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告辞
第二十七章
几番接触下来,庆慈总觉得萧静并非那等气量狭小之人,再说,那日喂鱼的事明明就是对方先挑起来的,可那鱼儿撑死的结果却囫囵个算到自己头上,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冤枉。
庆慈举起灯笼,提到二人中间,认真盯向萧静的眼睛,企图从里面看出一些心虚和迟疑来。
可惜萧静只垂眸安静看她,一派岿然不动。
二人大眼对小眼一阵,庆慈有点丧气,肩膀耷拉下去:“王爷,您真不是骗我的吗?”
萧静抬脚进了水榭:“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这样一说,庆慈哪里还不明白自己那日确实是被对方唬着上了破案抓凶的贼船。
堂堂北疆王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情?
庆慈望着月色下,前方萧静挺拔的背影,顿时哑口无言。
万幸她诈出了吕建轩,不然真不知道那会王爷又要挖什么坑给她跳呢。
见萧静漫步至水榭中央,又翻出鱼食,坐在了凭栏处,庆慈鼓着腮帮子,满脸不悦,站在一旁不吭声。
一想到连着几天绞尽脑汁抓凶手的辛苦,结果就这样被这几条鱼给轻飘飘抵了,庆慈觉得简直亏大了。
“不来喂?”萧静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王爷,您喂吧。”庆慈干巴巴道。
萧静挑挑眉,冲庆慈晃晃手里的鱼食,又道:“换了种鱼食,不来闻闻香不香?”
庆慈纳闷自己如何就成了王府的一只猫儿似的,萧静他想逗就逗上一把,她心里渐渐冒了一股火,脸又木了三分:“谢王爷,不必了。”
被连着拒了两次,萧静凤眸微眯,目光深沉起来。
两人一人坐着,一人站着,隔着半间水榭,似在对峙。刚刚餐桌上的欢快气氛以及花园里的轻笑似乎倏忽就散了。
无限沉默里,萧静眼神一寸一寸冷峻了下来。
这丫头似乎稍微对她好一点,立刻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很好——
这边庆慈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见头上那支步摇在昏黄的光线里低晃,忽然鼻头一酸——她自以为前两日与北疆王在坑谷里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对方今日又是请她来王府吃喝,还让她穿昂贵的衣裙,戴那么大一颗的东珠步摇,那般体贴——她以为自己也算得上萧静的一员朋友了,才让他这样上心,没想到一切不过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看,稍微有不满意,萧静立刻就要给抬出王爷的身份和脸色来压人。
“说起来,你前次抓到吕建轩,朝廷确实是应该对你有所嘉奖,”萧静支着脑袋,月色下偏头看过来,一字一字道,“庆慈,你想要什么?”
庆慈慢慢道:“王爷严重了,我也不过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至于……”
“什么都不要?”萧静抬起手,慢悠悠给她鼓了个掌,嗤笑一声,“很好,庆神医不愧是今后要继承药王谷谷主之位的人,这份心胸常人难以企及。”
谁说她什么都不要了?庆慈被他的一番理解懵住,杏眼瞪直,半天说不出话来。
萧静见她竟然还敢瞪过来,眉头皱得更紧,面上却又不以为意地淡淡笑了:“怎么?本王理解错了?”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说话不算话就罢了,凭什么总是这样逗弄她玩,就因为你是王爷不成?
可我又不是一是猫儿!
庆慈咬咬牙,觉得胸口那一口气忽然就散了,也说不上难过,就是不想再多看萧静一眼。
她俯低了身子,头一回极其恭敬地躬身一拜,干脆道:“王爷英明,庆慈什么也不要。”
“很好——”半晌,萧静扭过脸,捏起鱼食,洒进池塘,语气微漠,“既然吃饱喝足,那便趁这会功夫去看看那两位村妇。”说着,唤来燕然带路。
果然,吃饱喝足就是为了更好地使唤自己。庆慈心中冷嗤一声,极为快速一拜:“庆慈告退!”说完,提着灯笼跟着燕然头也不回走了。
萧静听着脚步声远了,这才慢慢回头,水榭墙面上映着幽幽水纹,一切恍然若梦。萧静慢慢敛了面上的表情,将手中鱼食尽数抛洒在池塘,鱼儿立刻一阵急切哄抢。
慢慢地,连鱼儿翻腾的水声也匿了下去,整个水榭寂静无声,萧静枯坐着看了会平静的水面,这才起身。
水榭外小丫鬟提着灯笼,就要近前服侍,萧静大手一摆,冷声道:“不必跟来。”
小丫鬟被他森然的语气吓了一跳,只好望着自家王爷孤零零的背影消失在假山后。
翌日。
萧静起了个大早,红柳端来一杯早茶,道:“王爷,今日还要听奴婢报菜式吗?”
