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175章<!>
军事战略储备粮属于战略物资,而战略物资的品种、性能、数量、来源、去向这些都在需要保密的范围内。不过，这个保密是对普通dang员干部和人民群众来说的，对老严和曾无言这个级别的老同志来说,肯定是有知情权的，别说是县里的，就是市里、省里的甚至中央的战略储备粮,人家想要知道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果然,老严直接就问了：“具体有多少储备粮？又有多少可以进入市场上进行周转的粮食？”
董书远犹豫了片刻，说出了两个数字。
老严没立刻吭声，只看了云章一眼，云章轻轻点了下头,这是说董书远说的数字跟他手里那份三个月前呈上来的报告上的数字是相吻合的。
曾无言看见后眼神暗了暗，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
云秘书的公文包里有很多之前中州shiwei递交上去的资料复印件，包括那一份报告,来的路上老严和他已经看了一遍。但由于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他们俩对最近当地交上来的资料的真实性有所怀疑，所以,那一份报告只是粗略过了一下。这也是为什么到了屏南这边，老严立刻决定去城关公社实地调查,目的就是尽快掌握本地真实的情况。
谁也没想到上面的内容竟然是真的！
屏南县的事情经过说起来曲折的很。其实早在去年4月份，卫生bu就开始察觉到y省中州地区屏南县死亡人数增多的异常现象，直觉事情非同小可，随即将这件事报到了内务bu,内务bu立刻致电y省shengwei，让中州shiwei对卫生部说的情况进行调查并且说明情况，三个月后，y省shengwei和中州shiwei就相关情况给出了答复,往内务bu递交的报告上称中州地区突然爆发了一场罕见的传染病，这才导致当地死亡人数激增，不过经过三个月的努力，传染病已经被基本控制住，整体形势仍然是“一片大好”。由于有省、市两级领导干部的共同背书，内务bu当时接受了回复上的说法。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去年元旦前后，西北军区突然给中yang发了一份电报，电报上说的不是西北军区的军备情况，而是与西北军区毫无瓜葛的中州地区的灾情，上面说在中州地区尤其是作为三面hongqi样板田的
屏南县多个公社发生大面积的饥|荒，农村里有很多人甚至被饿si。
细想的话，只这一举动其实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其一，屏南县的灾|荒问题属实，并且已经相当严重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如果没有确切的事实作为基础，西北军区不会发电报转述这一情况。那中州地区的情况西北军区是如何得知的呢？怎么就确定情况属实呢？毕竟两地相隔那么远。
原因很简单，是屏南县那边的群众把情况传到西北地区，然后西北地区的中州人又通过西北地区的关系网把这一情况一层一层递到了西北军区。这听着好像有点难度，其实并不很难。建国后那几年，为了支援边疆建设，国家动员人口众多的省份往边疆移民，中州附近几个地区响应号召迁移了数万群众到了边疆，能占到当地总人数的五分之一，老乡见老乡，同一个省份出来的人自然而然的就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关系网，并且跟老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总有门路能往外递消息。
其二，既然有门路能往外递消息，那屏南当地的群众为什么不直接把当地的情况向上反映，反而是要辗转几千里让西北军区来转递呢？是不敢呢还是不能呢？或者两者兼而有之？要知道，现在是一个任何人都可以给中yang各部门、甚至给主席同志写信的年代，向上反映情况容易的很。这说明什么？至少可以说明无论是不敢还是不能，老百姓向上反映问题的言路暂时不通了。
由于直来直往不行了，所以才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而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还要反映的问题，可见问题有多严重；反过来讲，正是由于问题很严重，老百姓不堪其苦，所以才要想方设法、绕着圈子也要往上反映问题。
现在回头看，果不其然，屏南县交通和通信都受到了严格的限制。如果当时能细细的思考一番，可能就不会到达今天这一地步，但是由于去年跟老大哥的关系突然破裂，一千三百多名援建的专家撤离，三百多项合同被单方面撕毁，两百多个科学合作项目被取消，国际形势急转直下，中yang为了处理外部的问题忙的焦头烂额，国内的很多情况可能顾及不上；再加上去年的自然条
件的确不好，全国范围内很多地方发生了粮荒。此外，中州地区上报上来的报告又说当地的情势尚且可控，因为这些原因，这一份辗转数千里的电报在当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也因为第二个点原因，平京那边没能及时的听到灾区老百姓的心声，导致屏南这边的情况愈发严重。
今年春节后不久，外部的局势稍微得到缓解，内务bu派了一位姓甄的处长到中州这边来检查灾情，据说那位处长调查的两个县哀鸿遍野，举目哀凉。灾情如此严重，想要完全遮掩并不可能，当地陪同调查的同志很“识相”的承认的确有人因此死亡，但全地区死亡的人数还不到300人。这个数字相比其它省市并不突
出，相比之前中州地区呈上去的轻描淡写的报告，这一数字就显得有那么一点真实。
虽说老百姓嘴里都说“社会zhuyi不会饿si人”，但其实谁都明白在当下还是不可能实现的，灾|荒年间多多少少会有人员伤亡，承认“有”比坚称“无”更让人容易相信。再加上，这个情况是某一个同志找机会私下跟甄处长透露的，言辞恳切，更增加了可信度。
