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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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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深海之语

    鲛人不得章法的在祁时颈间乱蹭,寻着熟悉的气息,然后压在他的颈窝处不动了,像是守护宝藏的恶龙,将身下的宝物全都藏起来,趴在小山堆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其实无时无刻不在警惕着。

    祁时被压着不好动作,他调整着位置,将压住的手拿了出来,顺着鲛人的脊背拍了拍,小小声在黑暗中问它怎么了,鲛人磨蹭着祁时颈侧的那块皮肤,黑暗之中一双眼睛暗沉沉的,也没有回答。

    祁时就这样的放纵的任由鲛人抱着,只不过在被窝里面待了一阵子,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被子不算很厚,被鲛人圈成了一团,祁时的身下全都是垫着柔软的衣物,不会硌人。

    在这样封闭的条件下待久了,身体率先发出抗议,祁时的后背浸出微微的热汗,胸口闷闷的,不断吐着热气,企图能透气让自己凉快一些。

    那悄悄探出去掀开被窝的手被塞瑟勾了回来,手掌一压,祁时好不容易掀开的一条小缝隙就又被鲛人压得严丝合缝。

    祁时的鼻尖都浸出了汗水,他小举动的推着鲛人,微微动了动:“有点热,我想出去一下。”

    熟悉的声音吸引了塞瑟的注意力,但此刻祁时的话自动在鲛人的耳朵里面转换成悦耳的音色,根本没有听清楚祁时在说什么,鲛人将视线放在了人类不断吐出热气的嘴唇上。

    人类温热的皮肤贴着很舒服,状态明显很不对劲的鲛人遵循本能的牵住祁时的手往下放在发烫的鳞片上,脑袋凑了上去,贴在那吐出热气的唇瓣上面。

    时隔许久的亲吻,除了偶尔停下来让透不气的祁时换气之外,压根都没有暂停的时间,鲛人勾着祁时的舌尖吮吻,如同在海底一样不知收敛,只凭本能向着人类索取。

    因为缺氧和闷热,祁时手脚发汗有些无力,对着外界的感知也削弱了许多,鲛人亲吻上来,他没有力气推开,只能任凭对方黏糊糊的亲上来。

    偶尔下意识的回应,换来的却是更加凶猛的亲吻。

    不知道亲了好久,似乎是察觉到被窝里面的空气太少太热,密封的被窝才被鲛人施舍性的打开了一个缝隙。

    外面的冷空气霎时涌了进来,祁时被热成一团浆糊的脑袋也清醒了不少,他想将被窝扒开,却被塞瑟按住了双手。

    黑色床幔遮住的床榻中,隐隐约约传来年轻国王温柔的推拒声,对着黏人的伴侣说:“不可以继续了,明日还有早朝。”

    鲛人却恍若没有听见一样,不曾停下动作。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大地上,今夜无风,国王陛下的寝殿窗户开着一条小缝隙,月光偷偷爬进屋内,照亮了带着复古花纹的地毯。

    当今国王陛下十分低敛,不在意奢华繁贵,就连寝殿里的装饰也是简约质朴的风格,黑色烛盏幽幽闪烁着灯光,很快又燃尽熄灭。

    当月光也懒懒的趴在了窗沿上的时候,寂静的房间里面传来国王的声音,青年像是累极了,就连说话声音都变得有些无力,突然,祁时像是发现了什么,原本压抑着的声音陡然间变得惊讶,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响起:

    “那…是什么?”

    “”

    “尾巴…腿?!”

    略带讶异的声音响起,鲛人依旧没有言语,模糊间,祁时好像又说了什么,只是夜色如水,月光蒙上了浅浅的一层雾,除了与青年耳鬓厮磨的塞瑟知晓,没有人能够听见-

    当晨光熹微,科利亚的所有大臣全都整理好着装陆续出现在大厅,为上朝做准备的时候,侍卫长佩西已经在前往国王宫殿的途中。

    如今的科利亚王国褪去了破旧腐败的样子,在新国王的带领下焕然一新,上朝也最多只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但是有前面罢废朝政的前车之鉴,就算没有什么大事,早朝依旧没有取消。

    身着白色长袍侍卫长服饰的佩西走到祁时的寝殿门前,往日早就已经穿戴整齐,开门同着他道早安的国王陛下今天却意外的没有出现,佩西敲了敲门,询问道:“国王陛下,早朝时间已经到了,您还没有起吗?”

    佩西等待了一会,等到他抬手想敲第二次门的时候,里面才传来祁时略微沙哑的声音:“…我有些…不舒服。”

    佩西闻言担心道:“需要我为您请医师过来看看吗?”

    青年的声音又隔了一会才传来,只不过这次比上一句回答还要小声,小到佩西差点没有听见。

    “不用。”

    佩西担忧青年国王的身体,却没有发现不对劲,他听见祁时的回答,站在房门处:“那我去通知取消早朝,陛下您好好休息。”

    房间里这次没有再传来回答,佩西以为祁时已经继续睡下了,就没有打扰,转身离开了。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面,祁时被塞瑟抱坐在怀中,黑色的床幔放下,外面的光透不进一丝,等到佩西的说话声消失远去,祁时才彻底放松下身体。

    因为一夜没有休息,祁时眼角处通红,他虚虚靠在塞瑟的肩膀上,身体脱力,又是温柔绵长的占有,他有些生气懊恼的咬在鲛人的肩膀处,却又害怕将对方咬疼,只淡淡留下了一个红印子。

    塞瑟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它吻着祁时肩胛骨处的那一道伤疤。

    战场上刀剑无眼,混乱不堪的帝国危在旦夕,祁时急于坐上那至高无上的权位,亲自上阵杀敌,在敌军的一场突袭之中,一只长箭直直射穿那单薄的肩膀,伤口发炎,祁时整整躺在床上高烧了一个多月,塞瑟一直守在祁时的床边。

    它那时不懂人类为什么这么急切的回到岸上,将自己致于危险而不顾,直到祁时坐上王位,将那些伤害鲛人的贵族抄家斩首,施行一大堆条例保护海洋。

    他才知道,那昏昏沉沉神志不清的一个月中,青年短暂的清醒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就是寻找它的身影,迷迷糊糊心疼的抱着它笑着对它说“我要保护你呀”这句话的意义。

    冷漠无情的怪物不需要心疼,却也因为人类的这句话软了心肠,原剧情中鲛人诅咒人类,最后永远沉睡于海底的结局消失,鲛人不会诅咒,因为它的爱人就是人类,那黑暗无光的世界中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那份温暖,足够它施舍给这个世界唯一一点仁慈。

    因为,它所爱之人还在这个世上。

    【嘀,鲛人npc恨意值-20,当前鲛人npc恨意值清零。】

    【恭喜宿主完成当前任务,npc恨意值清零,位面恢复正常。】

    【嘀,检测到当前世界存在不稳定因素,宿主将在当前世界停留有限期时间,直到位面稳定方能离开。】-

    新国王的这一“病”,一直延续了一个月的时间,全国上下无人不担心,佩西像是知道了什么内情似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一一替祁时回绝了这个期间前来探望的大臣与贵族。

    等到一个月后,年轻的国王陛下开始断断续续上着早朝,大臣们十分担忧,是不是前阵子事务太过繁忙伤了身体,不然为何陛下上朝时脸色总是有些苍白疲惫,又时不时伸出手捂住肚子。

    终于在又一个月后,当今国王以养病休息为由,停了两个月的早朝,不用在睡得比猪晚起的比鸡早,大臣们在内心欢呼呐喊。

    而在遥远的埃尔拉多海洋,祁时畅游在潜水岸区,金色的发丝滴着水珠,他弯起那双如同深海般美丽的眼眸,看着朝他游过来的鲛人,张开了怀抱。

    第62章 惊悚校园

    【他生于黑暗之中,他死于仲夏之夜,雨滴打湿泥土发出难闻的气味,是身体腐烂的味道,恶鬼在无声嘶吼,恨意值在疯涨…

    这是路川小镇,欢迎你来到城阳中学!】-

    路川小镇是一个落后的小城市,经济发展落后,就连教学质量也差的都没眼看,零星只有几所破旧的学校还在不断招生,又培养出一届又一届的混子学生出来。

    正儿八经的高中,活像是城市角落无人问津,学生抽烟喝酒样样齐全的技校,两个学校除了名字不一样,其他没什么不同,里面的学生大多数都是混个文凭之后就出去找工作了。

    时至秋季,位于城阳中学老旧居民楼的旁边有一条街道,每到星期五下午的时候,这里的小商贩都会摆满吃的,吆喝着放学的学生前来买卖东西。

    一时间,食物混着水果的香气、吆喝声、叫卖声混着天边的晚霞袭来,城阳中学的校门口涌出大批学生,说笑吵闹声混入其中,热闹极了。

    祁时出了校门,避开人群在路上奔跑着,疾厉的风声呼呼入耳,风将散在一旁的衣角卷起,偶尔能瞥见一眼那劲瘦雪白的腰肢。

    系统在祁时的耳边焦急出声:【宿主在快点!】

    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路过的学生与行人只感觉身旁一阵风飘过,偶然间瞟见一抹雪白,身旁那在初秋夜晚穿着白衬衫,惊鸿一瞥的少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越往前跑,道路就越狭窄,入目所及的全都是高高的院墙,杂乱的巷道,那些被风雨多年侵蚀早已经脱落大块墙皮的墙壁,被大大小小画上了一些涂鸦,红的黑的,在黄昏的光照下像是长着血盆大口的深渊巨兽,叫嚣着要将闯入的人吞吃入腹。

    “他妈的,跑啊,你怎么不跑了,兔崽子不是跑的挺快的吗?”

