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如果你是
裴枫惊得笔掉地上，他假装若无其事地捡起笔，问：“什么？”
云舒意看着裴枫，突然就吞吞吐吐起来，“那什么……你不是说要和谐相处吗？你把我当妹妹，我把你当哥哥。mchuangshige这不兄友妹恭，一下子就和谐起来了嘛。”
裴枫放下手中的写字板，探究地看向云舒意，迟疑几秒，道：“舒意妹妹？”
云舒意满意地点头。
裴枫站起身，去旁边喝了口水压惊，然后转过身，俯身看云舒意，“大小姐，我哪里又惹到你了，你没必要这么折腾我吧。”
云舒意头顶划过几条黑线。
“……”
“难不成，大小姐，你想和我抢妈妈？”
云舒意嘴角抽搐两下，转过身，背对裴枫。
“……”
大小姐好像是认真的。
裴枫正色起来，“大小姐，可是这样的话，你就不能使唤我了呢。”
“我哪儿有？”云舒意反驳。
“没有吗？”裴枫突然凑近了对她笑。
云舒意脸不争气地刷一下就红了。
他笑得这么招摇做什么，他想干什么，招桃花吗？
他就不能笑得含蓄一点，像在别人面前一样吗？
不对，他就不能不笑吗？
云舒意藏在背后的手默默握紧拳头。她深呼吸一口，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一本正经地说：“我在跟你说正事。”
“我也在说正事。”
“……”
“好，你说吧！”
裴枫搬来一张椅子，在云舒意旁边坐下，他微弓着背，看着云舒意的目光专注。
云舒意一下子又不习惯了。
“其实你可以随和一点。”她提议道。
话音刚落，云舒意想起什么，怕他随和得太过分，又补了句，“也不要太随和。”
“好。”裴枫挑眉答应。
说不上哪里怪怪的，云舒意清了清嗓，“我思考了一下，其实做兄妹也不坏。”
“你不是一直想和谐相处吗，阿姨也想我们和谐相处，而且我之后也不知道要在你家住多久，我们和谐……”
裴枫出言打断云舒意，“大小姐，你再和谐下去，我快被和谐了。”
“啊？”云舒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突然被打断，没听清。
裴枫看着云舒意略带迷茫的双眼，弯了弯唇，“我是说，突然多了个这么大的妹妹，我还没想好怎么当一个哥哥。”
这的确是个问题，云舒意迟疑地开口，“你多宠着我点？”
“大小姐可真会给自己谋福利。”
“……”
“其实，你也是有点好处的。”
“说说。”
“比如，你可以得到我的尊重？”
这就好比得到陌生人的夸赞。
天上一排乌鸦飞过。云舒意抿了抿唇，不敢看裴枫。
空气陷入诡异的宁静，半晌，裴枫背向后靠了靠。
“好啊，我的……舒意妹妹。”
怪怪的。云舒意抿了抿唇。
裴枫站起身。
云舒意下意识问：“干什么？”
裴枫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不干什么，这不陪舒意妹妹下楼散散步？”
这还不干什么？云舒意磨磨蹭蹭地起身。
“其实，这是给你一个机会，你看，好好学生，好好孩子，再来一个好好哥哥，是不是就三好了？”云舒意说着，小心瞄裴枫一眼。
“是吧？好好哥哥。”
裴枫：“……”
走到楼下小花园，云舒意才惊觉自己怎么被裴枫牵着走了。她回眸看裴枫。
裴枫看见云舒意突然停下，也跟着停下，他举起水杯，歪了歪头，“怎么，妹妹要喝水？”
云舒意：“……”
她怎么觉得是自己把自己坑了？
裴枫拧开杯盖，将水杯递到云舒意面前。
云舒意站着的地方刚好是进出小花园的路口，时不时有人路过，她杵在这里，着实尴尬。可是，如果回去，她都下来了，云舒意偷瞄一眼裴枫，他笑得那个惹眼样恨不得经过的人都停下来看他们一眼才好。
恨在心头口难言，云舒意狠狠瞪裴枫一眼，接过水杯，迅速抿一口，也不还给裴枫，拿着杯子，转身走进小花园。
她快走几步，找到一张长椅坐下。
“裴枫，我觉得……”云舒意整理好语言，准备跟裴枫好好说道说道。
她抬眸，寻找裴枫的身影。眼前却空无一物，只有簇簇的低矮灌木。
她愣住几秒，他竟然没跟上来。
耳边突然传来低低的嗤笑声，云舒意循着声源看过去，裴枫半坐在长椅扶手上，一条腿点在地上，一条腿悠悠地晃在空中，低眉，正在对她笑。
他一只手拿着杯盖，不知道在这里看了她多久。
气血上涌，一下子有很多话想说，云舒意用力抿紧唇，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你这个坐姿好吗？”
你不是最有风度，最有修养，最风度翩翩吗？这么吊儿郎当的坐姿适合你吗？
“这里又没认识的人。”裴枫抬起拿着杯盖的手，就着云舒意的手，将杯盖给她拧了上去。
“自己的东西要自己拿哦，小妹妹。”
？！
谁小妹妹？云舒意鼓起腮帮子，怒气冲冲地看裴枫，“你对你妹妹就这样么？”
“还能怎样？”裴枫摊摊手。
这人不说人话！“我是说你其他妹妹。”
裴枫甩了甩右手手腕，撑住椅背，脊背绷成一条直线，脸向云舒意倾压，“我爸妈就我一个孩子，我可没妹妹。现在嘛。”
裴枫觑云舒意一眼，“倒多了一个妹妹，我的……舒意妹妹。”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听得像在人心上挠痒。
云舒意心跳得有些快。
她闷闷道：“哪个哥哥会这样对自己妹妹说话。”
“我啊。”裴枫厚颜无耻地笑着，“我小时候就在想如果有一个妹妹会怎样，感谢大小姐圆我美梦。”
“你那是林妹妹吧。”云舒意不假思索道。
此言一出，云舒意、裴枫同时陷入了沉默。
林妹妹好歹是表妹，那她是什么。而且，林妹妹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妹妹啊。
裴枫忍住笑，“是啊，我一表三千里的……舒意妹妹。”
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都要在“舒意妹妹”四个字前停顿一下，而且，他为什么要叫自己舒意妹妹，舒意就舒意，加个妹妹做什么。
