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过去
周瑾硕抖个不停,脏兮兮的小脸茫然又恐惧。
女孩声音更大了:“我让你打他!”
在威压下,周瑾硕才结巴着说:“我、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这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蛋而已,他打你一下,你就打他十下,输了也不要紧,总有一天他会怕你。”女孩说着,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举起拳头恐吓,把比她还高一个头的男孩吓得哇哇叫。
周瑾硕看着耀武扬威、凶神恶煞的继兄怕得跟他一样在发抖,咽了咽口水,忽然就有了勇气,站了起来,抬起脚。
继兄立即凶狠地瞪着他:“你敢!”
周瑾硕的勇气瞬间跟着脚一起缩了回去,但是视线里出现了另一只脚,作势就要朝继兄的脸踹下去——
“啊!”继兄裤子一湿,居然尿了。
女孩收回腿,鄙夷:“我就吓吓你,真没出息。喂,你看到没有,他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快点,别磨叽!”
周瑾硕呼吸一屏,闭上眼睛,抬起脚就是一踹,人没踹疼,反倒害得他自己脚一滑摔了一跤。
这时,有佣人发现了他们:“你们在干什么?”
周瑾硕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拽起来了,被迫跟着跑。
“真笨!”女孩说。
他们一起躲到别墅的花房里,夜晚的花房灯光昏暗,香气馥郁。
周瑾硕和女孩一起缩在灌木丛中,听着佣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女孩松了口气:“现在没事了。”
周瑾硕低着头,说:“但是我们还是要回家的。”
女孩无所畏惧道:“回家就回家,大不了就是被大人骂一顿,打一顿,总不能把你打死了,但是那些小孩可不一定还敢对你动手。”
周瑾硕亮着一双灰蓝色眼眸,惊讶问:“你怎么都不怕他们?”
女孩哼了一声:“他们算什么,比我以前待的孤儿院的人弱爆了,也就能欺负你这种胆子小的笨蛋而已。”
“孤儿院?”
“我在那里长大,我很小就在那里学会了弱小会被欺负的道理。他们打你,你不能忍,更不能求饶,不然打你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就算有大人帮你也是没有用的,他们总有办法趁大人不在欺负你。”女孩盯着他,眼睛在夜色中似乎燃烧着熊熊火光,“弱小没关系,只要你反抗,咬他揪他踹他,你越凶他们越怕,总有一天会让他们怕你,你懂不懂?”
周瑾硕缩了缩搭在膝盖上的小拳头,垂头:“我……可是妈妈说过,打架和暴力不好。”
“我在孤儿院里看过一本书,上面有一句话。”女孩握住他的拳头,“一个不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孩子,长大后只能是个懦夫。”
周瑾硕张着嘴,眼也不眨地望着她。
女孩一字一句说:“你妈妈说得对,打架不好,但是懦弱更不好。就算你不想为自己反抗,也要想想你的妈妈,你想长大之后成为一个连妈妈都保护不了的懦夫吗?”
夏日的花房里,虫鸣悠长,月光皎洁。
女孩晶亮的眸光和掷地有声的话,都一起印刻在了五岁的周瑾硕的心里。
成为一道点亮他人生的光。
……
小木屋的院子里。
也是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夏夜,在乡间蝉鸣的伴奏中,二十二岁的周瑾硕诉说着这段初遇。
桌上的火锅咕嘟咕嘟滚着红汤,食物香气四溢,却没有一人动筷,都听得入神。
很久,捧着脸的鑫月先发出一声惊叹:“天呐……这不就是电视剧里那种男主遇到白月光的剧情么?”
张前锋拍大腿:“这确实都能拍电视剧了。”
张库娅:“啧啧。”
“你有点夸张。”迟萤挠挠耳朵,转头问周瑾硕,“你没有擅自美化记忆吗?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这段就变得那么……”
她找不出形容词,就是听了脸热。
周瑾硕摇头笑道:“在我记忆里就是这样的,可能小萤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当时的你对我而言有多耀眼吧?”
“哪有那么厉害……”迟萤低下头,把碗里的土豆戳得稀碎。
要不是周瑾硕提起来,迟萤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小时候曾经那么厉害,倔强固执,受不了一点欺负。
一开始她进迟家,也反抗过一阵子,她不愿意被当作迟钰替身,像被打扮的娃娃穿粉色公主裙,到学校就会偷偷换掉;不允许吃零食,她就藏着等半夜在被子里偷偷吃;弟弟迟晖阳打她,她就算不敢当面还手,也绝对会在背地里往他水杯倒马桶水……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所有的棱角和脾气被磨得一干二净,她不再反抗,不再回击,被迟晖阳欺负就隐忍,被迟钰污蔑就沉默。在日复一日的打压下,她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价值,动摇自己的原则。
她没有自尊地讨好着所有人,乞求他们的爱。
周瑾硕口中形容的像是小英雄一样的她,真的是她吗?