    “打断他的腿,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跑!”

    “呸,成绩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刻薄命,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白脸,克死全家人。”

    巷道的尽头传来不堪入耳的骂声还有踢踏的声音,重物一下又一下砸在□□上面,阴暗的角落蜷缩着一个瘦弱的男生,一声不吭的缩成一团。

    即使是拳头或者是木棍落在身上,他也没有闷哼一声,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在黑暗之中,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看着这不知道循环往复了多少遍的场面,空洞的眼睛没有一丁点情绪的起伏,像是密林深处的沼泽地,死寂一片,看不见任何生机。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全都该死!]

    阳光褪去,这片巷道被黑暗侵蚀,那些掩藏在黑暗中的存在爬出杂乱肮脏的角落,渐渐爬动到他的身边,那几个面色狰狞,还在不断出手的男生,机械的重复自己的动作,仿佛什么都看不见。

    黑影躁动的游动到少年的身边,却又因为忌惮不敢靠的太近,只是张着嘴巴,重复着那些恶毒的话语,诅咒着少年,妄图将这鬼魂彻底拖入地狱之中,然后将之蚕食吞噬殆尽。

    拙劣的手法。

    下一瞬间,那些靠近的黑影被空气中的戾气撕碎,无声的嘶吼着,猛然间仿佛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的几个男生,动作僵硬,手臂降下的动作慢了下来,面容开始变得青紫肿胀,显露出死亡时候的可怖模样。

    异样的发生仅仅也只是那一刹那。

    祁时此时已经跑到了巷道的尽头,一面高高的墙壁挡住了他的道路。

    在转道就已经来不及了,祁时向四周看了看,用那些杂物做支撑,动作矫捷的踩上墙壁的缝隙,登上了院墙。

    突然出现在院墙上,祁时措不及防与角落的那人对上视线。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呢,空洞无神,如同大树下堆积腐烂的树叶,黏腻而又潮湿。

    系统继续对祁时说着刚才未说完的话:【恶鬼早就已经死去了。】

    【当前位面十分特殊,宿主身处于恶鬼的幻境之中,因为执念和恨意,恶鬼永远的被囚禁在这里,一次又一次的循环往复生前最为痛苦的经历,这里汇聚着恶鬼的所有恶念。】

    【嘀,惊悚校园位面加载完成——当前恶鬼npc恨意值:90。】

    【红色警报红色警报,当前位面危险值超过一定阙度,此位面判定为十分危险,请任务者注意安全防范,保护自身生命安全!】

    系统严肃的说道:【宿主,它十分的危险,所以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不要和恶鬼进行近距离的接触。】

    祁时出现的那一刻,所有异常全都消失不见,辱骂踢打声入耳,刚才出现的可怖一幕,好似都是错觉。

    那些人并没有发现祁时,兀自的欺负着人。

    祁时回过了神来,他将书包往下扔,里面装着的书坚硬硌人,从院墙上方砸下去,将为首的一个男生砸得痛呼一声。

    “谁!是哪个混蛋敢偷袭,有种站出来打!”

    男生抬起头吆喝,就看见了从院墙上面跳了下来的祁时,祁时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中的灰,将地上的书包捡起来扔在一旁稍微干净的地面上。

    “徐哥,是四班那个新来的转学生。”

    徐川旁边的小弟扯了扯衣服,小声的在一旁补充道:“听说打架贼厉害,这才来两个月就将四班那群刺头收拾的服服帖帖。”

    小弟畏缩着,明显是有些怕的。

    缩着脑袋的男生被踹了一脚,踢到了一旁,其他几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说话了。

    “滚一边去,瞧你的怂样。”

    徐川活动了一下筋骨,朝着祁时走去,口出狂言道:“打就打,老子这么多人害怕他这一个人,不打得他哭爷爷叫奶奶?”

    几人将中间的少年围住,企图利用人多的优势将祁时包围。

    祁时看着面前剃着寸头的徐川。

    这人刚才打的最凶了,祁时还知道,徐川是高三年级一班的著名混混,因为家里面有钱,一连几起因他而起的恶性校园斗殴事件到最后都会被擦干净屁股,变得不了了之,连处分都没挨过一次。

    钱不是无所不能的,但是在落后的小城镇,一些特殊情况下,有钱确实能够无所不能。

    第63章 惊悚校园

    打架先挑着为首的打,祁时寻着空隙突出了包围圈,没往人脸上招呼,力道实打实的打在了人身上。

    在废弃巷道的某一角,杂乱的动静响起又很快安静了下去,

    事实上,最后的结果却是徐川这边的人被打的差点哭爷爷叫奶奶,看起来格外温柔干净的少年打架凶狠无比,拳头捶在肚子上像是被石头猛砸了一下。

    一些男生乱七八糟的倒在地面上,疼的浑身没有力气,吸一口气浑身就抽疼,情况最严重的还是角落的徐川,脸色发白,疼的连话都说不出口。

    领口的扣子因为刚才的动作崩掉了两颗,祁时揉了揉泛红的指节,脚踩在其中一个人的背上,他声音很轻,若是换一个场合,会以为正在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关心的话,可是眼前的这一幕,祁时垂下头,出声讽问道:“还打吗?”

    被踩的那个人疯狂的摇着脑袋。

    不打了不打了。

    求生欲十足。

    祁时在徐川恶狠狠的目光之中将脚放下来,他走到角落,将刚才扔在一旁的书包背在身后,然后朝着依旧缩在那里的人走去。

    系统:【恶鬼的名字是沈朝喻,高三是他整个悲惨人生的开始,无穷无尽的欺凌污蔑辱骂,最终少年的生命结束在最为美好的时刻。】

    【刚才那几人说他是刻薄命是有原因的,小时候父母离异,将尚在襁褓中的他扔给了家里面的老人,老人好不容易将人拉扯长大,又因病去世了。】

    【这个世界上,恶鬼孤身一人。】

    远处的太阳落下地平线,天色转黑,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笼罩。

    幻境是恶念凝聚而成,系统不用探测就可以轻易感受得到那无边无际的戾气与恨意,它尝试用系统能量去净化这些气息,白色的光点被汹涌的戾气绞碎吞噬,像是一滴水落入大海之中,没有任何变化。

    系统看着那些倒在巷子里面的男生,也看了看躲在阴暗角落的少年,它存在于祁时的意识当中,自然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它有些不解,也自然的问出了声:

    【宿主,为什么你们人类对于同类的恶意这么的大?明明任务目标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为什么都要欺负他?】

    初生的系统大多依靠着数据显示做出思考与判断,它们天生懵懂,并不知人心的复杂。

    上一秒言笑晏晏的朋友下一秒就可以反目成仇,就算是血肉至亲,都可以谋夺算计。

    祁时顿了顿,只回了句:“没有原因。”

    学生时代的恶意是最为丑恶、不加掩饰的存在,孤立欺凌,或许是因为家境的不同,成绩高低、性格差异等等,也或许没有任何原因,只是因为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祁时慢慢靠近,他蹲下身,和沈朝喻的视线齐平,能看见少年瘦弱的身躯和偶然掀开的衣角下的伤口,18岁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跌入尘埃之中,是蒙尘的珍珠,碎掉的宝石。

    心底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祁时调整好情绪,试探的朝着沈朝喻出声:“沈同学,认识一下,我是四班的祁时,时间的时。”

    就算是系统不说出恶鬼的名字,祁时也是知道的,城阳中学的学生都有刻上自己名字的校牌,沈朝喻也不例外。

    老式的蓝白色校服穿在对方身上并不显得难看,只是被洗的有些发白,少年的衣服外套的胸口上乖乖巧巧挂着刻着沈朝喻三个字的校牌。

    沈朝喻,朝是形容太阳的,给他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希望小孩如同阳光般夺目耀眼,即使意愿不是如此,也是希望这个名字能陪伴着他一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可沈朝喻的一生同着八个字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不是太阳,而是“地狱”。

    天色已经黑了下去,原本躺在地面上的几个男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摸摸跑走了,半点动静都没有发出,这个杂乱无章的巷道里只剩下了祁时还有沈朝喻。

    因为地处偏僻,没有路灯,昏昏暗暗的光线洒下来,让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白雾。

    晚风停骤,周围霎时变得安静了下来,在祁时看不见的地方,校服的角落被鲜血浸湿,“嘀嗒嘀嗒”的往下掉落血滴,却在少年抬起头那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

    男生长得很好看,眉眼清润,五官明朗,扑面而来的满是少年气息,他抬起头,一双眼睛空洞洞的看向祁时。

    如同被深不见底的沼泽地吞噬,黑暗而又粘稠。

    看着记忆之中从未出现过的少年身影,沈朝喻歪着头勾唇笑了笑,出声道:“祁时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

    因为天已经黑了,看着对方受伤虚弱的模样,祁时决定将人送回家。

    沈朝喻住在一个名叫阳光小区的地方,那里的房子已经修建很久了,虽然有些破旧,但好歹还可以住,房主将其中一栋楼的房子专门便宜租给来周边上学的高中生,考虑到高中生没多少钱,房租也收的很便宜。

    祁时将沈朝喻送到楼下,一路无言的人这才有些吝啬的转过身,对着祁时说了声谢谢。

    老旧小区的路灯早就已经坏掉了,没有人管也没有人修,一到晚上什么都看不见。

    祁时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照明,他想将对方送上楼,却被沈朝喻拒绝了:“不用了,我把手电筒打开也能看见的。”

    扯开苍白的唇角,沈朝喻笑着对祁时说:“今天多亏祁同学送我回家了。”

