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饭后回程。czyefang
温少辞坐在马车里,向陆宫梓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日午后,南瓜庵庵主按照往常惯例施粥。
沈先生为表心意,特地以个人名义捐赠一百个白面馒头。
那些穷苦百姓喝腻了清水稀粥,看见细面做的馒头便直接动手开抢,许多人因此而受伤。
一片好心酿成恶果。
这恶果自然要算在沈先生头上。
“她犯的错她承担,何必为难姜同学,母女俩个都一样不要脸!”
陆宫梓忿忿不平。
宋昭苏皱了皱眉头:“宫梓,对先生放尊重些。”
陆宫梓恍若未闻,她往温少辞身边靠近了几分,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我们买的桃花酥不给他吃。”
温少辞低低地笑:“他那份我跟你一人一半。”
宋昭苏听见了,倍感失落。
他先来,陆宫梓后到。
为何温少辞对陆宫梓亲密有余,却对他疏离居多?
除了温少辞,书院里的其他人对他亦是态度恭敬。
凡是跟皇家扯上关系的,一点小事都能演变成大事。
宋昭苏可以理解他们的谨慎。
然则内心深处,自是遗憾万分。
七岁那年,镇国公回京述职,正好遇上庄华公主纵仆杀人。
庄华公主与庄敬太子一母同胞,仗着东宫权势有恃无恐。
镇国公与六皇子谈及此事,想显摆一下文采奈何腹中空空,于是,宋昭苏插嘴说了一句:“禁胜于身,则令行于民,上不行法,则民不从彼。”
六皇子哈哈大笑:“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上不行则下不效,法同虚设则国无宁日。令郎万中无一,堪配吾女,不如你我结个儿女亲家。”
玩笑话当不得真。
待到六皇子荣登大宝,除了当今圣上,谁也不敢说那只是一句戏言。
正想着,陆宫梓轻轻推了他一把:“同你闹着玩呢。”
宋昭苏抬眸浅笑:“想我教你读书,一盒桃花酥可不够。”
陆宫梓也盯着他笑。
桃花眼里,满是柔情。
见状,温少辞眸色骤暗。
终究,只是一场空欢喜。
·
九里香,西稍间前。
砰的一声,陆宫梓推开了门。
温少辞正在穿衣裳,听见声响,连忙系好腰间的丝绦:“要先敲门。”
陆宫梓退到门外,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少辞,我可以进来么?”
对上她狡黠的笑,温少辞没有脾气,他从床头翻出一个做工精细的锦盒,道:“给你。”
陆宫梓就手打开盒子。
其中躺着一条红色丝绦,丝绦尾端缀着块羊脂白玉平安扣。
为了让学生专注学业以及防止攀比成风,书院给每位学生定制两套学服,束腰的丝绦也有配套的,不过,毕竟是小物,不仅容易丢失,消耗得也快。
因此,学生会在丝绦上留点小细节,书院先生会配合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宫梓惊喜地“呀”了一声,两颗梨涡笑得甜甜的:“什么时候买的?”
温少辞淡淡一笑:“昨天。”
昨日他们几乎一直待在一起,为了瞒住赵临欢,温少辞着实花费一番心思。
这是第一份朋友送给她的礼物,陆宫梓喜欢得爱不释手:“这颜色我不喜欢,不过看在你的份上,我将就一下。”
事实上,赵临欢最喜欢红色。
温少辞笑着摇摇头:“找我有什么事?”
陆宫梓:“今天放假,我们喊上宋昭苏一起出去玩。”
温少辞僵硬地勾一勾嘴角:“他不在,到梦陶山参加文会去了。”
歪头想了想,陆宫梓恍然。
怪不得早上隐约听见什么动静,原来不是做梦。
“他不在我们俩去。”
陆宫梓抬起手,将刚收到的丝绦在温少辞跟前晃了晃,漂亮的桃花眼理所当然地盯着他。
目光环顾左右,温少辞有点迷惑:“这里,好像是我的房间。”
陆宫梓点点头:“现在归我了。”
赶在他再度开口之前,她伸手推他出去:“一会儿就好。”
温少辞从善如流。
等了足足半刻钟,忽听里边传来一声惊呼:“好你个温少辞!给自己留条玉带,送我一条破布做的。”
哐当一声,陆宫梓破门而出,玉带纤腰,飘飘若仙。
温少辞想解释:“这是我——”
陆宫梓不客气地打断:“我喜欢这个。”
温少辞瞬间妥协:“红色那条?”
“送我的就是我的,休想要回去!两条都是我的!”陆宫梓瞪圆了眼睛,模样很是娇憨可人。
心蓦地一下变软,温少辞带着几分感慨地说:“日后,你一定要记得我。”
胸口微微发闷,陆宫梓有点透不过气:“你要去哪?”
