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03章 疑意陡生
景纪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时候,辛汉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愣了一愣。
虽然她换上了雪衣的衣服,化上了相同的妆容,但两人的气质实在是天差地别。
“不像?”景纪看他迟疑,压低了声音问道。
辛汉摇头:“无妨。”
方才挑中雪衣,就是看中了他的身量和景纪相仿,如今景纪这样装扮,趁着天色昏暗,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辛汉冷静地将雪衣拖到床底下,确保肉眼看来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才打门召唤侍卫。
“大人,您有何吩咐?”先前守卫的两个侍卫跑上前来,低眉顺眼地问。由于刚才脑补了大司马和美少年的旖旎画面,此刻竟是无人好意思正视辛汉的脸。
大泱朝也是一样八卦人才辈出的。
“备轿,送我和雪衣回客栈。”和他们的局促相,辛汉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还要再战?
两个侍卫红了脸,终究有一个还能记起自己的工作职责:“大人,您的巡视呢?到此结束?”
辛汉一声:“我回到登阳后,会向陛下如实禀报,你们两个恪守职责,我很满意,你们一定会前途无量的。”
他刻意将“前途无量”四个字咬得很重,惹得两个侍卫兴奋异常,开始幻想自己调职入登阳、从此飞黄腾达的场景来。
“大人稍候,卑职这就去备轿,大人在房中等候即可。”侍卫们得到辛汉的承诺,愈发地殷勤。
辛汉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事实上,他们的提议正中他下怀,越少人看见景纪的脸,她就越安全,哪怕她装扮得形似那个青楼少年。
软轿很快送来,轿门直对房门,服务到位。
“雪衣”辛汉矮了大半头,看来一副经过“激战”后很是柔弱的状态,软软地依偎在辛汉的怀里。还没等两个侍卫八卦地看清他的气色如何,就已经被辛汉连拉带抱地拖进软轿里去了。
“安全撤离”的情况一片大好,但这大好的形势没能持续多久!
软轿走到府邸大门口,眼看就要穿越出最危险的地方,有个人蹿了出来,直勾勾地挡住去路!
“头儿,这是辛汉大人的轿子。”来人身边的近侍提示道。
来人提高声量:“圣上口谕,凡是出入府邸的轿子、马车一律彻查。相信大司马大人不会介意我们的鲁莽。”
这人是全权负责圣上旧宅安全的侍卫首领,一向是有些看不惯辛汉,但凡辛汉来府巡视,他都会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刁难”一番。
软轿里,景纪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自己都没察觉地往辛汉了。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辛汉的身体也轻颤了下。
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景纪打了个激灵。那个人反复叮嘱她的话又在脑中转了一遍:“景纪,我不强求你。但如果你决定回去,就要明白自己的处境会有多危险。记住,不要轻信任何人,时时刻刻保持住警惕。你要保护住你自己!”
脚步声距离软轿越来越近,景纪斜起嘴角一笑,坐直了脊背。
就算是被抓住又怎么样,她是大泱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即便是赴死,也要带着傲气。
袖中的匕首也同时缓缓滑出来,她握紧了匕首柄。
轿门的帘子缓缓被打开一个角——
“得罪了。”辛汉不经察地低语,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下景纪的衣襟,半个瘦削的肩头露了出来。
没等她做出反应,辛汉将脸在她的脖颈中,嘴唇离她的肌肤不过一寸,她能清楚感觉到他呼吸的温度。
奇怪的酥麻感觉从景纪的小腹一直升腾到头顶。
……
轿门大开。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当朝大员和一个青楼男子交颈亲热,而且还是在行进中的软轿里!
吸气声此起彼伏。
折磨死这些八卦消息匮乏的侍卫们了。
景纪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脸深埋在辛汉胸前,他哈哈大笑,更紧地搂住她,对拦轿的侍卫首领调笑道:“聂诚,你也想加入我们吗?”
辛汉之所以敢这么做这么问,是因为他足够了解聂诚。这个勇敢的年轻人他大不了几岁,做事百分,做人却是不足十分,特别当他情绪波动时,他的判断力更是会降到不可思议的低点。
果不出辛汉所料,当景纪白皙的肩头映在尚未娶亲、极度厌恶本朝断袖之风的聂诚眼里,他的理智线华丽丽地绷断了,顾不得对方官阶自己高出许多,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两个恶心的家伙,离本少爷远远的!”
