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肃王看着怀里的姑娘,雪玉一般的脸上晕染着红晕,秾丽娇媚,水润乌黑的眼睛看着他,有惊喜,也有求饶之意。
他将搂着她腰间的手撤开,微婳甫一脱离他的掌控,立刻退到安全且合宜的距离。
“在做什么?”肃王明知故问,见她离自己远了些,心中有些滋味莫辨。
“明日画馆休息了,今日写春联,想着先把春联提前贴上。”
微婳脸上尤有些狼狈神色,刚刚落下的那一瞬间,她当真是吓坏了。
“多谢王爷相救。”她朝他屈身致谢,肃王微一颔首,没说什么。
微婳有些好奇地问道:“王爷今日怎会来宁德街?”
“恰巧路过。”
“哦。”微婳状似了然地点点头。
这话说出来谁信呀!
一时间双方无话,每次两人都是骤然有些亲密之后又俱是陷入尴尬沉默。
天是自己聊死的,肃王主动找补,开口问道:“怎么自己贴?”
“以往都是父亲亲自贴的,说是自己写的,自己再贴,这样更有年味儿,今年,今年到婳儿自己写,自己贴了。”
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肃王却能从她眼中看到隐忍和苦楚。
他不动声色错开她的眼睛,像是毫无察觉,又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粘了灰尘的横批,“这幅脏了,我替你写一幅如何?”
微婳脸露惊喜,眼眸深处的苦涩被欢喜之意覆盖,“当,当真?”
“当真。”
肃王迈步走进店里,案桌上有裁剪好的红纸,笔墨原本也都备好。
他身姿挺拔隽雅,目光专注,提笔挥毫落纸如云烟,顷刻间,春联已成。
微婳看向那副联子。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1。横批:诸事顺遂。
她心中欢喜,又禁不住想要试探更多,小心翼翼地提出:“那王爷,可帮婳儿张贴吗?”
她怕他不肯,又补了一句,“婳儿不敢再爬那么高了。”
肃王看着她闪耀黑眸,星星点点似是缀在其中,不忍心让那光芒暗去,点了点头。
微婳欣喜之情更甚,整个人如盛放春花,光耀夺目。
她伸出纤细双手,将那梯子扶好,殷切地招呼肃王:“王爷来,我帮你扶梯子。”
肃王低头失笑,若要贴对联,他压根就不需要这东西,然微婳一片殷殷目光注视着他。
他利落提起衣袍,扶着竹梯蹬了上去。
微婳心底有些盼着街上的人能看到肃王在沈家画馆前此番模样,然不知是肃王名头实在太过吓人还是原本街上生意冷清,如今周围竟没有一个路人经过。
罢了,看不到也没关系,他既然愿意写这幅好意头的春联赠与自己,总归是好事。
肃王贴完春联下来,恰逢一阵风过,他似是被迷了眼睛,眨了一下。
微婳见状盯着他眼睛看,“怎么了?”
肃王的眼睛一时有些不适,伸手揉了一下,微微睁开,却仍觉得眼眶尖涩,又想伸手去揉。
微婳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关切道:“别揉了,再揉伤眼睛,我帮你吹吹。”
肃王将眼睛微张开一条缝,模糊之中,只见面前的姑娘踮脚靠近,小心翼翼地朝他眼中微微吹气。
姑娘身上清幽似木兰的香气袭来,吹气的动作轻柔且撩人,吹了几下,眼中异物像是真的被吹走了,肃王渐渐能视物。
眼前的姑娘的脸离他只有数寸距离,气息幽微,肌肤通透光洁。
肃王的目光从她潋滟含春的双眼,渐渐移到粉嫩嘟嘟的唇瓣。
他喉间发紧,禁不住滚动了一下,一双手想要再握上她纤细的腰身,却又生生克制住了。
微婳被他忽然滚动的喉结吓了一跳,急忙退开两步,脸颊飞上红晕,怔怔地看着他的喉结。
过了一会儿,才怯怯地问道:“好了吗?”
肃王不自然地嗯了一声,“好了。”
街角处,李简的胳膊都快被张恒摇脱臼了。
张恒激动得舌头打结:“王,王爷和沈姑娘,他们,他们,这是又贴在一起了吗?”
李简挣开张恒的手,抱住自己的胳膊,郁闷地嗯了一声,“大约是吧。”
他们站的那个角度只能看见肃王的背影,高大挺拔,将沈姑娘挡了个严严实实,偶尔看见姑娘冒出来的发髻和半张清美脸庞,目测距离是挺近的。
张恒没了李简的胳膊,仍是激动不已,“他俩竟然在众目睽睽下搂搂抱抱!”
