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入学（捉虫）
2005年，春。
少年身姿挺拔，偏头看向门旁的木质牌匾。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就是这里吧。”他低声念出牌匾上的墨字，抬手将被微风吹乱的额下发丝抚归整齐，唇角轻快扬起，迈步踏入门槛。
或许是因为历史悠久不便改造，校门并不算高，看上去只有两米，材质也是普通的杉木，远远不如其它高中那样气派华丽。
少年信步走在青石铺就的地面，鞋跟与其相碰，敲击出平缓清脆的足音。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纸页，认真辨别上面的入学报道地图。
嗯，进门先直走，看到朱红的鸟居长道后拾级而上，往右拐，去校长所在的接待室报道，领到学生证和校服后由负责老师领着去宿舍……
“话说回来，这里是不是太大了点。”他停下脚步，面露无奈地环视周围。
虽然校门长得有点磕碜，但内部还是很能担得起它响当当的名号。占地广大的神社宅邸建筑群遍布四周，因为坐落在深山，绿植面积也有不小的规模，自然形成的湖河安静流淌，布局错落有致，放眼望去漫漫无际。风吹拂着古树层叠浓郁的绿叶，轻柔的韵律感像是从远方传来的天籁和鸣之音，让人感到整个人都置身于大自然的怀抱中，脑中的疲累瞬间清空，一派心旷神怡。
只能说幸好校方有考虑到新生的感受，报道流程并不复杂，接待室也非常显眼好找，否则来个方向感差点的估计能在这座被山环绕的学校里迷路好几天。
少年叹了口气，抖抖手上那张随入学通知书一同寄来的报道须知，折成规矩整齐的方形后收进口袋，踩着木质阶梯登上接待室的门前，礼貌敲响。
“您好，我是今天来报道的一年级新生夏油杰，请问校长先生在吗？”
他抬高音量，不知是习惯还是别的什么，听上去似乎带着丝温和的笑意，像初春一缕清爽的微风。
门缓缓打开。室内传来男人沉稳的声音：“新生？校长有事不在，不过你可以进来。”
开门的不是人，而是一具八岁小孩身高的兔子玩偶。玩偶用碧绿色的纽扣眼“看”着他，棉花制成的柔软长耳动了动，像是在催促他进来。
少年伸出手，力道温柔地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才踏进这座房子。
兔子玩偶站在原地，等他进来后推着门把它重新关上，接着像是突然断了生机一样跌坐到门后，不再动作。
少年目睹完这一过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看来这所咒术高专里有不少稀奇古怪的咒术师……比如迈进中年仍然痴迷于可爱玩偶的肌肉大叔。
“小子，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男人压低嗓音。
“诶，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会动的玩偶很有趣而已。”少年笑眯眯。
盘腿坐在正前方的男人神情严肃身材魁梧，用锐利的视线打量他一遍，随后把书桌上的学生证推向他：“夏油杰，一年级新生，初评级二级，术式为咒灵操术，目前收服的咒灵有226只，包括2只一级与71只二级。”
嗯？没把那位大人算上吗？名为夏油杰的少年眨了下眼睛：连咒术界的大人物都察觉不到？
不过也好，省去了解释的力气。
“家庭成员都是普通人，没有经过学校的正式教育也没有结识咒术师导师，但能自行摸索出如何控制和使用咒力，甚至自己一个人到处寻找咒灵，一点点积攒到两百多只，”男人一字一顿，不辨喜怒，“天赋很强，也足够努力，很不错。”
少年走上前，不以为意地拿起那张学生证，接话道：“运转咒力也好，收服第一只咒灵也好，都只是我运气好恰巧碰上罢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更何况你这不是运气，”男人不把他的谦虚说辞当回事，“根据调查，你从六岁觉醒术式、发现自己与众不同后就开始有意识地感受并操控咒力，练习了足足五年，接着就敢动手收服骚扰你父母的长舌鬼，成功后在三年内又陆续收服了两百多只比长舌鬼更强的咒灵——”
少年打断他的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之前怎么感知到家里有咒力残秽，附近的邻居也说有陌生人向他们打听我的情况……”
夜蛾握拳置于嘴边咳嗽两声，解释道：“不是我们有意冒犯，在招揽吸纳外部的咒术师前，掌握一定的资料判断他们是否可信是必须的。”
夏油杰表示理解：“没关系，也没给我造成什么困扰。”
长舌鬼，四级诅咒，由人们对背后议论这一行为的不满诞生出的咒灵，凡是通过正式认定的咒术师都能把它轻松祓除。
前提是“通过正式认定的咒术师”。这其中当然不包括刚刚十一岁、连怎么使用咒力都不知道的普通孩子。
而且，这孩子对诅咒来说很有亲和力。
男人看着少年稚嫩温和的侧脸，阴影下的眼睛满是赞赏。
那只兔子可是我制作的所有咒骸里最有攻击性的一类，虽然实力不高，但给新生造点小麻烦、以此判断新生的实力和资质还是没有问题的。
结果兔子不仅任由他摸头，还帮他关上门，从头到尾都没对他下手，仿佛这个少年就是它的主人……
该说不愧是拥有“咒灵操术”这种强大术式的人吗？既然能完美操控驱使咒灵，那么亲和力当然是必不可少的。
