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梁澈瞳孔震颤,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爬上心尖。gaoyawx
背后阵阵发凉,仿佛是被什么毒蛇给死死盯上了一样。
他攥紧手指,下意识的仰起头来看向江月白,仿佛是引颈受戮的纯洁羔羊,大眼睛里闪烁着无辜之色,全然一副乖顺的模样,再配上他不良于形的身体,看起来格外的惹人怜惜。
“我不明白九千岁的意思。”
梁澈在这一瞬间,将心底所有的情绪都摒弃了去,强迫自己固执的认为,江月白就是他此生唯一的救赎。
所以在面对这个权倾朝野的宦官头子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表现出脆弱的模样。
江月白微微向前倾斜了身子,凑近梁澈,墨色的发丝如绸缎般的垂落,发尾打在梁澈的脸上,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他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温柔,可说话的嗓音却很低,稳的没有半分波澜,“殿下当真……听不懂吗?”
苍白却又修长的指节,从宽大的袖袍下伸出,缓缓按上梁澈的肩头,又一路顺着他的脊背往下,似有若无的触感落在他的皮肤上,让他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仿佛是一条黏腻的毒蛇攀援而上,随时准备着将他绞杀。
在梁澈几乎快要绷不住之际,那双手却突然离开了他的脊背,稳稳的抓住了他的轮椅。
江月白幽幽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殿下就不好奇,一直伺候着殿下行走的元华去了哪里吗?”
梁澈伪装出来的无辜表情顿时一僵。
他在下马车时被崇明抱下来的时候,心中就有疑虑了,怀疑是不是他收买元华的事情已经被江月白发现。
但他始终还抱着一丝的侥幸,觉得自己能够隐瞒过去。
但现在……
梁澈的脑子顿时有些迟钝,根本思索不出一个切实有效的方法来。
他并没有要求元华做什么伤害江月白的事情,只是将这个江月白安插在自己身边监视自己的人,彻底的转化为自己所用罢了。
应当……还有机会的吧?
梁澈拼命地将那股不好的预感压下去,努力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元华他,是犯了什么错了吗?”
江月白垂头看他,冷冽的眼眸闭了闭,削弱了平日里带来的威压感,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宫灯的照应下投出片片阴影。
他不说话,就只是静静的瞧着梁澈。
双眼中带着玩味的笑意。
梁澈身上穿的衣服很暖和,自从一年前被从冷宫里带出来,他就再也没有受过冻了。
可此时此刻,他却感到了无尽的寒意,就仿佛是整个人掉进了冰窖里一样。
整个脑子里面只有一个想法: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梁澈感觉自己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瞬间被一柄锋利的坚韧给划开了去,几乎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可就在他即将要开口求饶之前,江月白却忽然转身朝前走去。
崇明亦步亦趋的推着梁澈的轮椅跟上。
梁澈瞬间有些愣怔,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月白不是发现他有别的小动作了吗?
竟会这样轻松的放过他?
在梁澈思索之际,他已经被带到了一处蚕室。
蚕室是给宫里的太监们净身的地方,梁澈在看到牌匾上清楚的写着“蚕室”两个大字的时候,浑身的血都凉了。
他终于害怕起来,哆嗦着身体想要逃跑,可他的双腿不良于行,即便拼尽全力,也只不过是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九……九千岁……”梁澈嘴唇不停的蠕动着,可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七零八落的将所有的理智打碎成一地的狼藉,“我……我才……封王,我……我是皇子,你……无论如何……都不能……”
“你不能对我如此……这是侮辱皇室血脉……即便……即便是父皇……”
江月白侧头瞧他一眼,唇边含笑,温声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诧异之际,他又吩咐旁边的小太监,“还不快点将五殿下搀扶起来?一个个的都是瞎子吗?”
“苏某就是有天大的胆子……”江月白眼底充盈着幽深之色,在梁澈重新坐回轮椅上之后,似笑非笑的来了句,“也不敢给五殿下净身啊。”
“净身”两个字被江月白咬的格外的重,衬得梁澈方才所有的狼狈,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误会了。
梁澈抿着嘴唇不说话,由着崇明推着他一步一步踏进蚕室。
门一打开,里面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就让梁澈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个伺候了他一年的时间,去哪里都给他推着轮椅的小太监元华,此时正双手手腕被绑着,吊在了半空当中。
昏暗的烛火下,到处都是干涸了,强烈发臭的血迹,微弱的烛火跳动,仿佛血液在燃烧。
四周的墙壁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每一个刑具上面都沾染着厚厚的一层血浆,好似在倾诉着它曾经的“辉煌”。
这个名义上是蚕室的屋子,竟被改造成了一处暗牢!
