十郎,都是他的骨肉至亲,他为何会派人行刺他们?”程含然想不通,人性怎会如此之恶?
程灵然不知如何解释,这点令她同样也想不明白。
“我们都是小辈,也没经历当年之事,我也想不通他为何会这么做。”程灵然叹道。
程含然身子动了动,偏过头去看程灵然。
“阿灵,你说当年之事,是不是另有隐情,所以逆王才会极其怨恨我们?”程含然悲痛之余,又想到了一点:“我们出门游玩之前,先去了城外,之后十郎才跟了过来,或许一开始,他们的目的是刺杀我们,而不是刺杀十郎。”
程灵然一惊,仔细想过之后,发现的确有这个可能。
他看到那些人落荒而逃,个个神情慌乱,不像是早有预谋的样子。
由此可以推断,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刺杀她们两姊妹。
而郑观做了挡箭牌。
“无论是四姊还是阿姊和我,都是阿耶的女儿,而阿耶是”说到这里,程灵然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程含然替她说了出来:“阿耶和伯父一母同胞,逆王恨的人,恐怕就是大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