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薛灵韵被这利如鹰隼的视线锁住,她不寒而栗,脊背发凉,额间竟冒出丝丝冷汗。mshangyuewu
好在王克厄下一瞬就收回视线,随口答道:“臣,无异议。”
方才反对的臣子坐立难安,面上色彩纷纭,完了,这下尴尬了。
丞相都答应了,他们这些先跳出来的算什么?
小丑吗?
殿内气氛陡然转变,一场无形的硝烟就这样消弭殆尽。
沈昧领王承稚起身举杯祝贺镇西军凯旋归来。
图吉瞧准时机唤歌女上场。
酒过三巡,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的样子仿若刚才的剑拔弩张如同幻影。
薛灵韵被一波波人前来恭贺,每个人都在打探她的底细。
琥珀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薛灵韵面颊红如彩霞,醉眼朦胧间看见皇后正与王克厄,王承武交谈。
三人团坐,王承稚眉开眼笑。
对面王克厄不苟言笑的脸上竟也有几分慈爱。
身侧久经沙场,通身肃杀之气的王承武也柔和许多。
“稚儿,圣上待你如何?”
王承武与王承稚年龄差了二十岁,说句僭越的话,他对这个妹妹就如同对女儿一般宠爱。
当年父亲让妹妹入宫,他极力反对,但是拗不过父亲。
因年幼的妹妹久居深宫,他心生怜爱,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她送上一份儿。
“圣上对我好极了,宫里的人对我也很好呢。”
“那就好,阿兄这次回来,带了好多稀奇玩意,明日就送进宫,你一定喜欢。”
“那要不要给阿姊送去一份?阿姊生病了,有好玩的一定开心!”
王克厄训她:“没规矩!要唤太后。”
王承稚委屈地低下了头,低低“哦”了一声。
王克厄想摸摸她的头发安慰,但见华美凤冠又收了手:“你不必与她太过亲近,小心传了病气给你。”
“父亲训斥稚儿做什么?太后左右也没多少时日了。”王承武道。
“事有转机,薛灵韵是圣上请来为太后治病的仙姑,听说颇有神通。”王克厄回道。
“既如此,父亲为何同意让圣上立她为国师?”
王承稚见两人又说起她听不懂的话,瘪了瘪嘴,跑出去玩了。
王克厄眼中精光一闪:“众矢之的,不好吗?”
王承武想通了其中关窍,敬了王克厄一杯酒:“父亲英明。”
酒过五巡,薛灵韵打发走了最后一个前来恭贺的官员。
朝上首望去,圣上,皇后俱不在。
席间大胆的官员已经上手搂抱舞女,席间娇笑声阵阵。
薛灵韵顿感不适,起身出了大殿。
好在她熟知职场酒文化,大半的酒都被她悄悄洒了。
但还是有些头脑昏胀。
行到后殿,她远远就闻见阵阵花香。
薛灵韵早就听闻太和殿后有一温室殿,墙壁用花椒和泥涂墙,保温除湿,主要用来培育各季花卉。
她心下一动,推门而入。
薛灵韵被眼前美景震撼。
映入眼帘的各类花卉错落摆放,每个颜色相互碰撞又相互融合,色彩搭配巧夺天工,交织成如油画般绚丽的美景。
更美的是,百花丛中造了一小小瀑布,水汽氤氲,宛如仙境。
薛灵韵不由自主往深处走,忽地闻到一股清凉微刺,微带药香的味道。
她心下惊奇,世上还有这种味道的花?
她得去瞧瞧。
薛灵韵循着味道,前往百花深处,却见沈昧坐在花丛中休憩。
是片牡丹丛。
大胡红,丁香紫,荷包牡丹,黑海含金,金丝贯顶,琉璃冠珠……
薛灵韵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繁花似锦,什么是人比花娇。
薛灵韵面对此等美景,定定看了几眼。
然后不欲打扰,悄声离开。
“薛爱卿?”带着一丝哑意的声线从背后传来。
薛灵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缓了半晌才发觉是叫自己。
“圣上,我,臣打扰了。”
沈昧坐直了身子,轻笑出声:“爱卿不必慌张。”
薛灵韵抬眸看他,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身旁花团锦簇,但总觉得他落寞孤寂。
是因为王丞相吗?
她设身处地想了想,如果她是沈昧,从小被摆布,长大了皇权被架空,然后又被妈妈逼着娶了一个小孩,还困在深宫出不去。
光想想都觉得窒息。
更不论沈昧现在正在经历,那也难怪他忧郁了。
薛灵韵自觉自己刚上位,当然要在领导面前刷刷存在感,她别的本事没有,做个树洞还是绰绰有余的嘛。
于是她道:“圣上好似有些忧愁?”
沈昧半仰而坐在黑漆躺椅上,听见薛灵韵的问话失笑一声,反问道:“薛爱卿觉得朕在愁些什么?”