求之不得。
软轿里保持暧昧动作的两人同时在心底呐喊。
软轿的门帘再次被放下。
“得罪了。”辛汉不动声色地离开景纪的身体,等她整理好衣服,不经意地瞄向她的匕首,“长公主不信我?”
“你说这个?”景纪亮出袖中精致的匕首。
“是。”
“如果高高在上的辛大人没有办法让那侍卫停下来,那么,本宫会亲手杀了他,或者……我自己。”
辛汉眸光一滞,却也并未多言。更警觉地关注身边的一切动静,直到回到下榻的客栈,才稍稍松了口气,吩咐影卫处理好雪衣的后续事宜,安排景纪在圆桌旁落座。
“辛大人……”
“长公主……”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向对方说:“你先说。”
两人皆是一怔。在那些回不去的时光里,他们也时常如此。那是在温书的暖暖午后,坐在樱花树下的两人从书里拉回思绪,同时开口和对方说话,再同时说出这三个字:你先说。
“老规矩。”景纪微笑,“辛大人,你先说。”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失神的。规矩能按过往的来,可是,人还是过往时光里的那个吗?还是值得信赖的那个人吗?
“臣为刚才轿中的鲁莽道歉。”
“权宜之计,辛大人无需介怀。”
“长公主,这五年的时间,您去了哪里?”
他的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伸手拿起茶壶,为自己和景纪倒了杯清茶。
景纪接过茶杯,却迟迟未送往唇边:“我去了哪里,这个问题重要吗?难道更重要的,不是辛大人您在哪里吗?这五年间发生的一切,您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她望着辛汉,嘴角上扬的弧度刚刚好,完美的笑容却给人十足的距离感。
如大明宫是如何突发变故的,如我的父皇遇难时你在哪里,如你为什么会一跃成为炆帝的工部大司马?
这些事情,看在往的情分,你都不打算解释吗?这些,也是景纪想问却没有说出口的疑问。
辛汉也望着她,清澈的目光变得清冷。
许久,他才开口道:“微臣并无解释之辞。”
景纪冷笑。
她在对上他眼神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已经猜不懂他在想什么了。也许正如那个人所说的,时间就像一把雕刻刀,它会慢慢地刻画我们熟识的人,直到将之变成另一个我们根本不认识的人为止。
时光流逝过五年,自己已经从最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变成需要躲避侍卫的阶下囚,而他,摇身一变,成为大泱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
他不再是她的小小伴读,他已经长大了。
“那么好吧,辛大人。”她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感谢今相救,后若有机会,本宫定当投桃报李。”
说完,作势就要离开。
“慢着。”辛汉挡住她的去路,“长公主归来,可有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景纪扬眉,注视前方的目光轻飘飘地旋落在他身上,又轻描淡写地收了回去,像是望着前路,又像什么都没看。
她清澈的眸中带着绝决的情绪。
“和辛大人无关!”
辛汉身子一震。痛苦的感觉在眸中一闪而过。他的心里很冷,也有些痛,是那种冬里猛然被浸入到古井中的冰冷的难言痛楚。
“纪儿。”他放低声音唤她,这可能是他成为工部大司马以来最为妥协的一刻,即便面对炆帝,他都从未如此,“告诉辛汉哥哥,你想要做什么?”
“辛汉哥哥?”景纪笑起来,笑容中带着辛汉从来没有见过的悲伤。此刻的她像是傲然立于冰雪中的一剪寒梅,坚强,但也满盈着戒备,“辛大人也会惦念旧情啊……即是如此……”
她近他,微微扬起脸庞,美丽不可方物的眼睛里闪烁妖异的光。她的嘴唇离他的下巴很近很近,语气婉转诡异:“若是本宫要你做的事情,是你主子不愿意看到的,你还敢帮我吗?”
四目相对。
一个魅惑,一个迷惑。
辛汉缓缓地蹙起了眉头。
窗外,一群飞鸟突然从黑暗中刷刷飞出,翅膀交叠,声响震彻整个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