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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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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胭念着陆醉断了手是因她而起,便扶着肚子缓缓在一侧窗下坐下。chunmeiwx

    今日难得是个晴日,虽比昨日还冷上几分,可室内烧着滚烫的地龙,倒也不觉得冷了。

    仆人送来点心和热牛乳给初胭便退下。

    她没碰小炕桌上的东西,只是问陆醉:“您的手可还痛吗?”

    陆醉正批阅奏折的手停顿了片刻,抬眸朝初胭笑道:“不痛了。”

    初胭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便垂眸小口小口用着桌上的牛乳。房中燃着浅浅的檀香,初胭闻着甚是熨帖,她将桌上点心吃完,两只小手捧着雪腮,恰看日光落在陆醉的身上。

    老天给予他最大的眷顾,并不是身为天下之主的权势,而是他这副惊绝容貌。初胭心道自己当初动了心,或许是见色起意占了大头。

    她幽幽地轻舒了口气,听陆醉问她:“可有哪里不适?”

    初胭倚在软和的靠背上摇头,说没有,心念一动,启唇问陆醉:“您那时在秦地怎么中了毒?上回我问您,您都不曾回答我。”

    陆醉轻挑了下眉,以为初胭早就将此事忘了,此时听初胭再次提起,心中难免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沉声答道:“班师回朝之日,不小心被那押往京城的乱/党伤了。”

    初胭的眸中微微露出疑惑,眉头轻皱,唇色水润,“您可是万般皆周全的人,怎么会让他钻了空子?”

    陆醉闻言,咬唇轻轻笑了出来,凤眸微微眯了起来倒显得有几分懒散,他懒懒地一字一句答道:“当然是因为你啊。”

    初胭不满,别开脸说:“您是否怨怪我上了瘾?我可不认。”

    陆醉依旧笑着,却撑着自己没受伤的左手起身,到初胭身旁坐下,声音中还带着笑意道:“你认不认,我都赖上你了。”

    初胭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喃着骂他是赖皮王八蛋,身子也往另一侧挪了挪,不与陆醉靠得太近。可哪知她挪一分,他便移过来一分,她挪三分,他便移过来三分,初胭气急站了起来,一甩帕子要推门出去,谁知她的手刚刚贴上檀木门板,便被人握住了手腕。

    “你答应我的,要在这儿陪我。”

    初胭的后背就贴在陆醉的怀里,男人身上的暖意源源不断地传来,烘得初胭一下就红了脸。她转身掰开陆醉的手,恶狠狠道:“陪你,不过是因为我心中有愧,你不准贴我那么近!”

    陆醉心中轻轻笑了。

    他本没那些个龌龊心思,只想着待手好了再将人哄回来,可现在初胭既然已经知道真相,那他利用她的几分愧疚,应当也不能算他是个坏人吧!

    陆醉心中如是想着,可眸中却露出委屈之色,薄唇微启解释道:“胭儿果真误会我了。我不过是看胭儿耳上沾着小绒毛,想替你拨弄掉罢了。”

    “你防我什么呢,我现在断了一只手,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他千人千面,丝毫不觉得自己闹出这副可怜样丢人。

    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爱之人和孩子投入他人的怀抱,那才丢人。

    初胭被他的一番话惹得心田中的一角微微下陷,她轻轻嗤了一声,抬手去摸左边耳朵,却什么都没有,正要去摸右边时,陆醉先了她一步。

    两人就这么立在原地。

    门厅处的光线有些晦暗,不如里头明亮。初胭暗暗吞咽一下,觉察到那滚烫的指尖轻轻捏着她的耳垂,连带着那珍珠耳珰也跟着轻颤。

    她的耳根红了一片,看陆醉指尖的确掐着一小朵绒毛。

    也许是她所穿的披风的毛领子落下的吧!

    陆醉凤眸带笑地看着她,“我没骗你。”

    初胭垂眸嗯了一声,看到男人向自己伸出那宽大又温暖的手,听他说:“牵着我,小心摔着。”

    初胭眸光微顿,可还是别开脸,扶着细腰自己到榻上坐着。

    陆醉在她身侧坐下,问她:“胭儿那时售卖胭脂,可为乔权这歹人所拦。现在乔权已不在,胭儿可有什么想法?”

    初胭反口问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她将自己包裹在一个坚硬外壳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撬开。

    陆醉的视线落在她的腹间,自顾自地同她低语道:“既然胭儿不愿说,那我便提提意见吧!你现在快到生产之日,实在不宜太过操劳,日夜制胭脂不仅耗眼睛还耗心血。若我说,待你生产后出了月子,我帮你赁一间铺子,不仅不必担忧被打砸摊子,而且店铺的位置固定,也有助于积攒人脉。”

    他想得处处周全,初胭动了动唇,到底还是没说出反驳的话,只是道:“我自是知晓的。”

    “孩子……可曾惹你不舒服过?”陆醉低声问她。

    这是两人见面后,第一次说这样的贴己话。

    初胭摇头说没有,“不曾有过呕吐等等症状,像是个女孩子,十分乖巧。”

    她说这话时,脸颊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唇边两个小梨涡惹人怜爱。

    陆醉说:“如此甚好。不过我倒想着这胎是个男孩。”

    男孩?

    莫不是他同那些世家大族一般,有着重男轻女的想法?

