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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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机了,江总,晚上见啦!】
【阿黎,一路平安。msanguwu】
发完消息,江修暮看着手机,嘴角还是舍不得放下。
他不无遗憾地想,这航班落地太晚了。晚上八点,民政局都关门了。
算了。也不急。
江大总裁又拿起笔,心想,他还真想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
不过,就他家妖精这性子,极有可能只是佯言调皮,存心逗弄他。
一如往常,繁忙的工作占据着男人整个上午。风平浪静即止到午休后,陈行拿着一封信敲门。
“进。”
得到允许,陈行走进去,微笑,“老板,刚收到您的一封信。可能是黎姐寄的。”
这信没人敢拆,但上面明显的一个“司”字封戳。他斗胆猜的。
阿黎给他寄信?他家妖精还会写信?情书?
信刚拿到手时,江修暮眼里自然地流露出笑意,对着助理说,“好,你去忙吧。今天没别的事,你正常下班。”
“好的老板。”陈行暗中比了个“yes”,欣喜地走了出去。
只剩他一个人的办公室,江修暮没急着拆开看,而是先把手边的工作安排好,文件签字。
全都做完后,他去柜子里拿出个作为摆件收藏的古董拆信刀,回到座椅上,唇角含笑地将信封细致地裁开,拿出里面的信纸展开阅读。
读到第一行字时,那笑容便霎时凝固在了男人脸上。
“嘀嘀。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
第三次摁断电话,司黎拿着手机在屋里转了两圈,鼓着小脸,疑惑地想,这男人怎么突然失联了呢?
她准时准点落地的,又一刻没耽误地赶回家。
而家里司黎环视一圈这布置,走过去,蹲在正中央硕大的玫瑰花束边闻了闻。
她心想,这明显是今晚有“节目”啊。怎么主演还丢了?
惊喜?还是在忙?
算了,等等吧。
飞机上坐累了,司黎往沙发上一躺,手机放在胸前,等着回电。合上眼,她嘴里又轻哼起黄梅戏,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才哼了两句,手机就震动了。
她立刻抓起来,手比脑子快地摁下接通。
一晃神,才发现来电显示不是备注,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您好?请问您是司荣鑫先生的家属吗?”
司黎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爷爷的大名,“我是。”
“我这边是疗养院的,很抱歉地通知您,司荣鑫老先生于今日清晨去世。麻烦家属尽快来认领一下遗体。”
“好。”
挂断电话,司黎怔怔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抬手,给陈行打了个电话。
对方几乎秒接,“喂?黎姐您找我有事?”
电话那边隐隐传来音乐和喧闹声。
司黎尽量控制语气,用平常的声音说,“你们老板下班了吗?”
“老板他收到您的信就走了。您没见到他?”
信。司黎睫毛颤了下,“我刚下飞机。想先问问,既然他不在公司,我就直接回家了。”
她说:“生日快乐啊。”
电话里,陈行声音又惊又喜,忙道:“谢谢黎姐!老板他一定在家等您了。”
“好。那你忙吧。”
又是一阵冰冷的嘀声。
偌大的落地窗外,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司黎缓缓地侧头看去,夜里乌云滚滚,一场真正的暴雨似乎正在酝酿。
海城,司家别苑——
这个中式小院不算大,坐落在海城近郊,周围种了不少树,树林将正中间的院落包围,只留下一条马路直达院门。
此刻,一行八辆硬派的黑色越野车正行驶在这条路上。
从第一辆开始,前面六辆车陆续减速,有序地在路边停下。
倒数第二辆直接开到了门前。
老路从副驾驶上跳下来,打开后车门。
穿着黑色皮质长风衣的男人从后面下来,长腿越过踏板直接踩到地面上。
“人现在在这吗?”落地站定,他低头整理手套,淡淡地问。
老路先是看了眼他的皮手套,愣了下后速答:“是这里。从司家跑出去之后,金光誉一直都住在这。他还给自己请了个厨师和保姆。”
