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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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公主出降前夜，整个凤仪宫灯火通明。msanguwu
宫婢们忙着整理七公主的陪嫁，七八个宫婢则在检查七公主的嫁衣，看看哪里有疏漏的地方，又或者哪里绣得粗糙哪里绣得稀疏。
李皇后在七公主的殿内嘱咐七公主几句，满目慈爱地揉着七公主的头，感叹道：“一晃十七年过去了，我的阿柔也要出降。”
李皇后的神情恍惚不少，满眼的不舍。
七公主透过梳妆台上的铜镜，发现了李皇后异样神色，回头握住李皇后的手。
七公主的驸马是她千挑万选的，配得上七公主，她不会担心出现真定公主那样的事。
她想到的是自己去和亲的二女儿和四女儿。
李皇后的眼泪如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收不住。
七公主连忙拿绣帕擦去李皇后的泪水，哽咽道：“明日是儿大喜的日子，阿娘怎么能哭呢？要笑，知道么。”
说着，七公主眉眼弯弯地笑了笑。
李皇后望着眼前那含着点点星光的眼睛，破涕为笑。
“以前都是阿娘安抚你，没想到今日竟让你安抚阿娘。”李皇后湿润的眼眸里，笑意明显。
七公主不以为意，收好绣帕，道：“因为儿长大了，儿过了年就该十八，不再是阿娘眼里的小女郎啦。”
“是啊，阿柔长大了。”李皇后的声音轻轻颤了颤，夜间有风透过窗户进来，吹得她眼底干涸不少。
再说下去，七公主恐怕会真的伤感下去，明日就跟圣人说，自己不愿出降，要一辈子陪伴阿耶阿娘。
七公主尚有一丝理智，伸出双手紧紧抱着李皇后。
“阿娘放心，儿以后会常带着驸马入宫。”七公主心里也明白，李皇后那么伤心的原因。
除了自己的长女，李皇后有两个女儿都和亲别国，好几年都没有见过面，也不知她们现下过得如何，有没有水土不服、吃不好穿不暖、心里不舒坦？
如果可以，李皇后很自私地希望二公主和四公主重回长安，再也不要离开故土。
“阿娘明白，阿娘都知道。”李皇后声音嘶哑，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十四郎可是阿娘的侄子，他肯定会时常陪伴跟阿柔一起来看阿娘。”
李皇后的眼泪再次滑落，滴在梳妆台上。
“好了好了，该嘱咐的，阿娘都嘱咐完毕。你记着，夫妻相处须得互敬互重，何事有商有量，若遇分歧，二人势必有一方要妥协，若你是对的，你便跟他说道理来说服他，不可仗着公主权威来压迫他，这样的夫妻走不长久。”李皇后早就跟七公主说了些夫妻之道，现下说的是关于夫妻之间相处的事。
七公主都明白，她有时是骄纵了些，但骄纵不等于无理取闹，她有明白是非的能力，也非常地听劝。
“阿娘放心，儿都记在心里了。”屋内烛光晃动，均匀地照在七公主的脸上，女郎笑得纯真肆意，令李皇后的心也软和了不少。
李皇后点着头，带着宫婢们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程灵然便走了进来。
七公主欢声雀跃地站起身，奔向程灵然，双手紧紧环绕住程灵然的脖子。
“我们前几日可说好了，今日你陪我睡！”七公主鼓着腮帮子道。
程灵然没有不依的，她来之前跟杜太后说过，杜太后知道两个孙女感情好，没听程灵然解释便放了她过来。
七公主拉着程灵然的手，往床榻上走。
她张开双手往床上躺，床上的被褥被震得动了两下。
程灵然无奈一笑，侧着身子躺下去。
七公主是平躺着的，不由自主想到自己几位姊姊。
“大姊、三姊、五姊、六姊福气好，没有和亲，但二姊、四姊却承受了和亲之苦。”她说着，眼泪顺势滑落，“我知道公主受天下人供养，是该为天下百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可我还是接受不了搭上自己的一生，来换得短暂的和平。”
程灵然嘴唇翕动，有很多话堵在嘴里，呼之欲出。
在大内时，新平公主和真定公主出降她印象不深刻，只顾着吃席，二公主和四公主是和亲的，她们在城墙上送着两位姊姊，许是风大，吹得眼睛干涩，让她们留了不少的眼泪。
那时候她就在想，为什么牺牲一个女人的终身幸福，就能换来全天下百姓的安康呢？
之后四公主和亲之时，才十三岁的程灵然想法比较活脱，还想到了一层，既然可以送公主，为什么不能送皇子？
同样是牺牲个人的幸福换来和平，为什么偏偏要牺牲女人的幸福？
难道这个世道里，只有男人是人，女人不是人吗？
她那一日难过了许久，谁跟她说话，她都不搭理。
谢敛找到她，问她为何情绪低落，她也不搭理谢敛。
