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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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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可不会帮她张罗。zhaikangpei◎

    陆旭从不觉得, 自己手里的东西会无端飞走。

    见到云贞的第一面,他就知道, 她是他的。

    这段时间, 察觉云贞有意避他,他也能一笑而过,甚至去猜想她的轨迹,动机, 越发觉得小姑娘可人。

    当云贞亲近陆蔻时, 他亦觉得合理, 还笑她几分小聪明。

    只是, 竟没想到, 她能入了大夫人和侯夫人的眼,让她们为她说亲。

    他被反将一军, 对她失控了。

    这是他极度厌恶的感觉。

    看着地上的狼藉,陆旭眼中光泽, 明灭闪烁。

    墨棋站在屋外, 等屋里动静小了, 才敲敲门, 小声问:“大公子,可要收拾一下?不然传到兰馨堂……”

    “你进来。”陆旭说。

    墨棋招呼玉盘, 手脚利落地收拾东西。

    大公子小时候,每次被三夫人管束,强迫他做事时,他面上没什么,回到明心堂后, 会克制不住的暴躁。

    这五年, 他学了养气功夫, 已能与陆七爷那般,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竟是云贞的事,让他再次勃然动怒。

    墨棋方才跟在陆旭身边,听到陆晔和陆时正的话,对云贞生出几分佩服。

    大夫人眼界高,她能请动大夫人,属实不简单。

    而大公子虽然与这姑娘接触少,却也彻底上心。

    墨棋有点发愁,只怕到时候,他夹在大房和大公子之间,不好做。

    他悄悄看了眼陆旭。

    过了这个年,他已十八,在东山书院读了几个月,眉宇之间褪去些微青涩,更显成熟男人的沉淀气质。

    只可惜,他到底不是七爷

    却说云贞自大房那回来,手上的红封,差点都拿不稳。

    除了大夫人,侯夫人、二夫人和五夫人,每位夫人都给她红封,她回来一数,合起来居然有二十两!

    大夫人给的最多,单单是她,就给自己十两银票。

    梦里她和二房走得近,这个年,就收姜香玉一个二两银子的红封,并不是说二两银子少,但大房的阔气,确实让她长见识。

    除此之外,姜香玉、陆崇那,也有年礼,都是银票,合起来四两。

    云贞走路有点飘,真巴不得以后日日过大年,她定次次去拜年。

    还有,令她没想到的是,大夫人竟愿意请侯夫人,帮她说亲。

    有了梦里那些事,她不觉得自己能找到一门好亲事,可大夫人这片心意是真,她不会推拒。

    如今跟梦里,是真不一样了。

    等冯氏回来,云贞说了这个消息,冯氏喜得一直说好:“大房那边都是宅心仁厚的主子,此番给你相看人家,你可以挑拣则个,别一股脑答应了。”

    云贞:“我明白的。”

    她难免暗叹,比起二房,大房更重义,如果自己救的是大房的……

    突然想起陆崇,云贞晃了下神。

    算了,多情总是债,只愿大房往后都平平乐乐,没什么事儿。

    紧跟着,冯氏也拿一个红封给她,里头也装着十两银票!

    冯氏的小本生意茶蛋,做了两个月,攒点小钱,加上云贞给的四十两银子,后面她花一个月,办了“冯记炒货”这店面。

    店里本不怎么赚钱,大夫人一单子生意,直接盘活整个店。

    因着冯记的瓜子,颗颗饱满,花生是又脆又香,大夫人也极给面子,送了不少给别的夫人。

    逢年过节,夫人们打马吊也好,吃酒聊事也罢,最爱吃点炒货,如此,不过短短半月,冯记生意愈发的好。

    若不是到了除夕,冯氏还不定早点回来呢。

    云贞将冯氏的红封,连着其他夫人的红封,递给冯氏:“姆妈,这钱都给你……”

    冯氏摆手:“我的好贞娘,店里不缺钱,你该给自己攒零花,可不能什么都交给我。”

    云贞吃吃地笑:“我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我想给姆妈嘛!”

    冯氏反而细细说起理来:“咱们穷惯了,几十两银子就够乐呵,可若你还想和大姑娘保持来往,这就是一笔大花销。”

    “衣食住行,样样花钱,须知就得养出如何花钱、算钱的习惯来。”

    云贞想起,陆蔻时常被秦淑慧抓去学怎么管理家事,说到底,也是管钱、管人。

    她自认没有机会,也没有野心,管一份大家产,但是要想过得好,就不能两眼抓瞎,到时候,迟早给人欺负了去。

    于是,云贞听了冯氏的话,收起这三十多两。

    而她第一次用钱,就是给小翠包了个二两的大红封。

    小翠拆红封时,眼都直了:“好多钱!真的给我的吗?”

    她太高兴了,倒叫云贞不好意思,她是拿姜香玉的年礼给小翠的。

    她说:“小翠,今年辛苦你了。”

    小翠凑到云贞跟前,笑嘻嘻地:“不辛苦,我跟着姑娘真好,没重活,有好多好东西吃,还有钱收,真好!”

