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天界十六天，人间已过十六年。gaoyawx
信阳派山下的某茶楼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据说今日的说书人从天界到魔界，再到凡间，没有他不知道的奇闻异事。
身着淡蓝色天师服的少年早已占好了位置，从他的角度看去，茶馆内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往来的人形形色色，有小镇上的百姓，也有南来北往的商客。
那说书人醒木一拍，道：“我们今天就来说说这十八层地狱，每一层地狱都对应着一定的刑罚，且每一层刑罚的时间也是不同的，这十八层地狱的刑罚与十八层地狱名相对应，地狱从第一层到地十八层……”
只听“啪”地一声，不是醒木，而是一把天师剑。
一个和蓝衣天师穿着一样衣服的人正站在他面前，挤出友善的笑容，道：“水云依，你又偷偷下山！还女扮男装！”
周围的人看过来，心想这是谁家的姑娘，如此调皮。
水云依推开挡住自己视线的人，道：“陆桑矢，别挡我！”
……
半个时辰后，两人面色铁青的立在信阳派大门前，陆桑矢这辈子也忘不了把她拖出茶楼时的场景，那杀猪般的叫声，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今日是下山历练的日子，门派里的弟子俩俩一组都走了。
石阶上站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手背在身后，踱步道：
“捉妖途中，你们两个要互相照顾，不许贪玩！”
“别总往人多的地方去，妖多的地方也不可以！”
“碰到陌生人，你俩别总那么热情！你回头再吓到人家，妖也是！”
“什么河边，井边，池塘边！荒山，妖山，鬼神山！都不许去！”
“两个不许分开，知道吗？”
“……”
两人呆呆地站着没什么表示，师父眼一眯，朝他们耳边大喊道：“知道了吗？”
两人立即如小鸡啄米一般齐刷刷地点着头。
师父看着陆桑矢，下巴朝水云依扬了一下，道：“照顾好你妹妹。”
陆桑矢一拍胸脯，道：“没问题，您放心吧，保证不缺胳膊不缺腿给您带回来！”
师父朝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道：“我怎么放心？啊？从小你就带着她到处疯玩，上树掏鸟蛋，下河捉王八！天不怕，地不怕，整个师门一霸。”
水云依抓住师父的手，安抚道：“师父别生气了，您放心，我们俩这回肯定不闯祸！”
师父挑起一边眉，道：“为师差点又信了。”
“罢了，罢了。”师父转身挥挥手，朝里走去。
水云依喊道：“师父，师父，师父……”
师父转过半身：“叫魂呢！”
水云依笑的灿烂，道：“师父，我们走啦！您照顾好自己哦！”
陆桑矢挥挥手，道：“师父，我回来给您老带好吃的！”
师父转过身，脸上扬起笑容，语气却嫌弃道：“赶紧走，扰为师清修！”
两人一路向北，途径一座荒山，水云依抬起手遮着毒日头，步子越迈越小，无力道：“这种地方别说妖了，鸟都不愿意来！”
一个草帽猝不及防地扣在她脑袋上，陆桑矢调侃道：“您再慢点儿，旁边的乌龟就超过你了！”
水云依将草帽扶正，作势看了看两边，道：“哪呢哪呢？我旁边分明就只有你！”
“……”
“走慢点！”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前到了附近的镇子上。
“二位客官，你们到底吃不吃啊？”店老板终于忍不住问道。
对面的两人戴着草帽，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小摊的牌匾，上面七扭八歪的写着四个大字——别来小店！
陆桑矢草帽往桌上一扣，道：“吃！”
水云依看着煮面的店主，问道：“老板，我看这附近都是荒山，可镇子上的人倒是一点也不少，你们怎么不搬去更好的地方生活？”
老板还未说话，旁边一位吃饭的大哥抢道：“几年前这可不是这样，这荒山是最近才形成的，这离北海近，不知为何，近几年北海频频震荡，搞得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老板道：“搬？搬去哪啊！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况且这镇子有大罗金仙庇佑，相信不久就会恢复往日的生机了！”
