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吸血
农桑之事为天下之先,而课税则是百姓之性命。zhaikangpei尤其是上一年太原糟了天灾所以作物歉收,农户粮食收成不仅仅要拿出部分交给主人家还要上交朝廷,粮食本来就不多,还要交上大部分给别人,农户自己留下的就更少了!虽然说朝廷都是秋后收税,因为太原灾害的缘故才恩准退后,但是也是必须要交上去的。所以今年的税收就成了百姓的鬼门关。
眼看年关将至,温叙就要进洛阳述职还要负责把拖欠的郡城课税粮食运去,但是太原粮库告急了。
曹仁、刘辉等人正在跟温叙说起这件事。
“虽然说咱们人口田地造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可是税收就成了问题。去年天灾,今年夏真所收不多。府君您是温氏的公子,您应该也清楚温氏在太原的田地今年也歉收,恐怕农户也是交不上主人家的粮食了吧?”
“确实,吾祖父虽然下令将温氏佃客农户上缴粮食减半余,但是农户们的日子也是勉强果腹,哪儿还有什么余粮。”
“这些月我们各个官员下各县城催着收也是进程缓慢,有些官员方法不当逼得一些农户都要投河自尽。不过幸得安抚下了,这些事就都往缓了去办。”
这些事情温叙都知道,这一两个月他在官署和府内书房每日每日彻夜看得奏本都是这些。
刘辉着急的说:“府君,快到年关了,我们得在过年前半个月将粮食运往洛阳,我们再拖下去,陛下震怒,我等便是杀头之罪了。”
曹仁叹了口气,他悲痛地跟温叙说:“可是,若是真要强行上缴,百姓们怎么过年。年关年关,那是百姓的鬼门关。我等有吃有喝活得好好的,百姓怎么办?府君,我们是百姓的官员,我们不与洛阳那些官员一样远离百姓不懂人间辛苦!我们得顾着百姓!”
“曹兄,不交税,朝廷不仅会责罚我等,百姓们也会遭殃,这不是我们把头扔地上就能解决的事情。”
“府君,曹仁还请府君想想办法!”
“吾知道了,今日就到此为止,你们先回去吧。”
这些天,温叙与其余官员对这件事多争执,每个人各持想法,几番讨论都没有定下解决方案。
太守官府内不宁,外面也是。
李时锦和裴晟虽然一心一意待在碧琼学院读书但也听到同窗其他豪绅子弟说起税收一事。
他们说温叙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不能解决百姓生存大计。
李时锦听了生气想要去跟那些人争辩,只是好在谭老先生是疼爱自己的学生的,他老人家亲自出面训斥了嚼舌根的学生罚他们回家面壁思过,但是那些学生明显不服。
“先生,容学生说几句吧。咱们的府君是洛阳来的世家贵公子,他生在洛阳那样福窝里,哪里会懂得我们太原这个小地方百姓的疾苦,而且他温氏佃客农户近百,吃穿哪样不是从佃农身上拿的,他就更不会在乎佃农的死活咯。”
谭老先生先认真仔细地听学生讲完,然后再开始反驳道:“你说府君是世家贵公子出身不懂人间疾苦,那吾问你,你可懂人间疾苦,你可见过人间疾苦?”
“学生知道,书上写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是为疾苦。”
“你只看过书上写的,你体验过吗?没有体验过哪里配说什么人间疾苦?”
“学生是没体验过,但是府君也没有。”
“你怎么知道府君没有?府君年少时曾在吾门下求学,吾知道他的事情。他尚不满十五就被温家家主隐藏身份送到边疆去做一个大头兵,虽说与平民百姓同吃同睡,穿麻衣着草鞋都不值一提,但是你们可知道在战乱之时又逢灾年颗粒无收,在边境关外人们都易子而食,府君便在那样的人间地狱扛到了十八岁。你们何人经历过?”
“那看来府君回来之后就全忘了,不然怎么心安理得地吸食佃农们的血肉看他们痛苦过活而无所作为呢。”
“说起来,在场的所有人哪个不是靠佃农养活?你们是豪绅之子,吾也是。吾只说一句话,世家豪族皆有罪,更何况无所作为者。”
至少温叙为百姓的生计在着想,他倾力守护今年种植的麦苗,自己出钱为各乡修缮救济堂给无处而去无粮可吃的百姓一个希望,这是所有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说温叙呢。
但是,哪个世家豪绅又会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罪呢?