    这话说得,仿佛在云贞身边做事,是项美差,云贞听得有雀跃,更多是羞赧,哪就有小翠夸的那么好。

    当晚,守岁时。

    云贞拉着冯氏、小翠打马吊,可缺一个人,秋蝉在西耳房绣东西,冷冷清清的,冯氏去叫了她过来。

    秋蝉当初接管水天阁,抱着些许志气,想把这位恩人伺候好了,自己也有脸面。

    如今不过半年,这点志气,都被云宝珠折腾没了。

    不久前,云宝珠还以秋蝉伺候不妥当,又跟姜香玉要了个丫鬟,把秋蝉臊得。

    她再看云贞,不禁觉得这位又美又软,十分省心,她们找自己打吊子,她也应了。

    东耳房这边笑声不断,兰馨堂,也是十分热闹。

    二房只有陆幽一个活下来的爷,陆幽的两个妹妹都出嫁了,姜老夫人甚是想念她们。

    姜香玉说:“母亲,初二那天,珊妹妹就回门了。”

    姜老夫人叹息:“阿珊回来方便,阿瑶却不能了。”

    陆瑶远嫁广宁定南侯府,本来每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今年,定南侯去世,陆瑶作为儿媳,要守孝三年。

    姜香玉说:“母亲要是想念,待年中,潜哥儿和仪姐儿出了孝期,把他们叫过来住一个月,解解思念。”

    她说的是陆瑶的儿女,周潜和周罗仪,他们作为孙辈,守孝一年就行了。

    姜老夫人也说:“是啊,许久没见这两个小的,不知道在南边过得如何。”

    长辈们在说话,云宝珠却一直在偷笑。

    陆莹撇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陆蓓虽好奇,却也不敢问,云宝珠是一坨狗屎,搭理她吧,太容易弄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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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只有姜香玉那外甥女,黎灵儿,她素来性子活泼,直接问:“宝珠妹妹在笑什么?”

    云宝珠摆手:“没事,就是记起周公子,是挺久不见了。”

    黎灵儿:“对了,宝珠妹妹当时上京,是周表哥送来的,想必多有相处吧?”

    当着长辈的面呢,云宝珠就是有相处,也不能承认,何况当时自己就没机会。

    她斜了黎灵儿一眼:“你这话说得,我是那种会勾搭周公子的人么?你才会吧。”

    黎灵儿:“……”

    姜老夫人和姜香玉看了过来,都不满地皱起眉。

    陆莹:“咳,吃茶吧,这个糕点也不错。”

    话题生硬地转开了。

    黎灵儿心里有些怨气,前两个月她来侯府,她就没叫云宝珠占便宜,今日失策,合该过几日扳回一城。

    云宝珠吃着零嘴儿,想的却是云贞和周潜的事。

    她帮了云贞这么大忙,云贞和周潜,怎么也该有点表示,她可欠了她一个大人情!

    云宝珠在侯府待这半年,旁的没学多少,倒是算计利益时,更加清楚。

    转眼就到上元节。

    梦里这一日,云贞被陆莹她们带去京郊的洛河,还有灯会,路上,还偶遇陆旭陆晔几人。

    姜怀雪待她没那般针对,云贞渐渐放松,开心了起来,自以为能弥补中秋的遗憾。

    然而,在初春破冰的河里游湖时,她却不知道被谁推到水里。

    她衣服穿得多,吸了很多水,很沉,但还好,那次冯氏知道她开罪了姑娘们,很担心她,远远跟着她,一见这情况,忙跳湖救起她。

    三房的陆芙解了披风给她,这才免了一场解难。

    她还年轻,身子也算好,冻这一回就算了,可冯氏不一样。

    那之后,冯氏的膝盖,一到雨天就疼,却还瞒着她,若不是后来,云贞央着陆崇,从外头找回她,都不知道冯氏有风湿。

    如今的上元节,云贞不想出门,一个大早,对冯氏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泡冷水,要注意防寒保暖。

    她倚在门框处,直到看不到冯氏,才回了水天阁。

    只是,她想窝着,兰馨堂那边的秋萍却来叫她:“三夫人找姑娘过去呢,姑娘快来吧。”

    云贞怔了怔,放下手中的书。

    兰馨堂正房烧着梨香,屋内姜香玉倚在鸳鸯引枕上,和周安家的说这话,见门帘掀开,便坐正了些。

    云贞迎着她打量的目光,走到中间,福身:“三夫人好。”

    姜香玉笑出声:“都半年了,还这般拘谨,秋萍,给她拿个圆墩来。”

    云贞坐在圆墩上,她收着手指,十分拘谨。

    见状,姜香玉直说了:“过年后,云宝珠也就十六,去年侯府接她来,也想安排一门亲事,我相中一个举子,云宝珠却不合意。贞姐儿有空,劝劝你表姐。”

    云贞:“是。”

    她只是口头答应,却没打算劝。

    云宝珠依然以为她与周潜有私情,周潜就算是白身,也是定南侯嫡子,她定想嫁得比云贞好,一个举子怎么和侯府嫡子比?

