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这一年, 修真界又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冰封十年的土地,雪水融化,一棵新苗冲破层层动土, 越来越多的嫩芽冒头,点缀这片荒芜的土地。
以霜雪宫为中心,一夜春风,大地解冻。
天色如暗蓝色的绸缎, 屋檐上融化的雪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砸出一个个圆圈, 听在封苒耳里, 就像琴声叮咚。
如果不是她睁开眼睛就看到靳燎,这种感觉还是惬意又宜人。
大半个宫殿被靳燎爆发的能量破坏,还能住人的地方,只有两三间, 这一宫的人也就十数个, 一间给靳燎, 一间给封苒,其余一间就是仆从们挤在一起, 将就休息。
夜里封苒能感觉外面温度慢慢上升,因为屋里的炭盆有点过热。
她热醒,就看床旁的椅子上靳燎高大的身影坐着, 他半阖着眼睛盯着她, 长睫低垂, 一动不动。
直到看到封苒睁开眼睛, 他才缓缓动动嘴唇,问:“怎么了?”
封苒:“有点热。”
靳燎常年通体冰凉,对温度的感知有点迟钝, 他抬手扑灭一半火盆,留着另一点炭火继续供暖。
但看封苒还眨巴着眼睛,靳燎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封苒:“……”
那什么,你不觉得你半夜出现在我的房间,是有点惊悚的事吗?
尤其是这副炉鼎炼体期的身体,她还没习惯,无法像她以前那样感知周围,乍一睁开眼睛,毫无心理准备,怎么也会吓一跳。
她裹紧小棉被:“你在这里做什么?”
靳燎撩起眼睛,淡淡地说:“孝敬你。”
封苒:“……”大魔尊十分珍惜二人的师徒情谊,贴身孝敬,荣幸荣幸。
封苒又问:“外面的冰雪融化了?”
靳燎头也没抬:“应该是。”
封苒仔细听滴水声,问:“是你融化的?”
靳燎言简意赅:“不是。”又补了一句:“冰雪也不是我弄的。”
封苒:“……”啊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算了,为了徒弟的小自尊,她还是不揭穿了,于是又说:“你去休息吧,干坐着不累吗。”
靳燎扯扯嘴角,似笑非笑:“孝敬你,我敢累么。”
听听这嘲讽的语气,他明明是怕她又突然消失不见吧,封苒刚刚就该揭穿他的。
“你要是觉得我累,我就在这稍微休息一下。”靳燎站起来,坐在床沿,他眼珠子往下瞥,好像在说一件平凡的事。
封苒:累不是重点啊!
但看靳燎要躺下,她往里让了让。
两人就这样僵硬地躺着,封苒睁着眼睛掉汗,心里有股严重的违和感。
怎么说呢,这是很正常的事吗?这好像不太正常吧……
但是她不是没和小时候的小徒弟躺一张床上,是不是她反应过度了呢?或许靳燎就只是缺点温暖。
她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困倦,睡着了。
还睡得挺香的。
听到绵长的呼吸声,靳燎轻轻侧过身。
他抬起玉一般的手指,极轻极轻地戳了戳她的脸颊,眼中带着少见的笑意。
接下来几天,如靳燎所说,他对封苒几乎寸步不离。
他也不去干别的事,就是跟在封苒身后,偶尔给封苒解说一下霜雪宫,封苒从他的只言片语还有红豆饼那里了解到靳燎入魔的缘故。
哦对了,红豆饼就是四胞胎之一的名字,另外三个四胞胎,一个叫芙蓉糕,一个叫凉粉,另一个叫酸梅汤。
都是吃的。
据说名字是靳燎给起的。
这么充满烟火气的名字,和他们外表十分不相符,但封苒挺喜欢的,而且因为他们四胞胎长得一模一样,穿的衣服也没差,所以封苒每次认人,都只叫红豆饼。
红豆饼四胞胎不是人,是妖兽,它们被纯灵仙府抓起来,本来是要被扒皮抽骨做成法器的,靳燎随手碾一下纯灵仙府,却没对妖兽动手,妖兽四散,红豆饼崇尚强大且心怀感念,从此跟着靳燎。
红豆饼也是从仙府的人嘴里断断续续得出一个事实,封苒在十年前就灰飞烟灭。
封苒心想,在二十年前她早就凉了,而之所以能再拖十年,全靠她当时布置下的闭关一说拖着。
或许因为她太强,以至于她低估修真界弱肉强食之法则,也是在此处出错,才会一步错,步步错。
她“闭关”的第十年,小山派被纯灵仙府攻进。
过去纯灵仙府不敢动小山派,全是因为她,而且她和纯灵仙府也是结怨多于恩,她都十年没有动静,纯灵仙府立刻有动作,要消灭小山派这个不服从仙府的异端。
他们以清理修真界杂种为由,屠杀小山派弟子。
小山派里多是封苒收留的凡人,修为根本比不上仙府,全靠靳燎支撑着,双拳难敌四手,最后还是没留住小山派。
而且纯灵仙府以封苒闭关的禁制为要挟,逼靳燎就范。
闭关可能会有很多意外,如果守不住禁制,贸然让人打扰闭关,很可能会让那人走火入魔,靳燎无奈之下答应了。
封苒听得出神。
不知道当
时他的心情如何,他那么高傲的人,桀骜不驯,却咬碎一口牙,甘愿低头,答应纯灵仙府无端的要求,全是为了她的闭关。
傻孩子,封苒叹息。
但是仙府却出尔反尔,解开封苒的禁制,那一瞬间,他们才知道封苒没了,所有人都以为被强迫出关的封苒走火入魔,自戕了。
靳燎是怎么忍住愤恨、不甘、痛苦的,已经无迹可寻,只知道,至此,仙府和靳燎的战斗开始,靳燎发现自己孤煞之命,冰封万里,血流成河。
封苒瞳孔轻轻震动,她是没想到,自己设的这个局,原以为能摆脱书本固定的结局,却还是让靳燎被卷进去。
她倒是隐约明白,她才是关键。
在脑海里拼凑出这个事实,封苒刚跨出房门,便看靳燎站在半断开的墙壁下,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想来也是听到红豆饼的话。
封苒慢慢走过去,靳燎说:“小山派还在。”
封苒“嗯”了声:“只要还有一个小山派弟子在,小山派就还在。”
靳燎摇摇头:“不是,这座城,就是小山派。”
封苒极目远眺,霜雪宫毁了之后,她一开始看到的那座城市好像近了许多,那里人声纷杂,来来往往,是城镇,也是一个派系。
她拍拍他的肩膀:“难为你这么多年……”
靳燎目光闪烁,问:“你不怪我杀了那么多修士?”