    抿着唇笑着的少年显得无害腼腆,或许是因为营养有些不良的原因,唇色苍白,身体也有些单薄。

    被明确拒绝了,祁时也没有继续坚持,他将手机打开晃了晃,现出一个添加联系人的位面:“那加一个联系方式。”

    眉眼温柔的男生浅笑着,很难让人拒绝,沈朝喻在黑暗中沉着眸子,任由对方将那部老旧的手机拿了过去。

    扫码之后点击同意,几个呼吸间,沈朝喻那空白的通讯录中就出现了祁时的名字。

    “好了。”

    祁时将手机还给了沈朝喻,这才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也要准备回家了。

    他朝着沈朝喻挥了挥手,才转过身离开阳光小区,逐渐融进夜色里面。

    今晚的月亮很圆,皎白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水泥路地面依稀还泛着光,沈朝喻站在破旧的居民楼下,看着祁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当中,才收回视线,转身走进了楼梯口。

    他并没有同刚才所说的一样打着手电筒上楼,事实上沈朝喻也根本不需要,黑夜白天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清晰视物。

    记忆之中,这破旧居民楼的楼梯总有扫不干净的灰尘、随处堆放的垃圾,动物排泄物留下的气味怎么都消散不了。

    踩着楼梯上了楼,沈朝喻从口袋里面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劣质的房门吱呀一声,显露出里面的模样。

    明明窗外月光盈盈,却怎么都照不进屋子里面来,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家,永远都逃不掉的深渊,连同将沈朝喻一同吞噬了进去。

    专为高中生特地辟出来的地方,自然不同于其他的房子一样,一室一厅一卫,还有着一个小小的厨房,墙面刷的白漆早就已经掉落,墙角的地方因为下雨长着永远处理不干净的青苔。

    眼前这所谓的家没有丝毫人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连沈朝喻自己都不知道待了有多久。

    将房门关上,麻木的重复着洗漱,做作业、上床睡觉的动作,因为明天醒来过后,周末过去,就又要去往那所学校,一天又一天,直到再次死去,又会陷入无尽的循环之中。

    “叮咚”

    一道信息提示音打破了永无止境的沉寂,沈朝喻拿出手机,点开里面唯一的联系人发过来的信息。

    祁时的头像是一只卡通的白色小猫咪,而沈朝喻的头像是一个老版的原始头像,他不用这个东西,此时空荡荡的通讯录只有祁时一个联系人躺在那里。

    点开消息提示的红点,入目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猫猫晚安的表情包,沈朝喻将视线往上移,才看见了祁时发过来的那条信息:

    ——药在书包里面,淤伤要用药酒揉开,创口贴和碘伏口袋里都有,记得要把伤口处理一下!

    第64章 惊悚校园

    沈朝喻伸出手将书包打开,是他背了两年,边角已经有些发毛的黑色书包。

    里面有几本书一些整整齐齐的卷子,还有一袋药。

    外敷、消毒、跌打损伤的都有,还有一盒创口贴,连沈朝喻都不知道祁时是什么时候放在书包里面的。

    可能是对方借口上厕所的空档跑去买的,但是怕他不要就没有说。

    祁时的书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被铁丝挂坏,走在半路上就彻底报废不能用了,那段路上没有卖书包的店面,祁时就凑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塞进了沈朝喻的背包里面,连同着那袋药。

    祁时将那书包背了一路,到后面才后知后觉将背包还给了沈朝喻。

    只是很可惜,恶鬼已经不会在受伤和疼痛,也不在需要这些东西了。

    那袋药从沈朝喻的手中滑落,药盒滚落在地面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无人问津。

    亮着光的屏幕渐渐暗下去,小小的一道光线最终被黑暗吞噬消失不见。

    祁时回到家,简单做了一些东西填饱了肚子,就靠在沙发上开着电视消食,电视频道自动播放的是近来比较受小孩们欢迎的少儿动漫,稚嫩的说话声在整个客厅里面响起,显得格外的热闹。

    系统看的津津有味,祁时却没将视线放在电视上面,他兀自的看着手机出神。

    距离他给沈朝喻发去信息已经过了半个小时,祁时却一直都没有收到回复。

    可能是睡着了吧,毕竟现在挺晚了,祁时这样想着,窗外响起闷闷的雷声,半开的窗户吹来闷热的空气,他走到窗边向天上看去,原本明亮的月亮此时被厚重的乌云遮住,什么都看不见。

    要下雨了。

    祁时伸出手将窗户关好之后,就转身回屋休息去了。

    天色闷沉,祁时是被一阵刺耳的雷声吓醒的,隔着半开的窗帘,窗外白光一闪而过,瓢泼的大雨倾泻而下,被厚厚的玻璃挡在外面。

    “咚咚咚,咚咚咚”

    好似有谁在敲门,祁时穿着拖鞋走到房门边,脑袋还有些昏沉,下意识的以为是沈朝喻,他将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并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住处。

    不是他,那又是谁?

    祁时在这个幻境中的熟知的人少之又少,所在的房子更是治安极好的地方,大晚上的又会是谁来敲门?

    或许是刚睡醒的原因,祁时就连反应都慢上半拍。

    敲门声依旧没有停下。

    咚咚咚—

    连同中间相隔的时间频率都一模一样。

    “嘀嗒嘀嗒”

    卫生间传来的滴水声在夜晚之中清晰可闻,可是祁时明明记得,睡觉之前有将里面的水关好才离开的。

    周围太安静也太黑了,祁时伸出手开灯,没有反应,想来是雨太大停电了。

    这时,或许是祁时一直没有去开门,门外的敲门声开始加快,力道变得越来越大,从敲门变成用力撞击着门,像是想直接破门而入。

    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很不对劲,祁时远离了那扇门,他站在黑漆漆的客厅内呼唤着系统,系统没有应声,他闭着眼睛又睁开,眼前没有任何变化。

    指尖嵌入掌心,亦没有疼痛感。

    如同祁时心中猜测,他大抵是陷入了梦境中,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窗外大雨倾盆,渐渐弥漫过窗沿渗进屋内,祁时不受控制的看过去,身体渐渐脱离掌控,朝着窗户边走过去。

    打开窗户,雨霎时便淋进了屋内,却神奇的没有打湿祁时的衣衫,在绵绵不绝的雨幕之中,祁时向下俯视,楼层有些高,还有着倾盆大雨,可祁时却能看清下面道路上站着的一个人。

    黑色的雨伞微微倾斜,露出少年苍白的下颚,那双眼睛直直的朝着祁时看过来,带着铺面而来的潮湿气息,妄图将祁时整个人吞吃殆尽。

    随后少年浅浅勾唇一笑,朝着祁时弯了弯眼睛,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

    祁时站在窗台边久久没回过神,直到虚空处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

    【宿主!!】

    是系统。

    梦境破碎,祁时费力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窗边,入目的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切仿佛和梦境中的一切重叠,城市被黑暗笼罩,淋漓的雨声传来,混着祁时剧烈跳动的心脏声。

    但一切都有着不同,暖黄的灯光,系统充满焦急的声音,还有微微刺疼的手掌。

    祁时将手掌摊开,才发现是自己太用力,将手掌都掐破皮了。

    系统在那里惊魂未定的出声:【我一醒来就看见宿主闭着眼睛,将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看起来就像是准备要跳下去一样。】

    系统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显然是被吓坏了,絮絮叨叨个不停,祁时没有打断系统,等着它说完,又才将刚才梦境中发生的事情,挑重点复述给了系统。

    处理正事的时候毫不含糊,系统闷闷的说道:【难怪我刚才探查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这里本就是恶鬼的幻境,有鬼魂恶灵很正常。】

    系统刚才有探查到不对劲的地方,却没有想到那些鬼魂得寸进尺跑到了祁时的梦境中,还差点引着祁时跳窗。

    祁时站在窗边,雨滴浸在身上带来微凉的感觉,楼下看不清,也没有沈朝喻的身影,现在已至深夜,雨幕之下早就没有灯亮着了,整座城市空寂无比。

    系统提示着祁时:【生人的魂魄相较于这些魂鬼是大补之物,宿主要小心一些!】

    【恶鬼也决对不会如此的无害单纯的,他是整个幻境中最为危险的存在。】

    是没有表面的那样无害,祁时在最开始和沈朝喻对上视线的那一霎那就知道了,更何况在奇怪的梦境之中,也出现了少年的身影。

    至于在梦境中的目的,是试探还是警告什么的,那就无从可知了。

    系统最后在祁时耳边叨叨重复道:【宿主,千万不要混淆了,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而是小丑的幻境中。】

    祁时沉默了好一会,才出声回系统的话:“我知道了…”

    他知道的,这里只是沈朝喻的幻境,他也早就在五年前就已经死去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副空壳,一副冷冷的躯体。

    —

    自沾染上阴气做了噩梦,祁时周末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唇色苍白,眼底还有着些许青紫,几乎是周一刚踩进教室就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祁时的同桌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寡言少语的男生,看见祁时将其中一本他准备要写的练习册压住,也怂怂的不敢说话,怕被打。

    原本乌烟瘴气的高三四班,因为一个人陷入诡异的沉默,无意识的连声音都放轻了些,执勤的老师看见这群乖巧的学生,再次被感动的泪流满面。

    这群刺头,终于听话了。

    祁时这一觉睡得不算太安稳,脑海当中一直都是雨夜里沈朝喻看着他笑的模样,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成真,以至于他从课桌上抬头微眯起眼睛,就看见了沈朝喻。