“厨师和保姆刚刚已经让人送走了。现在院里就他一个人。”
“嗯。进去看看。”
男人走在前面,身后的人井然跟着。到了院门口,有人自动留下看门,还有人负责绕着小院附近转。最后一辆车的人抱着箱子下来,开始安装信号屏蔽器。
绕过雕刻精致的影壁,江修暮抬眼看见了一方红色的戏台。他年少寻而未果的地方,竟然在这里不期而遇了。
“拆了。”
他对着身边人吩咐,收回视线,继续沿着长廊向内院走去。
内院里,金光誉早就摆好了桌子等他。
他甚至还悠闲地给自己泡了壶茶,正在装模作样地品着。
“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来找我。”金光誉没起身,手向对面的椅子一指,“江总,坐吧。”
他热情地仿佛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旁边的老路瞥见自家老板抿起了唇角微笑。
根据以往的经验,老路知道,他家老板不笑的话还说明事情没什么要紧;他笑了,那对面这个人,他今天“死”定了。
江修暮“听从”他的话,到对面的椅子坐下,瞥了眼桌前的茶,没碰。
“你既然知道我来找你的原因,就不要耽误时间。说你知道的全部。”
男人开口就是命令的语气。
这语气,金光誉太熟悉了。这一辈子,司老爷子对他说话都是这个语气。
可现在形势不一样了,砝码在他手里。
所以,金光誉没理会,而是悠哉地拿起了扇子扇风。扇子是他从司老爷子书房偷的,司家传家的宝贝之一。古董,上面还有名家题字。
此间树林阴翳,根本不热,甚至这个季节还有点凉气袭人。
金光誉就是要摆一摆架子,任你炙手可热、势焰熏天又如何,今天还不是要来求他说出真相?
整个过程中,江修暮平静地看着他,手指在一下一下地轻敲椅子扶手。这是某人的习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架子摆够了,金光誉给他换了杯热茶,习惯性地谄媚道:“江总,您今天问什么我都如实告诉您。”
“我十几岁就跟在司荣鑫身边了,他的事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不过呢,我也有点小条件。”金光誉朝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没有司荣鑫那么贪。”把个“花瓶”当宝贝就敢狮子大开口。
“我就要这个数,一千万。只要我活着,您每年给我一千万。”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岁数活不了多少年。无儿无女,每年一千万,足够他花了。
“这点钱对于您来说,不过是指缝漏水。当然,这个小院您也得留给我。”
司荣鑫死后,司家全部遗产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司黎身上。
不过,这个小院,金光誉早就看上了,清净,适合养老。
他说这些话时,男人只是微笑,笑到最后,垂眸开口,却不是回答他。
“老路,他的话我听不懂。”
江修暮敲着桌面,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手指停住,顿了下,说:“教教他,怎么说话。”
老路走过去,一只手揪着金光誉脖领,将人掼到地上,干净利索的一拳,打落他一颗牙。
但他没停,对着不致命的穴位又是一拳。
老路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练家子出身,以前是武馆里的师傅。
身后的这个比他年轻快十岁的男人他老婆现在吃的高价药是这个男人在供,他大儿子留学的学费是他出的。在他最困难,走投无路,马上就要走上绝路时,也是这个男人把他从泥沼里拽了出来。
他父母去世时,他还亲自来扶灵。仁至义尽,老路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金光誉这身子骨本来就不扛锤,老路也没下重手。老板有话要问他,他得留一口气。
金光誉开始告饶时,他就住了手。
这时,椅子上的江修暮正在看他刚刚拿的扇子,眼皮都没掀一下,“说吧。”
“您您想先知道哪件事?”审时度势,见风使舵,金光誉胆子小,一辈子最擅长的就是给人当“奴才”了。
“先说那封信。”