碧琼学院这方寸之地可以有谭先生为温叙解释,可是整个太原城有几千个几万个碧琼学院那么大,会有这么多个谭先生为温叙解释吗?
坊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百姓们对温叙多抱有疑虑和愤怒。
也不知道是谁在太原城传起来,温叙想要让太原郡的豪绅士族上缴粮食充公,一时之间豪绅也加入了讨伐温叙的行列。
笔诛口伐之地,人被批地遍体鳞伤,赤裸无尊。
李时锦在外面听到那些话的时候恐得都不知道什么去辩驳,她没想到那日碧琼学院只是一个开始,于是她惊慌失措地跑到温叙府邸,却见温叙书房,一支含苞待放的白梅将他的面容挡住七八,场面竟然十分的安宁。
“知吟!”
温叙停笔看向窗外,他看着李时锦站在窗外呼出一口口白气,她一路跑来,鼻头耳尖被冷风吹得通红,嘴唇也在打颤。
“怎么冻成这样?快进屋暖和暖和。”
李时锦转身进了屋子,她卷着刺骨的冷风而来自带一股紧急之态。
“时锦来找我可是又想我府里的点心了?”温叙向来善于擅洞察人心颜色,今日却事反常态地没有眼力起来。
“我没心情吃这些。”
“怎么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最近遇到事情了?”
温叙笑容微微凝滞,但他还是笑着掩盖过去。
“没什么大事。”
李时锦见温叙还打算瞒着她,她便焦急地大声跟温叙说:“没什么大事!我都听说了!你还打算瞒着我,看来你是真不把我当朋友,说什么君子之交,什么交情都是假的。”
温叙深深吸了口气,带着疲倦吐了出来,他缓声说:“这本是我作为太守分内之事何苦让时锦跟着烦心。”
李时锦听了更加生气了,她就觉得温叙跟她生分总把自己当外人,他这话说得合着自己是多管闲事了。
“你是不想让我烦心,可你之前前些天碧琼学院有几个学生在私下议论你惹得谭老先生发火吗?你知道我今天在外面听到什么了!他们说!”李时锦突然间停下了,她一想到那些刻薄话就再也忍不下心对温叙发脾气,她缓了缓心情,平复了高昂的语调,然后慢慢说:“算了,都是疯话不值一提,我们不说这个了。”
温叙心中早有预料,他坦然地跟李时锦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什么孽障,私生,什么卑贱外族,又什么以色侍人才得今日官位,德不配位,或者又骂我是暴虐之人要饿死百姓。”
“你,你都知道?”李时锦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是不想让温叙知道的,这些话谁听了不难过呢?何况温叙生来多非议,这些话更是一根根利刃一样直插人心窝子肺管子。
“他们都是胡说八道,你知道的坊间多流言蜚语。”
“你不必担心我伤心,这些话我从小听得不少,早也习惯。再者,高位者,要听得了赞美,经得起诋毁。为人君子,身正则不畏流言。再者有些话也说的不错。”
“哪里说的不错了?”
温叙笑道:“他们说我是吸佃农的血肉长得的暴虐之人啊。”
“不是!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关心百姓,设多少救济堂,赡养老人,收养孤儿,救助鳏寡孤独者,你为亲自下田与农户一起劳作,这些骂你的豪绅哪个做到的?”
温叙听此却摇了摇头,他朝李时锦招了招手让她坐下来慢慢说。
“你我皆出身世家,自小丰衣足食,这些衣食是何怎么有的呢?无妇织布何以为衣,无农耕种何以为食。世家豪绅圈养佃农为其供衣食,怎么不是吸血呢?我等本就是有罪之人,骂就骂吧。”
“我懂这些道理。我等世家皆有祖上开始积累的罪孽,虽说祸不及子女,但也得福不及子女。即使世家子女一出生就是有罪的,可是甚少有人会想到体恤百姓啊。同样都是吸血,毫无愧疚的吸血和想赎罪体恤百姓的吸血不一样,至少其他世家都应该为自己的不作为而感到羞耻,而不是在这里攻击为民操劳的你。”
“有没有愧疚的吸血又有什么区别,吸血就是吸血。”
李时锦喉咙一哽,她没法回答这个问题,至少现在她回答不了。
“你瞧,越扯越远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说说怎么解决眼下事吧。”
李时锦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仆人匆匆来报:“不好了府君,府门外有许多人自发围在门口大喊着让府君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