“不必,”萧静捏了捏眉心,啜了一口茶,道,“想清净一会,等会就在书房用饭,闲人勿扰。”
红柳觉得这话奇怪,往日里也没人敢打搅王爷您用饭啊……但她知趣没有多嘴,只道:“是。”
没一会,红柳送来了早餐,萧静用了饭,照例去批折子。几日不在朝堂,他的书案堆了相当数目的折子。
时间一晃,又到了午餐时分。
萧静道:“红柳,依然摆饭书房,闲人勿扰。”
红柳眨眨眼:“是。”
午饭用完,萧静终于从书房出来了。今日天气热了不少,日头渐渐有了毒辣之感。
燕然从外院走了进来:“王爷,京兆府姚大人求见。”
萧静道:“请姚大人来……”顿了顿,“去解语院。”
解语院向来便是萧静会见朝臣的小院,燕然呃一声,道:“姚大人早已在解语院等候了。”
萧静抿唇:“那还不让开,呆傻站这堵门作甚?”
燕然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顿,愣怔怔出了书房,收获了门外红柳一记同情的眼神。
姚千同此次前来,主要是京兆府和巡捕营日夜加急,昨夜终于审问出了一些消息,这便马不停蹄地来向萧静汇报。
萧静目不斜视,上了解语院二楼,姚千同立刻过来拜见,道:“王爷,空远此人的身份查出来了。”
萧静示意他落座:“说。”
“空远此人,正是召南国国师的座下弟子,因为私自贩卖国师秘制丸药,多年前便被驱逐出了召南,没想到此人来到我大魏,摇身一变成了普陀山下一座寺庙里的僧人。去年更是与卑戎人勾搭上,来到京城,霸占下了法觉寺当了主持。卑戎人给他提供资金和造势,他为卑戎人提供藏身之处和毒药来源。二者狼狈为奸,企图颠覆我大魏江山!”
这便能说得通了。
卑戎人假扮召南人,可这九足和那叠翠却是结结实实来自召南的事物,还有那一排排青花菇,明显是熟知召南的人才能想到寻那样一处闷热湿重的环境来种植。
果然,还是有召南人的参与。
“王爷,您看,空远此人要如何处理?”姚千同问。
大魏与召南近两年多有不睦,边界百姓时有冲突发生,萧静虽然平了北疆局势,但与召南一线的地界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思索片刻,萧静道:“先押在牢里仔细看守,待我与召南国师书信一封,再做决断。”
姚千同连忙称是。
“那几个卑戎人现如今在何处?”
“回王爷,在巡捕营的大牢里,已被层层看管起来,王爷有何吩咐?”
萧静冷声道:“这群人作恶多端,多留无益,除了那个叫老七的,让巡捕营找个时间处理了。”
“是。”
姚千同起身欲走,又记起一事:“王爷,那个洞窟里还发现了一具灰狼尸体,属下已经命人将其制成皮草,回头臣让人给送王府来?”
照着以往,这类得来的物品,萧静一贯看不上眼,定是要推拒给宫里的。姚千同不过是走过场例行问询以示尊重,哪知萧静若有所思,唔了一声,道:“可以。”
“……好的,”姚千同傻眼,“那无事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姚千同走得飞快,出了王府大门,跨进马车,便对驾车的张联道:“快,去京中大街的那家皮草布料行通知一声,叫他们届时制好了那皮子直接送王府来。”
萧静在解语院二楼正房呆了一会,日头下去了些,正是春夏之交的好天气。他出了正房,站了站,问燕然:“昨晚那两位妇人如何了?”
燕然道:“庆姑娘说,二人吸入迷幻、药过量,已经记不得发生的事情,不若就此揭过。不然,怕那二位妇人要寻短见。”
萧静颔首,视线偏向不远处侧房,下巴点了点:“这丫头今日都没出房间?”
这么能坐得住,真是稀奇。
燕然一头雾水:“庆姑娘昨晚便回去了啊!”
回去了?
萧静心头一静:“何时回去的?”竟然也不来与他辞别,这丫头规矩全无了!
“就是在看了那二位妇人之后。”
萧静抬脚,走到侧房门口,一推,门便开了。房间陈设不变,床榻上的被褥都叠得好好地,只床头多了一样。
萧静盯着那支金步摇,眉宇间凛凛起来。
燕然伸长脖子,凑过去看一眼,恍然道:“难怪庆姑娘临走前又回了躺解语院。”
“赏你了!”萧静冷冷觑他,转身撂下一句。
“啊?”燕然傻兮兮道,“卑职又没有相送之人,要这女子首饰有何用?”
萧静语气冷峭:“那是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