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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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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世兴二年春,夜幕深沉。

    京城生意最好的酒楼天鸿阁门外,此刻重兵把守,一片肃杀。

    天鸿阁后院,灯火通明,一个小厮端着木盆,神色慌张地从西侧厢房出来。

    京兆府尹姚千同远远盯着那盆血水,直叹流年不利。

    新帝登基两年来,京城还未如此不太平过。先是上个月战功赫赫的北疆王在街上遭人行刺,紧接着没几天,城西断云山附近的猎户又在山涧发现一具无头尸。这两桩案子正搅得京兆府上下焦头烂额,谁料今晚天鸿阁又出了大乱子——

    前日会试放榜,几位榜上有名的贡生今夜相约天鸿阁宴饮庆贺,其中一位喝多几杯,出恭久久不归,其他人担忧其醉酒迷路,遂结伴去找,最后却发现那名学子浑身是血地倒在后院的假山后,右手手腕几乎被齐刀斩断。

    手段是惨烈了些,但作为京兆府尹,姚千同不是没见识过更为恶劣的作案手法。令他烦躁的最大原因,是今晚的伤者,正是前几日会试的头名冯项泉。

    冯项泉此人,幼时便有神童之美名,虽年纪轻轻,却满腹诗书,才名远播。前几日刚不负众望考取会试会元,过几日便要登金銮殿由皇帝亲自殿试。

    学子们私下里早就流传着新科状元之位非冯项泉莫属之说,却不成想今晚出了这等横祸飞灾。

    一位状元之才,被人莫名斩断了读书写字的右手,影响恶劣不说,万一圣上大发雷霆追究下来……

    姚千同深感头顶乌纱帽不保,几番来回踱步,山羊胡子捋了又捋,终于忍不住,问身后一帮下属:“这药王谷的神医,到底能不能请来?”

    近前的几位参军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具体情况,无人答得上来。

    药王谷的医者,皆是回春妙手,乃是天下皆知。不过据说老谷主有着极高的收徒门槛,有资格出师的弟子更是寥寥无几。这些医者们又因自身医术高明,往往恃才傲物,不理人情世故,治病规矩繁琐苛责,脾气比年纪还大。

    这大半夜贸然直接上门去请……若是给京兆府吃个闭门羹,瞅着也是药王谷能做得出来的路数。

    想到今晚一连请了数位大夫,各个看到冯项泉的断手后无不推脱说棘手,姚千同内心又是一声长叹:或许应该由他这个京兆府尹亲自上门去请,方显得诚意大些?

    正懊恼着,门外忽然传来嘈杂脚步声,户曹参军张联的声音随之响起:“姚大人,神医请来了!”

    来了?姚千同眼神一振,快步往大厅走去。只是刚走到门口,他猛然顿住了脚步。

    只见张联身后,一名披着粉色单薄斗篷的女子,拎一只精致小巧的医箱,跟着抬脚迈进正厅前门。

    兜帽宽大,镶了一圈白绒,帽檐垂下来,堪堪遮住了对方的眉眼,只显出一方白皙精巧的下巴。

    姚千同大感意外,药王谷的神医竟然是名女子?

    他这一犹豫,张联二人已经走近身前,张联为身后女子介绍道:“庆姑娘,这位便是京兆府府尹姚大人。”

    姚千同盯着眼前人,对方皓腕一抬,掀开头顶兜帽,露出一张楚楚动人的俏丽脸庞。

    不仅是女子,竟还这般年轻貌美?

    姚千同脸上的讶异一时没掩饰住,对方抬脸冲他烂漫一笑,一双杏眼明亮,嘴角两个梨涡浅浅,声音活泼:“药王谷十三代弟子庆慈,见过姚大人以及诸位大人。”

    姚千同不可思议地看向张联,对方冲他确认般点头。

    “庆姑娘年轻有为,久仰久仰!”姚千同暗自打量庆慈,嘴上恭维了一句。

    庆慈眨眨眼,一本正经道:“姚大人谬赞,虽来京半月,但姚大人惜才护民的美名早就有所耳闻,今日见到大人深夜仍在操劳,可见传闻不假,令人敬佩。”

    年纪不大,竟是如此善解人意?

