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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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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门讨债的众人这才真的慌了,原来沈姑娘请他们去后院等候,不过是来个瓮中捉鳖。mwannengwu

    有人抗议,说那也是王掌柜一人之事,与他们无关。

    微婳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那刚才是谁说我家自诩清流却行无赖之事的?诸位人多口杂,小女子记忆不好,不记得是哪位说的,所以还是一并请去。”

    众人哑口无言。

    林王二人更是肠子都悔青了,硬着头皮道歉,言辞卑微恳切,比之前见到沈冲时还甚。

    微婳道:“此事作罢也行,只是诸位掌柜刚才是当众羞辱我家,如今却是私下向我赔罪,怎么说都不大公平。这样,我们先把账给清了,待会还请诸位移步前厅,与我说一声抱歉,此事便可揭过。”

    众人只好快速结清账款,想着随便说几句好话含混过去。

    谁知微婳着人提前告知左右商铺前来围观,等林掌柜他们出到前厅的时候,店外又聚集了许多看客。

    微婳握着王掌柜那张票据,微微一笑,“开始吧。”

    ……

    待最后一个闹事之人离开,看客也散去之后,微婳强撑了一日的狠劲顿时焕然一散,整个人虚弱地坐在椅子上。

    李嬷嬷心疼地握住微婳的手,浑浊的眼里泛出泪花。

    “姑娘,让你受委屈了。”

    李嬷嬷从微婳幼时便开始照顾她,她深知自家姑娘矜贵高雅,平日说话都是温声细语,客客气气的,如今主君被拘,家中无主事男丁,竟生生逼得姑娘抛头露面亲自上阵与人交锋。

    她的姑娘是天底下最好最金贵的姑娘,原本不该这样的……

    微婳自己心中也是苦涩难言,却还是伸手替她拭去眼泪,“嬷嬷,没事,你们护了我许久,该是我拿出主家的气势守护这个家了。”

    微婳深知今日众人忌惮服软,除了她手握证据之外,还因她家并未真正定罪。

    前几日,父亲沈思因鸿胪寺卿告假,代为主持迎接乌塔王子的大礼,偏不巧有刺客潜入驿馆,虽然未造成严重伤亡,可驿馆众人着实受了些惊慌。

    微婳不明白,守卫之人自然要因失责受罚,但她父亲是主宾礼官,为何要被拘起来。

    外界流言众多纷杂,一说他父亲通敌叛国,一说他僭越冒犯得罪乌塔皇室。但是迟迟都未定罪,也未给个什么说法。

    父亲向来持礼端方,品性忠良,她不相信父亲会莽撞失仪,更不相信父亲通敌叛国。

    她信父亲清白,可也知道世间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无妄之灾。

    她不能不为今后打算。

    微婳走出门外,黑魆魆的夜色又冷又沉地压在自己身上,她抬眼看向大理寺的方向。

    到底如何才能将父亲救出来呢。

    忠义候府邸西边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巷子,巷子里有一间简易小茶馆,外头原是搭了凉棚,入冬后店家用羊毛毡绕着架子在外面围了一圈。

    茶馆的堂中放着一盆炭火,几块黑炭烧得正旺,哔哔剥剥响着,可即便这样,仍挡不住刺骨冷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呼呼地朝人脸上刮蹭。

    微婳坐在店里的角落边上,虽离炭盆较远,可是她选得位置足够隐蔽。

    寒意压身,她将身上氅衣紧了紧,伸出双手握着面前的茶盏,那几根青葱手指莹白如玉,竟似比白瓷茶盏还要白。

    茶盏里的茶已经微凉,她的手指亦是微凉。

    今天天气不好,茶馆里就她一个客人,店家走过来将炭盆搬到她的脚边,又给她换了热茶。

    微婳朝店家道了一声谢谢,声音清澈温柔,十分悦耳。

    店家看清她的面容,竟是一呆,随后自惭形秽地垂下头去。

    微婳将视线从店家身上抽回后,又怔怔地看向门外羊毛毡上留着给客人进出的口子。

    羊毛毡子被人揭开了一个口子,冷风瞬间呼呼灌了进来。

    砚儿匆匆走到微婳的身边,俯身低低喊了一声“姑娘”。

    微婳拉她坐在身边的凳子,急切问道:“怎么样?”