封苒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若你不杀,我也会拼尽全力,为我的徒弟们报仇。”
封苒收回手。
暌违二十年,她总有种违和感,就像她拍靳燎的肩膀时,才发现他已经长成一个强壮男人,不再是当时雪娃娃的模样,或者是青葱少年模样。
她的修为也不再是能力压靳燎、指点靳燎的程度,而是一个真正的小炼体,两人现在要说谁是师,外人只会觉得靳燎是师父。
还有一点违和,是在每天夜里,睡觉前她看着身边的靳燎就会开始纠结,然而什么也阻止不了她睡意,所以至今也没想明白。
封苒还在思考这个问题,青梅正好进来送茶。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青梅已经知道封苒的身份,她花了好几天接受,在知道韦杏儿死了后,她大哭了一场,最后还是没打算到韦家那揭发封苒“夺舍”。
“韦家表面上对小姐千般宠爱,可说到底只把小姐当成东西,这事不说也罢,”她看得开,也不怪封苒,“若不是真人进了小姐的身体,韦家也没交代,若真是小姐与……君上对上,只怕我们都没了小命。”
想得开的青梅又因为封苒救了她,和封苒关系不像主仆,更像姐妹。
此时,她见封苒发呆,便问:“真人在想什么呢?”
封苒回过神来:“总觉得,这几天怪怪的。”
“是有哪里不习惯么?”青梅问。
“不是,倒也不是。”封苒说。
霜雪宫虽然被靳燎毁了,但是很快有人重造住的地方,这一片改一改,也还能再利用,青梅便若有所指:“等搬到大宫殿,便会好多了,到时候真人独住一个宫殿,毕竟也总不能让真人和……君上住在一起。”
封苒蓦地反应过来。
她连忙拉着青梅的手:“对吧,你也觉得不对劲吧!”
青梅心里点点点,封苒什么都好,但单身三四百年,已经对男女关系麻木,她低声说:
“这确实不太对劲。”
“不像师徒关系。”
“像夫妻关系。”
三句话每句话中间停顿一会儿,就像一支又一支箭射进封苒的心里,封苒点头,点头,再点头——总算有人准确说出她心里的感受了!
等等,夫妻关系!
真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也有今天!
封苒捂着心口,问:“那我该怎么办?”
青梅小声说:“端看真人的意思,但真人若不喜欢他,也别拒绝了吧。”
封苒:“为什么?”
青梅碎碎念:“好不容易寒冰解冻,不要又冰起来了……”
封苒:“……”听起来她像是祸国的妖孽是怎么回事。
封苒用“听起来”来比喻自己,那是她不知道,现在整个修真界、地刹界早就沸腾了,为这无尽寒冰的融化,为靳燎突然抛下什么都不管的态度。
甚至有传闻,韦杏儿是狐狸精转世,迷得靳燎七荤八素。
而所谓狐狸精,正烦恼地揪揪头发。
其实要她看,让靳燎产生这种错觉,或许真可能因为这副过于媚的身子。
她也不太习惯这身子,到处是软肉,炉鼎之所以为炉鼎,也有其特点,比如周身总萦绕着一股甜腻的香味。
比起这种体香,封苒更喜欢烤肉的味道。
反正多多少少有关系,封苒想,如果可以找回本来消失的身体那就好了。
青梅退出屋子,走到破碎的廊角,忽然看到靳燎,吓得一口气顿住,不知所措。
靳燎面容冷峻,问:“说的什么?”
封苒这个烦恼一天都没解决,夜里快去会周公时,靳燎一只手忽然搭在她枕头边,半包围着她,她蓦地睁开眼睛。
两人视线相对,即使在黑夜里,也能清楚地看到眼中的彼此。
靳燎舌尖抵了抵上颚,像是在克制什么,喉结一动,开口只有两个字:
“封苒。”
两个字像点燃干柴,噼里啪啦地把这方空气烧得发烫,他的眼神很是幽深,沉甸甸的,是不可触及的深潭。
他靠近了一寸,呼吸更深了。
封苒眯起眼睛,抬手,中指和拇指扣成一个圈,尾指上翘。
“哒”的一声,对着靳燎光洁的额头狠狠弹了一下,她微微一笑:
“叫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提早更新啦!今晚估计没有了,啊,我也希望我多写点qvq <p/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