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如果你是
“任性！你才任性！”云舒意磕磕绊绊道。mshangyuewu她拼命眨着眼睛，希望以此拉回自己的注意力。
却还是忍不住不去瞧裴枫。真是的！他能不这样笑吗？不是，他绝对不能在外人面前这样笑。
云舒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头发凌乱地散落在她眼前，她垂着眼睑，觉得脸没有那么烫了，才拨开额前的长发。
云舒意深吸口气，将头发拨至两侧，夹在耳后别好。做完这些，她从沙发上坐起身，伸直脖子，扬起下巴，以俯瞰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望向裴枫在的地方。
……
只有一小片沉寂的空气和她对峙。云舒意不敢置信，微张着嘴，四周环视了圈，寻找裴枫的身影。最终，她在厨房看见了他。
他左手拿着苹果，时不时咬上一口，右手胳膊一上一下，不知在干什么。
察觉到云舒意的目光，裴枫偏头，冲她挑眉一笑。
云舒意做贼似的飞快转移视线，转移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欲盖弥彰。她正犹豫要不要转回去，一道声音自头顶落下。
“大小姐，吃苹果。”
云舒意循着声音看过去。裴枫站在沙发后面，手里端着个巴掌大的碟子，正对她笑。
她垂眸看去，碟子上是一整盘切好的苹果，一个个，月牙一样排列开。
裴枫将碟子搁在沙发背上，向后退一步，双手张开，撑在沙发背上，脊背弯成弓形，慢悠悠跟云舒意解释，“医生说了，你这段时间不适合吃生冷的，那苹果是冰箱里拿出来的，你不能吃。”
“诺，这是常温的，你可以吃。”裴枫用下巴指了指那碟苹果。
云舒意只看他，不看苹果。
裴枫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喃喃自语，“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
“……”
云舒意这下不看他了，她转回身，赌气似的盘腿坐起来。
裴枫端着碟子，凑到她面前，“不吃吗？苹果放在空气中会氧化生锈的。”
“锈的又不是你。”云舒意小声道。
“怎么不是我。”裴枫半蹲下来，和云舒意平视，“大小姐秀到我了，难道不算吗？”
“……”
“我说的是惊艳的意思。”
明明知道对方在骗自己，云舒意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唇。
裴枫敏锐地注意到，歪头，将话题又扯了回来，“所以，不吃苹果吗？”
“我的……舒意妹妹。”
“不吃。”云舒意很有坚持。
而且，她觉得这盘切好的总没有那一整个的来得香。
“哦。”裴枫拖长尾音，假装遗憾的语气道，“那可真令人遗……”
“憾”字未来得及吐出，玄关方向传来把手拧动的声音。裴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十分规矩礼貌地立在沙发旁边。
裴铮推门而入，走几步，第一眼看见裴枫，然后是沙发上的云舒意。
他没有管裴枫叫出的那声略带惊讶的“爸爸”，皱着眉，走到矮桌边，拿起上面的遥控器。
“你们在看电视吗？怎么不打开？”
裴枫、云舒意罕见默契地没有说话。
觉得奇怪，裴铮去看裴枫，但他没有那么细心，注意力被裴枫手上那盘苹果直接吸了去。
他徒手，也不用叉子，拈一片果肉往嘴里一丢，边嚼边评价，“苹果还是一整个的好吃。”
云舒意不会吃了。裴枫此刻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的苹果，云舒意在心里哀嚎一声，掀开身上的毛毯，丢下句，“我上楼去了。”
然后踢上拖鞋，走回房间。
裴枫看一眼裴铮，走几步上前，将碟子塞到裴铮手里，捡起沙发上的毛毯，低声道：“爸，我上楼写作业去了。”
“写，写去吧！”裴铮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他将电视拨到新闻频道，捧着碟子，坐到沙发上，边嚼苹果，边看电视。
苹果快吃完时，他才觉出一丝不对劲。为什么一见到他就都走了？他是很可怕吗？
这样想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高二比高一提前一天开学，