    “听姑娘的,奴婢在侯府后门守到了午时末,终于见着张公子身边的东川,悄悄地把信儿递给了他。”

    “那张公子呢?”

    “奴婢没见着公子,但东川进去一会便又出来,说是公子让奴婢给姑娘递个话,请姑娘在此再稍等一会儿,公子他一定想办法脱身出来与姑娘见上一面。”

    微婳闻言并没觉得有多轻松,反而脸色凝重。

    主仆二人一直等到未时三刻,才见毡子被人掀开。

    来人是一个年轻公子,玉璧银冠,一身石青色水纹云锦冬袍,显得贵气逼人。

    年轻公子进来一眼便看见了角落里的微婳,但他先警觉扫了一眼周围,发现没有闲杂之人,这才径直向微婳走去。

    砚儿起身朝公子行礼,道了一声“公子”便朝着店家走去,自来熟地搬来一张矮凳,坐在店家身边跟他闲聊。

    店家想要探头看看那公子是谁,却被砚儿身影灵巧挡住,更不用说听得见两人说话的声音。

    微婳朝公子盈盈一笑,“林羽哥哥来了。”

    微婳一张粉面被冻得泛红,乌黑的眼珠像是灌入了水银,又水又亮,瞧着让人怜惜不已。

    张林羽看着眼前容色艳绝的姑娘,竟生出愧疚和胆怯,只低声道了一声:“微婳妹妹。”

    微婳将热茶替他倒上,想听他自己言说,可等了一会儿,他仍旧没有开口,心中残余的微弱希冀便如那渐冷的炭火,一点一点泯灭了。

    “早些日子,西域来了一群变戏法的,戏台就设在福林楼,听林羽哥哥说要邀我同去看看,可如今变戏法的都走了,怎的也没见林羽哥哥递个信来。”

    微婳的语气微嗔,可脸色如常,仿佛还如从前一般对他。

    亲切平和而又温文客气。

    张林羽躲开她的目光,将头低下,“我忘了。”

    “哦,原是忘了。”微婳亦是垂下了头,只觉得这会子天气暗了许多,更冷了。

    张林羽默了一阵,终是艰涩开口:“微婳妹妹,你家的事,我同父亲说了,我们家,实在无能为力……”

    “张公子不必愧疚自责,这原也不是忠义候府能插手的,是微婳不懂事,叨扰了贵府,实在不该,微婳向张公子和侯爷致歉。”说罢竟起身向他行礼致歉。

    张林羽胸口一窒,呆呆看着她,一时忘了反应。

    她从来都是唤他林羽哥哥,这声张公子刺得他胸口疼痛。

    可疼归疼,手中那握了许久的东西终究还是递了出去。

    “这是你我母亲结义金兰时候的信物,今日且先归还于你。”

    桌上一块莹白暖玉,雕着莲花水纹,静静躺着。

    这何止是两人母亲结义金兰的信物,更是沈家与张家缔结秦晋的信物。

    沈府主母柳氏和忠义候先夫人曹氏儿时情谊笃深,及笄那年更是结成金兰,两人约定日后嫁人生儿育女,无论贫贱富贵也定要结成儿女亲家。

    微婳握起那块玉佩,心中冰凉,却仍佯装不懂,故意问道:“这是为何?”

    张林羽看着她纯真模样,顿时有些心软,可父亲厉声告诫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羽儿,男儿志在四方,不要沉迷在一个女子身上,沈家败落已成事实。你是不知,圣上的御书房里弹劾沈思的奏章都堆成了山!”

    “我知吾儿有麒麟之才,将来定国安邦会大有作为,若是选对了路,那更是鹏程万里!你明年春闱在即,大好前程,为何要去趟沈家那趟浑水,莫要色令智昏,自毁前程!”