    反正云贞无能为力。

    说完云宝珠,姜香玉又说:“本来,我也想替你看看人家,不过,听说大房那边代劳了。”

    云贞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她不守本分,竟和大房那边关系更好。

    她有点怕姜香玉,却不愿回绝大房的好意。

    毕竟姜香玉说是这么说,可不会帮她张罗。

    她低头,缄默不语。

    姜香玉吃了两口茶,不见她辩解,亦或者否认,很是不快。

    如今,小辈们都这么大了,她依然不喜大房,甚至打心底看不起侯夫人,不过是仗着美貌与机会,压了二房一头。

    而她们居然要插手二房的事。

    姜香玉皮笑肉不笑:“不若你搬到大房那边,也好往来。”

    云贞一惊,这才抬起眼睛,轻声说:“夫人莫要笑话我,我一直感念夫人的恩情。”

    明面上,她借着云宝珠的东风住进侯府,再搬到,大房本就不合适,再者,大房又怎么会接纳自己一个外来的姑娘,图惹人嫌。

    姜香玉见她姑且算识相,又说了两句,就放她走。

    云贞手心攥出汗,不着痕迹地长吐一口气。

    总归是自己得意忘形,忘了上头,还有个三夫人。

    她思绪神游,走到半路,摸了下自己袖子:“手帕好像丢了。”

    小翠:“会不会落在兰馨堂。”

    云贞刚从那地儿出来,不想再去第二次,她面露为难,小翠说:“我去拿,姑娘在这四处看看,说不定就丢路上。”

    云贞应了声好。

    她一边走一边瞧,隔一道假山,听到一些声响,她正感到奇怪,刚绕过假山,假山前面几步,就是侯府的宁光湖。

    她心道不好,身后却突的被用力一推,“噗通”一声,掉到湖里!

    第三十二章

    ◎伸出指头,轻抚云贞额间。◎

    初春的湖水, 冰雪消融后,冷得彻骨, 云贞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

    此刻的她, 似与梦中的自己重叠。

    可是这回,她不知道是谁推她,因为陆旭、陆莹。姜怀雪,乃至云宝珠, 他们都不在。

    她脑海里非常混乱, 转瞬又很清明, 她心底里多了一道冷静的声音, 不要急, 宁光湖的水并不深。

    江乐县算半个水乡,她略懂水性。

    而且, 她记得二房的六爷,就是几岁时掉到湖里, 救上来后高热惊厥没的, 自那之后, 侯府填了不少池, 仅剩一个宁光湖,为着侯府风水, 没有填掉,倒是填高不少。

    夏季时候,还能看到湖底清澈的鹅卵石。

    她告诉自己冷静,屏住呼吸,放松身体, 不能乱了步伐, 但不能喊救命。

    这是侯府内, 如果真的招来一个小厮跳下来救她,那她迫于清白,只能跟着小厮。

    如果不是小厮,是旁的郎君,那更不行。

    云贞冷得直颤。

    但好在思考令她冷静,也让四肢的逐渐驾驭失重,手摸到堤岸,她找到平衡,身体破开水面,脚踩到地面坚硬的鹅卵石。

    果然,宁光湖水只到她腰际。

    她衣裳吸了水,自己浑身发沉,抹了把面上的水,直喘息。

    双手撑着岸边,云贞下意识想上去,可紧接着,她动作一顿,岸边的假山后的人早就跑了,不知道会不会是陆旭安排的,此时去通风报信?

    是了,她最害怕是陆旭。

    假如自己以为陆旭出门了,其实,陆旭没出门呢?

    她浑身湿哒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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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上岸被看到了……她不敢,至少,不敢上这个岸。

    几乎是毫不犹豫,云贞转过身,反而往宁光湖中间泅去。

    她要到湖对岸,那边靠近乘月阁,陆蔻待嫁,这些节日都是不出门的。

    她只能去找蔻姐姐。

    幸而今日十五,前头宴宾客,后园这一片,没什么丫鬟小厮来往,她提心吊胆留意四周,甚至都要忘了湖水的冰冷。

    直到够到另一边堤岸。

    云贞费尽力气爬上去,想拧干自己衣摆,却发觉手指根本用不了力。

    她冻僵了,几乎快没知觉。

    她试着撑着地面站起来,才走两步,整个人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好疼。

    云贞撑着手臂,“嘶”了声。

    她手心擦破皮,因为太冷,血珠渗出来后,又团在她手心。

    火辣辣的疼,像是点燃所有感触的开端,这一瞬,她感觉自己双腿麻痹,头疼,喉咙疼,心口疼。

    到处都疼。

    她死死咬着牙,终究坚持不住,轻泣出声。

    太冷了,她的眼泪居然是滚烫的。

    她不知道自己躲在侯府,怎么还遭此劫,难不成自己本就不该上京,认命地留在江乐县,要么从了云耀宗,要么从了哪个地痞……

    不,她不要。

    却在这时,她乍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叫:“贞姑娘?”

    云贞猛地一愣,她听出这是星天的声音。

    怎会如此!

    她背对着这个身影,一口气起身,手背抹掉眼泪,只恨自己没多生两条腿,立时跑远了才好。

    然而下一刻,一件带着松香与淡淡酒香的披风,蓦地包裹住自己。

    它隔绝了外头直钻进她身体的严寒。

    云贞喉咙哽咽着,怔怔地抬头。

    是陆崇。

    陆崇俊眉紧锁。

    前头宴客,他临时有事,先要回静远堂,不曾想,走到半路,远远看见云贞浑身湿漉狼狈,坐在地上。

    她双眼通红,溢着泪珠,发髻乱了,乌黑的发丝贴在她唇角,她使劲咬着嘴唇,却没察觉,自己也咬了几撮头发。

    陆崇眼神一暗,向来清冷的眼中,积聚着怒火:“怎么摔了?”