“信信上写的都是真的。”金光誉坐在地上,气都来不及喘匀,就开始回话。
其实刚知道有那封信的时候,他还挺诧异的。他惊讶于司荣鑫对自己亲孙女是真下得去手。
他明知道,在他死后,这个男人对司家寻仇无处,会把怨恨全都强加于司黎身上。他竟然还是留下了一封信道明江家过往的真相。
司老爷子是真得恨司黎。不过,他也的确有恨她的理由。
但那封信的事,还得从1987年说起。
1987年,有两个年轻人在海城大学相遇了。
一个叫司杰礼,一个叫江爱国,他们同属于海城大学土木工程系,又是一个宿舍的上下铺。
那一年,司杰礼十八岁,是海城司家的独苗,脑子聪明却是有名的二世祖。仗着家里有钱,个性十分张扬。而江爱国出身海城下属县城的一个农村,祖上都是种地的农民。
他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大学生。不过他是复读了两年才考上的,所以入学时已经二十岁了。
江爱国为人朴素低调,憨厚老实,年纪稍大又有一副热心肠,班里谁找他帮忙,他都尽力帮人家。班里人都很喜欢他,推举他当班长。他不好意思地涨红脸,站在台上一个劲儿地鞠躬,跟底下同学说“谢谢,他以后一定为同学们服务”,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他也挠挠头跟着笑。
可他当上班长后,遇上的第一个硬茬就是他的上铺。八几年,在许多人还把二八自行车当宝贝时,司杰礼早都开着小轿车在校园里乱晃了。
那时候大学老师都没几个能开上轿车的,大家都羡慕他。
江爱国也羡慕,但他更多的还是担心。因为司杰礼不常回宿舍住,还总逃课,他出于“兄弟情义”一直都帮忙瞒着老师。
然而,嚣张惯了的司杰礼根本没把上学这事放在心上,他从小享受最好的教育资源,随便学学就考得上大学。在他眼里,班里其他人的努力勤奋都是笑话。
他下铺更是个“土包子”。他很瞧不上他,觉得他什么事都操心,简直又土又蠢。
后来他们还吵过一架,因为宿舍查寝,江爱国嘱咐他叠被子。
当时就把司杰礼给气笑了,他拿着国内第一批“大哥大”手机问他,哎,你他妈知道什么叫保姆吗?
那个年代多少人都还吃不上饱饭,司家就有了保姆和司机。
江爱国当然知道这个词,但这和他不叠被有什么关系?于是两人年轻气盛就吵了起来。后面,司杰礼摔门而去,还是江爱国这个老好人给他叠的被子。
一连好多天,司杰礼都没回过学校,再出现时,是一次晚上。他在外面喝多了,忽然肚子疼,就近来到寝室想找地儿睡一会儿。
结果刚进门,就疼得躺地上起不来了。
他那种性格,寝室里其他人本来就不喜欢他,再说谁知道这二世祖什么情况啊,万一讹上他们怎么办?所以其他人都干看着。
只有江爱国不计前嫌,背起他往医院跑。他又不会开车,只能一路不停地跑到几公里外的医院。
一查才知道是急性阑尾炎,不及时治疗也是会死人的。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司老爷子。司老爷子在医院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说他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儿子,非常感谢他,并且出手就是一万块。
一万块。这把穷人家出身的江爱国吓着了,推辞的时候,话都不会说了。钱比热山芋都烫手。
他坚决不收,司老爷子也没再坚持,直言他是个好孩子。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就来找他。
后来,司杰礼醒了,知道是他最看不起的“土包子”救了他,心里也挺感动。
他买了辆自行车送给了江爱国。比起钱,这自行车可有用多了。起码他打工能省不少时间。
尽管实在是不好意思,但司杰礼一再坚持,江爱国还是收了。
那之后,两人就处成了哥们。
司杰礼直接把他安排到自己家建筑公司打工,这样一来,江爱国就有了稳定的收入,不仅交得起学费,还能还一还老家欠的债。
他们本来学的就是土木工程,从那时起,江爱国就开始接触实际的工地了。他还跟他学会了开车。
两人越处越合得来,司杰礼在酒吧要是喝多了,开不了车,就会把他叫来当司机。别人他都信不着。
直到有一次,江爱国来接他时,在酒吧门口看见了有一个壮汉要欺负一个女孩,正义使然,他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结果壮汉有帮手,把他也打趴下了。