谢敛不愿见她伤心难过，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带着她上了皇城最高处。
她看着那一睹又一睹的宫墙，围成四四方方的天地，像一个迷宫，不知何时能走到尽头。
她问：女人这一辈子，就是被困在一个又一个牢笼里吗？
谢敛也不知如何回答她，抿了抿唇，温声说：“若你不愿困在牢笼里，我便陪你去看更广阔的天地，让你一生都无拘无束。”
她也想到了那句话“女子可为飞鹰，翱翔天地之间”。
她这一辈子，真的可以看到更广阔的天地吗？
七公主的喃喃自语给程灵然带回了现实，她才发现自己眼前已是一片白雾。
“同样是受百姓供奉，为何我的兄弟们可以在长安享受荣华富贵，为何我的姊妹却要在他乡承受别国风霜？”七公主不满，她侧过身子，目光急切地看着程灵然，问：“阿灵，为何我的两个阿姊都是公主了，她们怎么还受到这种不公的待遇？”
程灵然回答不上来，她只能说句特别现实的话。
“因为我们女子，即便位高权重，也不被世间所包容，这世道总是眷顾男子多些。”程灵然想到百年前的女帝，这或许是史书里记载的第一个女帝，但她心里明白，这也是最后一个女帝。她接着说道：“当初女帝初登大宝，朝中大臣也无多少人臣服于她，他们觉得，被一个女人所统治，是他们一生中的奇耻大辱。”
七公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
这世道，的确是这样的。
哪怕以后经历千年，七公主也会觉得改变不了。
她将双手放至枕下。
“若有一日，二姊、四姊能重回故土，那该多好啊。”七公主感叹一声。
她们二人都明白，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出嫁从夫，这是她们最厌恶的三纲五常里提出来的，只要那个国朝不覆灭，二公主和四公主一辈子都别想回到故乡长安。/p>
七公主说得这般多内心的真实想法，怕程灵然听多了跟她一样的愤懑不平和伤感，便换了一个话题，好奇问：“阿灵，你在宫外待了三年，你可曾见过李家十四郎？”
程灵然转动眼珠想了想，摇摇头：“没见过。”
“那谢二郎呢？他应该也见过吧？”七公主再次问。
谢敛的确见过，程灵然实话实话：“谢临喻说，李十四郎是个极好的儿郎。”
七公主凑得离程灵然更近了些，小声说：“他怎么知道，他又不是李十四郎肚子里的蛔虫。”
程灵然摊手笑笑，“这都是他说的，与我无关。”
七公主唏嘘一声，“阿灵你还是那么相信他，跟小时候一样，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程灵然忽然大张着嘴巴，脸颊两边微微泛红，眼神闪躲，气急败坏得挠七公主的手臂。
“阿柔你在乱说什么？我才没有！”程灵然反驳道。
七公主笑得合不拢嘴，就是不开口。
月亮逐渐下移，天色渐暗渐明。
这一夜，是七公主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夜。
她与程灵然共枕谈心，说了不少闺房私话，有伤感的也有高兴的，二人的情绪换来换去，眼底里有着连绵不绝的笑意。
程欣然与应洵的定亲宴定在了十一月初一。
定亲宴与婚宴不同，邀请的都是跟王府亲近的人家。
中书令温公也在内。
魏王妃特地给温衡清递了花帖，目的就是为了让程含然与温衡清相处，早日促成王府另一件好事。
程欣然与应洵穿着大红嫁衣，一同在大厅之中与前来祝贺的客人敬酒。
有个贵妇夫人看着程欣然含羞带怯的模样，捂唇笑出了声，跟一旁的夫人打趣道：“你看看这郎才女貌的，难怪应五郎之前推拒了一众婚事，原来是看中了王府里这般貌美的县主。”
那位夫人也跟着点头，“若是我家女郎有这样的好福分，我就知足了。”
程欣然将她们的谈话都听得清清楚楚，默默低下头来。
应洵在她耳畔轻声说：“欣然如璞玉般至诚至真，得不到欣然，我情愿孤苦伶仃一辈子。”
程欣然轻拍应洵的手臂，嗔怪道：“你不许乱说。”
“我说的都是实话。”应洵很自然地接话，“去跟姑母她们敬酒吧。”
程欣然揪出他话中的错误，“还姑母啊。”
应洵轻拍自己的嘴唇，“瞧我这嘴，该打该打！一同去给母亲敬酒。”
程欣然温和一笑，带着应洵往魏王妃那边去了。
魏王妃看着他们二人终成眷属，热泪盈眶，笑道：“五郎，若你欺负二娘，我第一个跑到母家去揍你。”
魏王妃这话惹得一旁的高夫人忍俊不禁。
“小婿不敢。”应洵叉手行礼。
紧接着，他们再给黄夫人敬酒。
黄夫人心里五味杂陈，叮嘱程欣然：“二娘，要好好与五郎过日子，知道吗？”
程欣然含笑点头，“阿姨，儿都明白。”
“阿姨放心，小婿也会好好待欣然的。”应洵悄悄搂住程欣然的肩。
黄夫人与魏王妃对视一笑。
另一边的宴席上，踌躇不决的郑观，终于下定决心跟程含然表明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