    ……

    “微婳妹妹,当初柳伯母与我母亲不过是一句戏谑之言,许多事情都未摆在明面上,父亲让我将信物归还与你,于你,于我都好……”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忠义候夫人曹氏前年已过世,如今忠义候续弦的是河东杨氏。

    若是她沈家辉煌依旧,不管曹氏是否在世,结亲之说便依旧是金口玉言,现她沈家前途未明,结亲之说便成了戏谑之言。

    “多谢归还。”微婳将玉佩收回。

    “微婳妹妹!”张林羽始终心中不舍,“结亲之事虽然不成,可若是在别的地方需要帮忙,在下一定竭力相助。”

    微婳听得明白,这是告诉她,入他忠义候府做正室夫人是没门了,若是愿意委屈做个妾或是外室,他张公子还是能说得算的。

    她唇边噙着冷笑,“不必,张公子才华横溢,侯府高门大户,沈家不想障公子前程,更不敢攀附侯府,从此一别两宽,小女子告辞。”

    砚儿见微婳起身,急忙将茶钱递给店家,追上自家姑娘。

    砚儿觑着微婳的脸色,小心唤了一声:“姑娘?”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微婳的脸上,原来积在胸口的滔天怒火被冷风一扑,倒也消散了些。

    “无事。”微婳将帷帽戴上,将那愠怒脸色遮掩了去。

    不过是摊牌罢了。

    确实如张林羽所说,对张沈两家都好。

    起码经此一事,她知晓张林羽只不过是个审时度势的利己之人,而他也明白,她沈微婳绝不做见不得天光的温柔娇妾。

    况且此前她跟张林羽也根本谈不上倾心相许,只不过因母亲的原因与他多见过几次面。

    既知彼非良人,那也无甚可惜的。

    今日天气不好,宁德街上的店铺早早关了门,只有文轩阁一家还开着门,店里竟还有两位客人。

    微婳走近自家画馆,便听见李嬷嬷在与人争执。

    “春宫图怎么了?如今跟你家做生意是给你家姑娘一点薄面,你以为沈家还能有从前风光?可不要痴想了。左右都是画,画花鸟画人不都一样吗?我是替沈姑娘可惜,可千万不要浪费姑娘的一手丹青妙笔呀。”

    “放你娘的狗屁!我沈家一日没被定罪,就一日还是清白良民,我家姑娘高贵玉洁,轮不到你们这些黑心瞎眼的糟心货来埋汰!什么乌糟低贱的玩意儿也敢来我家学狗子乱吠!拿着你这脏东西滚出去!再敢来我家,我去官府告你们私贩□□。官府要是不管,我老婆子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李嬷嬷为人老辣,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怼让来人臊红了脸。

    “不知好歹的老货!”来人骂骂咧咧地走了,经过微婳身边时看了她一眼。

    微婳带着帷帽,来人看不清她容貌,只以为她是来买画的。

    那人污言秽语犹如一把尖刀扎在她的心窝上,双手禁不住蜷握成拳,指甲盖在软肉上掐出一个个小小的深痕。

    店里还有人,微婳不愿应付,便站在店外不远的地方,砚儿也乖巧地守着在身旁。

    另外那位客人看起来倒像个正经客气的,李嬷嬷也缓回了语气。

    “不是我黄婆卖瓜自卖自夸,我家姑娘的画艺可是这宁德街里所有画师中最好的。画得那鸟儿栩栩如生,便是同时画了两只鸟儿,也能让外行人一眼瞧出,哪只是公哪只是母的。”

    客人诧异:“竟这么神奇!”

    李嬷嬷道:“那是自然。”

    “那画人呢?”说话的是新进来的一个年轻公子,身穿山巩底色莲花团纹长袍,腰间犀銙蹀躞带,头带玉冠,衬得整个人俊逸非常,利郎无双。

    李嬷嬷一听见“画人”二字,想起了刚刚轰出去的那乌糟玩意儿,没想到面前的玉面公子居然跟他们一伙儿的,火气瞬时暴涨,正要开口骂人,却听见一声清悦声音响起。

    “自然也是画得的。”

    说话的姑娘带着帷帽,雪白大氅遮不住婀娜娇软的身段,盈盈走来,仿若人间仙子。

    李嬷嬷拉住自家姑娘,低声道:“姑娘,这活儿接不得呀!”

    微婳安慰说道:“嬷嬷放心,他腰间挂有大理寺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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