李简没好气道:“众目睽睽?哪来的众目?哪来的睽睽?整条街不都被王爷带人给封了吗,现在连只路过的蚂蚁都没有。”
张恒看了一眼身后,乌压压的一排人守在街头不给人进入。
他似是接受了肃王改变性情的现实,慨叹道:“王爷真的变了,心思花样竟这么多。”
李简看了一眼远处那两个人,心中暗道。
若论心思,恐怕沈姑娘也不遑多让。
微婳不敢再看肃王,抬眼看向那副对联,心中又布满欢喜之情,忽觉有冰凉东西落在眼睫上,她抬手轻轻一拂,那柔若无物冰凉的小东西便化成了水珠。
仰头一看,竟是漫天雪花如棉絮一般簌簌而落。
她伸手接住一片晶莹雪花,雪花落在她柔软温暖的掌心中,倏忽变成了水迹。
“下雪了,是今年的初雪呀!”她兴奋地仰头看向肃王。
肃王恰巧正用一双纯黑如墨的眼眸回看她,她禁不住就羞红了脸,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王爷,下雪了,不如回屋里坐一会儿。”
肃王看着眼前眉眼含羞带笑的姑娘,知道她今日是真的是开心的,他淡淡一笑,“不必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微婳愕然,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这,这就要走了?
难道真的是路过,恰好救了她一下,再帮她写一幅春联顺便贴好?
微婳见他转身回头,急忙出声叫住:“等等!”
她回店里拿了一样东西,又小跑出来,递给肃王。
“雨雪湿凉,王爷伤势未好,打把伞回去。”
肃王将那伞打开,伞面绘着青松,凌云出山,风骨遒劲,隐隐暗合他的身份和喜爱。
他淡淡道了声多谢,转身走了。
天地萧瑟,却又宁静洁白。
只有肃王一人在雪中徐徐而行。
待他消失在街头之处,不多时,有行人从街边走来,宁德街仿佛又变成往日那般。
仿佛刚才从他出现到消失,所有的景象,都只是天上神灵特意开劈出来让两人独处的一条时光缝隙。
在缝隙里,无人打扰,只有二人相处时的隐秘清欢。
微婳呆呆看着他身影消逝的方向,心头忽而从刚刚喜悦中莫名生出一丝悲凉。
脸上微微湿濡,她以为是雪花落在脸上,伸手一抹,竟是一颗泪珠无声滑落下来。
她看着指尖那点水迹,心中茫然。
我这是怎么了?
他这样,又是怎么了?
临近岁末,下了一场瑞雪,今日朝事不多,皇上心情不错,下了朝回到乾清殿正好到午时。
他最近都爱吃锅子,方便又暖和,吃完正好可以午憩一会儿。
今天照例让御厨在西暖阁里备了锅子,各种生鲜食材摆了满满一桌,连着几日一个人吃得有些无趣,便喊了刚册封的月美人来一起用餐。
月美人便是乌塔王子前些日子送进宫里的舞姬,年轻妖娆,颇得皇上新鲜喜爱,就是汉话说得还不是太好。
因为月美人来,皇上特地添了羊肉牦牛肉等生料。
没想到羊肉刚刚下锅,皇后就火急火燎地来了。
皇上热情招呼皇后,“皇后还没用午膳吧,一起吧。”
以往皇上都是一人用午膳的,皇后也没料到月美人会在。
她淡淡瞥了一眼月美人,说道:“看来是本宫来的不巧了。”
皇上一看皇后这样的神色,便知道她有事要说,几十年的夫妻,皇上素来了解她,大宴需要与其他妃嫔同席就算了,这种私人小膳,皇后是不屑与妾同席的。
皇上摆摆手,让月美人退下去了。
月美人来了都没得吃上一口,只能扭着腰不甘心地离开。
皇后见月美人离开,这才肯坐下。
皇上体贴地给她夹了一块肉,放进她碗里,可皇后半分胃口都没有,一颗心如同这锅子里的生料煎熬沸腾。
她从袖口里抽出两本小黄金册子,忧心忡忡地说道:“这是太子妃人选和肃王妃人选,都先给太子和肃王看过了,太子那边还添了两个人,肃王这边反把沈姑娘给删了。”
皇上疑惑问道:“哪个沈姑娘?”
皇后说道:“沈思的女儿沈微婳。我前些日子去肃王府,在肃王府见着沈姑娘了,而且瞧靖哥儿对沈姑娘的态度,分明就是有意的。”
皇上脸上也变得凝重了些许,沉吟片刻,说道:“他删了也是对的,罪臣之女本就不该出现在这册子上。”
皇后大惊,“沈思,不是,不是——”
“沈思已定罪,通敌寻滋、祸乱朝纲,朕今日已经下降罪诏书了。皇后毋庸纠结此事。”皇上看向她的目光隐含告诫之意。
皇后是知道沈思之事的,她震惊片刻便猜到了皇上此举定然另有深意,她不关心朝政,但是此时如果牵扯到沈姑娘,那便与肃王有关。
“陛下派了谁去宣旨?”
“自然是老三去”
皇后忍不住埋怨说道:“陛下!”
“老三掌管刑狱典法,自然是由他去。”皇上也有些心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虽然王全不敢乱说,但是皇后在深宫里历练了那么久,早就练就了一双慧眼识人的眼睛。
想到那日在松林中见到肃王和沈姑娘的情景,又听到两人细细交谈的对话,那样的般配,那样的亲昵,皇后胸口隐隐一痛。
怎能让他去宣旨呢!
这些老九男人哪里懂得女孩儿的心思,万一……以后……再想……
那可怎么办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又甜又虐的,我写的时候也有些难过,明天缓一下,后天才更了,谢谢各位宝宝支持。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1出自战国宋玉《高唐赋》,有化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