    但是相比于梦里面的那个,眼前这个是白的,两者就像是被面团包起来的黑芝麻,一切开里面全都是黑的。

    沈朝喻是来还书的,祁时那天放在他书包的书。

    高三一班的年纪第一大家都见过,见状纷纷不太感兴趣的转过头,玩游戏的玩游戏,睡觉的睡觉。

    几个班级都不能互相乱窜教室,沈朝喻就站在门口等着,被人撞到了也没有说什么,乖乖的站在那里,浑身洋溢着好学生的气息。

    祁时还是瞌睡清醒了抬起头才看见的,他起身走了过去,怀中就被塞了几本书。

    “我来还书的。”他说道

    沈朝喻依旧是穿着那身旧的发白的蓝色校服,头发柔顺漆黑,脆弱又无害。

    祁时抱着书,没有提梦境,只是意有所指的问了一句:“你还没有回我消息。”

    祁时指的是他们通讯录上的聊天,

    沈朝喻朝着祁时看过来,脸上笑容不变,面不改色的撒谎道:“我睡着了。”

    祁时就知道会是这个理由,他看着对方,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把糖塞到了沈朝喻手中。

    “拿你没办法。”

    清浅的话语透过来,在四班门前溜达一圈的沈朝喻回到班上的时候,口袋里面就多了满满一袋糖果。

    第65章 惊悚校园

    为了锻炼学生体能,即使是再差的学校都没有取消早自习下课跑早操的安排,城阳中学还调整了课时,多加了十几分钟,好让学生们能得到充分的锻炼。

    有学生哀嚎不已,有人暗自开心,只有执勤的人打扫着卫生可以不用参加晨跑没有什么感觉。

    半个小时,操场五圈下来,大多数学生像丧尸出行一样,拖着疲累无力的身体慢吞吞的走回教室,一些精神的,顺着路跑去食堂买早餐。

    食堂门前有着一棵老树,要四个人手拉手才能将树根环绕住,老树很大,叶子很多,特别是到秋天,天气冷起来了之后就开始疯狂掉叶子,是学生们最讨厌清理的一块公共区域。

    祁时跑完早操,远远的就看见了在梯子上面清扫树叶的沈朝喻,对方低着头,微弯着腰,老老实实的干活,将那些梯子扫的干干净净。

    反观另一边,有一两个人躲着懒慢吞吞的干着活,一些人则明目张胆的将扫帚扔在一旁,在角落的长凳躺下闭上眼睛补觉去了。

    路过的学生都见怪不怪的离开了。

    祁时走了过去,因为跑步,他校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露出里面的白t,修长的颈脖和漂亮的锁骨直晃人的眼睛。

    怀里被扔进一把臭烘烘扫帚的一群男生一睁眼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还没等他们说话,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刹那间,什么愤怒什么惊艳全都消失不见,后背隐隐发凉。

    一群男生怂唧唧的拿着扫帚去干活了,这次没有偷懒,呼啦呼啦的扬起一阵灰尘,扫的特别的快。

    欺弱怕硬,是城阳中学早就心照不宣的生存法则,在落后小城镇的混子高中,能体会到的是全然不加掩饰的恶意。

    祁时去了一趟食堂,不过一会就又跑了出来,他用手撑着越过中间的栏杆,翻身坐在那上面,石头栏杆有一点点高,祁时坐在上面,一双脚悬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先是弹了弹对方的额顶引起注意,在沈朝喻捂着额头看过来的时候,祁时将手中买的三明治还有牛奶递了过去。

    “给你,吃早饭了没有?”

    看着沈朝喻清瘦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对方没怎么好好吃饭。

    沈朝喻没接,祁时就跳下栏杆,将东西放在了他的怀里,抬手将那些叶子扫成一堆,做完这些,他就坐在楼梯阶台上看着沈朝喻,像是打算看着他吃完早饭。

    可沈朝喻没有动作,他看着手中的三明治,又朝着祁时看去。

    清晨雾气浓重,一阵风吹过来,枯黄的树叶从枝头落下,最后飘飘荡荡,落在少年的脚边。

    沈朝喻压下肩膀,俯视着祁时,像是要透过那双眼睛看透灵魂,他出声质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接近他,靠近他,关心他,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恶鬼第一次对于一个人产生了好奇。

    雨夜的噩梦并没有让祁时感到害怕,反而愈发靠近他。

    沈朝喻不知道祁时到底想做什么。

    对于沈朝喻来说,这个世界唯独只有祁时是个例外,他的记忆沉重灰暗,从来没有这样一抹浓重的色彩,像是想生生撕破黑暗,将自己融入进来。

    从初见开始,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本就是少年无所顾忌的闯入他的世界。

    祁时思考着这个问题,他抬起头看着沈朝喻,落在那略有些单薄的肩膀上,像是开玩笑的说了一句:“有目的的,想将你养胖点算不算?”

    沈朝喻显然没信。

    简单的活跃一下气氛之后,祁时才正经起来回答道:“我以为,我们早就已经是朋友了。”

    沈朝喻:“朋友?”

    祁时点头:“一起吃饭,一起上学放学回家。”

    “我想和你成为朋友。”

    祁时将自己所谓的目的完完全全展现到沈朝喻的面前。

    朋友。

    沈朝喻第一次产生了迷茫的情绪,对于人类正式发出邀请有些无措,他看着祁时那双在清晨雾气之中显得水汽蒙蒙的一双眼睛,从里面看见了自己的身影,满满的,清晰可见的。

    就那么一瞬间,所有的试探全都烟消云散,恶鬼眯起眼睛,伪装着露出无害的面容

    “好啊,做朋友。”

    恶鬼欣然答应人类的请求,像是小孩得到了心爱的玩具,高兴的弯起了眼睛。

    【嘀,恶鬼npc恨意值-5,当前恶鬼npc恨意值:85】-

    自祁时表态之后,两人相处的距离就近了很多。

    一起吃饭一起放学,继又打跑了两次在放学路上意图图谋不轨的人后,整个高三年级都知道,四班那个超会打架的转学生护着一班的沈朝喻。

    一时间,因为忌惮着祁时,来找麻烦的人都少了很多。

    临近高考,大家都开始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在学校混着玩耍的人因为家庭压迫,迫不得已啃着书一起复习。

    位于走廊尽头的是高三一班,整个年级成绩最好的一个班级,在城阳中学少的可怜的录取率中,一班录取的学生占据了绝大多数。

    不同于其他班级打着瞌睡装装样子的学习,一班一大清早传来了郎朗的读书声,一眼看过去,全都是在疯狂背书刷题的学生。

    小城镇出生的人摆脱不了不出彩的家庭背景,被困在如同牢笼一般的地方,唯一的捷径出路,便是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离开这个地方。

    彻底的逃离。

    还没上早自习,祁时提着早餐来到高三一班的窗边,就看见沈朝喻坐在位置上低头认真做作业的模样。

    经过这些天不懈坚持的努力,祁时终于将人稍微喂了一点肉出来,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气色总没有之前那样苍白了。

    他敲了敲窗户,坐在窗边的人抬起头,刚好对上祁时笑盈盈的目光。

    沈朝喻的手顿了顿,他放下笔,将窗户打开,祁时将手中的早餐放在桌子上,半边身体都探进了教室。

    “知道你不会好好吃早饭,买的这些要全都吃完。”

    沈朝喻将书往一旁放了放,腾出位置避免将那些东西碰倒,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豆浆杯上,烫的手指一缩。

    豆浆是刚买的,所以还是滚烫的。

    教室里面一些人在背书,一些人在写作业,有的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悄悄探着视线朝着窗边看过来,却被沈朝喻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同学猛地一下眼神变得呆滞,缓缓转过头去不在张望。

    初秋的清晨已经有些雾气,祁时的外套沾着寒气,混着开窗的冷空气铺面而来,少年敛下眸的动作温柔平静,不见打架时的半分狠劲。

    放完早餐,祁时又从口袋里面摸出了几颗糖搁在了桌角上,这才直起身,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还朝着沈朝喻挥了挥手,叮嘱的说了一句:“好好学习。”

    仿佛来这一趟就是为了送一份早餐。

    直到看不见少年的身影,沈朝喻才收回视线,瞥见桌角几颗哄小孩的奶糖,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剥了一颗含在嘴里。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沈朝喻咬着糖抵到一旁,脸颊凸起小小的一块,他面无表情的朝着堆积在一旁的书本中的某一处看去。

    窗户没有关上,微风吹进来,将堆在书本上的卷子翻开,哗啦哗啦,露出沈朝喻刚才埋头写的那份“作业”。

    空白的作业本上,写满了一整篇祁时的名字,密密麻麻的直让人毛骨悚然,而沈朝喻面无表情,直直的盯着看了好久。

    第66章 惊悚校园

    一场秋雨下了过后,就正式进入了深秋,天气冷了起来,大家都穿上了毛衣和保暖衣,外套被撑得肿胀,一些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咬着牙在冷风中昂扬坚守着,殊不知牙齿都在嗖嗖的打架。

    城阳中学也经过了一场测试,没有意外的,除了几个成绩拔尖的同学能有希望进入大学,其他的依旧低的没眼看。

    日子平淡无波的进行着。

    每周星期一的早晨,万恶至极的跑操制度就会暂时停歇,升国旗还有国旗下讲话,洋洋洒洒的洒下一大片鸡血。

    困得以头抢地的学生们睁开疲惫的双眼,眼睛无神的看向前方走向操场集合,手中还无意识的整理着老土又难看的校服。

    无他,在这一天,每个同学都必须要穿上校服,规整着装,若是粗心大意忘记了的,便会被特地的揪出来在升旗仪式结束之后,被罚跑操场还要扣分。

    城阳中学的教学楼破旧,墙面上的劣质白漆被风雨侵蚀露出里面颜色灰暗的石砖,白一块黑一块着实很难看。

    没有钱修学校,倒是有钱将没多少用处的操场弄得崭新,塑胶操场和假草坪全都安排上了,前不久还将那些体育用具全都置换了一遍。

    建校之初就不知道校长是怎么想的,这个操场足足占据了学校的三分之一,很大的操场,罚圈下来足够累的气喘吁吁。

    跑圈受累倒是其次,主要是扣个人学分,若是学分低到某个限额,就会被班主任请家长。

    坏学生没多少怕的,请家长是例外,这也就是为什么城阳中学是混子高中,却一直算是小打小闹,没有闹大过事情。

    祁时随着人群拖着懒洋洋的步子去操场集合,在讲台的下方看见了沈朝喻,对方拿着等会要上台演讲的手稿,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只穿着一个单薄的内衬,周围还围着几个人再说什么话,少年站在那里无声的沉默着。

    此时离集合的时间还稍微有一会,祁时走了过去,恍惚间听见两句抱怨的话,他突然出声打破眼前严肃的气氛:“发生什么事了?”