陆桑矢道：“大罗金仙？”
邻桌的一位奶奶，满嘴牙掉的都差不多了，提到大罗金仙拍手笑的那叫一个高兴，道：“对，大罗金仙，抓坏人！”
旁边的大哥一拳打到桌子上，满是裂纹的桌子发出“吱呀”声，老板哀怨地看向他，那大哥一点没察觉，兴冲冲道：“最近半年，我们镇子上总出怪事，虽然是怪事，但件件都大快人心！”
水云依道：“什么怪事？”
大哥道：“凡是我们镇子上做恶之人，都会凭空消失！强抢民女的刘财主，欺负弱小的王二狗，缺斤少两的菜大姐，抛妻弃子的老冯三……”
大哥越说越激动，口水乱飞，简直像打开了任督二脉，一发不可收拾，从镇子的北边讲到南边，从东边讲到西边，太阳都落山了，依旧滔滔不绝。
水云依和陆桑矢对视一眼，事出反常必有妖。
某日。
荒山通往小镇的大道上，四个身高体壮的大汉，抬着喜轿呼哧呼哧地朝荒山深处奔去，那四人走的又急又快，重踏黄土，一路上尘土飞扬，红色的轿子在那黄沙中剧烈的左右摇晃，不像是送亲，倒像是去寻仇。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轿夫手一滑，里面的新娘险些被甩出来，那新娘子当即就低声骂了一句。
轿子对面不知何时站了位身着紫衣的翩翩少年郎，他一手负背，一手拿扇，在这荒山野岭，他轻摇折扇的样子，竟有些风雅的味道。
一个大汉掐着嗓子，略微娇羞道：“小郎君，你这是做什么？”。
对面少年故作淡定地将扇子塞到背后衣领处，双手抱臂道：“咳咳，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新娘来！”
只听“砰”的一声，一位大汉晕倒在地。
“大强，大强你怎么啦？”
“大强，醒醒啊！”
少年惊呼，他的修为已到如此地步了吗？连说话都有退敌之效。
他往前一步，那个刚才说话娇羞的大汉，已经恢复了以往的豪气，道：“大哥，你可别往前了，新娘给你，咱们江湖无缘再见！”
无缘再见传来的时候，一个大汉抱头，另外两个抱腿，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第二日。
又是荒山，又是送亲，又是一路尘土飞扬，又是那个潇洒的少年郎，又是那四个抬轿大汉……
昨天那娇滴滴的大汉，今日不慌不忙地抹了把脸上的汗，他一手撑着轿子，一手叉腰，微喘道：“我说，这位，小英雄，你这，不能可着，一直羊薅啊！”
那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道：“没有没有没有，本英雄一向最是公平，在你们之前，我已经薅了好几只小羊的毛了！”
“……”
“……”
“……”
“……”
四个大汉相顾无言，这还是个惯犯。
少年手心一转，轿子当即朝着他飞了过来，只是飞到一半的时候，力道没控制好，就听见背后一阵叮铃哐啷，那轿子在他身后直直地砸了下来，四周瞬间尘土四起，轿子里果然传来一声问候祖宗的骂声。
少年摇着扇子将身前的尘土散开，道：“各位？是要留下来参加在下的喜宴吗？”
昨日晕倒的大汉累到盘腿坐在地上，他两臂从身侧向后一撑，道：“小英雄，这样可不行，我们回去不好交差！”他语气诚恳道：“要不，你像昨天那样，再起一阵狂风，把我们都刮走吧！”
旁边的三个人纷纷表示这个想法可行。
少年手里的扇子摇地更快了，呵呵笑着，道：“这，这，不好吧？”
“诶呀，赶紧的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
“快点！赶着回家吃饭呢！”
“挺好的，快扇吧！”
……
少年只好道：“……好吧。”
少年扇子一挥，霎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少年抬起扇子挡住黄沙，直到风沙散尽，少年才放下扇子，轻拍掉身上的沙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少年吓得浑身一抖，他抬头望去，那个大强还坐在那，半分未挪。
他上半身的衣服被风吹的只剩后背一块完整的白布，衣边的毛须在微风中摇曳，因为抬手挡风，留住了胸前和脖子上的一小片布，下半身衣服倒是还算完整，只有膝盖以下破了两个洞。
少年犹豫着走上前，还未靠近，地上的人蹭地一下跳了起来，双手捂脸，哭爹喊娘地跑了，身后的破布在风中扬起。
望着他的背影，少年双手合十，愧疚地默念道：“罪过罪过，真是罪过啊！”
第三日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相同的人。
