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安阳郡王府,韶华阁。chuoyuexs
“叫你不顾血肉亲情,叫你眼里只有官位禄蠹,我打死你这丧了良心的东西!”
王老太爷举着拐杖,追着王太守满屋子跑。
温少辞坐在上首,冷眼观赏堂下闹剧。
王老太爷把心一横,一拐杖结结实实打在王太守背上。
“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孽障!那年你得罪上峰,是你妹妹拿嫁妆替你费心周旋,要不是她,你哪里有今日……”
说着说着,王老太爷动了真怒,下手越来越重。
“假打”变成真打,王太守疼得嗷嗷直叫。
耳听父亲真情流露,他不禁想起大王氏圆圆白白的笑脸,心中又悔又愧,淌下两行热泪。
王疏雨咬咬牙,噗通一声,给温少辞跪下了:“表弟,到底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
温少辞不料王家能做到如此地步,忍不住找出声来:“表哥说的是,都是一家人,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郡王府的下人早已避开。
可王家人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又搞出这么一番动静,旁人想不知道都难。
双目直视着温少辞,王老太爷颤颤巍巍地向他走去:“辞哥儿,回家去吧,回王家祖宅,那里有你娘从前耍过的园子,有外祖母为你准备的屋子,没有企图害你的舅舅,好孩子,跟我回家去吧。”
王太守低声辩解:“我没想过害他,他是大妹唯一的孩子,我本来打算帮他的……”
闻言,温少辞深吸一口气,然后徐徐吐出:“舅舅只管安心,我们,到底是一家人。”
王太守默然地低着头,整个人笼罩在一股浓厚的悲伤里。
王疏雨趁热打铁:“表弟,别人家哪及自家自在,你跟我们回家吧。”
温少辞摇摇头:“学业繁重,日后我会长住书院。”
他不能一直客居郡王府。
至于王家,情分到底是伤了。
·
入夜之后,温少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笃笃笃——
屋外响起三下有节奏的敲门声。
活泼娇气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传来:“温少辞,我知道你没睡。”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温少辞披了件外袍缓缓走出,橘黄的烛光打在他脸上,温澜潮生。
陆宫梓眨巴眨巴眼睛:“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
温少辞点点头,接过春晓手里的轮椅。
月色朦胧,轮椅轧过园间小径发生阵阵轱辘声。
陆宫梓抬头看向天空:“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温少辞目不斜视:“比不过栖霞山上明月轻风。”
陆宫梓低头沉吟:“我暂时去不了书院。”
“我做好课堂笔记,每日带给你。”
“栖霞山在城外,郡王府在城内,往来不便。”
“我骑马过来,正好强身健体。”
唇角荡开一阵笑意,陆宫梓轻声细语:“谢谢温同学。”
温少辞也笑了:“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向我道谢,也是第一次喊我温同学。”
陆宫梓仰头往上看。
漂亮的桃花眼闪闪发亮,好似会说话。
“温同学,谢谢你。”
温少辞不防撞进她的眼,心跳骤然乱了节拍。
良辰美景,柠月如风。
温少辞非常感谢老天赐予他重生的机会。
比起混迹于秦楼楚馆的少年时代,他更喜欢现在这样。
在书院和同学们一起读书,闲暇时与三两好友打马击鞠,偶尔还能倾听一下少年人的情思。
再加上赵临欢。
他可以日日看见她,瞧着她一点一点慢慢长大。
目光在陆宫梓胸前绕了绕,温少辞心无杂念。
前世遇上赵临欢的时候,她的人就跟她的脾气一样,波涛汹涌。
陆宫梓不知他心思,伸手拍了拍一马平川的胸脯:“我很懂礼貌的,只有对付那些不讲礼的人,我才会不讲礼。”
温少辞万分辛苦地忍了一路,这才没有当场失笑。
·
五月初十,温少辞清早赶回书院,来不及吃早饭,他就往老泉堂赶,总算踩着上课的钟声冲进学堂。
宋昭苏已经坐在窗边的位置。
温少辞微微讶异。
宋昭苏率先开口:“你太莽撞了,临安侯府可不是好惹的。”
“不是好惹的也已经惹了。”温少辞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书卷,一边说,“你快回去,要是叫顾老师知道你逃课,又要罚你。”
宋昭苏翻开课桌上的书:“我没逃课。”
温少辞诧异极了。
他清楚,宋昭苏看着和善温良,实则心高气傲,若是落魄到老泉堂,如何能忍?
宋昭苏冲他粲然一笑:“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啊。”
温少辞抿唇:“你怎么来的?”