    看样子只是随意的问了一句。

    那本在抱怨的几个人停下了说话声,看见祁时,不经意被温柔的外表蛊惑,下意识回答道:“啊,沈同学不知道怎么的把校服弄脏了,但是我们等一会就要国旗下讲话了。”

    作为年级第一,毫无疑问沈朝喻被选中成为了这周心灵鸡汤的发言人,只不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沈朝喻校服的衣领被染上了一大片黑色的墨迹,洗都洗不掉。

    马上就要集合了,替换的校服还在家里面,跑回去拿肯定不现实,可以去借一下别人的,但是现在没有人会顶着扣分和罚跑操场的危险,和少年交换校服。

    两个抱怨的学生不会,其他人更不会。

    祁时是知道沈朝喻的,那老式的蓝白色校服被洗的发白,他自己不会弄上这样难洗的墨迹,除非是有人特意为难。

    前段时间因为忌惮着祁时没有搞小动作,这才消停了几天,就又开始寻着机会欺负人了。

    马上就快要集合升旗了,祁时走向沈朝喻,将校服脱下,伸出手将对方手里的那一件交换了过来,他里面是白色毛衣打底内衬,浅色的衣服衬的人特别的温和。

    “先穿我的。”

    铃声响起,祁时挥了挥手只留下了这句话就跑向班级集合的区域,渐渐混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了。

    沈朝喻看着手中的外套,垂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倒是身旁的两个人松了口气,催促着他赶快穿上外套,马上就要上台了。

    深秋的清晨,空气中凝结着水雾,化成看得见摸不着的雾气笼罩着整个城市,老树摇晃着枝丫,哗哗的落下树叶,伴随着少年稚嫩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盘旋又落下。

    无聊难捱的集会时间匆匆而过,操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也全都散开离去,除去一些被捉住仪容不整的一些学生,还要留下来跑操场。

    染上那么一大块墨迹的校服很显然不过关,祁时的身影也自然在里面。

    在零星几个懒散跑圈的人身上,身资修长的少年无疑十分吸引人的眼球,祁时的黑发被清晨的雾气浸湿,双腿交替向前奔跑,渐渐的和其他人拉下很大一截距离。

    沈朝喻并没有离去,他站在角落,视线落在奔跑的那人身上,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其实祁时不知道的是,在沈朝喻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幻境中,他的校服被恶作剧的弄脏,只不过在记忆之中,并没有人和他换衣服,国旗下讲话的名头也自然被别人顶替了上去。

    他其实并不在那些虚名,想要的也只是好好学习,能够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好,落后贫穷的小镇,留给他的尽数是黑暗的记忆。

    却不想连这些都是奢望。

    变本加厉的欺凌,视若无睹的老师,屡次被打压的报警信息,割破了溺水者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水面渐渐从喧哗波浪转为平静无波,最后变成死寂。

    少年最后因为过失性死亡永远的被埋葬在了这个困住他的囚牢之中。

    然后在若干年后,一个少年的出现打破了记忆之中所有的不甘与怨恨。

    但是,对方来的实在是太晚了。

    沈朝喻穿着属于祁时的外套,两人年龄相仿,所以衣服也意外的合身。

    衣服袖口遮挡住苍白的指尖,沈朝喻低下头,仿佛能闻见衣服上面萦绕的点点冷香。

    就像是被人抱在怀中一样。

    属于少年特有的气息将恶鬼包裹了起来,幻境之中,每个人的脸都在沈朝喻面前模糊了起来,唯独只有还在奔跑的那个人清晰可见。

    那双黑眸晦暗,周围的光透不进去一丝,沈朝喻浅浅的勾起唇笑着。

    没关系,即使来晚了也没关系的,如今的他早就不需要怜悯和保护,这样鲜活的生命,便随着幻境之中的恶念一同被吞噬殆尽,与他一起深埋在地狱之中。

    那是属于少年最美好的归宿。

    【嘀,恶鬼npc恨意值-10,当前恶鬼npc恨意值:75】

    或许是脱掉外套沾染上了清晨的凉意,罚完跑操之后,祁时浑身凉丝丝的,起先他还以为是温度下降的原因。

    因为脑袋昏昏沉沉的,祁时连午饭就没有去吃,而是呆在教室里睡了一觉,却不想到了下午就浑身发热了起来。

    他覆上额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生病了。

    祁时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没人敢叫醒他,就连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发现祁时的不对劲,而祁时就这样昏昏沉沉睡到了下午。

    直到晚自习下课,周围的同学陆陆续续的走出教室离开学校,教室空荡荡的只剩下了祁时一个人。

    因为教室还有人在,所以最后走的同学没有关灯,沈朝喻穿着祁时的外套,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祁时独自一人待在教室,头埋在臂弯像是已经熟睡了的样子。

    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在祁时的身旁停下了脚步,沈朝喻俯下身,将手轻轻的搭在了祁时的肩膀上。

    即使是很轻的力道,那仿若睡熟的人依旧还是察觉到了,祁时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

    因为发热眼尾有些泛红,就连颈脖都透着不正常的浅红,祁时动作慢一半拍,好一会才视线聚焦,落在了沈朝喻的身上。

    “你怎么来了啊?”

    第67章 惊悚校园

    声音有些软,带着不正常的音声,很明显就能看出是生病了。

    那件被换下来的校服折好放在一旁,祁时并没有穿,身上只有那件浅色的打底内衬,愈发衬的整个人柔软无害。

    沈朝喻将视线放在祁时的脸上,对上那双微红的眼角,他靠近了一些:“放学了,你不回家吗?”

    平时这个时间点都是祁时等沈朝喻一起回家,今天没有看到人,却不想是生了病睡着了忘记了时间。

    祁时慢吞吞的回道:“要回的。”

    生了病的人反应慢半拍,或许是因为头疼,一双眉头微微皱起,显得有些难耐。

    两三下收拾好了书包,祁时将校服也带了回去,沈朝喻站在一旁,即不说话也没有出声催促,等着人收拾完了,才一起走出教室。

    在保安的念叨声中走出了校门,踩着路灯昏黄的灯光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高三下学晚,到了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行人走在路上,零星只有几辆私家车还跑来跑去,游魂形影单只的在大街上晃荡,妄图想抓到替死鬼上身,却一点都不敢靠近路灯下沈朝喻所在的地方,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安全将沈朝喻送回住处,祁时抬手揉了揉额头,呼出来的空气都像是热的,他终于开始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却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同沈朝喻说着话。

    “我回家了,你早点休息。”

    几乎是每天晚上,祁时都会叮嘱这句话,今天晚上也不例外,只是祁时显然忘记了眼前的男生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那件被墨水弄脏的校服显然还在他的书包里面。

    他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却被沈朝喻拉住停下了脚步。

    入手的掌心滚烫,是不太正常的体温,沈朝喻语气平静的陈述道:“你生病了。”

    祁时伸出另一只手探上额头,哦了一声:“我回家就去吃药。”

    现在已经很晚了,周围的药店也全都关上了门,没办法重新配药,只能回家吃点备用药箱里面的药,如果明天还是没有缓和的话,就要请假去医院了。

    祁时生病安安静静的,浑身有些发烫的温度昭示着不正常,反应也慢一半拍,比起发热,更像是喝醉了酒。

    沈朝喻手指动了动,牵着人没松手,而祁时也站在那里,乖乖的任人牵着,没有挣扎也没有催促。

    不知道为什么,沈朝喻格外有些喜欢祁时现在的样子,喉结滚动了一瞬,他刚想说出什么,漆黑的角落骤然摔出一个啤酒瓶,啪嗒一声,啤酒瓶碎裂,玻璃碎片飞溅的到处都是。

    祁时难得的发着烧反应快了一瞬,将沈朝喻拉了一把,用穿着厚实的背部挡住那些碎片,但还是稍微迟了一些,碎片飞溅划破了祁时的脸颊,也划破了沈朝喻的手背,割出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在地面上,鲜红的颜色弥漫染红了地面,在黑暗之中,被祁时护在身后的人眼神溃散,漆黑的瞳孔如同滴落的鲜血一般,变得通红。

    只是祁时并没有注意到沈朝喻的异常,角落传来脚步声,一个酒气熏天的醉汉摇晃着脚步走了出来,嘴里还不停的嘀咕着骂了句什么话,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站在这边的祁时,醉汉改变了方向,又朝着祁时走了过来。

    阳光小区是一个老旧小区,白漆掉落房子破旧,一到晚上更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叫嚣着将所有的存在吞吃入腹。

