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看到自己沉睡了近千年的棺材，唐晰兴冲冲的，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邀请给纵涉带来的冲击有多大。
他激动的小步子踏着，看样子似乎是要自己去到棺材里寻找，看得纵涉眼皮乱跳。
“冷静。你在这儿站着，我去帮你找东西。”纵涉没有寻求唐晰的同意，直接将手里的黑伞交接到那只白皙微凉的手中。
唐晰抿抿唇，没有和纵涉抢。
他能感觉到，纵涉似乎很害怕他被太阳照到，哪怕他说自己能很快自愈，也不能改变纵涉的想法。
和自己的棺材重逢的喜悦压制了几分，唐晰绷直唇瓣，有些担忧的看着大步子跳进坑里的高大男人。
“先生，小心些。”
“嗯。知道。”
纵涉身上穿着的深色家居服裤腿很快沾染上泥土，他没太在意。
唐晰像个小保镖，站在上面举着黑伞，试图将纵涉罩在他的保护区域下。
有小吸血鬼在的地方，先生不能晒到一点太阳。
盯了黑红的大棺材好几秒，纵涉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大掌用力，手背暴起青筋，缓缓将盖子挪开。
棺材里的场景，和唐晰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除了铺满整个空间的红色丝绒布，再没有其他东西了，空空如也。
唐晰抿着唇，脸色很不好看，眼泪说滴就滴，滚圆的泪珠子，颗颗正对着仰头的纵涉砸去。
头顶有黑伞的阴凉罩遮着，纵涉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滴落在唇瓣上的咸湿滋味，却是那般明了，他的嘴唇，他的食道，都在被小宠物伤心的情绪灼烧。
纵涉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更加方便了泪珠往里掉落。
两人就这样静静站着，一个垂着脑袋，泪眼朦胧无声哭泣，一个仰头望着，张着嘴接泪珠。
还是纵涉先开口调节气氛。
“别哭了，我要喝饱了。”
只顾着哭，眼前一片虚化的唐晰开始还不知道纵涉这话是什么意思，等他胡乱用衣袖擦了擦眼睛，世界清明之后，他才看到纵涉一嘴的水渍。
而纵涉，刚好就站在他脑袋下面。
唐晰声音含混，羞恼又伤心：“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您怎么不躲开啊……”
纵涉动动唇角，不知真笑还是假笑着说：“没躲得及。”
纵涉没说的是，他想尝尝唐晰悲伤的眼泪是什么滋味。
“还要吗？”纵涉先一步转移话题问。
唐晰嘴唇撅起，眼底又有些酸：“只是一具黑乎乎的棺材而已，不好看，不要了。”
没有打开之前，唐晰给这具棺材赋予了很重的含义，所以等打开之后，没有看到自己想见到的东西，他的失望失落也是加倍的。
原来，他的父母，他的亲人，真的没有他想的那般在乎他。
就像许多年前，要从家中子女里挑选一个出来当吸血鬼时，父母第一时间想的就是他。
从死亡的恐惧中艰难醒来，他听到的一句话也不是担忧后悔，而是“要是没成功，就把他随便葬了”。
他好像从头到尾就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家人为了打开西方市场而准备多年的献媚工具。
彻底没了期待的唐晰吸吸鼻子，嗓音细细：“先生，您上来吧，我们回去。”
“好。”纵涉手脚麻利，很快从坑底爬上去。
这下，满身脏污尘土的人变成了纵涉，也算公平。
纵涉根本不给那具棺材眼神，不远不近挨着唐晰：“走吧，回去。这里我叫人来处理。”
给小宠物带来痛苦的东西，就应该永久的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嗯。”唐晰的口吻也很坚定。
和纵涉并排走着回去，明明纵涉离他的距离比来时远了些，唐晰却觉得两人之间其实是更近些了的。
唐晰摸摸湿润的眼睛，故作轻松，小嘴叭叭道：“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黑色的棺材，不好看，黑红黑红的，好俗气。”
纵涉应和道：“是有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唐晰没有犹豫：“亮晶晶的，透明的，会发光，彩色的光。”
“你是本来就喜欢这些，还是成为吸血鬼之后才喜欢的？”
唐晰回忆了下：“好像是成为吸血鬼之后，喜欢亮晶晶，也喜欢狭小的棺材，躺在里面很安心。”
不过唐晰没说的是，他喜欢棺材的主要原因，那就是每当他躺在里面，父亲就会用期待又喜欢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只要躺在棺材里，他就离成功觉醒稀有的吸血鬼血脉不远了。
