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驱赶
白玉道：“就赌今夜那只妖怪会现身，且会来到将军的房中，届时将军就可知我二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至于赌注，我若赢了，还请将军允我们暂住府中，方便捉妖”
“若你们输了呢？”
“我任凭将军处置。”
高毅摇头笑着：“公子好像忘了你身边那位姑娘了，你输了，任凭我处置，那她呢？”
葵喜看向白玉，在他的侧影里看到了向上弯曲的嘴角，他沉着应对：“她本就与此事无关，只因我欠了她一样东西，她不得已跟上而已。”
欠了她一样东西？
葵喜的心像是被什么触碰了一下，她知白玉讲的是那块玉，可听完白玉的话她眼下却没有太过惦记那块美玉了，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别的东西牵走了。
高毅抚着那株人参，看向正在走神发愣的葵喜，爽快地道：“好，就按公子说的来。”
晌午，客房里，
葵喜趴在窗前看着站在树梢上叽叽喳喳、蹦来蹦去的鸟，脑子里突然浮现白玉的脸，吓得她赶紧晃头，把那张脸晃出去。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觉得莫名其妙，天天看还看不够，连发个神也不放过。
真是……阴魂不散？
不远处，一抹白色身影正向着葵喜这间客房靠近。
葵喜叹息一声：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出门，站在廊檐下叉着腰喊白玉：“小道长，中午吃太饱，现在是出来消食吗？”
小道长？
白玉揽开垂落在眼前的树枝，心想：我活了多少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还小道长。
他走近葵喜后才开口：“我来与你说说话。”
“噢？”真是稀奇，葵喜问他，“找我说晚上捉妖的事？”
“是。高将军不会为难你，你趁此时离开吧，回葵喜楼去。”
葵喜脸上的笑顿时凝固，刻意找她就为了让她离开。她拉下脸道：“你来就是赶我走的？那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回你的客房去吧。”她推着白玉往屋外走。
白玉一边被她推搡一边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之前在皇宫让姑娘入了险境，白玉万不能再让姑娘与我犯险了，再说姑娘已经帮我够多了，实在没有必要……”
“闭嘴吧，小白脸。”葵喜大喝一声，“姑娘姑娘的叫谁呢？我有名字，我叫葵喜。我回不回去是我的事，要不要犯险也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白玉被她吼的目瞪口呆，来的时候可没想到她会发这么大的火，此刻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发这么大火。
“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要我回去也行，把玉佩还我，我立刻走。”葵喜向他摊开掌心。
白玉看着那只空落落的掌心，愣了半霎，直到葵喜“嘭”的一声将他关在门外，他才醒过神来，慢悠悠讲了一句：“我只是怕与妖怪搏斗的时候顾不上你的安危。”
葵喜把自己关在门外，耳朵却仔细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直到确定白玉离开后她才将门打开，站在门口看着白玉刚刚走过的路，失了神。
等再回过神来，她懊悔地拍自己额头，揉自己的头发，连自己都想不明白刚刚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她有些可怜白玉了，莫名其妙就受了自己一顿气。
等晚上，或者明日见到，他会不会生气？自己要不要先道个歉？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理不清个头绪来，遂不耐烦地否定了自己要给白玉道歉这个念头。
东苑里，高毅坐在窗前，看着逐渐下山的太阳，想起来白玉和他的赌约。
他打量那株七叶人参，陷入了深思中。
一株人参成了精？他不信。从前行军打仗，信的只有自己手中的铁刃，对那些奇闻异事都是一笑了之。
高毅在窗前枯坐到天黑，小厮为他端来了药，他一饮而下，未觉得苦。
他看了眼天色，吩咐小厮：“给我更衣吧。”
小厮有些讶异，将军今晚怎会休息得这么早？
待一切收拾妥帖后，高毅拢着被褥睡了，少顷，又睁开眼对小厮道：“今晚不必留灯了，全都熄了吧。”
全都熄了？小厮怕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将军，这灯……今晚一盏也不留吗？”
“不留。”
屋子里的烛火全部熄灭了，只剩下一片黑。
高毅睁开眼，突然觉得有些不适。自打伤了腿后，下人每晚都会在他房中留一盏灯，夜夜房中都亮到天明，此刻被一片黑包裹着，他才发现自己早已习惯被他人小心看顾着。