    在这里租房买房的人,一些是住了几辈人不想搬走的,还有一些是没钱买不了房子,只能找个暂且落脚的地方,上班党,学生族,老人都有,也还有混混和无业游民游荡在这块地方。

    层次错落,又混乱不堪。

    跟醉汉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更何况那人走了过来又想靠近,目标很明确,是站在那里的祁时。

    干干净净的少年来到这片地方,更像是沾染上灰尘的温玉,一到夜晚,不知道会被多少双贪婪的眼睛盯上。

    祁时站在原地没动,玻璃渣子被尽数挡下,除了脸上有些刺疼,其他地方都没有受伤,但在黑暗之中,祁时闻到了空气中浅浅弥漫的血腥味,很淡也很近。

    沈朝喻也被划伤了,就是光线太黑,不知道伤到了哪里。

    夜色是最好的保护色,祁时看着靠近的醉汉,隐约的察觉到脚边那个半碎的啤酒瓶,他不动声色的将之踢了出去,果然,不过两秒,醉汉踩到了啤酒瓶摔倒在了地上,发出不算小声的吃疼声。

    那碎了满地的玻璃渣,足够人喝上一壶,好半天爬不起来了。

    祁时伸出手将沈朝喻拉着走到小区楼下,他打算将人送上楼,但是却不知道对方住在哪一层,只得转身回头问了一声,身后却没有传来回答。

    抵了抵有些发疼的脑袋,祁时抬头看着漆黑的楼道和破旧的房屋,想了想,拉着沈朝喻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两人走后,倒在地面上哀嚎的醉汉扶着被玻璃碎片扎的满是血的手,他不断的哀嚎着,吵得小区楼上原本已经熟睡的居民破口大骂,可醉汉像是浑然不知,依旧鬼哭狼嚎着。

    那满身的酒气因为疼痛清醒了一些,那醉汉左右晃着脑袋,仿佛在找人,但是祁时早就拉着沈朝喻离开了,醉汉只能自认倒霉,抽着凉气站起身,挪动着肥胖的身躯朝着其中一栋居民楼走去。

    “他妈的,等我找到那两个小兔崽子,非弄死不可。”

    咬着牙放着狠话,整个人歪歪扭扭准备回家,可是男人并没有看见,地面上那几滴艳红的血开始膨胀挣扎,无数扭曲的鬼影从里面爬出,露出可怖的模样,原本破旧的小区此时怨气冲天,昭示着厉鬼出没。

    但是男人丝毫没有察觉,他只感觉到背后有一丝丝的凉意直钻进皮肤里面,连汗毛都竖立了起来,男人搓了搓胳膊,迷迷糊糊想着要回家加一件衣服。

    他走近漆黑的楼道,摸黑准备上楼,但是脚刚一抬起,就像是被什么绊住,动弹不得,男人暗骂一声,还以为是踩到了什么杂物,脚往旁边踢了踢,却骤然间像是踢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脚下的触感很不对劲,那仅剩的酒意也烟消云散,掏出口袋里面的手机,借着微弱的光线,男人朝着脚边看去。

    黑暗之中,他蓦的对上一双流血的眼睛,绊住人类脚踝的恶鬼看了过来,撕扯出笑容,露出了满嘴的尖牙,狠狠的朝着男人咬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声在黑暗中响起,惊起了躲在角落休憩的野猫,那一双绿色的竖瞳注视着不远处人类住处的楼道,在尖叫声响起后,是无边无际的死寂,随后响起的是令人牙酸恐怖的咀嚼声。

    鲜血染红了地面,逐渐蔓延开来。

    黑猫察觉到危险,迈着矫健的步伐离开了这个地方,令人发毛的猫叫声游荡在空荡荡的巷道,听见直让人背后发麻。

    夜色将一切血色全都掩盖住,祁时这边已经带着沈朝喻回到了家。

    祁时所住的地方和阳光小区刚好顺路,但是新建的小区房屋崭新,沿途的路灯明亮,和破旧的小区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回了家开了灯,祁时第一时间便是查看沈朝喻受伤的地方。

    玻璃渣划破了手背,留下了很长一条伤口,沈朝喻的半边袖子都被血染湿了,但是此时伤口逐渐愈合,手背的血迹干涸,伤口也停止了流血。

    祁时连忙拿出家里面的医药箱,他自己都还在发热,脑袋昏沉沉的,却没有第一时间吃药,而是拿出钳子小心翼翼将那些碎渣取出,清理血迹消毒包扎伤口。

    等做完这些,祁时才吃了两颗退烧药,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缓了缓。

    实在是有些晕,连手掌心都在发烫。

    沈朝喻静静的看着祁时,察觉到沈朝喻的视线,祁时才缓缓的掀开眼帘,解释道:“今天就不回家了,我这里有客房。”

    “那人肯定会守在那里,这时候回去不安全,而且天已经很黑了。”

    祁时将人带回来,就没想着将人送回去,他没有去过对方的家中,但是祁时每次将沈朝喻送到小区楼下,抬头看见拥挤破旧的楼房,仿若蜜蜂巢穴,拥挤成一堆,在黑夜中更甚。

    叫嚣着要吞吃一切。

    将人带回家中保护起来,或许祁时早就有了这个想法,直到现下才得以实现。

    他对沈朝喻的体感一直停留在初见时,那个被欺负需要保护的少年,从初见到现在,祁时也一直记着,将人有好好的护住。

    只是祁时或许忘记了,幻境只是沈朝喻记忆之中的存在,那位脆弱被蒙上灰尘的少年,早就已经死在了很多年前,而眼前这个,是对这个世界充满无穷无尽恨意的恶鬼,危险未知。

    脆弱无害是对方伪装的假象,对于沈朝喻来说,吞噬掉误闯入幻境中的小小生命,也仅仅只是抬手间的事情。

    系统的话说的并没有错,让祁时不要贸然靠近沈朝喻,那是十分危险不可控的存在,但是如今的祁时好似忘记了,连系统上一秒所说的事情,下一秒也能忘得一干二净。

    或许并不是忘记,而是渐渐的被这个世界所同化。将幻境与现实混淆,系统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恶鬼妄图同化祁时,将人类永远的留在幻境之中,而祁时被同化到一定的程度,在他以为眼前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现实世界时,那他就将永远的陷入幻境之中。

    在系统所获取的关于本位面任务目标的剧情时,探测到了现实生活中关于城阳中学的现有情况。

    在五年前的一场恶性集体自杀性案件过后,学校掀起了轩然大波,18线小城市第一次上了热搜新闻,城阳中学也因为这些事情被查封,直到今年才实验性的开放。

    但是闹鬼的学校名头早已经打响了,许多人慕名而来。

    听说在学校寝室,半夜经常能听见走廊外面的脚步声,靠近窗边的上床位置不能睡人,不然半夜醒来会看见一双脚悬在那里。

    当然,最为邪乎的,还是那场恶性集体事件更引人注目,在系统手中的剧情提示里面,这些人都是曾经欺负过怪物的存在,最后的死因是陷入沉睡的不知名死亡。

    一整个教室,接近上百人,都在睡梦中死亡,连死因都如此的荒谬,但系统大抵知道,这些人应该都被恶鬼拉入了幻境之中。

    死了却又以另一种方式活着,成为游魂,在幻境之中一次又一次重复着死前的痛苦,折磨着脆弱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这可不比直接杀掉有趣?

    但沈朝喻对于祁时,却并没有想将他杀掉的意思,仿佛只想单纯的将人留在幻境中。

    系统也不太能知晓属于恶鬼的心思。

    而沈朝喻在祁时话音落下之后,却意外的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问题。

    他对祁时说:“你是在…可怜我吗?”

    第68章 惊悚校园

    可怜?

    祁时从未这么想过,他所想所做,都是因为想要保护对方,加上自己潜藏的那份私心,在祁时知晓每个世界的怪物都是同一个灵魂之后,他所做的事情,都不仅仅是简单的为了任务。

    祁时靠近了一些,在沈朝喻不解的目光中伸出手抱住了他,贴着耳畔轻轻说道:“不是可怜。”

    “是我想要保护你啊…”

    耳边传来温声细语,人类的拥抱炙热滚烫,是沈朝喻从未触碰过的温暖。

    他依旧不相信,认为祁时是在哄骗他,因为人心向来如此,他们虽然是朋友,但是沈朝喻所见过的都是抱着利益和目的才能成为朋友的人,不然就是臭味相投。

    他和祁时,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就连家庭情况都有着天壤之别,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两个人最后却走到了一起。

    晚风微微,树叶晃动,窗外的鬼影攀爬叫嚣着靠近,却被融于石墙之中的魂体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噬掉,快的那鬼影连一丁点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细看,那粘稠涌动的黑暗将那间房屋牢牢裹缠住,连一丁点空隙都没有留下,魂体的主人擅自的将那间房屋占为己有,连同着里面的人类,以绝对占有欲的姿势驻守在猎物的巢穴边不肯离去,让周围的鬼魂全都瑟瑟发抖,不敢靠近。

    沈朝喻收了收怀抱,才发现最开始主动抱住他的祁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呼吸沉沉。

    退烧药是有一定的助眠效果的,几乎是一放松下来,祁时就直接进入了梦乡,完全都没察觉到周围潜在的危险。

    沈朝喻收拢怀抱,用了一点力气将祁时抱了起来,走进卧室将人放在了床上。

    没有管包扎好了的手背,沈朝喻打了点热水替祁时擦了擦手掌和脸颊,柔软的毛巾略过祁时脸颊那道被玻璃碎片划伤的伤口时,沈朝喻撤下毛巾,用指尖碰了碰。

    睡梦中的祁时似有所感,微微皱了皱眉,看见祁时皱着眉头,好像快要醒过来的样子,沈朝喻这才收回了手,恶作剧般的笑了笑。

    隔了良久,他似是自言自语的道:“我不喜欢承诺…”