……
在迟萤心不在焉时,鑫月又抛出新问题:“那你们成为最好的朋友后,有没有吵过架?”
周瑾硕回忆了半晌,眼里的笑意微微沉寂:“嗯……有过一次。”
鑫月立马追问。
“是一次冷战。”周瑾硕抚着杯子,“是我的问题,因为我不让她和别的小朋友玩,就惹她生气了。”
之后他们还没来得及和好,就发生了他母亲去世父亲带他去国外的事。
这是一段并不愉快的回忆。
小时候的周瑾硕能忍受一切,唯独忍受不了迟萤不理他。那时的他还不会克制自己的占有欲,也把握不住分寸,自食其果。
因此,周瑾硕不愿意多提这段往事,简单略过。
不过也不妨碍其他人自己脑补。
“哟哟哟,看不出来,周总占有欲这么强啊哈哈。”鑫月捂嘴笑,“搞得我都不敢和迟萤交朋友了。”
周瑾硕把她的玩笑当了真,诚挚地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希望她能拥有很多朋友。相信我,跟她做朋友会很值得,别被我影响了。”
“哈哈哈周总好认真,这个朋友我现在不交不行了。”
迟萤微微笑着看他们聊天,一言不发。
她以为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但饭后她送周瑾硕到门口时,被周瑾硕握住手腕。
“小萤今天怎么了?看着好像心情不太好。”
迟萤还没说话,他就满脸自责地道歉,“对不起,也许你并不愿意我在别人面前提起以前的事,是我太……”
“不是的。”迟萤反握住他的手,打断他的话,“我没有那么想,我只是……”
周瑾硕似乎看出她的低落,一动不动耐心地等着她斟酌字句。
迟萤始终低着头,半晌才问出来:“团团,要是你第一次遇到的是现在的我,你还会觉得我好吗?”
她有些心悸,手心微微出了汗,瘦削的肩膀甚至在轻颤。
她在紧张。
就像是在等待审判。
她听到周瑾硕的声音随着夜间轻柔凉爽的微风吹拂过来:“你这样问,我有点难过。”
迟萤设想过各种回答,唯独没想过这种。她错愕地抬起脸,还没去看周瑾硕的脸,就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周瑾硕的手掌落在她的后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像是在安抚孩子。
“我不知道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怀疑自己。”
周瑾硕的声音低低响在她耳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萤,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在我眼里始终是最耀眼、最好的,没有人比得上你。”
“我……”迟萤觉得自己喉咙里似是堵住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
她把脸埋在周瑾硕的肩头。
不知为何,突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
不知过了多久,她还是忍住了,再从过于温暖的怀里脱离时,已经收敛好了所有的心情。
她眨了眨泛红的眼睛,笑着对周瑾硕说:“好了,已经很晚了,回去吧。”
周瑾硕只是一眼,就知道她不再需要别的,适时抽身,点点头:“晚安。”
“晚安。”
迟萤目送着周瑾硕打着手电筒走远,吸了吸鼻子,一回头瞧见五米外的张库娅和摄像师站在一起,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迟萤顿时有点尴尬,下意识摸了摸眼睛,确认没什么可疑的痕迹才走过去。
张库娅叼着棒棒糖,说:“和小竹马的谈情说爱终于结束了?你们搞得摄像大哥都不好意思过去。”
“别再开我们的玩笑了。”迟萤羞赧道,“根本没那回事,我们是纯洁的友谊。”
张库娅点头:“嗯嗯,纯洁的两个人在夜色下抱了十分钟,分开得依依不舍。”
迟萤咳嗽:“……我就是跟他说点事情。”
“说真的,你偷偷告诉我。”张库娅给摄像师打个手势,把迟萤拉到一边,“就告诉我一个人,我谁也不说,你对他到底有那意思没?我看他八……不,十成是对你有的。”
“我……”迟萤刚开口,忽然警觉,“你少来,我们还带着麦呢,能瞒得了谁?你还说鑫月和疯兔八卦,我看你们蛇鼠一窝,都一个德行。”
张库娅快速把自己和她的麦关掉:“这样可以了吧?”
迟萤沉默两秒,憋出两个冷硬的字眼:“没有。”
“真没有?诶,别走啊!”
迟萤大步往屋里走,没有回应。
她一个得了癌症的人,哪里有资格动心。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追风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