当时司杰礼也在酒吧里,他可是十几岁就开始在这片儿混,年纪轻轻打架最在行。一见兄弟出事,他上去就是揍。
最后俩人双双挂彩住进了医院。还是司老爷子出面摆平了这件事,花了不少钱。
一想到这事是他惹出来的,江爱国对司家就更觉得亏欠了,甚至毕业之后就认了司老爷子当干爹。他还拒绝了其他公司的橄榄枝,入职了司家的公司。
同时,缘分也悄悄降临。那天他在酒吧门口救下的女孩,也是他们学校的,学外语的。她本来是和舍友一起约好在那条街的一家饭馆聚餐,结果去的时候路过酒吧,就被人拦住了。
女孩很感谢他,也请他吃了次饭。一来二去,两人就在一起了。
女孩父亲早逝,就一个在海城高中当老师的母亲和一个弟弟。三人一直相依为命。她母亲见江爱国踏实稳重,虽然家里条件一般,但是为人不错,就同意了两人的事。
1991年,一毕业,两人就结婚了。酒席就是在司家的饭店里办的,司老爷子给他们当证婚人。司杰礼是他的伴郎。
当时拍的照片将一切都留存了。
在司家入职一年后,早就对生意完全熟悉的江爱国,有了自己单干的想法。司老爷子非但没反对,还很大方地给了他一笔创业资金,让他以后有钱再还。
这件事之后,江爱国对司家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是“死心塌地”了。后面就算他创业成功,把钱连本带利地还了,心里却还是觉得亏欠。
1993年,老婆怀孕了。这把江爱国高兴坏了,一咬牙买了个别墅,专门送给老婆表示“感谢她没嫌弃他出身,一路陪他从无到有,以后一家三口幸福生活”。
谁也没想到,同年,仗着一副好皮囊常年流连花丛,浪迹情场的司杰礼也栽了。他养的一位小模特大着肚子找上了门。
出乎意料的,司老爷子竟然同意了她进门。
因为那一年,司家的生意出现了点问题,虽然最后暂时解决了,但司老爷子也起了新念头。他在想,要是日后真要大笔地动“不义之财”,那他可要提前找个人负责“顶罪”。
这位新进门的、家里没根基、脑子又空空的儿媳妇就是很好的人选。
司老爷子本身很看重血脉,如果没有那次意外,他是不会牺牲司家人的。
但那次“意外”,其实也是他一手造就的。
1997年,江爱国带领的建筑公司,有技术人员研制出了一种新型的建筑材料。一旦获得专利批量生产使用,将会大大降低原有的成本。
在那之前,海城的建筑材料一块,都是由一家外资控制的大企业垄断的。这家小公司的举动,让它嗅到了危机。
它找上了司家“帮忙”。
一方面怕他感情用事,另一方面又想锻炼这个独子,整件事司老爷子只透露了一半给司杰礼,告诉他,他必须要在好兄弟和司家之间做出选择。
困苦的彷徨过后,司杰礼选择了家族的利益。他将仇浩带到了江爱国面前,告诉他司家遇到了困难,只能用新公司接活。这是新公司的法人。
仇浩是一个表面上和司家完全没有牵扯的人,他当时背后的承建公司也是空壳公司。
但有司家作保,江爱国太信任自己兄弟了,也太想回报司家了,甚至在合同上他都没让司杰礼作为担保人签字。
他将公司生产的几批材料全部供给了这个人。资金成本远远超过了他公司能负担的范围。
后来回款迟迟不到账,工资发不出去,江家的工厂都停工了。连他们自己接的承建工程都干不下去了。
江爱国没办法只能找上司家要钱,但那时候,司老爷子已经对他闭门不见了。
资金链断裂,江家公司破产。夫妻俩那时候也没想过要跑,还是想先还债的,结果被激动的“讨债人”逼上了高楼。
那一天是1998年的3月13日,从小养尊处优、没经过真正风浪的司杰礼,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程度。
他是自私自利,却也没有坏到要对好兄弟赶尽杀绝。当天听说了那面有要出事的苗头,他立刻就要开车赶过去。
其实那天,他去不去都改变不了什么。
司老爷子早就预判了他的举动,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事情坏到了一个最不起眼的人身上——那个他准备当成替罪羊的儿媳妇。
那个女人生了二胎男孩后,还是得不到公公认可,丈夫又花心在外不爱她。她得了产后抑郁。
司杰礼匆忙从家离开时,她还以为他是去见哪个狐狸精,便抱着儿子开车追他。
两人追赶过程中,她情绪失控撞了上去。两辆车一起翻下高架桥,全都车毁人亡。
同一天,两个四岁的孩子同时失去了父母。