温少辞深深望一眼前世挚爱,忽的笑了:“我是说你,如果大考不过,日后不容易相见。”
陆宫梓也笑:“宋昭苏说,不仅要考策论,还有礼、乐、数和骑射。除了策论,其余的我都擅长。”
温少辞笑而不语。
名次的确是按照六科总成绩来排,但策论要求的分数极高,满分一百分,卷面必须达到九十分以上才能留在思文堂。
·
阳光灿烂,马车缓缓驶出栖霞山。
温少辞问:“想去哪儿?”
关上车窗帘,陆宫梓收回目光:“桃花镇。”
温少辞了然:“想去看姜同学?”
陆宫梓果断摇头:“不是,我要去看乔同学。”
她心里是有几分佩服姜姝,但远远没有达到相见恨晚的地步。
温少辞不懂:“你不讨厌她?”
陆宫梓斜睨他一眼,唇角含笑:“就是讨厌才要去。”
赵临欢对栖霞书院没有感情,如果乔月颜弄出笑话,她很乐意去看热闹。
温少辞听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担心她欺负姜同学罢,姜同学身为庶女,却能越过嫡女就读女学,除了天资聪慧,手段必不可少,乔同学不是她的对手。”
陆宫梓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你为何打听姜同学的事?”她问。
温少辞咽了口口水:“姜同学在书院很出名,我都是听说的,听说。”
栖霞女学虽然开设医科,但极少有姑娘报名,最终能够通过入学考试的不过两三人。
负责授课的刘先生性情古怪,一年过去,留在医科的学生只余姜姝。
再往前推几年,姜姝便是十年来唯一一个在医科上学有所成的女学生,可以说是书院的传奇人物。
也是因此,沈先生闯祸之后,不得不拜托姜姝善后。
清水巷口,姜姝坐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看诊。
正值午间休息,里外独余她一人。
陆宫梓脸上浮现不悦:“没人给你送饭吗?”
这样一说,姜姝顿觉有些饿了,她从桌子底下提出一个捧盒:“今日不管饭,我自己带了。”
这次事故皆因沈先生自作主张而引起,非但书院不会负责,沈先生也没脸叫书院出银子。
陆宫梓忍不住冷笑:“何至于此。”
请人帮忙连一顿饭都不管,比她还不会做人。
姜姝凑近过来,小声道:“我收了坐诊费,一日一百两。”
三日便是三百两。
一百两是多还是少,陆宫梓不清楚,可看这情形,肯定不少。
“沈老师肯给?”她道。
姜姝快活地笑笑:“不但肯给,还求着我收。”
乔月颜嫌贵,提议另请高明。
沈先生脑子清醒,此事内部消化了也就传不开,要是请来外边的大夫坐诊,谁知道会被编排成什么样。
能够达成一百两的高价,其中自然少不了姜姝的筹谋与斡旋。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沈先生顶多不给她饭吃。
不过有了银子,哪里还会吃不上饭。
姜姝神神秘秘地开口:“上回我帮胡婆婆治疗毒疮的事儿,你千万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陆宫梓郑重地点头承诺:“你放心,我可以用性命起誓——”
不等她说完,姜姝哈哈大笑起来:“陆同学,你真好玩!”
陆宫梓一阵莫名。
姜姝眨了眨眼睛:“我的意思是,你帮我宣传宣传。”
不止陆宫梓,温少辞亦是一惊。
姜姝理直气壮:“我用真才实学换自己想要的东西,公平得很。”
不往远处说,就说舍身治病的事儿,无论陆宫梓还是乔月颜,她们都做不到。
人是她救的,名她也想要。
陆宫梓很赞同她的话,当即一口答应帮忙。
姜姝从袖子里取出一瓶丸药:“昨日看你面色,气血有些不足,这个拿去,一日一次,一次一粒,温水吞服。”
接过玲珑的白瓷药瓶,陆宫梓微微撇了一下嘴。
大夫就这点不好,看谁都有病。
温少辞边走边说:“昨日你面色的确不佳,吃一吃补补身体也是好的。”
陆宫梓给他一个白眼:“药能瞎吃吗?你要吃给你,反正衣裳本来就是你买的。”
不知为何,关于温少辞出银子的事实,她不想告诉姜姝。
温少辞并不关心这个。
前世,他们恩爱五年,赵临欢始终没有传出喜讯。
他怀疑赵临欢偷偷服药避孕,从外头请来不少名医,一半说没问题,一半说有问题又说不清是什么问题。
温少辞在心里琢磨,寻个什么机会好叫刘先生为赵临欢诊一回脉才好。
不管赵临欢能不能生,宋昭苏都没有休妻的权力。
然而,不能生和不想生是有区别的。
重来一回,温少辞希望赵临欢此生无憾。
作者有话要说:禁胜于身,则令行于民;上不行法则民不从彼。——管子《法法》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张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