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讨厌长大
向前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月亮特别明亮，星星挂满天空，躺在王翠花旁边的躺椅上，她手中拿着一把破旧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驱赶蚊虫。
壮着胆问道:“王翠花，他们说你克死丈夫，克死儿子，你说我会不会被你克死。”
“你龟儿子属王八蛋，命硬得很，你一定会长命百岁，我克不 死你，”
她说了很多很多，实在太困，后面的都没记住。
彼此沉默着不讲话。
向前不知道怎么表达对她的爱意，她好像也是这样。
彼此很爱对方，但那句我爱你始终开不了口。
向前试着张口说出那三个字，
本该震耳欲聋，嗓子却发不出声。
电话里只有杂音，贴在左耳上的电话很烫，不断提示电量很低，向前没话可说依旧舍不得挂断。她大概也和自己一样。
祖孙约定好每个礼拜一，礼拜五通一次电话。
接电话速度那么迅速估计这些天没少着急上火。
她没有上过一天学却识得向前二字，记得孙子的电话号码。
并不是她记性好，应该是无数个日子里把关于重要的人一切深深刻在心里。
她不认识王翠花三个字啊。
孙子是她的骄傲，曾经村委会贴出告示很多人前去观看，王翠花也去凑热闹，有人故意嘲笑她:“你看得懂上面写什么嘛，凑那么近干嘛。”
这次她没有生气，也没有与人争论，很骄傲的说:“我孙子能看懂，他是高材生，他比你们所有人厉害。”
高中毕业暑假打工买了第一台手机办理的号码一直到今天没舍得换。
担心她老了再也记不住号码，几次想要换号码最终还是放弃。
不想抹去奶奶记了好久才记住的号码。
很想说“奶奶我爱你”，情绪快到临界点却不敢开口表达，害怕她听到孙子哭了，害怕她担心孙子而睡不好。
耳旁的电话嘟嘟两声便自动关机，下床把手机充上电，没有再给她回拨过去。
向前很想她，有三年没见面了。
想给她争一口气，让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人都看看，没有父母跟着奶奶长大的孩子也有出息。
抱着这个信念，珍惜每一次工作机会，期望早一天出人头地。
“我会成为您的骄傲。”黑暗的夜里这一声誓言多么的铿锵有力。
没有依靠，不惹麻烦，见到麻烦躲着走。
本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处世，可事与愿违，上司和同事得寸进尺，过去没少帮他们处理工作上的事，
如今一个个冷嘲热讽，一味地讨好并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没人会可怜一个只会干活的牲口。
老黄牛到死也吃不上一口白面馒头。
甩了甩脑袋不去想那一张张令人生恶的脸，记忆回到和王翠花的日子，虽过得贫穷，周围也没朋友，但是我们拥有彼此。
一座三百平米的小院好似与世隔绝独立于周围的人群。
我们都是对方的全部，说真的，很想她，想她乱七八糟一锅煮的菜，想她应该还有好多，
是还有好多事，脑子像上世纪的录影带突然卡壳了。脑子也是从上世纪末带过来的。
讨厌长大。
成长是丢失的过程，把过去的一切开心的和不开心的记忆全部丢失在旧时光里。
只剩一个赤条条的人来到现代。
讨厌长大后的记忆。
对微不足道的关心铭记于心，对伤害过自己的人念念不忘。
真想拥有一台能删除记忆的机器。
回忆过往一遍，没想起太多东西。
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关于孟玲的画面，想到了第一次相遇那种羞涩、拘谨，不眠不休的狂欢。
那是一个全是雪白的世界，大二寒假前，舍友叫上经管系女生，在一家路边摊聚会。
大家都找到中意的人一起咬耳朵交流。
坐在角落里衣着普通，样貌清秀的男生像个局外人，他参加过这样的局很多次是过来凑数的，舍友说:“你过去坐那里安心吃饭就行，谁敢哔哔老子直接掀桌子。”
不会刻意去关注有哪些女性参加，过后更记不住她们的脸，就算遇上人家也不愿意跟他打招呼。
一身白色羽绒服，笑容像天使般干净的女孩向他伸手，“你好同学，我叫孟玲，经管系的。”
向来以屌丝形象示人的向前第一次有女孩子搭讪，内心惊喜惶恐交加，愣住很久没有回神，
难道下雪掉下来仙女？
我不是牛郎，我是那头牛拉出来的大粪，连牛都算不上。向前当时的想法奇奇怪怪。
她主动抓住他的手说:“我知道你叫向前，你舍友是我们寝室小姐妹的男朋友，她说你每年都能拿到奖学金，经常勤工俭学非常努力。”
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迷死人，说真的，向前被迷住了，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拿不下这样的女孩。
寝室海王常说:漂亮的女人都是有钱人的，不管黑的白的一把抓不要挑嘴，吃饱了再说。
大学四年不断谈恋爱，把环肥燕瘦全体验一遍。
自那次相遇，大三上学期开学隔三差五就会遇到，一起去图书馆，一起打工。
有一天去人家婚礼上端盘子回来得很晚错过宿关门时间。
开宾馆一晚一百，端六个小时盘子才挣八十块钱。
虽然很心疼钱，向前还是决定大方一次:“我们去开间房休息。”
担心她误会立马慌乱的解释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睡宾馆，我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晚。”
她绷着的脸噗嗤一笑，戳了戳向前的脑袋道:“你个傻子，辛苦一天才挣八十块钱，干嘛要花一百块钱去开房。”
目光看向旁边的公园里的长椅:“天那么热，我们在这里吹一夜天然空调挺好的，节能、环保又省钱。”
公园的长椅上，她把脑袋枕在向前腿上睡了一夜。
兴奋得他好几天睡不着，常常一个人发呆傻笑。
那次以后大概一个月没见，快把她忘记了，突然有一天她又蹦蹦跳跳出现在他面前笑嘻嘻说:“你傻傻的挺可爱，要不咱俩试着处一处。”
没过多久他们确定关系了，没有轰轰烈烈的求爱仪式。
在她主导下完成男生到男人的蜕变，她告诉向前；在他之前谈过两个，运气不好遇到人渣，她是受害者。
心里是失落的，但不至于到难以接受的地步。
很多人追不到的女孩，向他表白了。
狗都嫌穷的年纪，突然有女朋友的喜悦盖过她有两个前任的事。
前一年，向前在不停地倒数着她离开的日子，她那样的女孩随便招招手都会有很多有钱的公子哥上赶着。
第二年，还是想着她会离开。
毕业季是分手季，没想到她愿意跟着来中江工作。
两年的相处认定了这个女人是他这辈子要照顾一生的女人。
毕业三年后；她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投入到别的男人怀抱，以最不体面的方式结束感情。
她在人前冷冰冰，私下里很热烈。
这会儿还在想她，估计她早已忘了送进拘留所的前任，尽情的与新人欢愉。
跟自己在一起房事排计划表，换了个人还由她主导吗？
脑海里浮现出他们在一起的不堪画面，
向前以为可以潇洒的看淡，孟玲给他的伤害远比想象中要严重。
她追求想要的生活没错，错的是不该招惹一个纯情的老实人，把虚情假意演得入木三分。
早三年离开，伤害不会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