    云贞脑中又疼又沉,见陆崇这模样,以为他是要训斥自己怎么会摔到湖里,不知道规矩么,可她也不想的,她已经够难受了。

    为什么不能之后再训她呢。

    她真的好疼。

    裹着他的披风,云贞头重脚轻,眼神也些微涣散,却还是呢喃:“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不会坏了规矩……”

    陆崇呼吸声一沉。

    星天刚刚想脱下自己外衣,给云贞披着,见陆崇已披上他的披风,他一边整理衣襟,一边道:“七爷,贞姑娘好像糊涂了。”

    陆崇问她:“能走路吗?”

    云贞朝前走,脚步虚晃,嘴里却只这三个字:“对不住……”

    她差点摔倒了。

    星天正想搭把手,扶一下云贞,陆崇快了一步。

    他长手一抬,环住她的肩,另一只手一搭,一把横抱着他,自己侧首嘱咐星天:“去找府医来乘月阁。”

    这里离乘月阁近,回水天阁太远了。

    星天微微一愣,才应声是。

    他都走出几步了,还是回头看了眼。

    少女倚在男子肩膀上,眼眸半垂,男子背影挺直,双手有力,步伐大而快,叫向来平直整齐的衣摆,翻飞飘动。

    正如星天沸腾起伏的心。

    他从未见七爷这样过,神色虽如常,可是,气息似乎乱了

    陆蔻见天色还好,在叠云亭看账本。

    乍见陆崇抱着个人进门来,她还以为自己看岔了,直到陆崇走到跟前,她才连忙站起来,提着裙子跑下亭子:“小叔!”

    陆崇言简意赅:“云贞落水了。”

    陆蔻一看,他怀里用披风包着的人儿,果真是云贞!

    往日鲜花一般的姑娘,此时双眼紧闭,黛眉紧皱,她微张着嘴吸气吐气,很是难受。

    一旁南枝也猛地捂住嘴巴:“哎呀怎么回事啊,这么冷的天,怎么会落水!”

    陆蔻忙说:“快,放我房里,那里烧着炭,南枝,拿我的衣服来,秋果你快去找府医……”

    陆崇一边抱着云贞,跨进陆蔻房中,一边道:“不必了,星天已去叫府医。”

    陆蔻:“行,南枝快来跟我我给她换身衣裳,湿衣裳不能裹着。”

    说着她解开陆崇的披风,动作一顿,她自是认出这是陆崇的披风。

    不过也是,云贞此时需要防寒保暖,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

    等她二人给云贞换好衣服,云贞浑身发起高热,她眉头紧皱,陷入梦魇,最终呢喃着听不出是什么的词。

    她的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

    府医来看过,说是受惊又受寒,风邪侵体,需得立刻熬药灌下去,先压下惊寒再调理。

    秋果去抓药熬药,南枝去备下焐手脚的热水袋。

    陆蔻见云贞小脸雪白,她擦擦眼泪,想起陆崇还在外头叠云亭呢,便拿起那件披风,走出正房还给陆崇。

    她道:“小叔,贞妹妹在我这一切都好。”

    她知道陆崇从宴上回来,定是有事忙,而且他的衣裳也被捂湿了,不好让他一直待这儿。

    陆崇却没在乎自己的衣裳,他一手挂着披风,声音低沉,问:“府医如何说?”

    陆蔻将诊断一一道来。

    陆崇“嗯”了声,抬手按按眉眼。

    没再说什么,却也没走。

    他在叠云亭坐下。

    很快,药熬好了,可是云贞牙关紧闭,药汁都流到她衣襟处,陆蔻、南枝和秋果用了几个办法,都拿她没辙,

    眼看她冷得一直打颤,陆蔻心一急,想到陆崇还在外头呢,便让南枝:“南枝,你快去喊星天来帮忙。”

    有个力气大的,能掰开云贞的嘴是最好。

    没一会儿,南枝回来了,身边却不是星天,而是陆崇。

    来时几步路,陆崇已听南枝说了情况,他坐在床边,掐着云贞的下颌,用了点巧劲,打开她的牙关。

    “成了成了,快!”

    秋果将一勺勺药送进云贞口中,她猛地呛一口,咳嗽一声,吐出了一口药,加之刚刚没喂进去的,弄得她一身寝衣都是药汁。

    陆蔻:“这还没一碗呢!”

    南枝去小厨房舀药汤,秋果又去找衣服,陆蔻总觉得被子里热水壶不够暖,顾不上那么多,端着水壶出去换水。

    一时,屋内竟只有陆崇和云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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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发热来势汹汹,云贞眉头紧锁,双颊不正常的泛红,嘴唇干燥发白,向来清润的眼儿紧闭,睫上还有一滴泪珠。

    陆崇看了一眼,挪开目光。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一方手帕。轻轻地,揩去她眼角的泪珠。

    他神色沉静,但眼底细微闪烁。

    放要将手帕收回袖子里时,他眉头忽的一跳。

    他惯用黛色的手帕,此时,手帕沾着一块浮粉,甚是明显。

    他用手指捻了捻,是女子的胭脂。

    女子面上有胭脂,本也寻常,不过他知道,云贞与冯氏日子过得清苦,若非不得已,绝不多花银钱。

    这粉质十分细腻,要价定不菲,她如何肯为了这点胭脂,花大价钱?