哪怕唐晰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好好留在自己的地盘上发展，而是一定要远渡重洋，去那片陌生的大陆寻求更多虚无的机会。
又想到过去的事，唐晰心里难受，他甩甩脑袋，把自己的思绪召回到现在。
现在的他，不再是那个大家族里渴望被父亲母亲重视的庶子，而是只属于身边男人的小吸血鬼。
“先生。”唐晰糯糯喊了一声。
纵涉心底闪过一道暖流，他鼻腔共鸣应了声：“怎么？”
唐晰顶着那张哭泣过后的可怜小脸蛋，软软说：“没事，就想确定一下先生还在我旁边。”
“嗯。”察觉到小宠物对自己的依赖更深了，纵涉说不心软是假的。
两人步行回别墅，唐晰把黑伞收好，比纵涉本人还着急，忙得直转圈圈。
“先生，换鞋！”
“先生，您坐着休息一下，喝水。”
“先生，我去给您放洗澡水，我昨天和管家伯伯学会了的！”
纵涉端着小宠物殷勤倒来的白水，浅啄一口，眼底笑意盎然，自在的看着小宠物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到处忙碌。
如果忙起来就不会伤心到哭泣，纵涉是乐意让他忙一会儿的，反正都是一些不怎么累人的小活。
唐晰放好水，踩着拖鞋噼里啪啦走到纵涉旁边：“先生，我伺候您洗澡吧。”
“噗咳！”
一口水呛在纵涉喉管，差点让他原地升天。
唐晰不知道是自己口出狂言吓到了纵涉，满眼担心给纵涉拍背。
纵涉咳过那阵劲，能说话了，坚定拒绝：“不用，你坐着玩会儿，我自己洗。”
让小宠物给他洗澡？
这算怎么回事。
生怕唐晰不放弃，纵涉先一步打开客厅里的挂壁电视，挑选了一个有趣的科普小动画片。
“乖乖看电视。”
这是唐晰第一次看见高清彩色大电视，这可比他昨天看到水晶吊灯和瓷白浴缸的震惊大多了，他喃喃着：“好厉害的皮影戏。”
给纵涉洗澡什么的，早就忘了。
待遇突然从天上到地下，纵涉心态险些失衡。
“小没良心的。”
阴暗想法在心底滋生，纵涉想过去把电视关掉。
但当视线触及唐晰脸上好奇又震惊的小表情时，他找回了理智，到底没去干讨小宠物嫌弃的坏事。
算了，爱看就看吧。
要真关了电视，小宠物肯定得哭。
纵涉说服自己，快步走进浴室。
浴缸里，大半缸热水静静躺着，纵涉弯腰，指尖撩了两下，温度正好的水波漾开。
纵涉仿佛在水面上看到了唐晰讨好又甜蜜的笑颜。
小宠物对这个世界本来就不了解，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感兴趣的事情，爱看电视就看吧。
一缸洗澡水，彻底让纵涉完成自我说服。
只是真等纵涉赤身裸体躺进浴缸里，他不可避免想起昨晚小宠物就是在这个浴缸里泡的澡。
纵涉绝大多数时间用的都是淋浴，贸贸然躺进唐晰洗过澡的浴缸里，他颅内忍不住浮想联翩。
不过是想到小宠物眼底的红艳，纵涉就有些蠢蠢欲动。
坐在浴缸里的男人暗骂一声，猛然下潜。
科技生活科普小动画连播了不知道多少集，唐晰总算想起了纵涉。
他不知道怎么暂停电视，便只能强忍电视的诱惑，站起身去寻找纵涉。
“先生？先生您还在里面吗？”浴室门被敲响。
纵涉惊醒。
他哑声回应：“我在。”
唐晰稍微松了口气，他热心询问：“先生您是洗澡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怎么还没出来啊，需要我进来帮助您吗？”
纵涉握紧手掌，手臂的青筋一路蔓延，表露着主人的难耐。
“不用，马上就好。”
唐晰一想，也是，这个家都是先生的，他怎么会在自己家遇到问题呢。
“那好吧，那先生您快快出来，我继续去看皮影戏啦。”
唐晰想明白之后，真是一点没犹豫，拔腿就跑，小拖鞋甩得啪啪的，一下一下好似狠巴掌打在纵涉的脸上，把还在担忧如果小宠物执意想进来帮忙他要怎么拒绝的男人打得脸皮发烫。
纵涉笑了。
气笑的。
男人磨着后槽牙，面上是唐晰从未见过的偏执表情。
不知道是热水泡太久，还是血液流动太快，纵涉这会儿的思想不太受控，一腔难言的情绪都汇在手上，化作快速的动作。
又过去了一集科普小动画的时间，浴室里的男人闷哼着松开手，裹上浴袍往外走去。
刚洗漱完的纵涉身上弥漫着潮湿的热气，他刚走出浴室，看电视看得津津有味的唐晰就扭头，小鼻子耸动，嗯唔着噘起嘴巴，眼睛灵动眨巴眨巴，小声问：“先生，您洗澡怎么反倒把自己洗臭了？”
“嗯？”
淡淡的一个音节，硬是让唐晰听出了危险的意味，小吸血鬼灵敏的知觉让唐晰缩缩脖子，小声找补：“好像也没有很臭，应该是我闻错了吧。”
末了，唐晰还加了一个心虚的笑：“呵呵。”
纵涉直勾勾盯着沙发上的软发少年，步步逼近。
唐晰唔一声，慌张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