这一届的新生，真是一个比一个天才啊。
男人心下感慨，站起身低头俯视正在观察学生证的少年。
“我先介绍一下自己，”他的嗓音低沉浑厚，给人一股油然而生的安心感，“我叫夜蛾，一名咒术师，目前在这所学校担任一年级班主任。”
一年级？那不就是我的班主任？
少年立刻将学生证收起来，乖巧鞠躬：“夜蛾老师好，我是夏油杰，日后还请劳烦您费心指教。”
目前来看还算是个听话的小鬼，应该不会惹什么大问题。夜蛾正道满意地点点头，定下这一完全错误的结论后往门口走，对自己未来的学生道：“指教倒算不上，只是尽教师的本分而已。走吧，我先带你去宿舍，你还有两个同班同学，其中一个已经在那里休息过一晚，另一个暂时还没到。”
“这里离宿舍还有不短的距离，路上我跟你说些咒术师们要知道的常识。我奉行的教育方法是实践为主，你们待在学校课堂里的时间并不多，要做好不停在外与咒灵厮杀的准备。”
夏油杰跟上他，唇角依然挂着浅浅的弧度。
“这一点请您不必担心，我最擅长的就是揍扁咒灵了。”
在收服到足够数量的咒灵之前，他一直是自己亲身上阵揍咒灵，对此可是有着充分的经验。
夜蛾正道喜欢他流露出的骄傲和活力。因此他没有出口打击少年的自信心，而是笑了笑，说了句：“那就好。”
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不过还是要适当磨一下，免得自满过度折戟成沙。
他很快就下了决定：改天让冥冥陪他打一场，看看他体术怎么样。这种召唤式神或者操控咒灵的咒术师很多都有体术弱项，必须让他在收服咒灵的同时多锻炼自己的身体素质。
初步规划好教学方针后，他和夏油杰走在绿意盎然的石板小道上，给这位普通家庭出身的少年慢慢讲述一些咒术界的常识。
“……然后是咒术界的三大精英家族。它们大多重视血统，虽然族内每个孩子都能学习他们世世代代相传的强大术式，但血统越纯正越能发挥更大的威力。这三个家族致力于培育强力的咒术师，与他们有血缘关系的现存咒术师不计其数。
“他们自身就有完备优越的教育体系，不必把族中孩子送到专门的咒术学校就读，不过自愿来体验校园生活的也有不少，那个昨天就来报道的就是三大家族之一五条家的少爷——”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宿舍时，前方拐角处突然闪现出一道修长纤瘦的身影。
夜蛾头疼地按按太阳穴，对夏油杰道：“人来了，这是五条悟，你的同期。”
“嗯？”身影的主人发出懒洋洋的疑惑鼻音，站定在他们面前，“啊，是夜蛾。”
他抬起手，敷衍至极地挥了挥，拖长腔跟他打招呼：“早上好，宿舍的床好硬，我昨晚睡不着把它砸了，记得给我房间里送张新的。”
“……”夜蛾面无表情，“赔偿费和购入费，我会汇总成账单送去五条家。还有，要叫我夜蛾老师。”
“随便你，再加点精神损失费也行，反正那群老不死的有的是钱，”少年故意无视他最后一句话，视线调转，定在他身旁的夏油杰身上，“这谁，新来的？”
“对，今天刚到的新生，将是你未来高中生活的同班同学。”夜蛾大概解释了一下，便不再插足两位少年的对话。
夏油杰率先开口问好，笑意不减：“你好，我叫夏油杰，刚进入咒术界没多久，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他一向习惯于做品学兼备的优等生，尽管从夜蛾和五条悟的交流中判断自己这位同窗不是好惹的家伙，但还是尝试与他和睦相处。
搞好关系估计不容易，他也不想花时间哄名门小少爷开心，不过维持普通同学的情谊还是可行的。
然而，就在他暗自啪啪打算盘时，面前的五条家少爷突然身形一晃，像是被抽出灵魂的木偶般失去所有力气。
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踏出一步想接住对方，却发现五条悟再次站直身子，迈出一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变得尖锐滚烫，仿佛要将他全身剖个遍，剜出他的脑子审视他的灵魂。
严重越过正常的社交距离，就连宽容温和的夏油杰都感觉到不适。
他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位不知发什么疯的小少爷，正要开口询问，却看到自己未来的同窗唰地抬手取下墨镜，露出那双通透如霜的苍蓝瞳孔。
额间细软柔顺的银白发丝下，那双眼睛像雪山之巅被信徒虔诚捧起的泉水一般，倒映出澄净悠远的天空，好看到摄人心魄。
夏油杰愣神片刻。
这位同学，你出生之前是不是把全家最好的遗传基因都抢了个遍？
但下一秒，这位容貌抢眼的少爷开口打断他发散的思绪，瞬间击碎他心中刚刚升起来的些许好感。
“我要诅咒你，”五条家的少爷如此说，一字一顿仿佛与他有着血海深仇，“夏油杰。”
……
哈？
但我们不是刚认识吗？
夏油杰立刻皱紧五官，用一言难尽的表情回望他。
虽然我也没想着和你做手拉手转圈唱歌的好朋友，但一上来就诅咒我算什么啊，名门少爷们特有的打招呼方式？
“五条悟你在做什么？！这是诅咒吧，这确实是诅咒吧？！快把这玩意收回去啊混小子！”
“我才不要～”
……
待在这种地方学习咒术，总觉得自己的未来很成问题啊。
他望着夜蛾正道和五条悟你追我赶的滑稽戏码、听着两人不停的咆哮与狂笑声，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