东苑墙根下，葵喜东张西望，寻找白玉的身影，找了半天也没瞧见，她有些疑心。
那小白脸跟高将军打了赌，今晚就是论输赢的时刻，他居然没来？
葵喜想起了白天里白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瞎操什么心？他比你厉害，打赌的也是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有些黯然，准备打道回府，刚转身就听见一声响，像是从高处跃下，落地的声音。
葵喜立即来了兴致，悄摸跟上打探。
七叶人参落地东苑，因着上次遇到了白玉的缘故，她今晚显得十分谨慎小心，每前进一步，就要将前后左右仔细打量一番。
她轻轻推开房门，在黑暗中停顿了一下，侧耳听到了床榻上熟睡人均衡的呼吸声才迈着轻缓的步子上前。
房间里太黑了，她想看看他，于是从怀中拿出一颗珠子，珠子在夜色里发出盈盈的光，不够亮，但却足以让她看清他，且不用担心会打扰到他。
她将高毅那张脸来回反复地看，他的眉头又锁着了，脸色好像没她离开那天好。
这才仅仅隔了一日，他就又成这样了。
还有他的腿，七叶人参将那珠子挪到他的双腿处，隔着被褥，她看到那双腿伸得笔直，却良久也没有动一下。
动不了了，这辈子都动不了了。这是大夫说的。
可七叶人参不信。
她抹了一把眼泪，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自那日被迫离去后，她便没了机会在给他做药引，于是就在外做了这样一颗药丸。
她将药丸递到高毅的唇边，想让他立刻就服下，可高毅正熟睡着，她既担心他的身体，又害怕动作过大会被他发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寂静中，七叶人参的手腕处突然一紧，药丸也顺着高毅的嘴角滚落到地上。她看着那颗药丸滚到得无影无踪，焦急地去推手腕上那只粗糙有力的手。
高毅紧紧攥住她的手，支起上半身，借着那颗珠子的光看清了七叶人参：“你是谁？刚刚想要给我喂什么吃”
七叶人参跌坐在地上，她曾无数次偷偷看过他，现下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了却不敢抬头。
“说话。”高毅掌中的力度又多了几分。
七叶人参抬眸，看着高毅的手，内心矛盾。她该与他说些什么？说她半夜潜进他房中只为送一颗药？抑或是，告诉他，自己其实是只妖？
高毅扯起她，扼住她的肩，逼视她：“不说话？不说话我就喊人了。”
七叶人参摇头，求他：“不要，不要喊人。”
“那就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我……”她看了看床边矮几上的那株人参。
高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株人参，叶子蜷得更厉害了。他再次逼问她：“回答我。”
七叶人参明白这一次如何也瞒不下去了，她抬起手，指向那株人参，然后低着头等待接下来将会面临的风雨。
高毅松开了手，没有害怕，没有诧异，只是呆呆地凝视着那株人参。
七叶人参跪在地上，找那颗药丸，那是救他的命的，她一定要找到。
“你找什么？”高毅看着她的背影，平静地问她。
七叶人参顿了一下，低声说：“药。”
“是那颗吗？”他看向矮几下面。
七叶人参转头，眼里有了光，匆忙奔过去捡起那颗药，吹了吹上面的灰，递给高毅。
高毅看了眼七叶，接过那颗药，没有吃，只盯着看，眼中像是积了一层冰雪，要将那药给冻住，然后捏碎。
七叶赶忙夺过那颗药，紧紧护住，解释道：“这不是毒药。”
高毅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捏住七叶的下巴，沉声问她：“你是妖，还藏在我身边这么久，你想要做什么？”
七叶的下巴骨被他捏得生疼，眼泪顺着脸颊落到了高毅的手上。
那滴泪烫得高毅心烦意乱，他拽过七叶，非要逼问出一个结果：“我问你，你想要做什么？”
“我没有要害你，从来都没有，我只是想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高毅松开她，半躺在床上讥笑道，“我会怜惜一株草木？我当日把你捡回来，不是生了怜悯之心，而是看到你被折了枝，想起我这双断腿，觉得畅快罢了，我只是在一株草木身上找一找痛快，你却把这当作是恩情？你好天真。”
七叶眼里闪着泪光，她不信高毅的话，不信他是这样一个人：“不是的，你不是。”
“滚。”他冷语冰人，面色阴沉。
七叶拉住他的衣袖，乞求他：“你别赶我走，我真的没有要害你。”
高毅甩开她的手，毫不留情地驱赶她：“马上离开，不准出现在我面前。”
七叶心如刀绞，抿紧唇，将那颗药递给他：“我走，药给你，可以保你的命。”
高毅打掉她手中的药丸，红着眼怒斥她：“我让你走，我的命不需要一只妖来救。”
吱呀~
房间的门突然开了，烛火也莫名地亮了，争执不休的二人皆朝着门口看去，高毅的心像是坠了千斤巨石，不断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