    陆崇缓缓抬起眼,目光凝在云贞额间。

    方才着急,此时才发觉,这一块的颜色,与她此时的肤色,似乎不对。

    他心有疑窦,倾身,伸出指头,轻抚云贞额间。

    下一刻,门外传来“哐”的一声。

    陆崇回过头,是陆蔻。

    她手里热壶掉了,万分惊异地盯着他。

    作者有话说:

    陆蔻此时内心:禽兽!(bushi)

    第三十三章

    ◎倏而,眉头微微一松。◎

    听得响动, 南枝跑来:“姑娘,什么事?”

    陆蔻嘴唇翕动, 笑了下:“没事。”

    她接过南枝手上的药碗, 示意她:“你去水天阁找小翠来。”

    南枝应了声是,先离开了。

    陆蔻端着药,心绪颇为不宁,她吸了口气, 这才看向陆崇, 便看陆崇眉目疏俊, 神色如常, 没有半点尴尬。

    她试着询问:“小叔刚刚是……”

    陆崇却说:“你来的正好。”

    陆蔻一愣。

    陆崇侧过身, 道:“你看看云贞额间,是不是敷了脂粉, ”他顿了顿,“遮盖了什么。”

    陆蔻松一口气, 是了, 小叔不会无缘无故, 就用手指去摸姑娘的眉眼。

    或许方才太过震惊, 便也叫陆蔻没去想,即便他心存疑虑, 又为何要亲自动手,去触摸云贞的额间。

    她现在只余庆幸,便抱歉地笑笑,放下药碗,用柔软的指腹, 去触云贞的额间。

    陆崇垂眼, 盯着光穿过窗户上的方胜纹, 在地上留下的影子。

    不过须臾,陆蔻的声音传来:“是有点脂粉,不过,什么也没有呀。”

    陆崇眼睑轻轻一颤。

    陆蔻又问:“小叔?”

    陆崇回身,对陆蔻道:“先让她喝药吧。”

    陆蔻扶起云贞,秋果正好也回来了,她们又喂了她一碗药,这才请陆崇出去,给她更衣。

    待关上门,陆蔻才捂着心口,屏住呼吸,她用一条手帕,稍稍用点力气,擦去云贞额间的粉腻。

    一旁,秋果惊诧:“这!”

    只看云贞额间,赫然有一点胭脂痣,因脂粉覆盖,红得不明显,加之脸色苍白,更显暗淡。

    云贞本就生得百般千般的好,这点痣,与她容貌更是浑然天成,相得益彰。

    秋果在二房待过,对陆旭的救命恩人的情况,很是清楚,说:“怎么会有两位胭脂痣姑娘……”

    陆蔻:“嘘。”

    她又说:“你拿我胭脂来。”

    秋果连忙去妆奁里拿出一个珐琅圆罐,陆蔻弄了一点在指尖,抹匀之后,细细敷在她额间,虽则与她肤色,不如前头的相称,但总比前头那浮粉好一些。

    她们还在聊呢,云贞咽下了苦药,压过第一波严寒,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摩挲她额间,一个激灵,忽的睁开眼睛。

    陆蔻收回手,静静看着她。

    她知道,二房的云宝珠也有一粒胭脂痣,也知道她的性子比云贞强势,毕竟当上二房的恩人,是不愁吃穿的,总比寄居这样的身份好呀。

    会不会是云宝珠所迫?

    她斟酌着,说:“贞妹妹,我看了你额间……你若遇到委屈,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云贞头疼得很,她只记得自己好像被抱来乘月阁,记忆有一瞬的糊涂了。

    好一会儿,她才明白,原是陆蔻发现自己最大的秘密。

    本以为能瞒到她离开侯府,她很心慌,但万幸,是陆蔻看到了而不是旁人。

    云贞眼中泪盈盈的,声音嘶哑:“姐姐,不是宝珠姐姐。”

    陆蔻给她擦眼泪。

    云贞很累,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借口,只能略了缘故不谈,直接说:“姐姐可否帮我保密?”

    陆蔻点点头:“好。”

    她心想,云贞要遮掉这颗痣,自有她的道理,因着此事是陆崇最早发现端倪,她说:“我不会与小叔说的。”

    云贞怔怔地看着她。

    对了,她隐约记得,方才是陆崇把她抱过来的。

    抱过来的。

    她大脑一片空白。

    屋外,小翠跟着南枝过来的,陆崇问及掉湖之前的事,她不敢有半分隐瞒:“我就回兰馨堂拿个东西,姑娘就不见了!”

    陆崇:“兰馨堂?”

    大房和二房是隔开的,若要走后园,也要半刻。

    小翠也说:“是呀,怎么就来乘月阁了,这掉得真远。”

    陆崇知晓了,云贞在出兰馨堂后不久,掉到湖里,干脆朝乘月阁这边游来。

    见小翠着急找云贞,陆崇侧了侧身,让她进房中。

    他垂下眼眸,是什么事让她宁可淌着这么冷的水,也不愿从那边上岸。

    随后,屋里传来小翠的惊呼,原来云贞醒了。

    不多时,陆蔻从屋里出来,也算松口气:“这高热压下去就成了。”

    陆崇问:“她怎么掉湖里了?”