    姚千同捋了捋胡子,心中顿感一阵熨帖,整晚的不耐顷刻消散大半,看向庆慈的眼神不自觉和善三分。

    庆慈问:“不知伤者什么情况?”

    姚千同道:“今晚的伤者正是今次会试头名贡生冯项泉,他的右手几乎被齐刀斩断,已经昏死多时。此前叫来的几位医者全都无计可施,素闻药王谷医者医术高超,能起死回生,这才不得已深夜打搅,还望庆姑娘见谅。”

    庆慈声音清甜:“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起死回生不敢当,庆慈只求学以致用,尽心尽力,问心无愧。”

    姚千同赞赏看她:“虽然众多医家皆言冯会元的手保不住了,但本官实在于心不忍。冯会元突遭横祸,也是我朝损失。”

    庆慈道:“姚大人有心了,既然如此,请问伤者此刻在哪?”

    一旁的司法参军房丰道:“姚大人已着人抬进后院,就在西侧厢房。”

    庆慈点点头,表情忽而严肃,话头一顿:“只是——”

    姚千同一怔:“庆神医,有话不妨直说。”

    庆慈眼神晶亮:“我们药王谷看诊的规矩,姚大人知晓吗?”

    果然还是有规矩?姚千同迟疑:“还请庆姑娘明示。”

    庆慈顿了一顿,道:“诊费一百两,按次收取,且不接受赊账。”

    京中地段好些的铺面一年租金也不过四五百两,这看看诊一回就一百两,实在不便宜。但药王谷开价,伤患身份关键,又是这般棘手的状况,倒也无可指摘。

    姚千同心中快速盘算,答应了下来:“庆姑娘放心,今晚诊费会由京兆府垫付。房丰,给庆神医前面带路。”

    庆慈见他竟然痛快就应了,仰脸冲他又是愉悦一笑,拎着医箱,跟着房丰等人往西侧厢房轻快走去。

    “这位神医姑娘倒是天真烂漫。”姚千同望着她身影,有些感慨。

    张联跟在身后,赞同道:“或许自小在药王谷无拘无束惯了,庆姑娘风采蓬勃盎然,与京城闺阁娘子的娴静温婉确实大不相同。”

    一行人走到西侧厢房门口,掀开厚重的门帘,鼻息间立刻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庆慈往里走了两步,就看见一名穿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躺在床榻上,嘴唇惨白,面如金纸,早已昏死了过去。对方右手的手腕已经断了大半,剩一些皮肉还连着,欲断不断,更为可怖。月白色衣袖和衣服腰部有大片血迹,远看像是雪池里一片衰败的枯荷。其手下褥铺也已被血迹浸透大片,有些地方已经半干,呈现深褐色,尤为扎眼。

    房丰本来走在最前面,但他历来晕血,见状不敢再往前走,庆慈抿唇笑看他一眼,快步走到床边,放下医箱,俯身凑近了,认真观察起伤口来。

    手腕断骨面平滑,其上血色模糊一团,红色的皮肉微微萎缩,伤口齐整,确实是被利器一刀所致。

    庆慈起身,掀了掀冯项泉的眼皮,瞳孔已经微微扩散无神。

    姚千同站在身后,留心观察她的脸色:“敢问庆姑娘,冯会元的手还有救吗?”

    庆慈略一沉吟:“算是吧。”

    她快速写出两张方子,交给张联:“麻烦张大人,着人抓了药后,立刻熬了,待治疗后,冯公子就能用到。”

    张联拿着方子立刻出了门。

    姚千同看着庆慈打开医箱,取出一握白布卷,摊开露出长长短短的各型号工具。姚千同大概猜到她要为冯项泉缝合伤口,只是……他看向冯项泉的手腕,这伤口如此骇人,当真缝得上吗?