第一张牌倒下,后续的江家就如秋风落叶。江爱国的父母本来就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儿子儿媳出了这事,老两口经受不住刺激,一个心脏病发,一个中风瘫痪。
当时的公司会计,也是江爱国的小舅子,他替姐姐姐夫去仇浩的公司讨公道时,电梯失灵掉落。他被送到医院救治,结果正赶上怀孕的老婆是值班的医生。她是临时替别人值急诊,却看到了丈夫死亡的惨状,怀着孕七个月早产,一尸两命。
唯一剩下的至亲,江修暮的外婆,是位老教师。即便失去了两个孩子,老人家也忍泪坚强地照看肺炎高烧的外孙。
一次夜晚回家取东西,不知道谁在楼梯上倒了油,走廊灯也坏了,老人家不幸从楼梯上摔倒,磕到了后脑。
还有原公司的两名核心技术骨干,一个失联下落不明,一个在办公室熬夜猝死。
一夜之间,原本蒸蒸日上的海城江家,家破人亡。只剩下一个四岁的男孩,高烧肺炎,被送到了小县城的福利院
说到这,金光誉嘴巴干渴,瞄了眼旁边。老路冷哼一声,给他喝了一口凉茶,让他继续说。
继续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金光誉看向椅子上的男人,他全程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淡定得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金光誉讪讪地补了句,“其实,这事司家不做,也有别人会做。”
他们江家是被外资盯上了,就算司家拒绝,也会有张家李家。从商业角度讲,尔虞我诈,本来就是成王败寇。
整件事,司家只是利用了人情,可字都是江爱国自己签的,也没人逼他甚至在明面上,所有查得到的手续与文件,司家与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关联。
司老爷子把事情算得滴水不漏,下手干干净净。即便是日后有心人想查,能查到的也是司家与江家是莫逆之交。
他说的和信上写的大差不差,只是比信上内容更细节。江修暮听完后,心绪却出奇得平静。
利益纷争,资本无情,那些年他做的事情,和故事里的“外资”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他的方法更精妙,手段更高明,用合法快速、又残酷的方式完成了他个人的“原始积累”。后来,他陪着她回国,才逐渐收敛。
看着手上的黑色手套,江修暮眼也没抬,继续问他:“金邢是你的儿子?”
“不是。他是我收养的义子。我不能生。”金光誉说着,看了眼天上,阴云沉沉,可能要下雨了。
“要不咱们进屋里说?这云应该是大雨。”
“几个雨点能把你头砸破啊?”老路踢了他一脚,“少他妈废话,问你什么答什么!”
“哎呦。”金光誉揉了揉膝盖,忙道,“说说说,我都跟您说。”
“金邢是我的义子。但他没记事时就被我抱过来养,所以和我儿子也差不多。”
也是1987年,司荣鑫搭上了海城支行行长许傅,同时也上了他的贼船。
这件事,金光誉是陪着司老爷子全程参与的,那段时间,钱对他们来说,真得只是个数字。
钞票摸多了,手都是臭的。
那一年,司杰礼才刚满十八岁,金邢则是二十岁。
就算是一起长大,但两人性格不对付,金邢也没有司杰礼那个脑子。他没考上大学,又想被司老爷子重视,主动参与了这件事,成立了开源公司,做了公司法人。
为了保护,也是为了给司家血脉留后路,司老爷子没跟司杰礼透漏过半点口风。
毕竟这事不是简单的商业争斗,是真会掉脑袋的。
他们两个老的都小心翼翼,天天脑袋悬在裤腰带上。金邢初生牛犊不怕虎,陪着他们国内外走了几趟,纸醉金迷体验过后,对于这件事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完全上了“正轨”,司老爷子索性放手,就让他去干,干得好,还会鼓励他。
金光誉当时就明白了,金邢成了随时可弃的弃子。
对于这个义子,他还是有点感情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让他出事。
所以之后,他一直有意无意地提找外人顶罪。
司老爷子同意了,让自己的儿子娶了个小模特,告诉他,真出事就让她顶罪。
放到现在金光誉回头想想,极大的可能,司荣鑫只是想稳住他们父子俩罢了。
他连一个字都不让司杰礼知道,又怎么会让这事和自己儿媳妇扯上关系?