    陆蔻说:“贞妹妹说不小心滑进去的。”

    陆崇没再说什么。

    云贞在乘月阁住了小半天,感觉恢复了力气,执意要回水天阁。

    毕竟若把病气传给陆蔻,莫说她心里过意不去,秦淑慧和侯夫人也会不满。

    陆蔻知道她的无奈,送她到水天阁。

    而云贞也没对陆蔻说,自己是叫人推下去的。

    大房和二房,侯夫人和姜老夫人,秦淑慧和姜香玉,她们过去的关系,并不太好。

    陆蔻是大房的人,推她的必定是二房的,她是大房待嫁的姑娘,又怎么能管二房的事?云贞不愿叫她为难。

    这受冻的病,养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云贞一回去,就犯了咳疾。

    云宝珠直说晦气,叫她的丫鬟小玥在东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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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口熏艾草,被冯氏拿着扫帚追着打。

    云宝珠大声嚷嚷:“烧艾也是为她好啊,云贞你身子没事吧,往年两年不见得并一次,现在不过几个月啊,就病了两次。”

    仿佛在说云贞是装病。

    云贞这病,闹得大房那边都知道了,陆莹派她身边的秋叶,来水天阁,连着一起来的,还有陆蓓身边的莲心。

    小翠一见莲心,就没个好脸色,先前,姑娘就曾怀疑她是个贼,和红豆一样的坏人。

    她拦着莲心:“你过来做什么?”

    莲心:“我替我家蓓姑娘,来瞧瞧贞姑娘。”

    秋蝉忙上去,笑了声:“你也知道小翠惯如此。”

    秋叶说:“姑娘的吩咐,我们好歹瞧一眼。”

    人情往来不可避免,秋蝉应了,领着二人去云贞房中。

    秋叶和莲心便看那向来娇艳的姑娘,脸色苍白,眉头轻蹙,眼皮子半阖,容颜却不减损半分,当真是位病西子。

    秋叶还是怕被过了病气,说了两句注意身子,就先出去。

    莲心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说:“这是大公子库房里的老参,想着姑娘体弱,就叫人片成几片,待姑娘病好了,一日服……”

    打从她说了陆旭起,云贞就沉下脸,直到她说完,她都没应声,甚至没听完。

    莲心:“姑娘,我就放这儿了。”

    云贞捂着嘴咳嗽。

    莲心走后,小翠端了药来,冯氏也搡走云宝珠。

    她进了门来,就说:“我听秋蝉说,今日云宝珠又和雪姑娘吵起来,刚刚三夫人罚她抄十遍女诫。”

    小翠:“呀,好多字。”

    冯氏搬个杌子坐下:“是了,气不顺,就来咱们东耳房讨嫌。”

    云贞咽下药汁,用巾帕擦擦唇角。

    她低声:“是我不好,让姆妈担心了,店里的事……”

    冯氏扶着她躺下,给她掖被子:“都顺利的,让我不放心的是你。”

    云贞忍了许久,泪珠沿着眼角,一滴滴滑到枕上。

    她身体难受,又心有余悸,知道云宝珠今日没落水,落水的依然是自己,更是黯然神伤,莫不是她做的这些,全都是没用的?

    陆旭直接让莲心送参,又是何意?

    她头脑很是混乱。

    冯氏焦急:“还是难受么?”

    云贞说:“姆妈,案上的盒子,那是人参,拿去卖了吧。”

    她怕不收,陆旭闹开了,面上都不好看。

    云宝珠在陆莹那是光脚的,云贞在陆旭那,却是个穿鞋的。

    盒子精美,冯氏估摸是陆旭叫人送的,她见云贞实在厌恶,连盒子都不肯看一眼,她说:“行,这事交给我。”

    云贞鼻音浓浓的:“姆妈,我想睡了。”

    冯氏叹了口气:“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云贞软软地“嗯”了声。

    她实在累极,不一会儿就睡了去,只是没睡好,梦境光怪陆离,混乱不堪,睡到半夜,她心口狂跳,蓦地惊醒。

    她起身,冯氏睡在榻上好方便照料她,一听到动静,立刻起来:“贞娘,怎么了?”

    云贞:“我想喝水。”

    冯氏点了烛火,初春还冷着呢,睡前烧的水都凉了,冯氏要去后面空地烧水,水天阁没有小厨房,只能将就架个炉子,加柴火。

    就着烛光,云贞环视四周,却没瞧见霏霏。

    现在天冷,晚上睡觉时,霏霏总会趴在她枕畔,今日却不见踪影。

    “霏霏?”

    她声音有气无力,便起身,披着件外袍,在房里走了一圈,便推开门扉,边走边呼唤:“霏霏?”

    另一头,陆崇在书房整理文书,忽的听到外头,星天和雨山发出了点声响。

    他眉头本就没有舒展过,听着吵闹声,起身推门,沉声:“做什么?”

    星天忙说:“七爷,一杯回来了!”

    一只白猫趴在星天怀里,一见陆崇,它跳到地上,身体尾巴蹭陆崇的双脚和衣摆,来回走几次。

    它乖乖地朝他:“喵。”

    确实是一杯。

    陆崇蹲身,却看它脖颈上,挂着一道编的红绳,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星天不无怨气:“想来最近这段日子,它在别处过得好好的呢。”

    “个没良心的,叫我们好找,也让我伤心了许久。”

    星天忙给一杯张罗吃的喝的,结果,真叫他说中了,一杯还真是“没良心的”,在静远堂吃了点东西,舔了会儿爪子,又要走。

    星天“欸”了声:“怎么还走啊!”