这回，四个大汉一看到那摇扇少年，撂下轿子喊了句：“大侠！人给您放这了！”
然后四人一溜烟跑了，临走前，大强还回头蹬了他一眼。
少年表示：“听我解释啊，昨天那是意外……”
少年走近轿子，朝轿子里伸去一只手，欠身道：“小娘子，为夫这厢有礼啦！”
轿子里人果然又低声骂了句。
少年拿着扇子敲敲轿子，不耐烦道：“诶，别磨叽，赶紧出来！再误了吉时！”
轿帘从里面掀起，新娘露出半颗脑袋，满面怨气，烦躁地低声道：“水云依，都三天了，那大罗金仙到底来不来。”
这英俊的紫衣少年不是水云依还能是谁，而轿子里的娇艳新娘正是陆桑矢。
“又是你小子，抢新娘抢到你爷爷的地盘上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水云依和陆桑矢对视一眼，终于来了！陆桑矢连忙将红盖头放下来。
水云依转身就看见一身紫红色长袍的少年，他皮肤红润，唇若涂脂，看起来有十五六岁，双手叉腰，下巴微扬，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水云依默默低头看向自己道：“这也能撞衫？”
“废什么话！小娘子，我这就来救你！”说着那人嘴巴大张，朝着轿子猛吸一口气，一阵风卷夹着沙石冲天而起，扶摇直上。
水云依被风吹的连退几步，她举起扇子挡住妖风，暗道：“果然是妖。”
轿子被风吹得四分五裂，陆桑矢被风卷起，在空中转着圈朝那妖刮去，一圈又一圈地转了足有几十米，那妖看离自己近了才收了法力，狂风散去，只余漫天黄沙。
他一个飞身拦腰抱住了从天而降的陆桑矢，两人在黄沙中眯着眼辨认着对方，待看清彼此后，那妖手一松……
“呕……”
“呕……”
陆桑矢因为在风中转了好几圈，此刻正瘫坐在地上呕吐不停。
那妖已被水云依红色的捆妖绳捆住，不知怎么也跟着呕吐不停，吐完后倒在地上，眼睛半睁，嘴角冒泡，时不时还抽搐一下。
水云依摇摇头，抬起手臂，双手结印，道：“赤绫！”
捆妖绳听到指令，闪着金光不断缩小，逼得那妖现出原形。
竟是一只花妖，那花身足有一人高，外围花瓣紫色，内里花瓣红色，中间长满了利刺，若是谁被扎一下，怕是得成筛子。
水云依道：“原来是食人花。”
两人回到小镇，先去镖局感谢在“别来小店”遇到的那位大哥，也是镖局的总镖头。
大哥看了眼顶着烈焰红唇，脸上红一片绿一片的陆桑矢，终是没忍住跑出门去。
“呕……”
那大哥吐完回来再也没敢看陆桑矢一眼，要换平常，陆桑矢早骂起来了，现在他已然接受了，疲惫地往椅子上一靠。
水云依抱拳道：“多谢大哥借给我们兄弟，配合我们演了这出戏。”
大哥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道：“没事，应该的，我们开镖局的，送个新娘还不是小事一桩，抓住那妖怪了？”
水云依道：“对，是一只食人花妖！”
大哥惋惜道：“唉，也不是一只坏妖，没了他，以后镇子上的那些恶人又要猖狂了。”
水云依粲然一笑，道：“您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大罗金仙是只妖，还被抓了。”
那大哥摸摸头道：“你的意思是？”
水云依道：“这妖已将镇子上的恶人吃得差不多了，只要大罗金仙的名号还在，镇子上就没人敢作恶，您是开镖局的，自然去过许多地方，若是有一天镇上又有人作恶，您就把看到大罗金仙的事情散播出去，相信那人也就不敢了。”
大哥拍手道：“好，就这样！”
水云依环顾周围，道：“大哥，抬轿子的那几个兄弟呢？”
大哥道：“怎么？他们是不是拖累你了，不会吧！我再三叮嘱，让他们演真实一点，免得被识破，我还怕路上耽误了时间，让他们走快一些！”
水云依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他们演的特别好，我是想当面感谢他们，还有，还有给大强兄弟道个歉，他因为我，又是晕倒，又是……”
大哥皱着的眉头一展，道：“我还当什么事呢！大强晕倒那是中暑了，昨天也只是受了点惊吓，你今天不还见到他了吗？”
想起那幽怨的眼神，水云依觉得惊吓可能不止一点。
大哥接着道：“最近是见不到他们了，都出门押运货物去了，刚走。”
水云依笑着道：“既然这样，麻烦大哥转达我的谢意与歉意，我们就不叨扰了，告辞。”
说完，水云依拉着陆桑矢就跑，路上怕吓到路人不敢停下，到了客栈才终于能歇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