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有贼入门
昨夜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粒子,晨起时背阴处的窗子还留有残迹。mshangyuewu
待李令仪出门时风雪具停,但天还阴着。乌云低垂,朔风瑟瑟,似乎在酝酿着下一场风雪。
昨晚上了冻,软趴泥泞的地面被冻得梆硬。细看之下,凸起的泥块上凝结着纹理分明的冰花。地面低洼处残存的积水也结了一层乳白色的薄冰,脚踩上去咔吧作响。
这样的路是极好走的。他们终于不用再担心车轮粘连泥块,堵塞车轴。也不用担心马车陷入泥坑出不来。
但刚走不远,坏消息接踵而至。
拉车的马匹突然口吐白沫,倒地身亡了。
高翊说马是力竭而亡。
这也难怪,昨日风雨中行了一天的路,晚上歇息又没有丰足的草料。
所幸先前他们马匹还健在,几个人哀叹着,找了块荒地将马葬了,又重新出发。
早上倒霉,预示着今日一整天都不可能太平。
果然,后续接二连三的出状况。
行了半日的功夫,终于到达了先前高翊所说的驿站。
李令仪站在驿站门外,看见的是倒塌的外墙,坍圮的屋山,衰草连天,人迹罕至。
甚至不如昨晚的荒村小屋!
竟是个废弃的驿站。
李令仪回头看,高翊也是一脸的茫然。
“……可能是舆图未来得及更正。”
裴鸿羽替他挽尊。
无奈又行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了人烟。
这一路行来,不是如昨夜的荒村,便是破败的小镇,几乎没有遇到过活人。
这也是个小镇。
一个未被洪水波及,比较幸运的小镇。
李令仪一行人抵达时,已近傍晚。暮色四合,小市集上的小商贩们或是推着小车或者担着扁担,陆陆续续归家。
这本是最普通不过的场景,李令仪却觉得是那么的富有生机,那么欣欣向荣。
镇子很小,没有客栈。李令仪一行人预备投宿在城东一户富庶之家,这户人家被当地人称为举人之家。
听了这称呼,李令仪料定这家必然出过举人。等到了宅邸门前,果然印证了猜想。
八字门楼,砖雕足足有九层。昏暗的光线下,每块砖雕都非常精美。朱漆大门,用铆钉绘成“瓶身三戟”的吉祥图案。
这是典型的官家门第。
敲了许久的门,才有人开。
“你们找谁?”
看门的老大爷将几个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李令仪礼仪周全的说了想法后,被一口回绝。
商量许久还是不让他们投宿。
几个人站在门前不知所措。
不能亮身份,即便亮了人家也未必信。当然,也不能来硬的。正当一筹莫展之际,李令仪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怎么忘了她也是有系统的人!
她先是用系统查询了当地知县的名讳、籍贯等信息,然后再次敲开门,撒谎与他们知县有亲,这次就是来投奔他的。
看门大爷禀报了主人之后,这户姓王的家住亲自将他们迎了进去。
他们不仅入住,并且得到了一顿洗尘宴。
这一顿席面是他们几个最近几天吃的最好的餐食。
入席三杯酒下肚,王老爷话匣子打开,从他祖父如何考上举人,坐过几品官,滔滔不绝。
趁气氛正热,李令仪开口问:“我这一路行来,怎么到处都是荒村野地呢?甭说客栈,连个人家都没有?”
“嗐!”王老爷叹口气,“还不都是水灾闹的!地被淹了,家被冲了,没吃没喝只能出门逃荒去了!河北、天津、北京到处都是我们这儿的人!”
“你们不知道,我们中原人苦啊!还好我们祖宗积德挣下了这份家业!”
没理会他的感叹,李令仪又问:“洪水不是早退了吗?朝廷还拨了几次款赈灾了吗,怎么还往外跑?”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王老爷呷了一口酒道:“朝廷拨了银子不假,你可知这银子从上到下要过多少人的手吗?你拿一点,我拿一点,到了下面还剩几两?”
李令仪沉默不语。
“别说这些了,说点高兴的!”
王老爷举杯,揪着李令仪追问起了关于县老爷的事。李令仪将查到的资料删繁就简,加以润色,通通讲给了王老爷。
宴席上其他人都在埋头干饭,只有高翊,一直盯着胡侃乱说的李令仪,目光探究,欲言又止。
待散席回房后,他终于忍不住发问:“殿下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里的知县他连姓什么都不知道,李令仪却能说出知县的七大姑八大姨,怎能不让他心存疑虑?
李令仪觉得这问话相当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笑呵呵的打哈哈:“嗐,瞎编呗!要不然我们今天还得睡破茅屋!”
“臣是问殿下怎么知道这里知县的事?”
高翊不依不饶。
“我看邸报啊!哪里的邸报都看,而且我记性好!”