    见状,陆崇没拘着它。

    他也没让星天和雨山跟着,独自跟上猫的步伐,只与它缓步于庭院中。

    天上明月,光辉皎皎,侯府四处静谧,初春夜凉如水,风中有股冷冽的草香。

    陆崇神思恍惚,似有很久,不曾留意这样的月夜。

    不过一会儿,见猫要往二房那边去,陆崇眉头一挑,上手要抱起它,一杯一个揉身挣扎开去,跑了起来。

    陆崇步伐也快了,倏而抬眼,他到了水天阁。

    而水天阁的大门,竟也开着。

    身形单薄的少女,面上依然带着病容,却在月华下,更显朦胧而柔媚。

    她披着件白色的长袄,提着一盏灯,站在门口,一杯跳到她身边,亲昵地蹭着她。

    “霏霏!”她一喜,却察觉到前头有人般,抬起头看他。

    因着惊诧,少女双眼圆睁,淡色的唇,微微张开。

    陆崇盯着她。

    倏而,眉头微微一松。

    第三十四章

    ◎似住着青面獠牙的鬼。◎

    云贞很担心霏霏。

    初春的夜, 还这般冷,她看了一圈, 都没有猫儿的影子, 不由打开门,心想或许小猫儿没能跳上墙,被关在门外。

    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陆崇。

    月色清透, 他鼻梁与眼睫, 在脸上落下晕影, 揉开了他眉宇的冷冽, 将向来冷峻不可侵袭的人, 一下从天上拉到人间。

    云贞蓦地倒抽一口冷气:“七爷。”

    一杯“喵”了声,窜进水天阁。

    想来这段时日, 猫大人在这儿过得相当滋润。

    陆崇轻呵一口气,在他唇畔凝成白雾, 他看向她身后, 垂着眼睛, 道:“我是来找猫的。”

    云贞忽的双眼圆睁。

    好半晌, 她面色微红,声音磕绊:“霏、原来它是七爷的猫……”

    这么一想也是, 许久之前,她给陆崇作画时,不是曾在他身上看过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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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忘了这回事呀!

    她竟将陆崇的猫拘在水天阁里,还让陆崇找上门来,有一刹那, 云贞真想钻进地洞里, 再不要出来了。

    她咬咬唇, 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抖,小心地看着陆崇:“我把它抱出来?”

    陆崇:“……”

    不难想象,若他现在要走猫,她约摸会躲在角落偷偷抹泪。

    他道:“不必了,知道它还在就好。”

    果然,云贞松了口气。

    少女还不能很好地掩藏情绪。

    陆崇扬起眉头,又说:“身子好些了?”

    她还以为他该走了,却听他突然这么问,就像被问及功课一般,又赶紧回答:“好很多了,谢谢七爷和蔻姐姐……”

    她不敢深想,陆崇为何将她抱到乘月阁,明明,星天就在旁边呀。

    或许在他看来,自己与那些四五岁大的小孩,没有区别。

    说着说着,她声音渐渐低下去,因着陆崇似乎皱了皱眉。

    她轻声:“七爷?”

    却见他闭了闭眼,说:“侯府是有什么,让你感到不安?”

    云贞吃惊地看着他,下意识说:“没、没有,侯府很好……”

    陆崇:“小翠说,你从兰馨堂掉进宁光湖,如果只是失足,上岸就行了,”停了停,“但你泅了一路。”

    在这么冷的水中坚持这般久,她不生病才是奇怪,而她非要这么做的缘由,陆崇想不出第二个。

    那就是兰馨堂那边的岸上,有她害怕的东西,甚至,她极有可能就是被人推下去的。

    他不常在后宅,但人心是一致的,官场如此,后宅也如此。

    听完陆崇的话,云贞转惊为吓,她立刻低头,手指拧紧外衣衣角,她有一种将自己裹得密实的冲动。

    不必受冷风,不必听诳语。

    她不聪明,每次遇到危险,受到伤害,只想躲起来,连报复的心都不敢有。

    这样的她,哪里敢说出二房的事?何况比起梦里,她现在的日子,是越来越好的,她知足的。

    可是,为什么眼前还是发酸。

    云贞侧着脸,避开陆崇的视线,嘴唇翕动:“我以后,真的会小心的。”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她听得陆崇声音微哑:“你不可能防一辈子。”

    云贞蓦地一愣。

    是啊,可她连是谁推她的,她也不知道,之前五郎的事,他要是出面,还是寻常,如今又是什么意思?

    她感觉或许是生病,自己脑子不太够用,声音颤颤:“我,我……”

    她想叫他,不要再管她了。

    他是侯府最清冷矜贵的人,拿自己这点小事招他,本就不适,他案上放的,应该是朝廷大事。

    可是这话说出来,未免自作多情,她还没那么厚的脸皮,认定陆崇就是为了她。

    还没等云贞决定说什么,冯氏的声音传来:“贞娘,贞娘?”

    热水烧好了,云贞晚上吃不下东西,冯氏知晓她饿了,还给她下了一把子面,这才耽搁了时间。

    见着陆崇在,冯氏神色如常,只招呼道:“七爷,是还有事么?”