“你觉得这很好玩吗？”云舒意突然难过起来，沮丧地问。
裴枫嘴角的笑瞬间收起，他看着云舒意有一瞬的迷茫。
“好了。”他跳下长椅扶手，走到云舒意面前，伸手拿过云舒意手中的水杯，面对着她缓缓蹲下，“好好哥哥就好好哥哥，好好哥哥怎么能让我这么可爱的妹妹拿东西呢？”
“笑一笑，跟哥哥说说呗，想我怎么说话。”
云舒意认真地偏头思考起来，她掰着手指头，“要稳重、温和、谦逊、宽容。克己复礼，善解人意。不能……”
她想起那抹招摇至极的笑，比三月的桃花还要惹眼，心想说不能这么招人，到嘴边却变成了，“不能捉弄人。”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能欺负我。”
裴枫听着这些形容词，一个人的轮廓逐渐清晰，最后，变成了他自己。
这形容得真不是他么？
“大小姐，你这说得不是我么？”裴枫反手指了指自己。
好像还真是，云舒意想起别人对裴枫的评价，好像在别人眼中的他就是这个样子。完美得挑不出一点错来，不像是在人间。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她不就和别人一样了吗？
“其实，有一点点不一样也没关系，最主要的是……”
“最主要的是——要顺着大小姐，要宠着大小姐，要永永远远对大小姐好。”裴枫接过云舒意的话，“是吧？我的舒意妹妹。”
这话？从裴枫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显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
但是，云舒意最终还是不争气地点了点头，“嗯，勉强是吧。”
裴枫眼底的笑意更深，他的大小姐，怎么别别扭扭的，这么可爱。
云舒意又坐了一会，站起身，打算回去。
脚下的路为了方便轮椅行走，修得特别平整，云舒意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颗石子，一路踢着走。
快走出花园时，裴枫小声提醒了句。云舒意于是将石子踢回花圃中。
她不怎么喜欢医院，走在里面，总觉得凉森森的。和呆在空调房里不同，这种凉是沁入骨髓的凉。
裴枫不明白云舒意怎么突然就在门前停下了，正打算询问原因时，云舒意抬起腿，却不是向前走，而是转身。她几步跨到一根柱子后藏好，然后压低声音对裴枫说：“我好像看见一个人了。”
凌薇缴完住院费后照往常一样来到713病房，她推门进去，看见床上的人醒着，于是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王奶奶，中午好，我刚才问了您主治医生，他说手术很成功，您身体好着呢！好日子还在后头。”
在医院说一个人身体好，怎么说怎么怪。
王奶奶知道凌薇是在安慰她，笑呵呵跟她打马虎眼，“老婆子什么好日子都过过了，怎么都不亏。”
柯智涵闻言，转过身默默抹了把泪。
凌薇看见柯智涵，亲昵地叫他的名字，“小涵是个孝顺的孩子，又上进又优秀。您的福气在后头。”
这句话说到了王奶奶心坎上，她看一眼柯智涵，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口气，转而问起云舒意，“舒意怎么样了，还习惯吗？”
“您就别担心舒意了，舒意好着呢，不然你问小涵，他们不是一个学校的嘛。”
王奶奶看向柯智涵，柯智涵点点头。
王奶奶接着说：“舒意是我带到大的，对于我而言，和小涵是一样的……这件事，她怕是要恨死我了……可惜啊，老婆子终究是老了，陪不了大小姐一辈子……”
一辈子，原来是这样么？
云舒意背紧紧靠住墙壁，双腿叉开，支撑着不让自己滑下。她拼命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直至眼眶里积满酸涩的泪水，才伸手捂住自己的唇，不让呜咽发出声音。
凌薇一出门，转身就看见云舒意，她张嘴，大小姐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及时被云舒意用手堵住。
眼神交流后，她们来到一个拐角处交谈。
“什么时候的事？”云舒意语带沙哑地问。
“中考前一个月发现的。”
怪不得，她中考刚结束，王奶奶就说要离开。
“那……是因为我吗？”云舒意迟疑一下，还是决定问出口。
凌薇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联系专家和制订治疗方案都是需要时间的。”
意思是没有因为云舒意耽误治疗。
云舒意心知凌薇有可能是在安慰她，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张嘴，最想问的那个问题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凌薇看出来，“发现的时候是早期，但王奶奶毕竟年纪大了，治疗方案也不能太激进，现在还没有太痛苦。”
“一切顺利的话，几年没有问题。”
现在还没有太痛苦，几年没有问题，凌薇努力说得轻松，但其中隐含的意思，云舒意不用想都明白。
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为什么不去更好的城市，更好的医院治疗，比如为什么要瞒着她，比如……
但种种问题哽在喉间，最终上不去，也下不来。
凌薇看云舒意一直垂眸不说话，刚才一瞬间准备好的那些话瞬间无从出口。
“舒意……”
云舒意看出凌薇的为难，她轻轻张口。
“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你们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