最后还倒打一耙,“高大人,多读书,多看报,少吃零食多睡觉,你也能记性好哦!”
高翊:??啥玩意儿
李令仪不再理他,啪嗒关上了门。等关上门,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抓起床上的软枕,当作某人抽了几下,嘴里喃喃道:“你这样刨根问底很不好,知道吗?”
王老爷家客房富裕,李令仪住中间,其他四人住在她左右。
高翊巡视了一遍周围,又特意寻人喂了马才回房歇息。
因为今晨那匹马的哀亡,它的三匹同伴得到了极大的重视。不仅有干燥的马鹏居住,还有了丰足的草料净水。
夜半时分,李令仪昏昏沉沉的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有贼人!快来抓贼啊!”
李令仪被吵醒,烦躁的翻了个身。
不就是有贼吗,大呼小叫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等等!
有贼?
李令仪陡然惊醒,刚从床上坐起来,就听到门外有人哐哐砸她的屋门。
“殿下快开门,是我!”
高翊?
李令仪赶紧穿上衣服起身去开门。
屋门甫一打开,手腕立即被人握住。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一层中衣传到皮肤上。
李令仪抬头,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个熟悉的、俊美的轮廓。
“这里有危险,殿下跟臣走!”
高翊拉起她开始疾步奔走。
边走边道:“入睡前臣看到后宅花园西边有个角门,咱们先从那离开再做打算!”
“茶茶和惠明呢?还有裴鸿羽去哪了?”
“臣方才出来遇到了茶茶,惠明不会功夫,我让她去寻惠明了。裴鸿羽去前面探情况,顺便把咱们马想法子牵出来。殿下安心,咱们先走……”
话未讲完,抄手游廊尽头的小径上来了四五个蒙面人,手里握着白森森的钢刀。
高翊噤声,拉着她迅速躲在廊柱蜿蜒回转形成的凹槽处。
两个人面对面站立,挨得很近。近到几乎叠在了一起。她的鼻尖顶着他的胸膛,她感觉呼吸不畅。
李令仪整个人被圈住,视线被遮的严严实实的,除了他玄色衣服上的暗纹,什么都看不到。
活动眼珠向上看,也只能看他光洁的脖颈和他凸起的喉结。
“人走了。”
被冻结的时间寸寸碎裂,李令仪终于获得自由,悄悄喘了口气。
他拉着她继续东躲西避的往前走,此刻整个宅院呼号喊叫此起彼伏。
李令仪盯着他的侧脸问:“咱们不是有暗卫吗?”
“什么贼都不清楚,不能随意动用暗卫。”
还远不到那个时候。
跟着高翊穿过游廊、湖石假山,便看到了小角门。
高翊使劲拽了拽门上的锁,没打开。又抽出绣春刀,一刀砍断挂锁的铁链。
他先探头左右看了看,无异常才带着李令仪出去。
外面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李令仪下意识贴着他走。感受到她的动作,高翊握紧了她手腕。
“没事的,臣会保护殿下!”
声音带着笑意。李令仪立即撤开了一段距离,谁稀罕!
又被他拉了回去。
李令仪翻了白眼,没有再挣扎。
走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进了一个破庙之中。
黑暗中高翊吹了几下口哨,几个人走了出来。
“参见殿下!”
“参见高大人!”
是锦衣卫的何千户和他手下的五个百户。
“起来吧!”
“谢殿下!”
高翊问何千户:“人都齐了吗?”
何千户单膝跪地:“五百锦衣卫具已到齐,静待大人差遣!”
那五个百户也跟着跪下。
高翊点点头,示意他起来。
“殿下,我们进去等。”
李令仪抬步刚要走,忽然感觉有东西落在了额头上。她仰起头,又落到了脸上,感觉冰冰凉凉的。
伸手一摸,迅速在指尖化开,最后只剩一点水迹。
“下雪了!”
高翊也感觉到了。
“殿下冷不冷?”
出门时走得急,没来得及穿她的披风。方才情绪激荡不觉得,此刻才觉着冷。
“有点。”
她跺了跺脚,走进破庙。
“何千户,生火!”
杨千户答应一声,接着便听到了打火石的声音。
李令仪将将站定,一件带着热气的披风罩在了她的身上。
李令仪回身看,打火石点燃草木发出明亮的火焰,照在高翊的脸上。她甚至看得到他睫毛投射下来的阴影。
李令仪不自然的转过头,向他道谢。
火堆燃起熊熊烈火,外面扑簌簌的下着鹅毛大雪。李令仪裹着宽大的毛领披风坐在火堆旁,感觉身体渐渐回温。
破庙门扉,偶尔有几朵调皮的雪花顺着门缝飘进来,打着旋儿落到地上消失不见。
等了一会儿,门突然被推开。茶茶和裴鸿羽搀着惠明走了进来,朔风卷着雪花被关闭的门挡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