    陆崇:“没事。”

    他看着云贞,说:“好好歇息。”

    说完,男人转过身,踏着月色离去。

    云贞扶着门框,看了两眼,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又死死抿着嘴唇。

    他问自己,侯府有什么让自己感到不安。

    可是,他不知道,他也是这不安的一部分。

    她怕他靠近,也怕他远离,但注定得不到的东西,她本就不该肖想。

    云贞抬头看了下月,只觉眼眶微微刺痛。

    这样的夜,一个就够了

    隔日需上朝。

    早晨天色昏黑,陆幽打着呵欠,一脸困倦,却见陆崇披着一件银灰色镶狐毛氅衣,他站在马车边外,长身玉立,在叮嘱星天什么。

    陆幽道:“七弟,这么冷的天,你站在外头干什么?”

    陆崇回头:“三哥,我正等你。”

    陆幽奇怪:“什么事?”

    陆崇开门见山,道:“二房的事,本不该由我说,却该瞧瞧,二房是不是有些奴仆不够忠心,蓄意戕害主子。”

    饶是陆幽脸皮子再厚,听陆崇这么说,脸也直烧:“这、这……咱府内不会出这种事的吧?”

    陆崇言尽于此,说了别的:“我今日骑马,先去宫里了。”

    陆幽:“哦,好。”

    他抓耳挠腮,也不知道二房出了什么事,叫陆崇这么告知自己。

    旁的不提,七弟一严肃起来,他自己也怕,好似祖父当年的威严,一下又压到他头上。

    何况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二房再不查,是要在大房那边闹笑话的!

    一整个早上,陆幽心不在焉。

    等晚上从衙署回来,他立刻钻进兰馨堂,找姜香玉说这事,姜香玉反驳:“你可真是好笑,七弟一句话,就值当咱们大动干戈?”

    陆幽难得对她冷脸:“够了,七弟都说到这份上了,咱们还不查,等着蠹虫蛀坏咱们侯府吗!”

    姜香玉和他吵了架,又巴巴地去找姜老夫人。

    老夫人听说是陆崇叮咛的,说:“崇哥儿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若果府中真有奴仆坑害主子,决计是不能的。”

    “便是有,也只能是大房那边,不能与我们二房有关,香玉,这事你得肃查!”

    姜香玉大脑冷静下来,也发觉是有道理。

    总归如果是大房的问题,那他们才不用管,可二房跟大房持立这么多年,不可被抓着把柄。

    于是这几日,姜香玉逮着丫鬟们开始查。

    而云贞这一病,又是闭门不出,等四五日后,好了个大概,也还不愿意出门。

    她是怕了那双手,若自己一个不慎,又被推到湖里,又是遭罪。

    所幸陆蔻送了不少书来,还有静远堂。

    云贞捧着静远堂送的书,神色怔愣,过了会儿,她放下那些书,咬着笔头写字,眼睛却往那书上瞟。

    忽的,外头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小翠的声比她的人儿还要先到:“姑娘姑娘,出事了!”

    云贞一诧,站起身:“什么事?”

    小翠这才推门,脸上却带着兴奋:“姑娘,兰馨堂抓到一个小丫鬟叫晚香,问出了话,原来姑娘那日落水,是她推的!她可真坏!三夫人现在叫姑娘过去呢!”

    云贞呆了呆:“晚香?”

    她都不认识这个丫鬟。

    不对,如今是不认识,但梦里几年后,陆蓓身边本只有一个莲心,添了个晚香,陪陆蓓出嫁了。

    小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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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哩,那丫鬟招了,说那天路过兰馨堂,见姑娘落单,就心生愤恨,故意把姑娘引到假山处,趁姑娘不注意,把姑娘推到宁光湖。”

    那日的细节,云贞一个人都没说,但小翠这一囫囵复述,基本都对上了。

    她本是怀疑过陆旭,但陆旭确实不在,再者,那次太过巧合,陆旭也没能预测自己会从那条路过。

    真的是一个叫晚香的丫鬟推的。

    小翠又说:“她说自己是红豆好姐妹,红豆都是姑娘害的,才被赶出侯府。”

    云贞:“竟是如此?”

    她梦里都不知道,晚香和红豆相识,并且情谊如此深,能为了被赶出侯府的红豆,把她推到宁光湖里。

    她抻平衣裳:“咱们这就去兰馨堂。”

    小翠:“欸!”

    云贞步伐小但快,临近兰馨堂才换了气,让自己神色寻常些。

    掀开毛毡帘,屋里透出一股梨花香,姜香玉坐在上首,陆莹和陆蓓都在,地上跪着一个丫鬟,想来就是晚香。

    云贞垂眼给姜香玉请安:“三夫人。”

    姜香玉:“云贞,这丫鬟,就是推你下水那个,我们问得差不多了,端看你怎么想。”

    看着晚香,云贞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反正她如何想,对姜香玉而言,并不重要。

    晚香哭着求饶。

    陆莹说:“娘,晚香都招了,贞妹妹住在咱们这儿,就是信咱们的,却险些叫她出事,要么把晚香押送官府,要么直接赶出去?”

    晚香回头看了眼云贞,又求姜香玉:“三夫人,是我一时糊涂,三夫人饶命……”

    见姜香玉不为所动,晚香又看向陆莹和陆蓓,道:“二姑娘,四姑娘,我是昏了头,可红豆做的事,我都告诉你们了……”

    云贞倏地盯着她。

    陆莹脸色一变:“来人快堵了她的嘴!”

    陆蓓却觉陆莹反应太大,她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只说:“晚香,你在说什么?我们知道红豆做什么事?”

    姜香玉也直起身子:“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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