“不小心摔坏了一盆素心兰。”宋昭苏轻描淡写。
温少辞低低笑了一声:“你真坏,那是顾老师最喜欢的花。”
“有脸笑我,”宋昭苏凑近了一些与他交头接耳,“你也毁了顾老师的画儿,那可是呕心沥血之作。”
司空先生站在讲台上,眉头皱起:“要说出去说,温少辞、宋昭苏出去罚站。”
温少辞笑不出来了,站起身,手执书卷往外走。
坐在后排的秋翎满脸幸灾乐祸。
温少辞抬起一脚,用力踩在他的鞋子上。
秋翎龇牙咧嘴,发出像蚊子一样哼哼唧唧的呻/吟声。
温少辞的心情瞬间舒畅。
院子里艳阳高照,知了欢快地奏响夏日赞歌。
宋昭苏站在树荫底下:“怎么你到哪儿都受罚?”
温少辞一边留心学堂里的讲课声,一边分心与他说话:“没有你我也不会受罚。”
“陆同学没有惹事儿?”宋昭苏不信。
温少辞心下不悦:“宫梓何曾惹过事儿,都是别人先惹她。”
听他这个话,明显是在偏袒陆宫梓,宋昭苏有点羡慕又有点嫉妒:“你对陆同学真好。”
温少辞后知后觉地发现称呼变了,心情复杂地问:“你不喜欢宫梓?”
宋昭苏迟疑了一下:“不讨厌。”
不讨厌,约等于不喜欢。
“为什么?”
温少辞莫名一阵恼火。
赵临欢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女孩子,宋昭苏凭什么不喜欢她!
思索片刻后,宋昭苏给出答案:“合不来。”
合不来,适用于任何人际关系的万能借口。
温少辞忽然冒出一句:“如果陆宫梓是女子,你会喜欢她吗?”
前世赵临欢喜欢宋昭苏。
宋昭苏可以不喜欢,但不可以假装夫妻恩爱来欺骗赵临欢。
因为,温少辞会心疼、会嫉妒、会怨恨。
脸有点红,宋昭苏捏起拳头朝着温少辞的肩膀就是一击:“你魔怔了,简直胡说八道!”
纵使不娶公主,他也断断不会喜欢上男儿。
“呵呵。”温少辞干笑两声。
前世终究是前世,今生有他在,赵临欢会得到最真的爱意。
盯了一会儿地面,宋昭苏缓缓开口:“我在想,有朝一日,你会不会也为我出头?”
温少辞:“难道有人欺辱我你会袖手旁观?”
两人相视一笑。
“我有些不确认,自从陆……宫梓来到书院,我总觉得距离你们越来越远。”宋昭苏长舒一口气,“是我想多了。”
温少辞没有说话,低下头,跟着大树影子挪了挪脚步。
宋昭苏的感觉没有错,对于这位前世情敌,他依然做不到放下。
下课的钟声终于敲响。
秋翎咻地一下窜出来:“走,叫上玉寒,咱们打他个落花流水。”
也是不巧,端午那天,孟玉寒吃了韩玉梦送的粽子,拉肚子拉到不省人事。比赛那日,秋家老夫人突然病重,秋翎也是脱不开身。
丹凤眼冲宋昭苏瞟了瞟,秋翎一把勾过他的肩膀:“你也去,不去不行!”
宋昭苏出身将门,马球只是小意思,他不怎么喜欢秋翎的自来熟,可不合群也不好。
是以,宋昭苏欣然前往。
郭郝肯定来不了,与他一道的六名少年还逗留在金陵,因为他们就读于白鹤书院,故而这次比赛也被看作两大书院之间的较量。
流云台上挤满了人,跑马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环视一圈四周,齐渺渺径直跑进树林。
“你果然在这。”
林中有一片空地。
乔月颜吃惊地望着来人,手里的球杖握得更紧了一些:“你不上场比赛?”
齐渺渺悻悻地摆摆手:“没意思,不好玩,你在练习马球?”
乔月颜点点头,正要翻身下马,就见齐渺渺快步走上前:“姿势不对,来,我教你。”
红马轻嘶一声,齐渺渺徒手跃上马背。
他的两只手穿过乔月颜的腋下去抓缰绳,姿势看上去有点暧昧,好像将她环在怀中。
乔月颜的脸霎时红了,热热的气息吹在她耳后,痒痒的,赶紧扭头避开。
齐渺渺紧追不舍。
她生气地盯着他。
四目相对之际,呼吸交缠在一处。
齐渺渺往前倾了倾身子,乔月颜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寸阴若岁。
齐渺渺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要对你怎样?”
乔月颜睁开眼睛。
齐渺渺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满满都是不屑与鄙夷。
“像你这样的女孩儿,我见多了!”
一颗心又酸又涩又痛又怒,乔月颜红了眼圈,用力将人一推,骑着马儿狼狈而逃。
这就是报应吧。
她玩弄宋昭苏感情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