    昏黄的灯光打在沈朝喻身上,却恍若被割离,那声音有些无措,更多的是迷茫。

    “因为那些给我承诺的人,全都死掉了。”

    好的,坏的,善意的,恶意的,曾说过要一直陪伴着他的,诅咒他下阿鼻地狱的,不论是哪一种,都已经死去了。

    但是沈朝喻不想眼前的人类死掉,不论是出于哪一种心思,或许是他想让对方陪伴的再久一点。

    幻境循环往复,他独自在这漆黑的世界中,等的太久了。

    指尖再次略过那道伤口,一瞬间恢复如初,沈朝喻靠近了些,隔着一床被子,他将祁时牢牢抱在怀中,将头埋在对方的颈窝处,闻着对方身上散发的浅浅了冷香,然后像是说悄悄话一样,悄声道:“你说的话我当真了。”

    那句说要保护他的话。

    “所以一定要好好保护我,不要离开。”

    沈朝喻说完,慢慢闭上眼睛缩成一团,仿若睡着了一般,此时,这个掌握着整个幻境生死的恶鬼像是初生的幼童般,露出了罕见的脆弱。

    【嘀,恶鬼npc恨意值-20,当前恶鬼npc恨意值:55】

    少年时期的沈朝喻想要的很简单,他想要考上大学,想要逃离如同深渊沼泽的路川小镇,但是却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沈朝喻死后变成了恶鬼,因为执念不能离开城阳中学,被困在幻境之中,这是世界法则对他的约束,厉鬼出世必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失去理智充满恨意的恶鬼,足够将一整个小城市吞噬掉。

    但如今,那直到死亡都没有消弭的执念,好像渐渐的转变成了另一样东西,连恶鬼本身都没有察觉到。

    被黑夜笼罩的幻境有一瞬间的晃动,但最后还是趋于平稳了下来-

    祁时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好像贴上了一个大冰块,身体的温度正在缓慢降下去,他的意识清醒着,行走在一片迷雾中,祁时伸出手一拨开,迷雾散尽,他身处于一个乡间田野的小路上。

    这里不知道是位于哪个地方的村落,金黄的稻穗挂满枝,蝉鸣声聒噪,头顶的太阳像是要将人晒化。

    不远处传来小孩吵吵闹闹的声音,祁时寻着方向走过去,就看见了一群小孩围成一圈玩耍,不断朝着内圈扔着小石头和小树叶。

    “才不要和他玩,脏小孩!”

    “爸爸说,沈家的小孩是灾星,打跑灾星,我就是英雄!”

    走近了些,无数稚嫩的声音响起,吵闹成一团,已是少年的祁时走近,很明显就能看见那被围住的内圈之中,有一个小小的人蜷缩成一团。

    一行四五个小孩欺负一个,周围也没有大人看管,祁时走过去想阻止,将那些不断挥舞的小手打开,却无济于事,手掌径直穿了过去,告诉祁时这只是他的梦境。

    系统冷不丁的出声道:【这些小孩好讨厌。】

    小孩都是学着大人做事,那些难听的话,多半也是出自大人的口中。

    直到不远处一个老人拿着扫帚跑过来,这些孩子才一哄而散,全都跑开了,被欺负的小孩慢吞吞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那老人走了过来,看着浑身脏兮兮的男孩,严厉的板着满是皱纹的脸,老人放下手中的扫帚,微佝偻着腰,声音沙哑的质问小孩:“为什么他们打你不还手?”

    小孩将手背在身后,挡住那些被石头砸到的痕迹,他抬起头,祁时也自然而然的看见了那张带着稚气的脸。

    是幼时的沈朝喻。

    小沈朝喻抬起头,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因为还手了他们会喊大人来找麻烦。”

    “本就是他们的错,却因为我还手伤了人要阿奶道歉,若是我不还手了,就可以不用向他们道歉了。”

    稚嫩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显得天真残忍无比,一时间让面容严肃的老人沉默无声。

    【沈父喝酒赌博成性,沈母在生下孩子之后就跑掉了,沈父将尚在襁褓中的婴童扔给了乡间的老人,沈朝喻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但是因为家庭原因,一直被乡间的小孩欺负排挤。】

    沈朝喻是受害者,那他周围一切持有着恶意的人,都是加害者,这是养大他的家乡,却也是禁锢住他的囚笼。

    老人沉默抿着唇,她伸出手拍了拍小孩身上的灰尘,又将头发上的树叶树枝拿了下来,这才装作凶巴巴的骂道:“什么歪道理。”

    “受到欺负了千万不要闷着不吭声,别人打了你,不要像个呆瓜一样闷着不还手,换做是我就狠狠的打回去。”

    性子太软的人总是会被人欺负,沈奶奶年纪已经很大了,半截身子被埋进黄土里面的人,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这个小孙子。

    所以装作凶巴巴的,想将人养的凶一点,却不想沈朝喻一直都是这种不温不火的性子。

    沈奶奶叹了口气,牵着人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晚饭是简简单单的葱油面,葱花点上猪油,香的能将舌头都吃进去。

    沈奶奶还给沈朝喻煎了个蛋窝在碗底,悄悄的放了进去,小孩捧着面条没有先吃,他像是早就知道一样,用筷子从碗底一挑,金黄的煎蛋就翻找到了最上面。

    用筷子将鸡蛋分成两半,沈朝喻将大的那一份藏进沈奶奶的碗里,这才抱着碗吃了起来。

    吃完饭,半大的孩子熟练的将两个碗洗干净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那时候的房屋大多都是大石头砌起来的,没有刷漆也没有装修,小小的屋子安着亮的刺眼的白炽灯。

    但这样的小屋对于沈朝喻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他能自己单独有一个房间,已经很难得了。

    将灯打开,沈朝喻的那张小木桌上放着两本习题册,他如今在读小学三年级,却早就已经将六年级的知识自学完了,那对同龄人来说超纲的题目,对于他来说却很简单。

    沈奶奶常常对着沈朝喻念叨,要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找好的工作,离开这个地方不要回来。

    要在大城市扎根落脚,结婚生子,拥有幸福的家庭。

    这是沈奶奶对于沈朝喻的期许,她知道路川小镇偏僻,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薄弱,她这一辈子已经是这样了,但是沈朝喻的一辈子还很长。

    她希望沈朝喻能够幸福,不要像她一样,年轻时丧夫,老了之后仍旧孤家寡人。

    可沈朝喻却只听见了前面的那句话,好好读书,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重新开始,成了若干年后已经死去成为恶鬼的沈朝喻的执念。

    但沈奶奶的期许和期盼终究落了空,少年最终死在了最耀眼的18岁。

    祁时看着小孩写完练习册,外面的天空已经开始擦黑了。

    伴随着虫鸣声,院墙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祁时随着放下笔的沈朝喻走过去,探头看见几个小男生拿着一个破布口袋,正小心的将里面的东西放出来,让其钻进院子里面。

    祁时凑近了些,才发现是一条黑蛇。

    往别人家的院子里面放蛇,是非常危险也不道德的事情,万一被毒蛇咬到就是大事了,却被几个小孩轻描淡写的用来恶作剧。

    黑暗中的沈朝喻冷冷盯着那顺着墙缝爬进来的小黑蛇,小孩伸出手,牢牢的捉住黑蛇的七寸。

    黑蛇察觉到危险,吐出蛇信想要咬人,却被禁锢住丝毫不能动弹。

    小沈朝喻不知道怎么想的,没有将蛇处理掉也没有去叫大人,而是踩上一旁的石头,甩开朝着下方的小孩扔过去。

    小黑蛇被扔在身上,引得其中一个小男孩尖叫哭泣了起来,恶狗咆哮,野猫叫声尖锐,站在院墙边的沈朝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第69章 惊悚校园

    祁时站在角落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小孩已经借着夜色从院墙边跳了下来,沈朝喻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骤然转过头朝着祁时的方向看过去。

    那双在黑暗中带着稚气的双眼朝着祁时看过来,有一瞬间竟产生了一种小孩能看见他的错觉。

    祁时站在原地没动,树影摇晃,一只狸花猫从角落摇晃着尾巴钻了出来。

    它停在祁时的脚边,坐下身舔了舔爪子,然后抬起头看了看沈朝喻,狸猫喵喵叫了两声,窜到院墙上跑了出去,消失不见了。

    狸猫跑走后,小孩也收回了视线回了屋,将木桌上的作业收拾好,拿起放在桌角的蜡笔在白纸上涂涂画画,没过一会,在沈奶奶催促关灯睡觉之前,沈朝喻就将东西收拾好,关上了灯爬进被窝里面,没过几秒就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祁时待在角落,等着小孩呼吸平稳,他才靠近了一些,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桌子上的画没有被遮住,所以祁时一眼就能看见。

    靠近床边的动作改为走向桌子旁,祁时朝着那幅画看去。那上面明显能看的出来,是画的一座小村庄,大概是沈朝喻现在所处的地方,但是整张画只用了黑色和灰色的颜色,使整张画抽象而又压抑。

    或许这本就是沈朝喻心目中的家乡,没有一丝一毫的色彩。

    祁时将画原封不动的放回去,转过身,蓦的对上小沈朝喻的双眼,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或者是从来都没有睡着,不同于院落中那时的视线,此时的沈朝喻直直的盯着祁时的方向,仿佛已经确定了这个方向有一些特殊的存在。

    而在小沈朝喻的眼中,所能看见的,是浅色月光之下若有若无的一道人影,他看不清面容,却知道那里站在一个东西。

    “你是鬼吗?”