听到动静的元华艰难地睁开了眼,他的整张脸被殴打的肿胀不堪,眼睛仿佛是两个核桃一样突兀的挂在脸上。
即便用力的睁大了,却也只能够看到浅浅的一条缝隙。
他哑着嗓子,自嘲的说了句,“都来了?”
梁澈低着脑袋,浑身发抖。
满地的鲜血刺鼻无比,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镇国公府被满门抄斩的那一天。
他害怕鲜血……
江月白倚靠在烛火的阴影处,冷不丁的开口,“殿下可知,元华犯了何错?”
梁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回答不上来。
但江月白似乎也并未曾期待过他的回答,自顾自的叙述着,“这么一个小人,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竟然潜入到我的卧房里去翻找东西。”
“殿下……”江月白转动轮椅,强迫梁澈直面自己,“你觉得,怎么处罚元华才好呢?”
“督主,”作为江月白身边最忠诚的一条走狗,崇明不假思索的回答着,“应当处以极刑。”
江月白假装呵斥,满脸的怒意,“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崇明立马跪了下去,连连求饶。
江月白迅速又换上了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再怎么说,元华也是殿下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崇明,你怎好越过殿下去?”
崇明跪地,一本正经的开口,“属于知错。”
“所以……”江月白轻轻拍了拍梁澈的肩膀,双手扶着他的脑袋,强迫他将目光投向元华,“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就交由殿下处理了,殿下可千万不要让苏某失望啊。”
梁澈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
他浑身颤抖的厉害,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恨不得现在就要昏过去。
可他毫无他法。
他太弱了。
江月白一句话,能让他成为拥有府邸的康王,和瑞王梁越互相打擂台。
一旦他不听话,江月白也有的是办法让他再也爬不起来。
梁澈垂下眼睫,强迫自己隐去心中的恐惧,最终还是认命般的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江月白放一柄格外锋利的匕首塞进了他的手中,“殿下,这个人,您必须要亲自解决。”
一个合格的帝王,不能怕血,不能畏惧死亡!
——
从暗牢里出来,江月白再也忍不住喉咙处的那种痒意,掩着唇开始不断的咳嗽。
“督主的病越发的厉害了。”崇明听到如此压抑的低沉的咳嗽声,顿时焦急万分,他一边用左手不断地轻拍着江月白的背,右手在他的鼻子附近不断的挥舞,试图将那种难闻血腥的刺鼻味道给驱散了去。
顺带着他又转身吩咐身旁的小太监,“去请太医。”
“督主,咱们先回去休息。”
“无碍,”江月白用帕子按了按嘴角,微微摇头,“老毛病了。”
原主苏慎五岁进宫,至今已二十载的光阴。
没有任何身份的稚童,在这个皇宫里面便只有受辱的份,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时常打骂,最是常态。
梁澈好歹还有着一个皇子的身份,即便他再被人欺负,也终究不会有人想要真的要了他的命。
可苏慎只是一个无牵无挂,要什么没什么的小太监。
八岁那年的隆冬时节,寒风刺骨,即便裹着破烂的袄子都会冻得打哆嗦。
可只是因为当时还是二皇子的梁越一时兴起,就将自己的一枚玉扳指扔进了还带着冰碴的太液池里,让苏慎脱了外袄跳进去寻找。
他找了一夜,几乎被冻成了一块冰雕,才将那枚玉扳指找了回来,可梁越拿到玉扳指后,却随意的赏给了自己身旁的一个近侍。
当天回去苏慎就发起了高烧,若不是一个老太监见他可怜,拿别人吃过的药渣给他熬了几次药,恐怕苏慎在八岁那年就会直接一命呜呼了。
命虽保住了,可却落下了病根,闻不得任何刺激的味道,也受不得冷,受不得热。
即便如今身居高位,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可这身子骨却还是彻底的衰败了下去。
将手帕叠起收好,江月白目视着前方,“回去吧。”
很快的,暗牢里拖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只不过,江月白对此毫不在意。
元华本也不是他的人,多年前被安插进来的一个细作罢了,如今也算是死得其所。
毕竟,他的死,可是大大推进了梁澈想要彻底掌握权力的野心呢。
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的脑袋彻底的清醒,江月白看着晃荡的波纹当中映出来的那双和梁澈略有些相似的眉眼,将原主苏慎的记忆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原主原名苏步青,取字平步青云之意,不知是原主有意忘却,还是系统故意隐瞒,苏慎五岁进宫之前的记忆,全部都消失不见。
江月白只知道。
苏慎,字谨之。
是原主自己取的名和字。
寓意着谨言慎行,世上再无苏步青。
如此这般的他,当真如众人以为的那样无恶不作吗?
而且,与梁澈相似的眉眼,当真只是个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