    “庆姑娘,可要我等避一避?”大多医者都不喜治疗时候有外人在场,因此姚千同又问了一句。

    庆慈正给针线和刀具消毒,闻言抬眸,冲众人甜甜一笑,道:“夜深风寒,几位大人辛苦一晚,就在屋内坐着歇息吧,只要不出声打扰就可以。”

    言语亲切坦率,举止娇憨大方,姚千同及众人看在眼里,心中对庆慈更生好感。

    庆慈下手很快,且手法熟稔,缝合线一牵一引,血迹很快染透了她的指尖和衣袖,但她面色始终闲适平静。灯火下,眉目如画,歪着头,眼神认真,仿佛并不是在缝合活人的皮肉,而是在绣花,或者在描一副工笔画。

    床上的冯项泉明明已经昏厥,不多时,眉间也微微有了一丝痛楚的反应。

    众人坐在一侧观望,纵然往日里见多识广,还是被庆慈这般稳准狠又轻松熟练的操作给惊住了。

    一时房间里落针可闻。

    一个时辰之后,庆慈收了最后一缕线,从医箱里拿出一方鸦青色瓷盒,揭开盖子,里面是深色的药膏,弥散一股浓厚的异香。庆慈取了药膏,涂抹在缝合处,上了夹板,又取来白布,将伤处一层层仔细裹上。

    眼见治疗就要收尾,庆慈的缠布的动作倏忽一顿。她盯着冯项泉的脖颈处,先是“咦”了一声,随即秀眉蹙起:“姚大人,请问这位冯会元是哪里人士?”

    姚千同注意到了庆慈脸色微变,内心升起莫名的不安:“据本官所知,冯项泉应该是筠州人士。”

    “筠州吗……”庆慈点点头,将白布包扎好,托起冯项泉包扎得厚如熊掌的手腕轻放床榻,起身走到一旁的木架上,用盆里的温水净手。

    房丰忍不住道:“庆姑娘,您为何有此一问?”

    庆慈指尖撩着水波,话题又是一转:“那此次春闱,朝中又是由哪位大人负责呀?”

    这倒没什么可隐瞒的,姚千同道:“春闱历来都是礼部承办。不过新帝年幼,自前年登基后,朝中大小事务皆由北疆王殿下辅佐。科举意在挑选人才,扩充朝廷,此等大事,自然仍是由北疆王殿下全权督办。”

    “北疆王?”庆慈乌溜溜的黑眼珠一转,问,“是那位在北疆打仗很厉害的萧静萧将军吗?”

    “万万不可直呼北疆王殿下的名讳,”姚千同捋了捋胡须,委婉提醒道,“庆姑娘年轻,又常年在药王谷,可能不太了解俗事。北疆王当年在北疆立下赫赫战功,又是当今圣上的嫡亲皇叔,现如今唯一的长辈亲王。两年前,前太子起兵逼宫,毒杀先帝和众皇子之时,正是北疆王率领亲卫金鳞甲回京,将前罪太子当街斩杀,后一力扶持今帝继位。我大魏如今得以国泰民安,北疆王殿下应是最大功臣。”

    姚千同言外之意——即便你是神医,直呼北疆王姓名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庆慈冲他感激笑笑,双眸清亮:“如果说圣上和北疆王其中一人若是出事,朝廷届时会有大麻烦吧?”

    怎么越说越大逆不道……姚千同有些头大:“呃,这是自然,不过妄议朝事可不……”

    庆慈打断他,感慨道:“看来京中要不太平了。”

    此话一出,倒是把满屋子人吓了一跳。

    姚千同问:“庆姑娘何出此言?”

    “因为有人躲在暗处想要浑水摸鱼,对朝廷不利呀。”

    众人一怔,立刻想到上个月北疆王遇刺一案,顿觉悚然。

    姚千同表情肃穆起来:“庆姑娘这话听谁说的?”

    庆慈看向床上人,狡黠地眨眨眼:“当然是冯会元说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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