薛灵韵虽有些醉,但还不至于傻到往被人肺管子上戳,故道:“圣上可是不胜酒力?跑这来躲酒了。”
沈昧摇头浅笑:“错了。”
“那圣上就是因为不喜吵闹。”
说着说着薛灵韵感觉血气翻涌,神经兴奋。
“又错了,薛爱卿还没有想到吗?”
“啊,我知道了,圣上来这里看星星了!好几颗在臣,臣的周围。”薛灵韵指着屋顶,“瞧,这儿有一颗。”
沈昧觉得薛灵韵醉了,便道:“这下对了,薛爱卿快回去休息吧。”
花房里温暖如春,暖意静静催发着堆积在空气中的酒香花香,发酵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情绪。
薛灵韵飘飘然,她直抒胸臆,直视圣颜:“圣上为何封我为国师?圣上不是最讨厌怪力乱神吗?”
沈昧是坐着的,微抬下巴仰视着薛灵韵,因她醉着,站的不算规矩甚至有些懒散。
眼神迷离,眼波流转间妩媚动人。
鼻尖,脸颊透着淡淡粉色,丰润的唇却是艳红,浓稠的似要滴出血来。
沈昧忽然觉得有趣,这副样子的薛灵韵,他从没见过。
薛灵韵等了一会儿,才听一道温雅声音响在耳畔:“将你推至高台,旁人便不敢动你了,是不是?”
这番话,薛灵韵听后心里觉得暖洋洋的,她想:沈昧真是个大好人啊!
那自己再提一个小小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她深入贯彻落实了得寸进尺,脸上的谄媚一览无余:“圣上,我想求您一件事。”沈昧微怔,他现在不确定薛灵韵是真醉还是假醉了。
怎么会有人在醉酒的情况下还不忘讨好处?
沈昧好整以暇地问她:“何事?”
“就是,那个,我的阿娘先前与我在平洲走散了,圣上可否帮我寻一寻?”
————
翌日,薛灵韵被渴醒了,还未起身,便觉头痛欲裂,她赶忙倒回床上缓一缓。
昨晚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怎么想不起来了。
薛灵韵脑海里快速闪过几个片段,她喝了好多酒,花,好多花,还有沈昧……
她懊恼的拍了下床,自己怎么能恬不知耻地让圣上帮着找阿娘?
圣上回的什么?
“完蛋,完全想不起来了。”薛灵韵抓了抓头发。
不对劲,这触感不对劲。
薛灵韵跑到铜镜前,看清后两眼一黑。
鲜花为什么插在鸡窝头里?
水仙,芍药,山茶花,秋海棠,菊花……
甚至还有两朵硕大的牡丹。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薛灵韵面如死灰,麻木地将花从头发里拿出来。
“阿姊,你醒了?”周萃推门而入。
薛灵韵转过身来,严肃道:“周周,我昨晚是怎么了?”
周萃放下托盘,回想起昨晚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阿姊昨夜喝醉了,插满一头花晃晃悠悠回来的,大家都乐死了。”
大,家?
薛灵韵顿觉不妙,声音提了八个度:“大家都看到了?”
“嗯,因为是圣上送你回来的,所以大家都知道啦。”
薛灵韵险些昏倒,这下丢人丢大发了,“那我头上的花,是?”
“阿姊说自己是个花瓶,说花瓶当然要插满花。”
“都不让旁人碰呢,睡觉时也不能摘。”
好好好,她英明神武的形象一夜间崩塌,这让她以后怎么混啊。
“阿姊,快来喝粥,是银耳百合粥呢。”周萃揶揄她。
“……”
现在连周周都会开玩笑了,真好呢。
御书房内。
沈昧一边用白玉串珠上的流苏逗弄缸里的鱼儿,一边问道:“先前让你查薛灵韵的底细,查的如何?”
荆砚答:“回圣上,都查清楚了,薛灵韵是京城薛家——薛延谨的独生女。十七年前,薛延谨与胡姬私奔生下薛灵韵,后来一家三口南下逃荒,中途薛延谨病逝,阿史德氏与薛灵韵在平洲失散,至今下落不明。”
“薛家?京城第一富商的薛家?”
“正是。”
沈昧陷入沉思,手也止了动作,流苏在水中自由散开,丝丝缕缕的红线摇曳生姿。
鱼儿看准时机咬住一根红线,摆着鱼尾欲将其拖至水底。
沈昧眼底墨色浓郁,嘴角泛起笑意:“天赐良机。”
“阿荆,多派几个人跟着薛灵韵,在冬狩前朕要她平安无恙。”
“是,卑职这就去办。”荆砚还未来得及起身就听圣上道:
“告诉刘玄妙,太后寿辰将至,这样好的日子缠绵病榻可不行。”
跪在下首的荆砚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