但，云舒意这天，却比裴枫还忙。她早上九点爬起来写作业，晚上十点还在书桌前埋头苦干。
他们国庆也就放四天而已，作业是怎么堆成一座小山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一回学校，国庆的余悦还未散去，就被老师通知，要把期中考排上日程了。
但期中考是11月的事啊！
时间转瞬来到十一月。考试一连三天，但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你考完还得留在学校把答案对完才能回家。
星期六放学，收拾书包时，大家罕见的愁云惨淡，“真开心呐，还没出成绩，我就已经知道结果了呢！”
“对呢！陈海还说什么，如果考得不好，就回家乖乖写作业，就我平时那样，如果真的这样做了，还没出成绩，我爸妈就得先给我开一个□□大会！”
“住校就这一个好处，可以不用直面父母。”
“不管了，反正这个周末成绩出不来，先让我嗨一嗨。”
“下周嘛，说不定成绩周一就出了，等周末回去时，他们可能气都消了。”
“想什么呢！下周日家长会，气就算消了，家长会上也会被重新点燃！”
愁考试，愁成绩，愁家长会，几乎每个学生每个学期的必经之路。
云舒意捏着书包肩带，走在路上，连裴枫跟上来了都未察觉。
“大小姐。”裴枫俯身，见四周无人，凑到云舒意耳边，他气息喷薄在她耳间，泛起丝丝的痒。
云舒意驻足，回身看他。裴枫直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瞧她。他看着太过直白以至坦荡，云舒意反而红了耳根。
“你们不是晚一节课放学吗？”她问。
裴枫肩向后耸了耸，“昨天考试，所以今天提前放了。”
“哦。”云舒意捏着肩带的手紧了紧，忽然问，“你成绩很好吗？”
“不怎样。”
云舒意松口气，只是这口气尚未完全松完，她想起林之瑶说的，裴枫是学霸。
“你又骗我。”云舒意瘪了瘪嘴。
委屈的样子，乍一看，还真像自己在欺负她。裴枫塌下双肩，无奈地看着她，“你问我，不就希望我这样说吗？”
“大小姐，我是不是怎么说都不是？”
“是。”云舒意唇线绷直，点点头。
“……”
“大小姐，你怎么这么任性。”裴枫伸出手指，勾了勾云舒意的发梢。
云舒意微微别过脸。她哪里任性！
学校在出成绩方面总是格外积极，星期天，住宿生还在上晚自习，陈海一张表格直接甩进家长群。
彼时，他们正在吃饭。
林秋声、裴铮、裴枫、云舒意四人。
这段日子，裴铮空闲了些，回家的次数也多起来。
他打开钉钉，裴枫的班级群也发了成绩表，他点开图片，一眼就看见了裴枫的名字。
“考得挺好。”他瞟一眼最后的排名，没有细看具体分数，十分自然地拍了拍裴枫的肩，夸道。
“这次运气比较好。”裴枫谦虚道。
一说起分数，云舒意不由得好奇起自己的分数来，但她手机放在楼上，没拿下来，看不到。
她问起林秋声，“我的呢？”
林秋声找到云舒意的名字，轻声念出后面一排数字，“总分862，年级排名27，班级排名8，语文126，数学147，英语117，物理93，化学89，生物91，政治57，历史71，地理71。”
末了，她问：“你们信息技术还没开课？”
“下学期开。”云舒意回答，声音有些闷。
林秋声看出云舒意有些难过，以为她是为分数伤心，急忙安慰她，“没事，这成绩已经很好了，小枫考得也不怎么样！”
他们娘俩怎么一个口气说话。
云舒意问：“那他考得怎么样？”
林秋声身体僵硬一瞬，然后挪动着手指，划开裴枫班的成绩表。
“他才第九，舒意第八呢！”
“……”她怎么觉得林秋声像是在哄她。
裴铮以为自己看错了，再次点开图片，放大了眯起眼睛仔细瞧，然后，他看向对面的林秋声，“秋声，你是不是看错了，小枫那是年级排名。”
裴枫正在吃菜，听见裴铮的声音，差点噎住，他一边喝水顺气，一边用脚在桌下踢裴铮。
裴铮刚被林秋声踢了一脚，左边紧跟着就是一腿，他立刻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打哈哈想要过去。
云舒意双手托腮，仰头看天花板，“我在想的是，我明明那么喜欢看法制栏目，为什么政治会不及格？”
裴枫伸出去夹菜的筷子在半空中顿了顿，他垂眸，憋住笑，幽幽补一句，“也许天分不在这里呢？”
法治栏目，天分不在政治上，在哪里？裴枫的意思昭然若揭。
云舒意垂下眼眸，看他。
“……”
林秋声：“别乱说。”
裴枫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反驳，最后却只道了句，“知道了。”