    初胭不乐意,冷笑道:“无论是男是女,与你何干。”

    陆醉一时语塞,自知自己被误会了,这就解释道:“我只是想着,若是个女孩,生在此处总要吃苦,假若一落地便在皇宫中,什么忧愁都没有了。”

    “男孩吃点苦也无妨。”

    初胭轻哼了一声道:“我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生在那固若金汤的皇城里的。”

    陆醉顺着她的话说是,不敢再惹怒这个小祖宗。

    -

    晚间用过晚膳,郎中来给陆醉更换药布,初胭立在一旁,看那被裹缠的纱布被打开,露出里面斑驳的手。

    那原本如白玉般白皙的手,似乎并不是仅仅被断了手筋那样简单,只见指骨肿起,丝毫不见先前线条完好的美态,淤血遍布。

    她呼吸一窒,心中五味杂陈。

    陆醉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便说:“胭儿你回去歇着吧,别吓到你。”

    初胭摇了摇头,等着郎中将陆醉的手重新包好,这才同郎中一并来到外间。

    初胭问他:“大夫,不知我家郎君的手……何时能恢复呢。”

    郎中皱眉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日,郎君这手伤得太重,且将养着吧。小娘子要早做打算,郎君这手就算恢复了,也不会如从前那般灵活了。”

    初胭应了一声,让人将郎中送了出去,自己又折了回去,端起方才熬好的药要来喂他。

    陆醉却不让,拒绝道:“你身子不方便,我自己来吧。”

    她正要问他断了一只手要如何自己来时,就见男人将苦涩药汁一饮而尽,甚至面色都不曾变过。

    初胭想起那日陆醉高烧不退时,还要人哄着才肯喝药,便知他是极怕苦的。她瞅了他一眼,从随身带着的小糖匣里拿出一只蜜枣给他,“您要甜甜嘴巴吗?”

    陆醉说不要,“都是姑娘家吃的玩意儿。”

    初胭哦了一声,语气中隐有戏谑之意,“那那会儿您高烧时,没这蜜枣儿,您是不会用药的。您忘了吗?”

    她笑着看着他,不过似是嘲笑。

    嘲笑?嘲笑也好啊。

    总比她日日对自己板着张脸好。

    陆醉听她这么说,没有解释,也不再客气,自己探过身子去吃她掌心里的蜜枣,顺便舔了口那他馋了许久的肉儿,当即便心满意足的笑了。

    初胭气得拿帕子砸他,转身披上披风就回了房。

    -

    眨眼间,就到了腊月。

    陆醉的手将养了小半个月,总算能拆除恼人的纱布,虽手上的淤血已退,可还是使不上力气,只能略微动动手指。

    而初胭的宅子也已经修缮完毕,搬了回去。

    陆醉看着晚玉和韵山忙忙碌碌地把初胭的物件都往隔壁搬,心中不是滋味,恰好看到初胭披上白狐狸毛披风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他迎上前,劝道:“折腾什么,我这儿住得不舒心吗。”

    初胭撇了撇嘴道:“看见你,我便没法舒心了。”

    她巴掌大的小脸儿都埋在披风中,只留一双灵动的眼睛在外头,声音闷闷的。

    陆醉不与她计较,只是无奈道:“你愿意搬回去便搬回去吧。”

    初胭说好,这就转身离去。

    是夜里,韵山正替初胭捏着略有些肿胀的小腿,笑道:“这日子过得多快呢,再有十几日,小主子便要出世了。”

    初胭说是啊,“我也总算有个亲人了,巴不得她早早地来。”

    她未见初为人母的忧愁,有的仅仅是对未来孩儿到来的希冀。

    晚玉打了帘子进来,一张脸冻得红红的,“小娘子,您瞧谁来了。”

    初胭探着身子往外头看,果然见小七带着一众奴仆将箱笼往她房里搬。

    初胭问小七:“你这是做什么?”

    小七挠了挠头,嬉皮笑脸道:“小娘子,这是我们主子吩咐的。直到您生产前,他都要陪在您身边呢。”

    初胭抿了抿唇,别过脸,闷声道:“你们都搬出去,我这房里谁都可以进,就他不行。”

    小七与初胭相处时日久了,自然也知道这位主子是个心软的性子,只能装个可怜样,哀声道:“小娘子,您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些奴仆费了好大劲才搬来的,您说不要就不要,他们又要搬回去。这天儿又这样冷……”

    初胭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便摆了摆手道:“晚玉,你将人领到隔壁东厢房去,东西搁在那里吧。”

    她心想暂且先将这些东西搁上一搁,待陆醉来了,她再亲自将人撵走。

    小七听了也是抚掌说好,这便同晚玉一起指挥奴仆将东西皆归置到东厢房里。

    韵山依旧替初胭捏着腿,笑道:“小娘子您瞧,纵然是天下之主,在您面前也没了脾气。”

    初胭说:“我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总之,他就是想将我哄回去。”

    “这样不好么”,韵山试探道,“无论小主子是男是女,都身份尊贵,无人敢欺,而您呢,独得圣宠,谁家小娘子不羡慕您?”

    初胭说不好,眉眼间笑意淡了下来。

    韵山问她究竟哪里不好,初胭便不答话了。

    韵山说的这些,她自然都知道。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陆醉这人,对旁人心狠,对自己更甚。可现在他拿出了十足的耐心,若说她半点没有动摇,那一定是假的。

    便罢便罢,常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日子还长着呢,走着瞧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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