    小孩半坐起身质问道,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并不惧怕房间里面出现的奇怪东西,情绪也没有太大的起伏,反而十分冷静的同着祁时说话。

    祁时十分的惊讶,讶异沈朝喻能发现他的存在,他悄声靠近床边,出声回答道:“不是。”

    可是小孩能模糊的看见属于祁时的身影,却不能听见他的回答,房间里面一片死寂,沈朝喻意料之中的没有听见声音,却看见那道黑乎乎的影子靠近了些。

    他又问:“你是来索命的吗?”

    沈朝喻将祁时当成了怨魂恶鬼,以为要来索他的命。

    沈朝喻面无表情,一张脸冷冰冰的道:“为什么只来找我一个人,明明那些人才是坏人,早该死掉的是他们。”

    “他们才最该死…”

    小孩用稚嫩的嗓音说出残忍的话,祁时默不作声的蹲下身,与小孩视线平齐。

    “他们是很坏。”

    “所以要好好的保护好自己…”

    祁时的话显得苍白又无力。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解释,因为此时的沈朝喻根本听不见祁时说话,为了表达自己没有恶意,祁时只得伸出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

    有些冰冷的手掌掠过,小孩停止了说话,眼睛盯着虚空处,过了几秒,或许是几分钟,虚空处的黑影一动不动的扒在床边,小沈朝喻像是失去了兴趣一般,重新躺下了。

    他侧过身,将后背对着祁时,很久很久之后,才传来一声小小的:“胆小鬼。”

    在模糊的记忆深处,还处于年幼时期的沈朝喻曾幻觉似的遇见一个鬼魂,他将自身所有的阴暗面展现在那鬼魂面前,说了很多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说那是胆小鬼。

    那仿佛只是他生出的幻觉一般,或许是已经太久没有人好好的同他说过话了,所以沈朝喻的脑海深处,自动捏造出一个影子,一个陪伴他的影子。

    可是沈朝喻却不知道,那天晚上祁时有回应他的每一句话,一直待在他的床边陪伴直到天亮,只是这一切,沈朝喻都不知道。

    梦境之中的画面像是播放电影一般在祁时面前飞快掠过,小孩变成了少年,也逐渐变得沉默寡言,捉摸不透。

    画面再次变缓,是在一个阴沉沉的下雨天。

    绵绵小雨变成倾盆大雨,吹的院子里面的白帆四处飘荡,挡雨的雨棚哗哗的漏着水,前来吊唁的村民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开,唯独只剩下堂屋里穿着白布麻衣,不断烧着纸钱的少年。

    把沈朝喻养大成人,在读高一的时候,沈奶奶就因为身体各个器官快速衰竭因病去世了。

    沈奶奶是搬到这里来的,所以村里面并没有亲戚,但都是乡里乡亲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十分熟悉了。

    遇上白事,各家喊上一两个人来帮忙,搭建灵堂,挖坑,各有各的忙,因为考虑到沈家的家庭情况,连席都不办了,招呼忙碌的亲戚吃个饭,包两个红包,等坑挖好了之后直接将老人埋下去就算完事。

    沈奶奶走后,在这个世界上,最后只剩下了沈朝喻孤身一人。

    没有人再能牵着他的手护着他了。

    隔着一层雨幕,祁时看着坐在灵堂里佝偻着背脊的少年,青灰色的烟雾弥漫,透着无边无际的孤寂感。

    第70章 惊悚校园

    白色的纸钱翻飞,越过门檐被打湿在地面,屋檐瓦片低落下雨水,发出嘀嗒嘀嗒的穿石声。

    祁时走了过去,少年的沈朝喻沉默的烧着手中的纸钱,黑漆的眼睛看着火盆里面的燃烧的纸钱,泛着星点的火光渐渐熄灭,只余下一团灰烬。

    青烟弥漫在祁时面前,带着雨气湿冷的风鼓起衣衫,祁时携着满身清冷的雨气来到沈朝喻身边。

    他先是朝着排位的地方拜了拜,才蹲在沈朝喻的身旁,同着他看着火盆里面零星的火光,看着青烟弥漫在半空渐渐消失,他轻声对着少年说道:“不要太难过了。”

    事实上,沈朝喻面无表情的样子,没有人能看出来他在难过,来往祭拜探望的乡亲看到这般的模样,一些嘴碎的甚至还说他是白眼狼,将小孩拉扯到这么大了,老人死掉之后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但其实比之放声大哭的,更为压抑痛楚的是无声的沉默,那是接受一切尘埃落地的世俗所有的麻木感。

    祁时能从沈朝喻身上,看出死寂沉沉的气息,黑白分明的眼眸更加晦暗。

    一缕青烟飘荡,倒映出祁时的身影,祁时却恍若未知般,沉默的陪伴在沈朝喻身边,直到少年的视线久久未曾移开,祁时才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朝着沈朝喻看去,却蓦的对上那双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这是在梦境中,应该也是沈朝喻的梦境,祁时能确定对方看不见自己,但是在那一瞬间,祁时却能清楚的知道,他看见自己了,即使那双眼睛中倒映着的空无一物,敏锐的少年还是发觉了自己的存在。

    屋外雨声淋漓,屋内却静极了,那些声音被挡在外面,连同着小乡村的声音全都被隔绝开了。

    老石头砌的房子不防水,一到下雨天就变得潮湿黑暗,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潮湿气息,昏暗的天空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

    在万籁寂静的世界中,沈朝喻朝着祁时的方向喃喃自语道:“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像是不经意的呢喃,但是下一瞬间,少年轻扯嘴角,歪着头诡异的朝着祁时露出了一抹浅笑,雾气弥漫膨胀,将祁时包裹住,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将人一口吞吃入腹。

    “那你就在这里,永远的和我在一起吧…”

    【嘀嘀嘀,当前位面危险值:97,请宿主尽快远离任务目标!】

    在被白雾包裹的那一瞬间,祁时听见的就是系统危险值上涨的声音,还有沈朝喻的后半句话,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祁时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所吞噬。

    再次睁开眼,入眼的是城阳中学的教学楼,祁时站在屋檐下面,手中抱着一叠卷子,望着雨幕发呆。

    他身上穿着夏季的衣服,老式的白t,领口处有蓝底条纹的那种,是被学生日常嫌弃难看且质量不行的校服。

    大雨哗哗的落下,打在地面的水洼中,激起一阵水花,雨幕绵绵被大雾所笼罩,看不见尽头。

    这是难得的一场大雨。

    “喂,祁时,你在那里发什么呆呢?快点把试卷搬进教室,马上就要上课了!”

    身旁传来呼唤声,祁时回过神,才发现对方能看见他,他现在的身份好像还是城阳中学的学生,眼前的教学楼同着沈朝喻幻境中的学校一样,别无一二,一样的破旧,带着连大雨都洗不掉的灰暗。

    【宿主现在还是在梦境之中,需要注意的是,该梦境世界危险额度上升到一定阙值,会出现不可控剧情,请宿主注意保护好自身安全】

    知道现在还是身处于梦境之中,祁时没有贸然出口,而是静观其变,抱着手中的卷子朝着那人走过去。

    同着祁时同行的是一名男生,个子不是很高,带着眼镜,奇怪的是祁时怎么都看不清那人眼镜下的面容,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迷迷糊糊的看不真切。

    那人手中抱的卷子要比祁时少很多,能单手抱住,祁时走过去后,男生将手中的伞撑开,走进雨幕中,看见祁时没有跟上来,转过头疑惑道:“怎么不走了?”

    祁时沉默了一瞬,走到雨伞的另一旁,跟着人走到教学楼那边去。

    一路上楼走到高三四班,祁时跟在男生身后,将手中的卷子放在讲台上,迎面就砸来一个包着石头的纸团,梦境之中感受不到疼痛,但是祁时皮肤很白,那被砸到的地方还是迅速的红了一大片,看起来有些严重。

    祁时淡淡的看着那群面容模糊的学生,整个班级混乱不堪,跑来跑去、打游戏嗑瓜子的、扔那种包着石头的小纸团的,数都数不清。

    上课铃声响起,那些乱跑的人安静了下来,渐渐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祁时瞥见教室里面唯一空出来的那个位置,慢半拍的走了过去坐在位置上。

    讲台上的老师机械的动作讲解着课本上的知识,声音嘶哑拉扯,有些模糊,像是接触不良,快要报废的老旧广播里面发出的声音。

    祁时的同桌似乎身体不舒服,一直趴在桌子上面一动不动,只有一双青青紫紫的手臂露了出来。

    不像是打的,像是石头砸的。

    果不其然,祁时这样想着,后面不知道是哪个人趁着老师转过头,扔了一个包着石头的纸团砸了过来,祁时没反应过来,那石头砸在趴在桌子上那人露出的脊背上,发出闷响,男生没有发出声音,像是已经习惯了,只是单薄的脊背吃痛的抖了抖。

    身后传来嗤笑声。

    祁时皱着眉,他俯身捡起那纸团,朝着动作最夸张笑的最开心的那人砸过去。

    “噗通。”

    像是石头砸进水面发出脆响,那大笑的人停下动作,讲台上的老师停止了讲课的嘶哑声,坐在下面摸鱼出神打游戏的学生也全都停止了下来。

    他们机械的转过脑袋,那一张张模糊不清的面容,露出了一双双空洞的双眼,齐齐的向着祁时看过来。

    面色麻木,神色僵硬,眼神机质,像是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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