林秋声趁机从桌下拿出一个礼盒，递给云舒意，“送舒意的，奖励舒意这次考得这么好，舒意学习辛苦了。”
“……”
云舒意捧着礼盒，很快意识到裴枫没有，得意地对他挑眉一笑。
裴枫耸耸肩，干脆放下碗筷，懒洋洋地倚着椅背。
仔细看，能发现他看似温和含笑的双眸里，其实藏了份漫不经心的慵懒。
裴铮嗔怪着瞪林秋声一眼，责怪她怎么准备礼物没告诉自己一声，林秋声则毫不客气地挑眉回回去。
那神情分明在说：凭什么告诉你。
云舒意被这场景逗乐，捂唇低低笑出声。
裴铮摸摸后脑勺，不甘落后地拿起手机。
“舒意，叔叔给你发个红包，期末考的时候，再给你准备一个大惊喜。”
他边说边回忆，“是862对吧。”
不忘一碗水端平，裴铮扭头看了眼裴枫，“小枫也有，小枫是662对吧。”
半分钟后，裴枫手机震动一下，他点击打开红包。
“为什么我要少两百。”他看着那醒目的三个数字——662，扬了扬手机。
“谁叫你考得比我少呢？”云舒意努力抿紧唇，笑意却止不住。她素来淡淡没有情绪的双眸，此刻浅浅眯起，狡黠又灵动。
裴枫嘴轻轻一动，那句“大小姐，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徘徊在嘴角，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最终，却化作嘴角一抹更深的笑意。
林秋声附和着云舒意，“是啊，谁叫我们舒意分多呢？”
“嗯，对对。”裴铮也跟着支持道。
“所以，是没人站我这边对吗？”裴枫“唉声叹气”。
云舒意被他逗笑，趴在餐桌边沿，头埋进臂弯，肩膀一抽一抽，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笑完，她抬起头，小脸因为缺氧，憋得通红，像染了两坨粉霞。
裴枫看得有些恍惚，他悄悄别过脸，耳根一点可疑的红悄悄蔓延至耳后。
他想起和云舒意第一次见面。
夏天似乎格外长，明明已经八月末，阳光还是刺得人睁不开眼。
云舒意一遍又一遍地用大拇指摩挲着右手掌心，但那粘腻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恰在此刻，一滴汗珠沁出，不偏不倚落在她睫毛上，她眼前糊成一片，心情更加糟了。
偏生，知了还在欢快地叫个不停，那架势，似乎是不死不休。云舒意怀疑，它们是知道夏天快过去了，所以拼命地想要抓住盛夏的尾巴。
但，她一点也不想。
虽然，夏天很讨厌，但，夏天过去了，似乎更讨厌一些。
云舒意心情不好，郑潇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但碍于有求于人，她还是耐着性子第三次按响门铃。
不同于之前两次的寂静，这一次，别墅的主人终于姗姗来迟。门把手转动发出细微声响，铰链摩擦的声音细微到几不可察，但，舒意还是听见了。
她眉心蹙起，心情更加不悦。耳边蝉鸣更胜。
在一片恼人的喧嚣中，门被全部推开，清凉的气息迎面扑来，舒意心情却更加沉重，她丝毫没觉得松快，反而有一种将要窒息的错觉。
喉咙紧得厉害，舌尖萦绕的涩味在整个口腔蔓延开，她眼底黯了又黯，还是强压住心底一抹空落，抬起头，按照郑潇然的叮嘱，弯出一抹得体的微笑。
“阿姨好。”
被她叫到的人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热切地上前一步，拉过她身旁的行李箱，带着几分歉意道，“抱歉，太紧张了，你们一定久等了吧。”
说着，林秋声侧过半边身子，让出路来。
云舒意掀起眼皮，淡淡一眼瞄过去，她这才注意到林秋声身后不远不近，还立着一个少年。
掌心又湿了些，她本不想多瞧，却又想起郑潇然的话，怀着几分忐忑，将视线又转了回去。
少年安静地立在林秋声身后，头微微低着，额前几缕碎发柔顺地散落，看上去，像是好相处的样子。
她心稍微放了放，眯起眼睛，想看得更仔细些。
但无奈光线太暗，少年的身体又一大半被林秋声挡在身后，她怎么也看不清。
但她不想放弃，微微侧过身，任由一侧阳光倾泻而下，自少年头顶落成一道华丽光瀑。
阳光折射出五彩光晕，空气中浮起点点绒絮，雪花一样顺着光流转的方向洋洋洒洒飘落。
她眼神飘过去，少年刚好微扬脖颈，有意无意地掀起眼帘，不偏不倚点在她身上，只一眼，就飞速掠过，她呼吸微停，神情有微得恍惚。
那样一双眼睛，说不上温和，却也谈不上冷漠，莫名让她心里堵得慌。