然而，但凡能混到平京的哪能这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甄处长又问了很多个人，无论是地区、县里、还是公社的干部，上下言语保持了一致，无一例外说的全都是“死亡人数不会超过300人”。甄处长当时就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再停留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实质的进展，他在当地只呆了两天就立刻转身回了平京，然后把这一情况向部里的领导进行了汇报。之后不久，卫生bu也再次接收到了当地卫生队发过来的电报，电报上汇报说当地患浮肿、大脖子病、经期妇女突然绝经等疾病的人数居高不下，并且因此而死亡的人数还在持续攀升。
内务bu和卫生bu联合将这一情况汇报到了guowuyuan秘书处，然后秘书处又将此事汇报到了中yang监委，监委书记老郑亲自给y省省wei书记打了电话，结果就是y省shengwei转呈了屏南县递交上来一份轻描淡写的检讨报告，并且附了一份本地的粮食储备情况，就为了表明本地的灾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当地zhengwu完全有能力没有涉及到问题的实际情况。
老郑能坐到监委shuji的位
置上就是因为他眼明心亮，看问题非常的敏锐，那份检讨报告上写的他一个字都不相信，并且怀疑y省从上到下都在捂盖子！据说老郑当时就拍了桌子，说：“既然中yang的处长到当地了解情况还要受阻，那就派一个肯定不会受阻的同志过去！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要搞什么鬼。”
在此之前，由于没有调查清楚中州这边的情况知晓的人并不多，后来在老郑的坚持下在小范围内进行了公开讨论，这才有了这一回中yang派他和老严两个老同志搭班子过来，而且还搞了声东击西那么一出，出其不意提前来到屏南县。平京那边就一个态度：一定要把当地的情况调查清楚，并且要妥善处理好。
来了这边调查之后才知道，原来从五八年冬这边的形势已然不好了！老百姓生生熬了快三年！他们也迟到了快三年！
时间紧、任务重，去年之前的情况暂且还没来得及调查，但只云秘书手中的报告与董书远汇报的数字相符合这一情况，至少可以说明今年上半年屏南县其实是有可以用来救灾的粮食的，然而，很显然，屏南县wei领导班子并没有付诸行动！
老严闭了闭眼，虽然可周转的粮食不算很多，可能救灾的效果是杯水车薪，但就算是杯水车薪那也比毫无作为强的多，一个数量的问题，一个确是性质的问题。
老严和曾无言沉默了很久！
董书远没有看见两个人的眉眼官司，他再三思考了一番，吭吭哧哧的说：“领导，这些储备粮虽然放在县城粮库里，但您知道的，我们县里只有为国家妥善保管这些粮食的责任，没有中yang的批准，真是连一粒都不敢动的。至于那些周转粮······”他又看了马如山一眼，“马shuji是知道我们县里的情况的······”言外之意就是，屏南县的一把手并没有通知粮食局征用那些周转粮进行救灾。
马如山去西阳公社搞突然袭击，完全没料到中yang工作小组也给他来了个突然袭击，中yang工作组没有经过省里和市里就悄摸来了屏南，不等县wei反应过来又立刻去了附近的城郊公社做了实地调研，真是打了他一个又一个的措手不及！短短的半个上午已经彻底打乱了他的阵脚。
这会儿
他并没有听出董书远的言外之意，竟还接着董书远的话说：“两位领导，粮库存有周转粮的情况我是清楚的，但正如我来之前跟您二位反映的那样，生产队瞒产私分的现象很普遍，县城粮库并没有那么多的周转粮，我自己也是农村出身，对农民再熟悉不过了，就算家里粮缸里存满了粮食，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农民承认自家有余粮，都是叫苦叫穷的。”
他还举起了现成的例子，“就拿昨天您调研的陈樊大队第二生产队来说，连续三次完不成征购粮任务，小队长陈二喜一直说因为天气旱庄稼减产了，说是把种子粮、牲口粮都交上来才将将能交上公粮······可您知道他多贼嘛？我们后来发现摔打过的黄豆秧上，每个秧子上还能找出五六颗黄豆，那红薯地里，他带着社员趁天黑偷偷把土里的红薯给刨出来，上面的红薯秧还留着······这种瞒产私分是非常严重的问题，他们这是在搞回头复|辟········”
看！都这时候了嘴巴还那么硬呢，这种兵脑袋瓜再灵也不会是好兵，搞阶|级斗争上了瘾，脑袋里转不过弯来，跟他说再多也没用！
老严只淡淡的“哼”了一声，农民手里究竟有没有粮食，去看一看就知道了，再说了，打了近三年的饥|荒，就算农民偷偷藏点粮食，他个人认为也是情有可原。
随后，就让人打开了粮仓的大门，逐个粮仓进去查看。
从县城粮库出来，工作组的一行人这才去了西阳公社，董书远和张世曾留在县城做救灾的相关准备，马如山继续随行。
在车上云章低声提醒老严：“领导，那五十来个政治fan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老严淡淡的“嗯”了一声，“从西阳公社回去就处理这事儿，你到时再提醒我一遍。”
云章刷刷刷在本子上写了下来，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问：“领导，基本情况不是已经初步明了了吗？怎么您又决定去西阳公社了？”原本领导说过把这个地方点出来就是当个幌子，搞声东击西的幌子。
马如山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曾无言就笑着说云章：“云秘书，你还是年轻啊！”且还需要历练呢，“到了地方，好好听着，仔细看着，屏南县的问题啊，它不是咱们安排好救灾就能完全解决的了的。”
妥善处理好，是个大大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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