可真实的意图,他人死了,谁也猜不到了。98年的那场意外,把他们俩谋划好的后路断了。
那时候银行联网的风声也传出来了,金邢提前跑去了国外。
直到2001年事发,他还躲在国外。这件事影响非常大,还引发了海城当地的“挤兑”,民众丧失了对银行的信任,纷纷兑现。
由于金邢的关系,司老爷子和金光誉都接受了调查。
到这一步,金光誉不得不佩服司荣鑫长远的眼光和与手段。他早早地就对金邢放手,哪怕金邢私自吞下不少钱,他也装作不知道。
陈年旧事,查起来并不容易,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认定他们两个和这事有关。唯一的办法就是叫金邢回来审问。
金邢涉世未深就开始接触大笔的资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膨胀得厉害。到后面连司老爷子和义父都不放在眼里了,直接和许行长对接。可他做事手段一般,见识短浅,不干不净,给自己埋下了隐患。
他死后,金光誉和司老爷子私下谈论,猜测,他一定是用了非常规的渠道,碰了不该碰的,才会在东南亚出事。
虽然人死后案子只能中止调查,可偶然一次,俩老奸巨猾的人夜里一对帐,发现金邢境外还有一笔钱没处理干净。当时的技术和条件,没有“账本”很难查到这笔钱。
但日后呢?这案子重大,追诉期是顶格的。
这事又成了两人新的“心头大患”。相当于刀悬在脖子上,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他们两个老古董,思维跟不上时代发展,解决方法也没新意,就还是琢磨找人顶罪。真出事就把那人推出去,就算判,他俩不是死罪就行。要是一直没被查到,那他们也悄悄眯着,得过且过。
当时司家人丁凋零,唯一能用的、不会背叛的,只有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个孩子。
“最开始,司荣鑫没想留您。”金光誉努力地想把事往出推,刻意地提了一句,“他当时想的是斩草除根。”
当然,正常人,或者说但凡自私点的人,毁了人全家,肯定要一举铲干净,不留后患。这很“人之常情”。
所以,江修暮四岁的时候,发着高烧就被他送到福利院,打的就是任由他自生自灭的主意。毕竟就一个要死的小孩,不值得再费心。
但恰好遇到福利院院长,是个真有爱心的中年妇女,当即就自掏腰包,把这孩子给救回来了。
后续,司老爷子思虑过后,还是决定把人抱回来,放自己眼皮底下养。
他的想法是,与其放到福利院让更多的人同这孩子接触,到时候再想处理就棘手了。还不如就把他关屋里,他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不会有人发现端倪。
而且,司家在处理掉江家后,先是接手了他们全部的工程。再加上官方调查后发现不对,直接出手叫停了那家外资企业的业务。
司家在这个时候,又接盘了江家曾经的研究成果,成功申请了专利,新材料继续生产。一本万利。
当然,工具人仇浩也在抓捕名单上。他本来就患有绝症晚期,司老爷子给他这次机会,让他在死前彻底挥霍了一把。出事后,他毫无遗憾地上吊了。
98年,成了司家最鼎盛的一年。以司老爷子当时在海城的权势,联合媒体影响舆论易如反掌。
他将独子的死亡洗白成了“忧心兄弟,情急冲动”,好大一番渲染司杰礼和江爱国之间的“手足”情深。
司杰礼又是真得死了,连带着他这个失独老人,也成了这场“外资不正当竞争案”的受害者之一。
他在媒体面前,抹着老泪宣布要收养江家唯一活着的孩子,会把他当亲孙子。
不明真相的群众只听得见媒体的声音,茶余饭后,谈起这件事都会在同情之余,说他重情重义。
他将屋里的那盏煤气灯点得特别亮,别说一个四岁的孩子,就连围观的人都以为是真太阳。
实际上,对外演了几场“戏”后,司老爷子就把他送到了县城,另派人看着。美名其曰专心读书,继承乃父之志。
升米恩,斗米仇。他深知要是一直让这个孩子感到温暖,他未必会珍惜。他只是偶尔去表达关心,给他点到为止的温情。
听到这里,江修暮终于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话,“为什么最后签字的是司黎?”
按照司荣鑫的打算,他要想牺牲,一定是先可他这个没血缘的牺牲。为什么最后签字的会是司黎。不是他。
“这谁签字都没差。”金光誉实在跪累了,受不了地坐到地上,“这事司荣鑫不可能真翻出来报案。报了案,谁都逃不掉,没好处的。”
“那份文件他都精心涂抹过,为的就是试探你会愿意为司黎付出多少。当然,江总您慧眼如炬,早早就看出了他的阴谋,没有——”
“少拍马屁!”老路又踹了他一脚,“问你原因呢!为什么是我们老板娘签的字?”
话说完,老路自己都愣了一下,转而看向自家老板,后者并没有任何表示。但他也自觉噤了声。
毕竟,江家那么多口人都唉,血海深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