她咬着唇，垂下脑袋，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也幸好，郑潇然只顾着和林秋声说话，并没有心思关注这边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郑潇然和林秋声寒暄了什么，但左右不过那些话。
那些让她讨厌的话。
虽然在来之前就努力为自己做过心理建设，但真到这时候，舒意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接受，至少无法那么痛快的接受。
毕竟，她不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虽然，眼前这个阿姨看起来很热情，这个哥哥也不是太难相处的感觉，但是，她仍旧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这种感觉很难受很难受，即便林秋声那么殷勤地要给她拿拖鞋。
“快别站着了，热不热啊。”林秋声仿佛没有看见云舒意发自内心的抵触，她热情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到云舒意跟前。
云舒意没有动，郑潇然尴尬地抬起手肘，戳了戳云舒意，云舒意才不情不愿地扶住门框，缓缓蹲下身。
这是一双崭新的兔子凉拖，粉白相间，两只兔耳朵俏皮又可爱，明显是认真准备过的。她安静瞧了会儿，慢腾腾将左脚向前伸一小步。
她穿的是厚底凉鞋，绑带的设计很巧妙，两股并做一条绕过脚后跟，在外踝处用一枚银质蝴蝶形状的锁扣固定，银色的流苏自蝴蝶中间泄出，轻盈灵动。
好看，也难解。云舒意沉着脸与这枚小小的锁扣作斗争，因着心情焦躁，她动作说不上温柔，流苏不可避免地在扣眼处缠作一团。心里像有一团无名的火，无处发泄，她不经意一个用力，反应过来时，流苏已经挂在她指甲缝里了。
细细的几根，刺得她眼睛生疼，她闷哼一声，重重吸了下鼻子。
就在这个间隙，她瞥见郑潇然穿好一次性拖鞋，扶着鞋柜，正要直起腰。
很普通的款式，跟酒店里的也没什么区别，而且，郑潇然不过是来做客的，穿一次性的，也没什么问题，现在很多家庭，都会准备一次性拖鞋供客人使用，但是……
云舒意猛地站起来，倔强地扬起下巴，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一小片空气，一字一顿道，“我有。”
郑潇然动作停住。
云舒意梗直脖颈，再一次重复，“我自己有。我不用。”
一字一顿，咬得极为用力。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听清。
郑潇然扶着鞋柜边沿的四指用力压下，静默两秒后，她缓缓直起身，转头看向云舒意。
云舒意抿紧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前方。
郑潇然张口责备云舒意，“林阿姨是一片好意。”
随后，她压低声音，有些无奈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嘛。”
是，说好了。
云舒意瞧了眼林秋声。她情绪来得太莫名其妙，林秋声现在还愣在原地。
心里有很多想法，情绪包裹在皮肤下，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
但是，云舒意眨了眨眼睛，她，不是小孩子了。
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成为大人的第一步：不要让别人觉得自己软弱。
她微微仰起头，平复眼中那些微不足道的情绪，即使这些情绪细微到几乎不会为人所察。
于是，在所有人的眼里，她莫名其妙地站起，莫名其妙地说了两句不着边际的话，又莫名其妙地再次蹲下。
全程都冷着一张脸，以一种近乎防御的姿态拒绝任何人的窥探。
许是心态放平了些，舒意这次解的很顺利，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掀起眼皮，习惯性地向上瞥了眼。
随即，她视线定住。
原本摆着兔子凉拖的位置已经被一次性拖鞋取代。
她默了默，没有作声，耳边，林秋声和郑潇然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
云舒意心沉着脸，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